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璘把所有人都放回寝室睡觉，他一个人坐在教室里一张一张核对页面细节，发现不合理的地方，就记录在笔记本上。
林晨收拾东西的时候，瞥到他写在笔记本上的字，和很多学生不一样，许璘习惯贴身携带钢笔，他下笔有力，可能曾经练过书法，墨黑的字迹不是端正的楷体，介于行书草书之间，潦草而又遒劲，最后一笔收锋时带着刀锋的凛冽。
字如其人。
林晨垂下眼睫，扣上书包，“你不走吗？”
许璘还沉浸在页面里，没回头，“你先走。”
“深度疲劳容易过劳死。”
许璘终于抬起头，没好气得笑了，“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
9
林晨把书包顶部的布料捏出了褶皱，声音低了下去，“我说真的，还有十天呢，明天再做吧！”
许璘打开图片加载器，一张一张翻看首页的三张BANNER图，“十天很充裕吗？页面很多地方需要修改，还有后期的交互与适配，都需要花时间。”
林晨对APP项目的概念只停留在页面设计，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么多步骤，教室里只剩了她和许璘，林晨看着许璘板正的背影走了神，从他身上传出的淡淡香气攫取了她的全部感官，一时之间，林晨生出了舍不得离开的念头。
要为自己找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林晨抿紧嘴唇，视线移向屏幕，许璘还在看BANNER图，三张图片分别用了清晨、午后、黄昏的景色，林晨低声问，“风格会不会不统一？”
一张C4D两张实景合成，风格相差太远了。
许璘面带倦色，声线清清冷冷，回答她的话和她提的问题又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一个项目从最初的构思，到产品落地，决定权在谁？”
把林晨问愣了，羽扇似的睫毛动了动，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许璘身上挪开，偏开头思考许璘提出的问题。
“CEO。”
拥有最终决策权与签字权的企业负责人。
许璘点了点头，拿起桌面的手机打开浅蓝色LOGO的APP，这个APP林晨毫不陌生，母亲在做AISO国际二十周年宣传海报时有反复研究过AISO的产品和企业发展历程。
手机屏幕小，为了看清楚，林晨不得已凑得更近，手不小心碰到许璘的手背，凉丝丝的，心脏有力得跳动一下，林晨屏紧呼吸。
许璘没有觉察到她的不自然，带着她从首页看到三级页，最终回到首页BANNER区，解释道，“看起来保留了一致性，每张图的亮点却都有所不同，APP整体页面不能像海报那么花哨吸睛，但不代表它必须普通，怎样兼顾风格的统一性又能一眼抓住用户的眼球，不会令用户觉得重复，AISO的设计师明显是下足了功夫的。”
说完，偏过头看向林晨，“刚刚说过AISO的CEO是最终决策人，巧合的是，这位大领导大学辅修过美学课程，不是标准的门外汉，对页面的美感和创新度都有较高要求，所以我们一方面要遵循设计原则，一方面要投其所好，才能稳中求胜。明天，我会把两张BANNER色调的柔和度调整到和你做的那张一致。”
林晨知道许璘看得比一般人长远，却不想他连人大领导的背景和喜好都摸清楚了。
“你连AISO国际CEO大学辅修的课程都知道？”
句句分析，句句在理，与其说是一种近乎自恋的炫耀，不如说是一种稳操胜券的笃定，他们走的每一步，都纹丝合缝得卡在许璘预计的时间点里，天时地利人和都算在其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许璘手肘撑在桌面上，头微微下垂，又开始揉眉心。
“成为一名合格的设计师，除了绝佳的创造力和扎实的基本功外，还有一项是必须具备的，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许璘淡而清晰的声音传入耳膜，“揣度人心的能力。”
10
林晨一直好奇作为一个还未真正走出社会的学生，许璘怎么会懂这么多，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惠风和畅的周三午后，林晨刚上完第一节英语课，抱着英语书从教室出来，一眼看见了楼下的许璘，身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递了一大包东西给他。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到鹅暖石铺就的小路上，斑驳的光点落到许璘清爽的碎发上，落到他纯白干净的T恤上，随着树影晃动而跳跃。
林晨趴在栏杆上，水润的眸子里泛起层层叠叠的暖意，只要许璘不抬头，就不会发现她一直在看着他。
许璘和身边的中年男人单独待了五分钟左右，中年男人忽然笑起来，亲昵地揉了揉许璘的发顶，转身走了。
许璘身边的男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林晨咬着嘴唇想，蓦然瞪大眼，抱着书本急冲冲跑下楼，截住了拎着购物袋往回走的许璘。
林晨跑得有点儿喘，眼里蹦出兴奋的光，
“刚刚和你说话的人，我见过他，他是tango设计的创始人，我以前跟我妈妈看过他的演讲，tango啊！国内排名前十的设计公司，你怎么会认识这么牛气的人？”
许璘面色淡淡的，压根没把林晨眼睛里的小星星放在眼里，拎着购物袋往寝室方向走。
林晨咚咚咚追上去，“你怎么不理人呢？”
最后，许璘被她缠得烦不胜烦，眉头一皱，终于出声满足了她压不回去的好奇心，“那是我的法定监护人。”
林晨脑子短路，一时没有明白，“啊？”
真是蠢得没边儿了，许璘扔下两个字转身走了，“我爸。”
“啊哈？”
就说他咋这么厉害呢，原来是赢在起跑线上，林晨低到尘埃里的自信又拔高了一寸，小声喃喃，“我要有个这么厉害的老爹，我也可以这么厉害。”
完全忘记了自家亲妈也是个知名设计师了。
11
林晨挖了好了不得的一则独家，就忍不住想要跟组员八卦，李念一听，似乎比她更惊讶，“你才知道？”
尴尬了！敢情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