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知道自己喜欢女生是在初中的时候。
上生理卫生科时,她第一次知道了性别识别障碍这个名词,也终于找到了自己从小到大这么别别扭扭的原因。
她是女生,却不喜欢女生的任何东西,花裙子洋娃娃,小时母亲给她买了多少,她看都不看就丢在一边,她从不喜欢穿裙子,她喜欢穿短裤,头发理的短短的,最好是寸头那种,胸部发育也小,中性的打扮,如果不是上学时老师看到她的户口本上写的性别是女,也会认为她是男孩子。
初中的学生处在青春期,正是对男女异性好奇的时候,也会有朦胧青涩的感觉,但李春却对男生毫无感觉,而她也因为长相打扮帅气,对女生又很了解体贴,在班里几乎被当做男生的存在。
很多女生总是把她当做闺蜜,上课下课腻在一起,她也乐见其成,反正没人知道她的心思。
直到某一天,一个女生不知是开玩笑还是逗弄她,嬉笑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她心忽然失了一跳,那一刻,她回头看了眼亲她的女生,好像叫做张秀丽。
她忽然心血来潮,倾身一把搂住了女生的纤腰,凑到她耳边,笑得不怀好意:“你知不知道女生也会喜欢上女生?”
周边围着的人一哄而笑,所有人都以为李春不过是在开玩笑,女生闺蜜之间经常会这样打打闹闹,搂搂抱抱。
张秀丽定定看了李春一会儿,凑近在她嘴上轻啄了一下,又退后了些,“我知道。”
周围人的脸色见状纷纷变了颜色,众人面面相觑看着张秀丽,谁也没说话,因为大家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春勾唇一笑,慵懒的往后一靠,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覆上嘴唇,眼眸闪过笑意,望向张秀丽绯红的脸庞,笑得若有所思。
忽然,她伸手捏住了张秀丽的下巴,倾身过去,吻住了那张刚才占了自己便宜的嘴。
周围人已经噤若寒蝉。
李春和张秀丽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定了情。
春城是一个三四线的小城市,虽然经济还算发展,但是社会风气远远没有北上广和国外开放,这种超脱世俗的爱恋实在惊世骇俗,不是一般人能包容和理解的。
李春在校园里走过人群时,经常会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流言蜚语也伴随着她从来没有停过,什么变态女,伤风败俗,不知羞耻...什么脏话难听话,明面上还是暗地里,她都听过。
她被校园暴力,被同班同学孤立,被辱骂,但是她都像是没有听到没有看到似的,依旧我行我素,我来我往,只是每次被骂时,她都会捂住张秀丽的耳朵,暂时隔绝掉那些污言秽语。
李春性格一向少言寡语,对于不熟的陌生人,她向来置之不理,外人看来她是高冷难以接近,小时她父母还没离婚时,还曾担心性格内向的她在学校受到欺侮,便把她送到河南少林寺武术学校学习过一段时间,为了强身健体,最起码能保护好自己。
却不曾想,这段经历确实护住了李春,因为学校无论男生还是女生,没有一个人能在李春手下走过十招,虽然班里同学孤立她,却也只不过是些语言羞辱,对李春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李春对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是无动于衷的没有感觉,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异类,性别女爱好女,但她却觉得是这个世界错了,她无欲无求,对世俗不屑,一身傲骨,却又无力改变,于是就每天这么和张秀丽堂而皇之的招摇过市,看到周围人对她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她感觉很爽。
每天都是秉持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想法度日,浑浑噩噩,竟然平安无事渡过了初中,中考考的还算不错,进了春市重点高中春光中学。
高中生活正式开启,她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施施。
那一年,她16岁,第一次觉得无趣的人生那一瞬好像有了些色彩。
那是高一开学的第一天。
校园里到处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新生们在教室集合后,拿着行李,全部涌向宿舍,家里有父母的齐上阵,帮忙铺床,帮忙收拾擦洗,整个宿舍楼道都挤满了来来往往的人。
李春是全校新生中唯一一个人到校报道的,倒不是她特意标新立异,而是确实没人可以陪着她,父母离婚后,各自组建了家庭,又生育了各自的子女,她便成了那个多余出来的人。
女生宿舍门口贴着的宿舍号名单前挤满了人群,李春背着个硕大的旅行包,优哉游哉的晃到宿舍,看到围了这么多人时,俊眉扬起,眉头挤出个川字,她特别不喜欢到人多的地方。
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她从身后的旅行包里翻出个望远镜,就这么堂而皇之举着望远镜看远处的名单。
周围的家长有的注意到了她的行为,像是看怪物似的盯着她看。
李春毫不在意,轻松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在102宿舍,她手指随意勾着望远镜的挂链带子,晃进了宿舍楼,推门进屋发现她竟是第一个到的人。
李春走到贴着自己名字标签的床铺前,把背包放到床上,四处打量着这间宿舍。
她是在靠窗右侧下铺,她个子高,站直了身,能轻松看到上铺床侧贴着的名签——王静,转身又看靠窗左侧的上下铺名签,下铺——良辰,上铺——施施。
施施?李春小声念了一遍,还有这名字?姓和名一模一样?这是被爹妈多不重视,才起出这么个名儿?
她嘲讽的笑了一下,又恢复了漠不关心的状态,转过身开始收拾起的自己的床铺。
学校给每间宿舍里每个床铺上都放着绿色军用床垫,只不过很多家长心疼自己家孩子,会带一些家里絮了厚实棉花的床铺,不怎么会用学校的。
李春爹不疼娘不爱的,自然没有那些,她把学校的军用床垫仔细打扫干净了,从包里翻出白色床单被罩和一床薄薄的夏凉被,动作麻利的刚要套被套,宿舍门突然响了。
李春抬头,是张秀丽。
“哟,你终于舍得来看我这个孤家寡人了?”
张秀丽小腰一扭,娇嗔的说道,“哎,快别说了,我父母真是烦死了,好不容易打发他们走了……”
听她对父母的各种抱怨,李春突然兴致缺缺,把手里的被套扔下,退了几步,坐到了对面床铺下铺的硬木板床上,从工装裤兜里摸出一盒烟,抖出一支,刚塞进嘴里,又想起这是学校,只得作罢。
李春是初三时学会了抽烟,她那时在酒吧打工,那天晚上,有个穿着一袭露背黑色贴身长裙的女人一直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上,乌黑的长发用一支晶莹的玉簪随意挽起,整个人都散发着慵懒迷醉的气息。
后来有个长相白嫩的男人上前搭讪,女人像是很不耐烦,从放在吧台边的精致小包里摸出女士香烟和大红色打火机,动作娴熟的点烟,抽了一口,随后莹白的手指尖夹着细细的香烟管,寇红色指甲盖间星火点点,指了指吧台另一侧的方向。
李春顺着看过去,是一个面目硬朗,高大健硕的男人,穿着绿色军用短袖,露出的臂膀全是肌肉。
白嫩男人显然也看到了,最后无趣的离开了。
那个女人摆脱了不感兴趣的追求者,视线又看向那个硬朗男人,不过男人好像对她并不感兴趣,女人也不在意,自得其乐的抽烟又看向舞池中。
李春不知道后来那个女人和男人之间有了什么样的结局,唯一只记得那个妖娆的面孔在淡淡的烟雾中若隐若现,真是美。
也就是那天,她突然对抽烟来了兴趣,原来女人抽烟可以那么美,她对这些不务正业的东西一向是无师自通,几天就学会了。
后来每次烦躁或者不安的时候,都会来上一根。
张秀丽出身一个正常家庭,父母疼爱,除了她的性取向有些跑偏,这姑娘当真是蜜罐子里长大的,跟她一比,李春觉得自己就是个丑小鸭,虽然她对父母之爱无感,但听见白天鹅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作,心下依旧没来由的烦躁。
张秀丽和李春在一起时间久了,也大致摸出她的性子,傲娇冷漠,于是便止了话头,软了身段,“少爷你歇着吧,奴家给你套被罩。”说罢,走到床铺前,弯腰利落的抖着被套。
张秀丽弓着身子,全然专心的看着眼前的被罩,短上衣随着动作不时往上扯,莹白的小蛮腰时隐时现。
这就适合掐着摁在怀里,李春恶劣的想,知行合一,然后她也确实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