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奶奶来城里住了半月有余。一头早已白的发亮的头发，褶皱的面部，佝偻的脊背，一瘸一拐的步伐，留下的满是岁月的痕迹。
清晨，我在房间游走。奶奶自言自语的重复着“以后要听妈妈的话，她性情急，不要气她，身体会不好”。换一个地方，声音再一次重复。像说给自己听，也像说给我听。
走到弟弟房间，又继续道：“以后要听妈妈的话，妈妈性情急，不要气她”。起初以为是老人的过度的关怀，不赖烦“嗯嗯嗯”的允诺。
当我在整理书籍时，只听到客厅传来弟弟的声音，“奶奶，你怎么了？有什么话好好说...”.我反射性箭步到客厅。只见，那张暗黄刻满褶皱的面颊上一颗不明液体顺流而下，视觉再向上移上几毫米，深黄色的眼睛被染成了红色，眼睛像一个空洞，去没有任何哽咽的声音。心莫名被狠狠的抽了一下，双手慢慢地抓紧那双曾经撑起这个家的双手，很沉，很沉。
只听到强制性抑制哽咽的声音：“以后要听妈妈的话，不要气她，她性情急。我有钱，不要给我买东西...”。液体仿佛在脸上迷了路，肆无忌惮的流走在这些沟壑中。我拿起纸巾，轻轻地赶走这岁月的印记。
2奶奶那个时代，缺吃却穿。18岁便嫁给了一无所有的爷爷，这个小家从这里便开始了。跟大多岁80岁的老人一样，这辈子过得很是艰辛。
唯一不同的是，奶奶很倔！
倔到哪怕家里食不果腹、衣衫褴褛，任然不顾儿女的反对，在街上碰到更缺吃的人，也会拉着回家给予对方一顿热饭吃。村里的谁谁谁需要帮忙，总是急着去帮忙，但这里总会引来家人的埋怨，因为当自家有难的时候，那些所谓的左邻右舍要不就是跑的远远地，要不就是落井下石。但这些连后人都早已看透的世间冷暖，奶奶好像一直看不懂，还是随叫随到的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很多人嘲笑她傻她笨，太爱吃亏，不懂多为自己人着想，但奶奶只道：“不能别人对我不仁，我便违背自己的良心”。
我记事起，奶奶就在自己做生意在学校附近开副食店。没日没夜的守着那间店铺反击生活挣钱养自己。别人家的奶奶早已退出了的挣钱的圈子，把市场交给了年轻人。6个子女频频反对，关店铺，分零食，十八般武艺都用来阻止奶奶经营这个副食店，只希望她能她安详晚年，且家里不缺养奶奶的钱。但奶奶听不进，在阻止中越挫越勇，一心只想着每天能赚一份算一份，能自己养活自己，坚决不拖累子女。这场战争一直持续到奶奶膝盖因为年轻时的劳累留下的寒疾发作，脚落不了地，这份倔才输给了年老。
本以为关闭了小卖部，奶奶能够“收敛”一点。但一刻都闲不住的她，开垦了荒废了很多年的土地，种起了素菜、粮食。当家人提起的时候，我很好奇，步履一瘸一拐，手无肌肤之力的奶奶是怎么干的农活。直到一次我回到乡下，家里没有找到人，在后山的一块土里找到了她。绿油油的红薯叶疯狂的往上爬，赶走了异色的杂草，中间一点若隐若现的人影，正如蜗牛移动着，旁边放着一把椅子、一根拐杖和一个小小的背篓。听到我的声音，人影很吃力缓慢的转过身来，黝黑的脸在阳光里笑的十分生动，脸上的皱纹欢乐地游动着，里面镶满了泥土，就如布满田间的小道，这一场景仿佛比相机的一个慢镜头还慢很多。
“我种了你们最喜欢吃的红薯，等过段时间收割了，你们春节回家就有吃的了”。奶奶指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很自豪的说到。
“其实，想吃的时候，买几个就好了，花不了多少钱”。奶奶挪动了一下木讷的身体，听我说到。
“我能减轻一些你们的负担是一点就算一点，不想拖累任何人。”言语间，我搀扶着奶奶回了家，路途很近，平常人10分钟便能走到家门口。我跟着奶奶到家时，却足足走了1个小时。
至今，那个一瘸一拐，杵着拐杖，背着背篓在土里爬行的人影还深深的刻在的脑海。每每想到则是一种道不明说不出的滋味。
3家人们总想把奶奶接到城里去，奶奶则只想待在那个已经生活了60年的地方。
前不久中秋，家人轮番劝说了很久。终于，奶奶答应来城里和家人团聚，顺便玩几天。但在平常的日子里，全家大大小小上班的上班、上课的上课，因为忙绿，所以任然无暇顾及老人。奶奶因腿脚不便，周边路途也不熟悉，不喜电视网络，总是在沙发上一待就呆一整天。看似离家人最近的地方，却仿佛离得好远。城市的大门相邻，门前门后的人却相隔甚远，本就比不上乡下的大门敞开的热情。几天后，便嚷着要回老家，家人不依，迫于无赖答应国庆结束后送回家。
昨天，去附近的一个酒店参加一个婚礼。奶奶跟着一起去了，因为之前的有过一次乘坐扶梯，不小心踩了黄色线摔倒的阴影。这次坚决不上扶梯，可是酒店在4楼，恰巧电梯暂时不能用，只能一层一层靠着扶梯上楼。这次又给家人出了一个难题，平坦的路还能一瘸一拐的缓慢移动前行，不坐扶梯这是必须走楼梯上4楼不可。
最后，在家人的熙熙攘攘中。奶奶假装收起那份恐惧，在后辈的搀扶下，我则在旁边告诉奶奶不要踩黄线，为她加油打气。我触摸着那抖动的双手，好久，频率也未曾减半，她咬牙切齿、眼睛一闭上了扶梯。为的只是不让家人过度担心，为的只是不想自己变成一个累赘，为的只是不想被时代抛弃！
奶奶老了，可是她也年轻过，但终有一天，我们也会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