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北

2018-09-08 21:31:14 作者:木非可

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S2,

主题:期盼

群山、落雁、老树……

苍穹之下,一只雄鹰在群山间盘旋,群山的北面有一块峭壁,峭壁的侧面长了一棵老树,老树下有一个电站,电站旁边有一块巨石,每到傍晚,落霞与群山连成一片,总能看见巨石上有两个佝偻的背影,望着远方,一阵悠扬的笛声回荡在整个山谷,一条黄色的大狗在旁边眯着眼睛,如痴如醉。

电站的一侧有两间屋子,与电站紧紧相连,一间放了一些不常用到的工具,偶尔在施工的工兵会过来这边借工具,另一间是宿舍,住着两个人,老苏,十二年的老兵,上等兵张强,下连刚一年,还有一条老狗住在宿舍外面的狗圈里。宿舍简陋却极其规整,一张高低床靠南墙,对面是一个旧书架,书架上的漆就像那条老狗身上的毛一样悉数掉落,架子上放了大大小小的书,书的旁边放了一把笛子,平时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坚守。

张强来电站的第三天,就缠着老苏问个不停,先是问他为什么大家都叫这里“南山北”,这个名字也太奇怪了吧?

老苏把他带到那块大石头上,指着身后的山说道,几年前,工兵们来到了这里,那时这里人迹罕至,只在南面硬生出几座山峰,蜿蜒盘旋着,不知沉睡了几千年,大家不知道山的名字,于是便叫它南山,而电站刚好在南山的北面,后来大家就叫它“南山北”了。

老苏回答了他的问题,他觉得不过瘾,又接着问道:“班长,狗明明是黄色的,可是你为什么叫它‘大黑’。”

老苏两眼看向了远方,没有理他。

“班长,班长,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为什要叫那条狗 ‘大黑’,它明明是黄色的,我觉得应该叫它‘大黄’”,过了许久,张强见老苏没有回答他,又把问题重新讲述了一遍。

老苏依旧没有搭理它,起身便往房间走去,背影有些落寞。

“不回答就不回答,干嘛这么大脾气,真是个奇怪的人”,张强在心里念道,老苏回屋后,他也起身向屋子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伸出右脚将脚前的一块石子踢飞了出去,然后自己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

他到屋外的时候,便看见了大黑,它躺在一块树荫下,安静的闭上了眼睛,他便蹲了过去,“大黄、大黄,哼,我偏偏要叫你大黄,你看你身上的毛黄得跟‘屎’似的……”

“连你也不理我,亏我前几天对你那么好”,几分钟后,大黑依然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张强伸出右脚踢了出去,正好踢在大黑的身上,大黑吓得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张强,然后又低下了头,继续趴在了地上,有不少黄毛从它的身上落下。

张强没有回屋,又回到了那块大石头上,不停地往远方扔着石子,傍晚他回屋子的时候,看见班长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张照片,他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刚瞅了一眼,老苏立即把照片翻了个面,板着脸说道:“快吃饭吧。”

张强只好端起桌上的饭盒,往旁边的凳子上一坐,吃起饭来。

周五下午吃过晚饭后,老苏和张强说:“你一个人在这看好,我回营区洗澡,顺便借几本新书,两个小时就回来。”

“班长,晚上有下班车,你跟他们一起回去吧。”

“太晚了,从这到营区就五公里,一会就到了。”

“肯定不止五公里,我之前和他们走过一次,走了一个多小时。”

“就是五公里”,老苏坚定的说道。

“你又没测量过,你凭什么那么确定?”张强有些不服气。

“我每次从宿舍门口出发跑到营区连队门口刚好是22分18秒,每次五公里考核我的成绩也都是22分18秒”,老苏说完便往营区的方向跑去,这短短的五公里,他不知跑了多少回。

老苏走后,怀着好奇他偷偷打开了抽屉,他记得照片上是一个女孩,可是他把抽屉翻了个遍,也没有发现那张照片,他接着在屋子里面找,书架上、老苏的被子里……挨个翻了个遍,还是没有那张照片,那天他明明看见老苏把照片塞进了抽屉,怎么会没有了呢?

这几个月,他跟着老苏每天把电站的线路检查一遍,然后跟着老苏学习电路图、学习接线,很快便到了冬天。

山里的冬天比外面来得早,这不刚到11月份,便下起了大雪,每天傍晚,老苏总会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雪花发神。

“班长,电话线修好了吗?”张强把门打开,暴风雪立刻扑了过来,张强抓紧门把手,险些跌倒,雪花一股脑的飞溅在他的脸上,他顺势用另一只手挡在额头,探出脑袋,向门外走了几步,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白色的“雪人”蹲在雪地里。

“拿个打火机过来”,老苏用颤抖着的声音说道。

张强转身往回跑,刚跑了一步就摔倒在地上,跌倒的瞬间,他听到了班长的声音:“慢一点,路滑,看着脚下。”

他从雪地里爬起来,瞬间变成雪人,他来不及拍身上的雪,继续往屋子走去,很快便拿了个打火机过来。

老苏把打火机握在手里,拇指却失去了知觉,他赶紧把手揣进怀里暖一暖,暖了一会,手指仍然不听使唤,他叹了口气,说道:“平日里卸一车材料大气都不带踹一下,现在却连个打火机都按不动”,他笑了笑,把打火机递给张强,“你来吧,把胶带烤一烤,冻住了撕不开。”

张强接过打火机烤了起来。这个地方手机没信号,全凭一根电话线与外界联系,但一到了冬天电话线经常出问题,不是被风刮断就是被雪冻裂。

半小时前,张强正在跟女友打电话,今天是她的生日,可打着打着就闹起了矛盾,然后电话突然就没声音了,他“喂!喂”的喊了好几声,电话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生气的把电话往桌上一砸,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撒什么性子呢,分手了,脾气这么大!”老苏说道。

“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

“吵架了,你说这什么破电话,早不出问题晚不出问题,非在这个时候罢工,你说气不气人,看样子又得凉凉了。”

“别瞎说,多大点事,你在屋子里待着,一会准给你把电话修好”,说完便拿起工具包走了出去。

“电话修好了,你先打电话,我去烧水下饺子,下午指导员打来电话,说雪把路封住了,车上不来,让我们自己先下点饺子,明天让上班的带些吃的上来。”

张强坐在电话旁,一遍一遍的拨打着电话。

不一会饺子熟了,老苏端着饺子过来,说道:“快过来吃饺子吧,苏式水饺,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班长,你吃吧,没胃口。”

“电话没打通?”

“打通了没人接。”

“怎么会没人接呢,该不会和别人约着会吧?”

“绝对不可能”,张强急促的说道。

“逗你玩呢,看把你紧张的,快过来吃饺子吧,说不定吃完饺子电话就打过来了。”

“真的吗?”

老苏点点头,然后迟疑了一会说道:“或许吧,我都说了说不定,理解能力这么差,小学怎么毕的业?”

“我可是大学生。”

“好,好,大学生快过来吃饭了,我跟你说,过了这家可就没这店了,给你两分钟,不过来吃我就端出去喂狗了。”

张强端起碗,碗里的饺子夹起又放下,放下又夹起。

“我煮的饺子很难吃吗,这么嫌弃?但是无论如何你也得把这碗饺子吃完,这是命令。”

张强没有说话,夹起一个饺子便往嘴里送去,此时电话突然响了。

张强顺势把碗放下,“一股烟”往电话机跑去,接过电话,然后连答了几声“是。”

挂了电话,张强垂头丧气的走了回来,“是指导员打的,他说明天雪还是停不了,车依旧上不来,问我们吃的够不够,他明天安排人再给我们送些吃的上来,让我们晚上注意安全,早点休息。”

吃完饭后,老苏端起吃剩的饺子,外加一个骨头准备去喂狗,张强一把接了过来,说班长我去吧。

不一会,张强叫了出来:“班长,你说大黑这是怎么了,饺子不吃,连骨头也不啃了,还掉了一地的毛,再掉再掉都变成凸的了。”

“老了”,老苏回了一声,叹了口气又接着道:“没事就回来吧,它饿了会自己吃。”

过了一会,张强依旧没有回来,老苏立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雪花,他深深的记得,也是一个冬季,也是雪花漫天。

那是他见过下得最长的雪,足足下了一月。那时他也在电站值班,除了山不同,所有的一切都似乎相似。

茫茫戈壁,放眼望去,没有一棵树、一块石头可以藏身,全是白茫茫一片,凌冽的寒风犹如敲打战马的皮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躺在雪地里的鞭炮焦急的等待着,老苏用一个打火机小心翼翼的点燃引线,瞬时火花四窜,鞭炮声在雪地里与风合奏,甚是豪壮,又自带几分悲凉,故乡的炊烟、母亲的银发清晰的出现在那团鞭炮爆炸后产生的烟雾里。

鞭炮燃完,他回到了宿舍,电话突然想了起来,他接过电话,是对象打来的,“不是说好今年过年就回来订婚吗,现在都年三十了,人呢?”

“你听我解释。”

“你不用解释,每次你都说忙,走不开……”女友一气之下挂了电话。

等他再打过去的时候,电话已经出了问题,一个月后雪停了,电话线才修好,可这个电话他却再也没有打回去,在电话修好的前一周,他收到了一封分手信,从那以后,他学会了修电话线,这条电话线是连接亲情的枢纽,也是葬送爱情的专线。

突然一阵电话声响起,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他一把接过电话,是找张强的。

“这小子,这么久还不回来”,他放下电话便往屋外奔去,“张强,快过来接电话,你对象打来的。”

张强一听,立马从狗圈里钻了出来,往屋子飞奔而来,一路上连摔了三跤。

“啥时候好好改改你火急火燎的性格”、“是!是!是!”张强连答了三个“是”之后,接起了电话。

这电话一打就是半个小时,张强挂了电话后,激动地说道:“班长,谢谢你!”

“和好了。”

“嗯、嗯……”张强一连串的点起了头。

老苏不知什么时候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烟,现在就夹在他的手中,在抽屉里四处找打火机,张强立马走了过去,“啪”的一声点燃了他手中的烟,老苏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向窗外,没有说话,独自吐起了烟圈。

最终还是张强打破了宁静,“班长,大黑就是一条狗,而且又老又丑,你干嘛对它那么好,好吃的都给它。”

问完后,张强便后悔了,只见老苏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陷入了更为漫长的宁静,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张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那叫一个难受。

“它救过我的命”,不知过了多久,老苏突然从嘴里冒出这几个字。

张强惊喜的看向老苏,老苏却又停止了说话,张强赶紧递了一根烟过去。

“准确的说是它的主人救过我的命。”

“它的主人不就是你吗?”

“是我的班长,那一年我还是新兵,那天我和班长在施工,在往桥架上电缆的时候,前面有新兵没有撑住撒了手,碗口粗的电缆从2米多高的桥架上掉了下来,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眼看电缆就要砸到我,班长突然向我冲了过来,一把把我推了出去,然后我就眼睁睁的看着电缆擦着他的手臂落了下来,献血‘咚、咚、咚’很有节奏的滴到地面。”

“后来呢?”

“班长的手就那样残废了,隔年他就申请了退伍,临走前他把‘大黑’给了我。”

“班长,‘大黑’明明是黄色的,可你们为什么要叫它‘大黑’?”

“‘大黑’是我班长从山里捡来的,大家见它可怜,就把它养了起来,也没有名字,直到班长退伍了,才叫它‘大黑’,那时,我的班长是全连长得最黑的,大家都叫他‘黑子’。”

听完班长的故事,张强不禁对大黑有了一点敬意,第二天一早便拎了一个骨头往狗圈走去。

“班长!班长!大黑怎么不在狗圈。”

“是不是出去遛风去了。”

“这大雪天的,他能去哪?何况他老成那样,哪有心思?”

老苏披了件外套,向门口走去。

“雪,班长,狗圈全是雪。”

“血?”老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原来是自己听错了,虚惊一场。

“大黑,大黑会跑哪去呢?这么大的雪。”

“班长,我们在附近找一找吧。”

“嗯,找一找。”

“班长,这边有一串足印,像是大黑的。”

老苏跑了过去,雪地里果然有一串浅浅的脚印,被落下的雪覆盖了大半。

顺着脚印,他们果然找到了大黑,在一块大石头下面,身上覆盖了不少积雪,四只脚僵硬的从雪里叉了出来,张强把大黑从雪里拉了出来,一股凉意立即传了过来。

张强回头,看到老苏的眼角有泪落下,正好滴在雪里。

过了好一会,老苏才颤抖着说道:“把它埋了吧,没想到他还是挨不过这个冬天,他肯定是不想让我看到他苍老的样子才跑这么远,想当年他连狼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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