张良站在军帐内负手而立,望着帘外连日不退的绵绵细雨,眉头紧皱。项王的鸿门邀约已有几日,无论再找何种借口,沛公的鸿门之行是无法再拖下去了。
突然,张良的近侍站在营帐外求见。
近侍进入账内,向张良报告:“有人送来这些箭,说是送给您。”
张良低头看着桌面上的箭堆,问:“那人可有说姓名?”
“那人只说是故人。”
“故人?”张良把玩着桌上的箭支,突然一顿,“十三支箭……你可有漏送?”
“属下绝不会出此差错。”
“我们现在驻扎在哪里?”
“灞水。”
“原来……已经十三年了啊……”张良低吟,抬首向近侍令道:“备马!”
07
张良翻身上马,策马出军营,在蒙蒙细雨中奔至河畔,他不再扬鞭,任由马沿着河畔缓步行走。
突然张良视线里出现一抹人影,只见那人穿着一身轻盈的红衣斜靠在河畔的一块巨石上,头上戴着竹笠,脸容隐匿在竹笠之下,看不分明。她手上把玩着一块白玉,身旁的一匹马正在啃草。
那女子听到马蹄声,左手握玉,右手将竹笠拉斜,抬头看向马上的人,粲然一笑,“还记得我吗?”
张良愕然地看着女子的脸,“是你……简姑娘!”张良立刻翻身下马。
久别重逢的喜悦让长久以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克制不住。他与她,已经十五年未见了啊。自从那日分别,张良脑海里时常会出现那个黑色劲装少女的身影,她救他时果决坚毅的脸庞,她拔手起箭的身姿,她议论天下事时随意而又洞察的语气,她离别时满含期待而又赞许的目光……
随着时间一年一年地流逝,他想起她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怀疑那是博浪沙之夜的一丝幻觉,可那抹身影从未在他脑海中抹去。
十五年了啊。
张良看着女子的笑脸,她的面容却没有多大改变。而自己从一个冲动的少年成长为一个千军万马后安然排兵布阵的青年。柔和与凛冽的气质共存,在他身上丝毫不显违和。
这个灞桥之约本是那位赠书老者所定,她为何在此?电光石火间,张良问道:“那日你说救我是受他人所托,是不是就是那位赠我兵书的老者?”
“是,我代他赴约。”
“你的面容竟未有多大改变。”
“天地间总有你不能理解的存在。譬如那部兵书所蕴藏的天机,譬如我为何能准确地出现在你生死攸关的一刻,救你一命,以及,我救你的真正原因。”简素玉狡黠一笑。
“那部兵书确实让我受益良多,而姑娘也确实让我……感怀许久。”张良的脸微微一红,将视线转向江边。
简素玉因那个诡异的停顿“扑哧”笑出声来,淡定的地道:“你果然看懂了那部兵书。嗯……这样,我把这块玉送给你。”
张良转身,看到简素玉掌中一块美玉,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却未伸手去拿。
“这块玉恐怕如那兵书一般,非凡物。”
“不错,当年秦始皇用和氏璧铸传国玉玺,这,便是剩下的角料。它能调养体息,让你免受病痛之苦。”
张良抬眸看向简素玉,“我已承蒙你们照拂多次,这块玉如此贵重,我实在不敢接受。”
简素玉看着眼前男子严肃又俊美的面容,玩心顿起,她略一低眸,“公子气度非凡,俊俏儒雅,我仰慕已久,实想嫁与公子。这,便是我的定金。”
张良怔住,脸色通红,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简素玉看着张良呆呆的样子,忍不住又“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开玩笑的,你不必当真。”
“如今楚汉相争已成均势,鸿门宴便是打破均势的关键一点。不如我们来打个赌。”简素玉将玉放入张良掌心,“我赌汉胜,这,便是赌注。”
简素玉说完看向天空,“时间已不早,我该走了。”
她翻身上马,一拉缰绳,走了几步后看向仍怔在原地的张良,“对了,不要让别人知道这块玉的存在。给你最后一句忠告:帝王之心最是反复,不要将自己的安危系于一人之上。”
08
汉元年,沛公在张良的谋划下逃出鸿门宴。沛公封汉王,汉王赐张良黄金百斤,珍珠两斗。张良劝汉王烧毁所经栈道,以示无反意。
汉三年,汉王困荥阳,张良力阻郦食其恢复六国王位以抗楚的计策,救汉王于水火之中。
汉四年,韩信破齐,自立为王,汉王欲杀之,张良从中斡旋,达成韩信与汉王的和解。
汉五年,张良劝汉王立“事成分地”之约,韩信、彭越最终来会师,且全国各地兵士纷纷赶来,于垓下之战中,胜项羽。
历时四年的楚汉之争,以汉王胜,告终。
汉六年,汉王大封群臣。张良力辞汉王的三万户封地,坚持仅封留县即可。自此,张良谓留侯。
封侯之后,张良推辞朝中事务,对外宣称闭门养病。
09
汉十年,秋。
留侯府内人丁稀少,不到十个仆从在打扫院落。张良在后院辟了块地,自己种菜,亲自下厨。隔三岔五去河边垂钓,到林中打打野味。活得倒是自在散漫。
这日,张良站在院中,手中摩挲着一块白玉。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仆从开门。
一位头戴帷幔的端庄妇人进门,她行至张良跟前,将帷幔摘下,猛地向张良一跪,“留侯大人,请救救我家夫君!”
张良扶起妇人,“韩夫人,快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