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肉

2019-02-06 06:05:52

世情

二狗觉得妙琦喜欢他。

二狗是村西头李家无赖的独子,贼眉鼠眼,五短三粗,一脸奸诈,初中毕业浑了几年后,开了一家小小的水果店,卖着香蕉草莓橘子苹果,赚了些钱,成为了村里“浪子回头”的典范。

妙琦是村东头王屠夫家的独女,长得水灵灵的,是村里的一枝花,初中时因为父亲上山砍柴不小心摔断了腿,成绩优秀的她无奈退学并且继承了父亲的事业——杀猪卖肉,成了村里的“卖肉西施”。

妙琦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子,做什么都认真,也善于总结经验。所以她的事业经营了几年,练就了一个别人都惊叹的本事——什么东西在她手上一过,就能立马说出重量,一厘不多,一克不少。因为她足够诚信,肉的质量很好,价格比较公道,每次都给乡亲多搭一块肉,所以乡亲们都喜欢到她这里买肉。

买肉的人多了,口碑就树立起来了,加上王屠夫之前的好人缘,每天来她摊上买肉的人络绎不绝,几乎是用抢。大家都觉得,从妙琦这里买的猪肉是格外的香。

妙琦本人也成为了村里的一个典范——诚信,励志,勤劳,刻苦。村里的小学生初中生写作文时,只要是关于诚信励志勤劳刻苦或者沾一点边的,绝对会写她。至于高中生嘛,虽然想写,但写不了,因为她不够出名。反正不论如何,她都成为了村里的一个小名人。

这么优秀的妙琦,二狗居然觉得她喜欢他。这是是大龄单身狗荷尔蒙分泌过多渴望异性,导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是妙琦一时眼瞎看走了眼,导致鲜花插在牛粪上?

总之不论如何,还是先说说二狗的事。

One day,二狗头一次去妙琦摊上买肉——以前都是他爸李无赖买的,他懒得走这么远,这次他去买不是因为良心发现体恤年老父亲孱弱身体,而是头脑一热想买而已。

买之前,妙琦喊了一声“二狗哥”,这声“二狗哥”像东北冻梨一样又脆又甜;买完后,妙琦顺手搭了块肉给他,这块肉是一小块很好的五花肉,应该有一两重。其实这是很正常的事,叫一声也是应该的,给搭块肉也是她的习惯。但是在二狗眼里变成了不正常。

他带着肉回家,除去妙琦搭的,用店里称水果的电子秤一称,三斤二两。他明明买的是三斤,怎么会多出二两?妙琦的手是出了名的好,怎么可能会出错?

于是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过了几天,肉吃完了,他又去妙琦那里买肉,回来一称,又多了二两。

又过了几天,他又去,还是多了二两。

三次了,每次都多了二两秤。难道妙琦对他有意思?

只是他这副尊容,谁会看得上他?

二狗感觉自己把自己贬得太低了,所以又回忆起他和妙琦相处的时光,看看妙琦到底是什么时候对他有意思的。

小时候,几乎全村的男孩女孩都在一起玩,过家家,摸鱼虾,抓蟋蟀,跳格子,捉迷藏什么的,都是在一起玩,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尤其是过家家,今天你们可能当夫妻,明天可能就是当姐弟。

小升初时,因为升学率有一些低,所以全村的小学生大学只考上了四分之一。而二狗和妙琦正好是这四分之一中的两个。

二狗想,可能就是在初中时她就暗恋我了。

初中时,他们正好被安排做同桌,正好一个学霸一个学渣,所以学霸总是辅导学渣,这就是一些校园言情小说中男女主角产生感情的重要条件之一。

妙琦学霸因为父辈关系比较好,所以总是很耐心地辅导二狗学渣。二狗学渣虽然听不懂,但演技了得,记忆力更是了得,总是装出一副听懂了的样子,而妙琦学霸也真的信了,所以只要二狗听得懂,妙琦就会让二狗去玩——这正是二狗乐于见到的。因此差不多每次只要听一遍,二狗就会说知道了,然后将妙琦讲的过程复述一下就能OK了。得到妙琦同意后,二狗就会痛痛快快地去和朋友玩。

妙琦脾气好,虽然二狗第二天就会忘了她昨天讲的,但是她还会给二狗讲一遍,所以二狗的成绩完全是被妙琦吊着的。她那温柔的语气,细致的神情,耐心的态度,让二狗觉得他亲妈对他都没这么好,所以他一直很尊敬妙琦。

想到这里,二狗忍不住抽自己一耳刮子:“我怎么这么笨?人家一直在示好我居然没看到!”

妙琦上初二的那个冬天,王屠夫上山去砍些柴火来熏制猪肉,一不小心踩空,跌到一个坑里,结果把腿摔断了。当时还好有人也来砍柴,不然王屠夫就要冻死在山上。

因为摔断了腿,王屠夫几个月都没有工作,治疗费用又昂贵,对原本不富裕的家庭来说就是雪上加霜,所以妙琦挣扎了一番,决定退学打工。

在村里,读书的女孩子很少,像她这样读到初中的女孩子更少。没读书的女孩子们早早的在家务农或外出打工,长到十七八岁时就找一个人嫁了。

妙琦是一个例外。王屠夫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妙琦想要上学,他就让她上。所以当有些人说女孩子多读书没用时,他总是会瞪一眼说这话的人,然后走开。他懒得和这群思想封建的老古董辩解。

当妙琦退学时,王屠夫想骂她,可终究舍不得。妙琦想要嫁人为王屠夫筹集医疗费,王屠夫不肯,他不想卖女儿;妙琦想要外出打工,王屠夫不肯,他不想女儿离那么远。于是,妙琦就向王屠夫提出继承家业,并在王屠夫说不肯时堵住了他的嘴。所以妙琦就开始学习杀猪买肉,一干就是好几年。

二狗因为妙琦不在,成绩一落千丈,又回到了垫底。所以李无赖就勒令他退学,这正和他意。所以二狗在外面疯了几年,吃喝嫖赌抽样样俱全。

李无赖恼了:你好歹给我整点钱回来吧,难不成你想啃老?于是他对二狗又是打又是骂,但根本没有用。见二狗硬的不吃,就决定来软的。

赵家大婶,钱家二嫂,孙家三妹,周家四姥,一个接着一个地劝他,没用。后来妙琦来了,她也是苦口婆心地劝他:

“二狗,我没有读书是因为我家实在没钱。而你,明明有读书的机会,为什么不好好珍惜?”

“你现在还年轻,做什么不好,偏偏走歪门邪道,做一些下三滥的事儿。李叔以后也会老,他也需要人养。你身为他的儿子,你要担起做儿子的责任!”

“……”

也不记得她说了多久,他只记得,妙琦说到最后竟哭了:“你是我同学,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听我一句劝。”

回忆到这里,二狗又忍不住抽自己一耳刮子:“李二狗,你也太蠢了点吧!她要是不在乎你,她会理你吗?”

所以,二狗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妙琦喜欢他。

因此,第二天二狗决定去表白。

下午,妙琦收摊时,他去买肉。

“二狗哥。”妙琦甜甜地叫道。

二狗心里一阵甜蜜:叫得可真甜,比蜜还甜。肯定是对我有意思。

“妙琦,我想跟你说件事儿。”二狗支支吾吾道。

妙琦问:“二狗哥,啥事儿?”

二狗脸涨得通红:“我……我……我喜欢你。”

“啊?”妙琦有些惊讶,“你喜欢我?”她随后有些抱歉地笑了一下:“可是我一直把你当朋友看。”

二狗恍如遭到雷劈:“你、你不是一直对我有意思吗?怎么、怎么……”

“二狗哥,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根本没有那种想法。”妙琦再次说。

“既然你把我当朋友,那为什么上初中时你总是告诉我做作业?”

“因为我爸和你爸关系好,你爸总是请我辅导你,所以……”妙琦笑了笑。

“那你为什么苦口婆心地劝我?”

“你爸求了村里所有人来劝你。”

“那你为什么哭?”

妙琦有些伤感:“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看到你这样,我不忍心。再加上我觉得没上完初中是我最大的遗憾,而我这辈子都完不成了。所以我就哭了。”

“那你为什么给我搭一块肉还多二两秤?”

“这是我的习惯,难道你没发现?而且多二两秤,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听到妙琦的答案后,二狗怔愣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知道了。打扰了……”他转身跌跌撞撞地走了。

怎么可能,妙琦怎么会不喜欢他?要是不喜欢他,为什么会多给他二两肉?二狗边走边想。

李无赖见儿子失魂落魄,问:“二狗,你咋了嘞?”

二狗叹了一口气,有些心塞塞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李无赖。“我没想到这竟是我的一厢情愿!”他有些气愤,有些惋惜。

李无赖叹息了一下,突然之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用手掌大力地拍了一下二狗的头,骂道:“蠢货!你忘了你的秤是吃了二两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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