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黑云城外夹在两座青山间的小道上,总能看到一个背着酒幡的白发老人来回吆喝:“人走黄泉路,酒消万古愁。”
白离羽勒马停下,眼睛盯着那个老人。侧坐在他身前与他同骑一匹马的绝色女子抬头,问道:“卖酒的么?”
“不是。”
风沙里那老人的身影有些虚化,白离羽声音低而模糊,像是怕惊扰到了什么。
“卖存在的。”
他闭上眼睛,记忆中一双桃花眼的少年站在半山腰上,侧头看着他说:“总有人想要在世界上留下些印迹,不为别的,只为自己知道自己来过。”
“人走黄泉路,酒消万古愁。”老人从他们侧边走过,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老人身披蓑衣,衣上缀着无数半个手掌大小的银色铃铛,这铃铛不会响,只徒有铃铛之形。银铃身上刻着不同的字,在老人走动时铃铛彼此相撞,发出轻轻的叮声。
原瑶想了片刻,倏然一笑,道:“原来如此,总有人想证明这世间自己来过么。”
白离羽闻声蓦然睁开眼睛,低头去看她。
“老人家。”原瑶喊了一声,视线落在老人身上,“都在这里了么?”
老人停住脚步,发出一声叹息:“死了的埋下,活着的带在身上。”
原瑶抬起手,笑着说:“老人家,也给我一个吧。”
白离羽下意识地想要开口阻止,话到嘴边却没能说出口。他还记得活在他记忆中的人将名字刻在银铃上时说了什么——若他活着,总还有个带一杯酒去你墓前听风的人。彼时那人才十五六岁,在晚霞的余晖里迎着风笑,眼底却满是悲伤。
老人并不回头,他只左手一晃,一个铃铛便凭空飞了过来。
原瑶抬手接住,表情微微讶异。
“他是天杞生。”白离羽看了看老人的背影,低声道。
“鬼命三刀天杞生啊。”原瑶摇头,轻声笑了笑。
四五十年前,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鬼命三刀天杞生其人。天杞生从塞外大漠而来,手执一把青铜刀,武功诡异高深无人能及。其人难分正邪,也难论善恶,他曾说他是以杀证道,为杀人而入江湖——毫无缘由地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计其数,其中既有作恶多端的人,也有正道侠义之士。天杞生在江湖纵横十年不曾遇敌手,后来不知什么缘故突然销声匿迹了。
眼前的老人实在令人难以和传说中那样邪性的人联系起来,但白离羽这么说,定然是有一定可信度的,原瑶摘下发簪,随意问道:“小师弟告诉师兄的么?”
白离羽脸色僵住,许久才“嗯”了一声。
“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原瑶看着他脸色变化,忽而轻笑了声,“人人都知道我们的大师兄是极好极温良的翩翩君子,若非有那么一个剑走偏锋的小师弟,大师兄哪里会知道这些歪门邪道的事?”
2
世人皆知,天山三绝,既指莲花、雪潭、雪松林天山三景。也指天山弟子白离羽、原瑶、花清影三人。
这三人里,大师兄白离羽性格温和,武功卓绝,嫉恶如仇,素有侠风,人称“朗月疏星”。
二师姐原瑶出身名门,姿容绝世,有“江湖第一美人”之名。
小师弟花清影虽剑走偏锋,脾气古怪,却也是天资过人,年纪轻轻轻功便已登峰造极,于江湖中留下“踏雪飞鸿”这一名号。
然而正当“天山三绝”引得江湖中人惊艳羡叹之时,一个消息如平地惊雷——花清影因修炼魔功浮木经而走火入魔,杀害同门二十余人,其中包括天山派掌门和十一位长老。
一夕之间,天山大乱。
两日后,又有一个消息在江湖中传开——花清影是二十年前被天山派掌门所击杀的魔教教主甘无常的遗孤。原来花清影不是入魔,而是原本就是魔——或者,他原来是魔头的儿子,那怪不得会入魔。
天山派百年根基,在武林中一呼百应,向来和朝廷呈分庭抗礼之势。在其灭掉了连朝廷也无从招架的魔教之后,一时名望极盛,天山弟子下山,连平民百姓也主动夹道相迎。
然而经花清影入魔一事,天山派的地位顿时一落千丈。但彼时天山还有白离羽、原瑶两人,江湖中人都以为他们两人会重振天山派。却没想到白离羽虽击杀了入魔的花清影,却精神大受打击竟说要解散了天山派,原瑶被花清影下了毒,性命虽然无碍,可双腿却残废了。
一时之间,可惜唏嘘的有,落井下石的有,顺手牵羊的有……真真是墙倒众人推,看笑话的比比皆是,却没几个雪中送炭的。
“你不恨他吗?”白离羽轻呼出一口气,声音略带哑意。“他——”她垂在马侧的两条腿毫无知觉。
“师兄恨他吗?”原瑶握着发簪边在银铃上刻字,边看了白离羽一眼。
她露出一个悲伤的微笑,“师兄,我可留下了。”
说着她将银铃掷回给老人,道了一句劳烦,又看了看白离羽,“真奇怪啊,他杀了我们的师父,还伤了我……为什么我不恨他,不仅不恨他,还想护他周全,甚至不惜……想要替他承担罪责呢?”
白离羽攥紧了缰绳,只觉呼吸有些困难。
“唔,仔细想想。可能是……师父他们其实跟我们不太亲近吧?我印象里都是……真正照顾我们……真正和我们一起长大的,是小师弟啊。”原瑶若有所思。
“你——”白离羽咬紧牙关。
原瑶瞥了他一眼,“而且,不管师父他们当年如何为了正义为了苍生,但他们始终是他的杀父、杀母仇人啊。他复仇也没有牵连其他人,师兄觉得,入魔的人还能控制自己要杀谁么?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啦,人都死了。尘归尘,土归土,仇怨都了啦。”
“驾!”白离羽扬起马鞭,马蹄下踏出滚滚烟尘。
手中的银铃上刻着“六出花原瑶”五个字,字体秀气华美,一如其人。老人盯着看了会儿,摇了摇头,将这银铃挂在了腰侧的一个银铃旁边,那个银铃上刻着“踏雪飞鸿花清影”一行小字。
“死了的埋下,活着的带在身上。”老人喃喃自语。
3
入了江南,白离羽便下了马,转而牵马步行。
原瑶侧坐在马上,看了看四处的青砖白瓦,叹了一声:“我都快不认识这里了。”
白离羽顿了顿,道:“山上苦寒。”
天山在中原极北之地,山上冰雪终年不化。
“嗯,江南从来没有过那么大的雪。我上山之前哪里捱过冷得要人命的天气?多亏了小师弟把自己的被子分了一床给我。”原瑶回忆着,笑了一下,“后来我才知道小师弟是在大漠里被捡到的,他生在那种炎热之地,应当不会比我更耐寒冷。”
白离羽也跟着笑了一下,唇边弧度如水中涟漪,眨眼便归于平静。“嗯,那一年他跑来跟我挤了一个冬天。”
天山弟子多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由长老们捡了带回山上,资质差些的便做些端茶递水扫地做饭的活计,年纪大了自去山下也不留人。资质好些的便由掌门或各个长老收为弟子传授武艺,白离羽和花清影都是孤儿,白离羽当年被人捡回山时只是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至于原瑶,则出身江南望族,祖上有护国之功,父亲承袭爵位号武安侯。她拜入天山派是因为一个算命先生——她六岁那年,有个算命先生说她是富贵至极的命格,然自古福祸相依,月有阴晴,她该趁小受些苦,才好应这番富贵。她父亲信以为真,按着那先生的指点,次月便托人将她送到了天山。
不过后来他们在天山上见到那算命先生来找他们师父喝酒,才知这先生算命是假,拐人是真,他见原瑶骨骼清奇,是个十分难得的习武的好苗子才有这么一说。原瑶闻言当场把他打成了个猪头。
“看小师弟那么体贴懂事又会照顾人的样子,谁能想到他是魔头的孩子?”原瑶摇了摇头,又看了眼白离羽,“反倒是师兄你,小时候天天板着一张脸,我小时候最怕你了。”
他们三人来到天山的时间相差不远,又因为资质上佳一同被掌门人收为了弟子,一处学武一同吃睡,十数年来早已情同骨肉。
“其实……”白离羽抬头看她,“江湖第一美人”这一名号并无一丝夸大虚传,纵使她神色不复以往光彩,也依然美得令人心惊。
原瑶低下头,和白离羽视线相对,双方皆是一触即离。
“其实……”白离羽闭上眼睛,其实什么?其实他才是魔头甘无常的儿子,他才是杀了天山掌门及众长老的人。他们的小师弟,不过是替他顶罪。
他说不出口。
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俊朗少年突然冲了过来。少年望向原瑶,还未开口,眼圈便已发红。
“姐姐。”他仰着脑袋。
“我没事。”原瑶伸手想摸摸他脑袋,但是刚伸出手,整个人就重心不稳地栽了下去。白离羽忙接住,把她拦腰抱起。
“那个畜生!”少年咬牙切齿,又迁怒地冲白离羽大喊:“你们天山那么大一个帮派人都是死的吗?怎么就能让那个畜生把我姐姐伤……”
白离羽脸色有些发白。
“歧儿!”原瑶打断他。
原歧偏过头去,抬手抹了把眼泪,“一定能治好的!”
“到这里了,我就不再送了。”白离羽将原瑶递向原歧。
“师兄你好狠心。”原瑶靠在原歧怀里,望着白离羽幽幽道。
白离羽瞳孔放大一瞬,他匆匆翻身上马,几乎是落荒而逃。
4
“师兄,你好狠心。”花清影转过头,露出另外半边覆满紫色纹路的脸。那条紫色纹路从耳后而起,如枝条般向上蔓延至额头,如树根般像下延伸进领口。
他举起手腕上的铁链,晃了一晃。这样说着,他仍旧是笑着的,笑容温暖干净。
“你早知道。”白离羽胸口起伏着,握剑的手几乎将剑柄锲入掌心。他死死盯着花清影,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
花清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若知道是谁害死了我父母,我也会报仇的。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说着他顿了顿,又笑道:“师兄知道,我没有父母。所以,师兄的父母,也算是我的父母了。”
只是可惜,他本想替他报仇,可他未练成浮木经,他的大师兄便出了手。他闻到消息急火攻心,反被这魔功迷了心智。
“只是,为什么要对师姐下手?”花清影眉心皱起,不解地问。
“我不知道会这样,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害她……我不知道为什么解药没有用了……”白离羽用力摇头。
当时情况紧急,他趁天山的掌门人和长老们闭关之时杀害了他们,逃出时被天山弟子团团围住。他不愿再伤人性命,一心只想尽快逃走,可原瑶武功和他不分上下,一时半会他逃脱不得,更怕缠斗中被发现他的真实身份,迫不得已,他对原瑶用了毒。
白离羽匆匆逃出,再换下夜行衣装作闻讯赶来的样子。他复仇心愿已了,本以为他只需解了原瑶中的毒,再虚构出一个趁夜潜入的魔教余孽便可尘埃落定。从今往后他还是他们的大师兄,从今以后他照旧可以同他们如从前一样说笑,从今以后他便只有护他的师弟师妹周全这一个心愿。
谁知他回来却看到了走火入魔的花清影,花清影用的功夫和他蒙面时用的是一样的——二十年前被灭的魔教教主所创的浮木经。
迫不得已,他捅了花清影一剑。趁乱又给他吃了敛息丹,好歹在众人面前混了过去。他将花清影带到雪崖边上,为防他再度发疯把他锁了起来。接着他安抚好天山众人,一边替花清影调整内息,一边配好了解药给原瑶解毒,可这解药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原瑶人是醒了,双腿却残废了。
花清影低头想了想,反过来笑着安慰他,“师兄,别哭。”他走过来,抬起手想擦去白离羽眼角的泪。
他手腕上的铁链一直延伸至一旁简陋的石屋里,白离羽视线顺着看过去。
“我给你解开,我们……我去告诉其他人是我杀了掌门他们,我才是甘无常的儿子。不管你们要杀要剐,我都担得起!还有师妹,你一定要替我想办法治好她的腿的。”白离羽自顾自地说着,神情平静下来。
何为邪?何为正?
以天山派掌门为首的正道人士趁甘无常闭关之时攻上魔教所据的孤雁山,年幼的白离羽眼睁睁看着他的母亲被冠以妖女之名,被凌辱鞭挞至死。
他这些年看得清楚,在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眼中,任何人一旦跟邪门歪道沾边,便是怎样对待也不为过了。
白离羽盯着花清影脸上的紫色纹路,摇头叹气,“你可真是不要命,浮木经是什么东西?你就不怕走火入魔?如果我来得不及时……想起来我就后怕。”
浮木经是一门至阴至毒的武功,也不知他这小师弟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他在修炼浮木经,还不要命地偷学了去。
“师兄。”花清影叹气,“你忘了么?我……手下已有冤魂。”
他虽非魔头之子,也未杀天山掌门几人,然众目睽睽之下,他因浮木经而走火入魔的事实无可置喙,他走火入魔之下杀害了九个同门的事实也无法更改。既然这样,倒不如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他身上。
“我已经死在你的剑下了,你就不要再吓那些已经经不起吓的小徒弟们了,你做好你的大师兄就好了。”
“不,我根本不……你、你用了什么?”白离羽表情突然变得惊恐,他瞪大眼睛看向花清影突然变白的发尾,“白、白首泪?!你怎么能!”
白离羽惊怒交加。
花清影一愣,看着从自己发尖开始迅速向上蔓延的白色。“白首泪”,号称天下剧毒之首,无色无味无解,因中毒之人会在头发变成全白后死去而得其名。
花清影四肢无力地倒了下去,白离羽下意识地跪下去抱住他。
花清影看着他抬了下手,面露微笑:“算错时间了,不好意思啊师兄。”
白离羽回过神来,握住他的手,惊慌失措:“不!师弟你怎么能……你一定知道解药对不对?一定有解药的对不对……快告诉我……”
他额头青筋毕露,手上紫色纹路突兀地现出,从小指甲而起,直至隐入袖中。
“师兄……”花清影有些费力地握住白离羽的手,眼神逐渐涣散,“我想……替我回大漠……”
白离羽抱着一具冰凉的尸体,风雪几番白了头。
5
武安侯府。
原歧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地问出口:“姐姐,那瓶白首泪?”
原瑶脸色一变,瞪了他一眼,“闭嘴,忘了这事。”
“哦,好的姐姐。”原歧听话地点点头,高兴道:“我前几天跟常家堡的人通信,他们说他们准备带着什么神医过来看看姐姐!那个神医据说连死人都救活过!姐姐的腿肯定不会有事的!还有爹爹那边也来了信件说一切都好,我觉得肯定不久就能回家了,朝廷真是的,爹爹他只是跟那个齐王一起喝过酒而已,这也能扯成同党?哼哼……”
“你很吵。”原瑶神色有些厌厌的。
“哦……”原歧把她抱进她的房间,按照她的指示将她放在窗前的软榻上,他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原瑶却开口道:“出去吧。”
原歧沉默片刻,“好,那我就在门外,姐姐有事喊我哦。”他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姐姐……”
原瑶无奈地冲他笑了笑,“两条腿而已,我不会有事,放心吧。”
原歧红着眼睛跑了出去。
原瑶神色不定地坐在窗前的软榻上,一动不动。及至午夜,一只信鸽从窗户飞进来,落在原瑶肩头,讨好似的用小脑袋碰了碰原瑶的脸。她对它的讨好无动于衷。房间里的书桌离她有些距离,原瑶索性从自己衣袖撕下一角,咬破指尖写下四字:天山已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庙堂之上,岂容他人分庭?
她把这块布卷了一卷,绑在信鸽的腿上。信鸽扑闪了两下翅膀并未飞走,反而亲昵地去蹭她的手,原瑶并不陌生它这想讨些吃的的动作。
原瑶深吸一口气,一把把信鸽拍出窗外,大喊:“滚啊!”
守在院子里的原歧一个激灵,忙冲了进来,“姐姐?没事吧?”
“你别担心,总有办法的,万一,万一那个神医治不好,我们还能再向宫里借御医……”年少的男孩笨拙地安慰。
“闭嘴!”原瑶一拳砸到窗栏上。
“姐姐……”
“歧儿。”原瑶揉着太阳穴,努力放轻语气,“让我一个人待着,可以吗?”
“我……我想告诉姐姐,不管你……不管姐姐想做什么,我永远是站在姐姐这边的。”
原歧推门出去。
院子里的桃花花瓣飘飘扬扬,原瑶趴在窗栏上,泪如滚珠。
“武安侯与齐王叛乱一事毫无干系。”
太监躬身退出门外,将帝王的旨意传达进每个应当知晓的人的耳朵里。
宫殿里年轻的帝王握紧沾血的衣料,任由窗外风雨打在身上。
6
黑云城外,山林之间月光如瀑。
“不去见一面吗?”
靠在树干上小憩的天杞生悄悄睁开眼睛看向来人。
来人身材颀长,衣着兜帽长袍,手戴黑金蚕丝手套,脸戴银铁面具,全身上下只有兜帽下的白发和一双明亮的眼睛露在其外。
他摇了摇头,伸出手。天杞生将身上的银铃摘下两个,抛向他。
一个银铃上刻着“六出花原瑶”,另一个则刻着“偷月摘星白离羽”。
六出花的花语是期待重逢。
那人轻轻摩挲着掌心的两个银铃,先是笑了一声,继而轻语。
“二师姐,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可我这副样子,如何能……更何况,天山已死,天山人却还在啊。”
东方皓月当空,紫微星明亮耀眼。
从“朗月疏星”到“偷月摘星”。
“大师兄啊。”那人低低地叹了一声。他是把自己当成了窃贼吗?可惜了,他心想。
“你以为‘以杀止杀’如何?”天杞生突然出声。
“未尝不可,规则本就从暴力中生。”
天杞生将脚边一个长方形状的包裹扔过去。那人接住了,从中抽出一把造型古朴的青铜刀,刀身长鸣。
天杞生目视向那把寒光四射的刀,幽然长叹。
“这刀渴了。”
7
三年后。
却说定安侯府的世子原歧去年认了个师父,那师父裹着一身雪白的狐皮,戴着一张猿脸面具,一头白发披散,自称“深山老猿”。
原歧打听过了,江湖上没这号人物,但这人武功看上去很高,他一不敢得罪,二不愿放弃这拜师的大好机会。
他问了他姐姐,原瑶也说不曾听说。
当时她师姐坐在木头制成的轮椅上,在水上亭子里边品茶边听雨声。
“不过我倒听过一个白猿的故事,你可听说过白衣仙?”
“姐姐说的是白衣仙江寒?”他又煮了一壶茶。
几十年前,江寒称得上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他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侠,因他来去如风,喜好白衣,貌似谪仙,故有“侠仙”、“白衣仙”这些别号。
“有关他的来历中有一个故事是这样的——说是有个樵夫上山砍柴时救了一只白猿,白猿后来变化为人形,便是身上披着雪白狐皮,脸上戴着猿猴面具的模样。这白猿以人形传授樵夫武功,樵夫学成之后下山,便是后来的江寒。”
“不信不信,江寒可是白衣仙!怎么可能跟猿猴有关系?”
原歧实在无法想象猿猴一样的人能教出个谪仙一样的人,但是他又想了一下那个要做他师父的人,“深山老猿”并不老,也不驼背,也不会上蹿下跳,只是那张猿脸面具实在有点教人发笑。
白衣仙江寒身份来历成谜,结局也成谜。不过大家公认的说法是——他从海上仙山而来,在中原游历几年便又回去了。
“我也不信,也不知道……”
原歧听她话中停顿,心知她姐姐是想到了她师弟花清影。这也难怪,他姐姐一个名门闺秀,白离羽一个正人君子,哪里会有心搜罗这种奇闻怪事?只有那个整日游手好闲的花清影,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搜刮出来的这则传闻,或者干脆就是他自己编来取乐的。
“不过小师……有人猜测可能确实有人遇到过这么一个披狐皮戴猿猴面具的世外高人,所以野史杂书里才留下了这么一个人物形象。”
原歧是真的不懂,他姐姐为何对致使她双腿残废的人毫无恨意?
原瑶说既然那人武功高深,那应当不至于拐弯抹角地谋取什么,也许当真是什么世外高人跟他投了缘,他且安心跟着学武便是。
他姐姐如此说,他便也安心拜了师。那“深山老猿”不愿为外人所知,只每月初一、十五这两天在扬州城外的苦椒山上亲自指点他,另留了一本剑谱一部兵书由他自去琢磨。
编者注:欢迎收看《江湖流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