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云琼在嫁入将军府后的第七个月里便诞下了一子。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正陪着魏太后在宫中赏花。
世人皆知宋二小姐自幼体弱多病,如今宫人说她怀胎不足十月便产子是早产,魏太后也似乎并未起疑。
可云琼是我的妹妹,我自然是知道一向知礼明德,循规蹈矩的她却并非早产,而是未婚便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毕竟她出嫁那日,是我亲自给她换上了那鲜红似火的嫁衣,所以我才能发现她那微微隆起的肚子。
就在我望着园中纯白无瑕的百宜枝出神之际,魏太后摘下一朵轻轻簪在了我的鬓间,揶揄笑道“霜儿,你的阿妹都有了孩子,你再不嫁可就真成老姑娘了!”
“姑姑你也知道,我自幼喜爱舞枪弄剑,又在军营里待过几年。现在京中之人都认为我是个凶狠粗暴,杀人如麻的悍妇,哪家公子哥敢娶我?”
“谁说没人敢娶你!”
就在我搀扶着魏太后刚于凉亭内坐下,一道慵懒低沉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
我放下茶盏,蹙眉转身一瞥,便见一人身着墨绿色锦袍,袖口以银线镶绣着祥云图案,腰挂白玉玲珑玉佩,步履轻缓,迎风而来。
就在我眯着眼睛,将他全身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后,他已走到了我的跟前,朝着我缓缓摊开了手掌心,里面正躺着一只用竹叶编织的蜻蜓。
“谢珩?”
尘封的记忆顿时如潮水般涌来。
我初遇谢珩,是在八岁那年。
那日,父亲带我进宫探望姑姑,而我却因贪玩在宫中迷了路,竟意外撞见了几个皇子正欺负着谢珩。
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如此窝囊怯懦的人,一点男儿的血性都没有。
不过是被人抢了皇上御赐的吃食,他便如同弃妇一般坐在地上哭哭啼啼,不依不饶的。
欺负谢珩的几个皇子都是欺软怕硬之徒,见到他如同软柿子一般好拿捏,越发来了兴致,最后他们竟胆大妄为地将谢珩扔进了假山旁的河水里。
我藏在一簇灌木丛后,抓起了一把石子,用弹弓对准那几个恃强凌弱的皇子腿部,将石子弹飞而去,顿时哀嚎连连。
“是谁在捣鬼,给我滚出来!”领头的那个皇子四处张望,吃痛地怒吼道。
瞧着他们滑稽出糗的模样,我掩嘴偷笑了几声,随即从灌木丛后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仰着头声音高亢道“是我,你们有意见?”
我拿出了袖中的银鞭子,在空中挥动了几下,霎时鞭声响彻如雷,他们一见是我,吓得脸色惨白,撒腿就跑。
待他们落慌而逃后,我拾起了地上的食盒,打开盖子后拿起了一块儿松子百合酥细细品尝了几口。
“你别说,这宫中的糕点确实不错!”
我坐在石头上,一边咀嚼着酥糕,一边头也不转地对在水里正咕噜咕噜冒着泡的谢珩说着。
我本以为河水不深,他能自己处理的。可谁料谢珩压根不识水性,很快水面便要淹没过了他的头顶。
我见状突然慌了,心想万一他死了,那不得怪我没及时救他,我可不想他到时候阴魂不散地缠着我。
我扔下食盒,三步并两步,迅速地跳入了河中,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谢珩捞了起来。
料峭春寒下,河水冰冷彻骨,冻得我浑身直打寒颤。
我将他平放在了岸边,用手拍打着他惨白得不见血色的脸,又学着医书上的方法朝着他的胸腔部位按压了几下,直到他吐出了几口河水,我悬着的心才安定下来。
他缓缓醒来后,可怜兮兮地望着我,眉毛弯成八字,黝黑的双瞳中又泛起了晶莹的泪光。
“你怎么又要哭了,简直比我那娇滴滴的妹妹还要爱哭!”我有些焦躁地抓耳挠腮起来,恨不得把这个爱哭鬼再扔回河里去。
“那百合酥是我特意留给母妃的,被你们吃光了,呜呜呜~”
“别哭了,我等会儿去同姑姑要一份送给你就是了!宫中的路我不熟,劳烦你带我去一趟魏贵妃娘娘的寝宫!”
“真的?”谢珩破涕为笑。
“当然是真的,贵妃娘娘一向疼爱我!”
谢珩闻言擦干了眼泪,下一刻已从地上十分干脆利落地爬了起来。
他在衣裳上擦拭掉了双手的污渍,随后一把牵住了我的手,领着我前往贵妃居住的漪兰殿。
后来我向姑姑讨要了一盒松子百合酥送给了谢珩,谢珩为了答谢我,于是他摘下姑姑宫中的竹叶编织了一只蜻蜓送给了我。
2
我望着眼前俊俏的少年郎,谁能想到他当年是个爱哭鼻子的胆小鬼。
“霜霜表妹,我娶你呀!”
此刻他朝着我璀璨一笑,好看的桃花眼里似偷藏着三月潋滟的春光一般温柔缱绻,吓得我手中的茶盏没拿稳,竟哐当一声摔落在了地上。
不行,不行!
我在心里直摇头,好不容易嫁了一个体弱多娇,事事令人操心的妹妹,我可不要再嫁给一个娇弱不堪的花瓶夫君。
“王爷说笑了!”我尴尬地笑了笑,转头望向魏太后,她却一副看戏地表情望着我,并不打算替我解围。
“我是认真的!”
“不,除非……”我望了一眼目光如炬的谢珩,慌乱地移开了视线,吞吞吐吐道“除非你打赢我,不然我宁死不嫁!”
我想要谢珩知难而退,于是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鞭子便要与他比试比试,我想,娇柔瘦弱的谢珩怎么也是打不过我的吧。
谢珩闻言眸光瞬间暗淡了几分,我本以为他会放弃要娶我的念头,谁料他竟毫无退缩地示意宫人取来了剑,我心下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要是真让他走了狗屎运赢了我,那我可就真失了面子。
我气势汹汹地朝着谢珩飞身跃去,在空中灵活地挥动着鞭子,朝他飞速袭去。
他却面不改色,身形向左极速一闪,竟巧妙地躲过了我的攻势。
待我回过神来,他已从我身后挥剑袭来,我轻点足尖凌空倒翻,不再手下留情,使了拿手的一招“白蛇吐信”便精准地卷落了他手中的剑。
“王爷得罪了!”
我得意地笑着收起了银鞭,就在我暗自窃喜之际,谢珩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令我差点吐了一口血。
“霜霜,其实在我来之前,皇上已经答应下旨赐婚于我们了!”
“什么?王爷难道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甜不甜,试一试才知道!”
“你适才都没打赢我,要我嫁给你,我不服气!”
“适才我好像也没亲口答应你,非要赢了你才能娶你为妻!”
“你!”简直就是个泼皮无赖!
我握紧双拳,气得直跺脚,险些就要口无遮拦地当着姑姑的面骂出了口。
3
姑姑顺水推舟,将我与谢珩的婚事定在了七月初七。
这期间,谢珩隔三差五地往我宋府上跑,说是要与我好好培养培养感情,我一见他就来气,于是多次将他拒之门外。
这日惠风和畅,春华正好。
我兴致勃勃地在前院练着一套炉火纯青的鞭法,哪料下一刻,一个青枣便硬生生砸在了我的右肩上。
我吃痛地闷哼了一声,一抬头便见谢珩一脸坏笑地坐在院中的梧桐树上啃着枣子,顿时怒上心头,挥鞭便朝着谢珩袭去。
梧桐树叶在鞭子的击打下纷飞如雨,可谢珩眼疾手快,早已身形矫健地跃下了枝头,躲过了我的攻击。
“霜霜尝尝我刚摘的枣子,可甜了!”
谢珩似乎对我的蛮横无理早已习以为常,他宠溺地望着我笑了笑,而后用衣袖将几个青枣擦拭干净了递向了我。
我这人向来吃软怕硬,望着他一副深情讨好我的模样,心中的火气瞬间消减了下去。
我接过枣子轻咬了一口,确实脆甜可口,我记得当年我与妹妹云琼在后院里好像也种了一棵枣子树,想来应该也结果子了。
不对,我啃着青枣,越想越不对劲,我突然用看着犯人一般的眼神儿审视着谢珩,追问道“这枣子你从哪儿摘的?”
“自然是从霜霜的后院里摘的!”
“你!竟敢偷偷潜入我一个闺阁女子居住的后院,简直是荒唐。”
“霜霜此言差矣,你早晚都要成为我的妻子,试问丈夫踏足妻子的住处不是理所当然之事吗?”谢珩嘴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厚颜无耻道。
我被气得一时词穷,将手中的枣核扔向了谢珩,以此发泄着满腔的怒意。
就在此时,妹夫温琰却前来拜访。
温琰说云琼自打生了孩子后,身子骨便日渐羸弱,时常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大夫来瞧过后都说她是在娘胎里就带着气血亏虚的体质,生孩子又损耗大量元气,能从鬼门关里捡回一条残命已是不易。
寻常调理气血的方子都不管用,须得寻得一株千年灵芝为引子熬药温补调理才能续命。
温琰之所以来找我,是因为当年他曾赠与过我一株千年灵芝。
那时父亲在征战中突染恶疾,为了挽救父亲的生命,温琰不惜以身范险,攀爬上万丈陡峭的山崖替我采下一株千年灵芝,谁料在他赶回军营的途中,父亲便撒手人寰了。
如今云琼需要灵芝救命,身为姐姐的我自然毫不犹豫地将它又回赠给了温琰。
“放在我这里不过是个死物,若能救得了云琼的性命,那这灵芝才有它存在的价值!”
“有时间去将军府看看琼儿,她时常同我念叨你!”温琰望着我浅浅一笑,在念及云琼的名字时满眼尽是柔情。
我望着温琰熟悉的眉眼,心下只觉得五味陈杂。过了这么长的时日,我的心依旧没能释怀,所以我才没有去看望过云琼。
毕竟当初我曾十分自信地以为,温琰娶得人应该是我。
就在我僵在原地恍神之际,谢珩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旁,他将温热的手搭在了我的右肩膀上,一脸敌意地望着温琰宣示主权道“待云琼妹妹的身子调养好些了,我与霜霜自然会前去探望!”
我下意识想要挣脱掉这突如其来的暧昧举动,奈何谢珩的手抓得越发牢固,我又不能在温琰面前失了颜面,随即只得心虚地一笑,配合着谢珩演戏。
“听说王爷与阿霜婚事将近,末将在此祝贺你们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4
温琰走后,我立马撕破了乖顺的伪装,挣脱掉谢珩的禁锢后,我严肃地质问着他道“谁让你替我答应了要去将军府看望云琼的?”
“我是你未来的夫君,还做不了你的主?”谢珩戏谑一笑道。
“任何人都做不了我的主!这桩婚事亦是如此,我宁死也不从!”这一刻,我将心中压抑许久的不满与愤懑通通朝着谢珩宣泄了出来。
“宁死不从?就算你死了,我也要刨了你的坟,抬你的尸首过门!”谢珩一改往日讨好我的模样,他微眯起了眼睛对着我冷笑了一声,危险得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狼。
四目相对间,器焰嚣张的我被惊吓得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心下嘀咕道,这还是当年那个爱哭鼻子的胆小鬼吗?
难不成还真应了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你不是不服吗?那日我是为了给你面子,今日再比试一次,若我赢了,你就从此乖乖做我的妻子,不准再朝三暮四想着别的男人!”
谢珩挑衅一笑,随即拔出悬挂于腰间的佩剑便朝我袭来,那寒冷的剑气似有刺破东风之势,我迅速拿出了银鞭迎风接招。
然而几个回合下来,我便已处于了下风,只见他剑法疾如闪电,变幻多端,锋利的剑刃很快便将我的银鞭在空中削成了几段。
我错愕地望着谢珩,原来,他的身手竟然如此厉害。
“表妹,如何?”谢珩将剑插回剑鞘,朝着目瞪口呆的我挤眉弄眼道。
“心服口服!”我不假思索道,这一刻,我还哪里敢再招惹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很好,这几日我曾派人送来了好几件款式精美绝伦的嫁衣。听宋府的下人们说,你却连瞧都没瞧上一眼,难不成是一件也不中意?”
“怎么会,我这就去瞧一瞧!”我谄媚一笑,说罢转身就要灰溜溜地逃离现场。
5
我出嫁这日,是姑姑亲自为我梳好如意髻戴上金冠,泪眼婆娑地目送着我坐上喜轿的。
锣鼓喧天中,我恍恍惚惚地坐在清冷的喜轿内,沉重华丽的金冠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想到今后的人生都要交付到谢珩的手中,要一切都丰他为天,我便有些惶恐不安,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拜完堂后,我规规矩矩地坐在喜塌上,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谢珩屏退了屋内的丫鬟,轻轻揭开了我的盖头,作势就要朝我扑来,我吓得身子直往后躲。
“娘子躲什么?我只是瞧着这金冠太重了,你戴了一天定然是极为难受的,想替你先取下来而已!”
“真的?”
“不然呢,你还期待别的?”谢珩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我下意识地使劲摆了摆头,却忘了头上还压着一顶千斤重的金冠,于是在咯嘣一声脆响后,我的脖子扭伤了。
我疼得嗷嗷直叫了起来,谢珩见状满眼心疼地替我取下了金冠,而后取来冰袋敷在了我脖子疼痛的部位。
“真是拿你没办法,你放心,若非你心甘情愿,否则我是不会碰你的!”
我望着他那双柔情蜜意的眼睛,心里竟觉得暖暖的,就似冰封的河流忽遇上了暖阳,瞬间化成了一汪涓涓春流。
我想,谢珩大抵是真的喜欢我的吧。
翌日晨起梳妆之后,我望着铜镜中微施粉黛的自己,心里竟有了些小小的得意,或许连我自己都不曾察觉,我的心已经渐渐对谢珩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可就在下一刻,残酷的现实却将满心欢喜的我无情地打回了原形。
我竟不知道,在我与谢珩成亲的这一天,他还纳了一个妾室。
她唤作白姈,模样也生得很水灵,一双妙目顾盼神飞,她一口一个王妃姐姐亲切地叫着我,朝着我奉上了一杯茶。
对于凭空多出来这么一个妾室,我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我怔怔地望着她皓腕上的金镶玉莲纹手镯出了神儿,直到丫鬟夏至在耳畔小声地叫唤了我一声,我这才反应过来。
我正欲接过茶盏,可就当我的指尖刚触及那滚烫的茶盏之时,白姈却朝着我一笑,随后竟一下子松开了端着茶盏的双手。
我心下暗道不好,眼见那茶盏就要摔落于地,我想也没想,便弯腰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茶盏。那滚烫的茶水顿时溅落到了我的手上,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灼痛感。
我无法想象,若是任由那茶盏碎落于地,彼时四处飞溅的滚烫水珠溅落到了衣着单薄的白姈身上,或是脸上,我该如何向谢珩交代。
身为一个女子,我虽然鲜少安分守己地待在闺阁里修心养性,也未曾见过太多宅院之中的尔虞我诈。
但是我不傻,我知道白姈是故意的。她使这一出苦肉计,无非是想以此显得我这个王妃是个妄自尊大,嚣张跋扈之人。
于是我宁愿自己烫伤,也绝不会如了她的意。
白姈走后,夏至用细针一个个地挑破了我皮肤上烫起的水泡,挤出泡液后,她替我涂上了烫伤药膏。
为了不令谢珩发现后嫌弃我,用膳时我刻意改用了左手布菜进食。
“想不到你还是个左撇子!”
“幼时有一次骑马摔伤了右手臂,那段时日我在军营里天天用左手练习写字武剑,左手也就越练越灵活了!”我夹了一个糯米圆子放到谢珩的盘子里,笑着说道。
“这么说来,你倒是个铁打的坚韧女子,可天底下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如同你这般!”谢珩有些阴阳怪气道。
“你这是何意?”
“何意?”这时谢珩重重地搁下了筷子,只见他剑眉紧皱,阴沉着一张脸,似是有些愠怒。“今日白姈给你敬茶,你却故意迟迟不接。她本就是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如今十指烫得起了水泡,连筷子都拿不稳!”
“我不过是迟了须臾……”
“错了便是错了,宋曼霜,你真是太娇纵任性了!”谢珩头一次这样直呼我的名字,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如同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般。
我的心似是一下子沉到了谷底,都说夫妻之间贵在信任,可他却从未信任过我,我的心口莫名作痛起来。
我望着谢珩拂袖而去的身影,红着眼眶盛了一碗莲子羹,本想着喝点甜的压制住心头的苦涩,谁料眼泪竟控制不住地往碗里掉。
我尝了一口,当真是苦极了。
6
一连数日,谢珩都不曾踏足过我的住处。
反倒是白姈,得了便宜还卖乖,仗着谢珩宠爱她,竟三番五次地跑到了我的面前耀武扬威。
这日,我正在院子里练习剑法,白姈又抱着猫不请自来。
自从被她摆了一道之后,我就一直对她避而远之,无论她说什么,我通通置若罔闻。
直到她说起了谢珩娶我的真实原因。
“王爷怎么会喜欢你呢?毕竟当年可是你间接害死了他的母妃!他会娶你,不过是为了博得太后娘娘的信任!”
“你胡说!当年容嫔娘娘明明是难产而死,此事怎会与我有关?”
闻言,我再也沉不住气了,随即将剑放在了白姈的脖间。这一刻,怒火中烧的我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摆弄是非的女人。
“当年容嫔是吃了你送给谢珩的那盒百合酥才一尸两命的。不料太医院的人皆被他人所收买,竟沆瀣一气。是谢珩偷藏了一块儿带到宫外找人化验,这才知道那酥里掺了大量的藏红花粉。”
“不可能!”我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心下突然有些慌乱起来“姑姑一向心慈,怎么会设计陷害他人。”
就在我喃喃自语之际,谢珩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院子。
“王爷救我!”白姈双眉一蹙,瞬间扮作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谢珩见状疾步如飞地赶上前来,抽出佩剑便十分利落地挑落了我手中的剑。
他将锋利的剑尖指着我,眼底已覆上了一层冰霜,这一刻,我突然觉得他竟是如此的陌生。
“所以她说的都是真的,你一直都以为是我与姑姑害死了你的母妃。”
“没错,不然你以为当年那个怯懦窝囊的皇子为何能蜕变成如今的样子站在你面前。”
“你娶我,就是为了报复?”
“不然呢,你真以为我喜欢你。你说魏太后最疼惜你,那我就偏要先把你捧在手心,然后再狠狠踩在脚底下百般折磨!”谢珩收起了剑嗤笑道。
我缄默地望着谢珩良久,最终只是心灰意冷地摆头笑了笑。原来一个对我做尽一切温柔事的人,他竟一点也没喜欢过我。
我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怎么就再一次轻信了真的会有人疼爱我。
当初温琰弃我娶了云琼,如今谢珩又为了别人误解我,或许这世间的情爱本就是不值得的。
我不想再解释什么了,转身就要离去。或许是我的无动于衷激怒了谢珩,他一把拽住了我的衣领,望着我怒目横眉道“从今日起,白姈才是王府的王妃,你来做妾!”
6
中秋前夕,太后以病重为由召我入宫探望。
彼时她正双手合十,虔诚地跪拜着先帝的灵位,在袅袅焚香轻影中,我还瞥见了一个意料不到的人,竟是突然回京的温琰。
“事情查得如何了?”
“探子说,谢珩近来暗中调动了十万私兵秘密驻守于皇城附近,意欲趁着中秋家宴逼宫夺位!”
这时她从蒲团上站起了身,招手唤我到她身旁的软榻上坐下,道“霜儿,哀家令你带的东西呢?”
我将一个漆花檀木盒子递给了她,里面放着的是半块儿兵符。
当年先帝为了以防不测,曾命我的父亲暗中培养了一批暗卫军队。当时兵符一分为二,皇家与宋家各执一半。
宋家的那半早已落到了太后手中,而我此时交给她的,是谢珩之前命人从皇宫中偷盗而去的另一半。
“霜儿委屈你了,之前我见谢珩喜欢你,所以才将你嫁给了他。可若非深入虎穴,你又怎么能顺利偷到这半块兵符?你放心,待事成以后,哀家一定会好好安顿你和你的生母胡氏!”
“多谢姑姑抬爱!”
我望着一脸慈眉善目的太后,只觉得她笑得有些刺眼,就似那泛着寒光的尖利匕首,一下子就划破了我这么多年来自欺欺人的假象。
谁能料想到,我这个宋府的长女竟是父亲醉酒后与宫中一个最低等卑贱的宫人所生。
当时就连父亲也不知道我的存在,后来是贵妃将襁褓之中的我交给了父亲抚养长大。
这些年来,已经贵为太后的她一直照拂着我的生母胡氏,而代价就是,我得事事听命于她。
起初,我并不知晓她将我嫁给谢珩是打的这个如意算盘,也低估了谢珩的勃勃野心。
现在想来,为何谢珩会娶了吏部尚书的女儿白姈封为王妃,只怕也是为了借用吏部尚书的关系在各个部门换上他的人,以此把持朝政吧。
浑浑噩噩地回到王府后,我连晚膳都没有吃就准备上床歇下了。
中途醒来时,一轮皎若玉盘的明月已落在了树梢上。
中秋在即,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可皇城却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是担心谢珩的。自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一想到他可能会在这次宫变失败后殒命,我的双眼便有些酸涩肿胀起来,胸闷气短,心痛如绞。
我翻身揉了揉眼睛,手指上微微沾着些湿润,半梦半醒间,我感觉有人从身后轻轻抱住了我。
他的身上有股熟悉的沉水香味,温热的吐息均匀地喷洒在了我的后颈上,竟令我心神一颤。
“我知道你没睡着!”谢珩压低嗓音温柔地在我耳畔说着。
闻言我依旧闭眼装睡着,心却不可控制地如同小鹿乱撞一般加速跳动。
万籁俱静间,他轻柔地将我脸庞的头发捋到了耳后,一个蜻蜓点水的吻便落在了我的耳朵上。
“霜霜,其实在我心里,自始至终,我都是信你的。”
我再也按耐不住地转过了身,想着这些时日所受的委屈与苦楚,我是准备同他恶语相向的。谁料视线一触及到他那双柔情潋滟的幽沉眸子,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四目相对间,我却突然一句重话也不想开口了。
“霜霜,我们要一个孩子吧!”这时,他笑着低头轻轻地吻上了我的嘴唇,鬼使神差下,我竟忘了推开他,渐渐沉沦在了他的深情之中。
7
谢帝于嘉庆殿设下中秋家宴,谢珩携着白姈入宫赴宴,而我却被姑姑的人接到了宫中囚禁了起来。
按原本计划,温琰将拿着宋家的兵符率领一支暗卫军严守在皇宫的各个入口处。
待谢珩控制的羽林军一有所行动,温琰便带着暗卫军鱼贯而入,锁住宫门,围剿斩杀叛军,将其拿下。又令归德将军从边境调来数十万精兵,暗中偷袭谢珩藏在城外的十万私兵的军营,烧毁他们的粮草,切断谢珩的后路。以此里应外合,将叛军杀个片甲不留。
本是周全的计划,可皇城却仍旧失守了。一时之间,城内烽火连天,刀光血影下,尸骸遍地,血流成河。
温琰浑身是血地来到寿康宫禀告军情时,谢珩已经率兵血洗了整个嘉庆殿,谢帝与皇亲家眷无一幸免于难。
闻此噩耗,太后悲痛欲绝,一口鲜血吐在了蒲团之上。
她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朝着我走来,提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扇在了我的脸上,她目光阴狠地指着我谩骂道“你这叛国贼,是你向谢珩透露了我们的计划!”
太后见我捂着肿胀的脸并未作答,怒不可遏之下抽出了温琰腰间的佩剑就要刺向我的胸口。
就在此刻门外的厮杀声越发地逼近了,温琰立即拦下太后的举动,焦心如焚道“此时再不走,谢珩的人就要杀到寿康宫来了!”
“把她也给我带走!”
温琰带领着剩下的一支暗卫军从寿康宫的后门撤退,谁料还未行至数百步,便有着无数的士兵将我们拦截了下来。
他们身着黑色的铁盔甲,黑压压的一片,形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铁墙。
如墨的夜色被士兵手中的火把照得通明,夜珩身披着墨色的斗篷立于阵前,眼光凛冽如寒星,周身尽是肃杀之气。
“除了侧妃,其余的人格杀勿论!”他望了我一眼,随即挥手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士兵便如虎狼一般凶猛地挥着剑与暗卫军浴血奋战起来,顿时鲜血四处飞溅。
不消片刻,暗卫军便一个接连着一个倒下,温琰也寡不敌众地被几个士兵前后刺穿了身体,在空中喷出了一大口鲜血而亡。
太后见此形势,拔下云髻上的一支金簪便死死抵在了我的喉间,她龇牙咧嘴地笑着望了我一眼,大喊道“谢珩你这个逆贼,你可还记得当年是哀家将年幼丧母的你养在膝下?如今你却血洗皇城,弑帝夺位,当真是狼心狗肺!今日就算哀家死,也要令你不痛快!”
太后面目狰狞地仰天一笑,正当她扬手就要挥动那尖利的簪子插入进我的喉咙时,谢珩早已夺过了士兵身上的弓箭,拉满弓弦一箭便刺穿进了太后的眉心。
我望着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太后,那恐怖的模样简直是触目惊心,我连退了数步,若不是在军营中见惯了残肢断臂的尸骸,我只怕早已吓得晕倒在地。
这时谢珩扔下了弓箭朝着我走来,他解开了绑在我手腕上的绳索,随后将我一把横空抱起。
在淡淡的沉水香里,我能清晰地听到他均匀的心跳,以及他轻柔的声音。
他说,“霜霜别怕,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