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的烟花灯

2018-12-27 11:06:08

百合

公元2042年的元旦,依旧是3天假期,这是很寻常的一天。但对有些人来说,他们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A

我终于有一个弟弟了。

他裹在彩虹色的襁褓里,不哭不闹,瞪着还没长开的眼睛盯着我们仨。

B

再过几天,就是阿贞40岁生日了。往年她都很开心地操办,但是今年顾不得了,她的全身心都放在新生的儿子身上了。

她满脑子都在想着该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小名叫什么好?满月酒在哪里举办呢?那天,他穿什么衣服好呢?请哪些人呢……

十个月前,阿贞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试管受孕。冷冻了那么多年的卵子和精子经过小心翼翼的结合,是他们期待了几十年的场景。

她躺在手术台上,透着狭窄的玻璃窗,搜索着另外一双期待的眼睛。

果然,一个脑袋自下往上出现在那方玻璃窗上,瞬间落下去。再出现——阿方的个头一直没她高,只能一个劲儿地跳起来,给她一些鼓励。

阿贞笑了,脸上闪现出少女时代的红晕,认识阿方时,她还不到18岁,正值最青春美好的年纪。

那天的酒吧很暧昧,灯光暗得刚刚好,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寂寞又蠢蠢欲动的味道

阿贞坐在一个双人位上,喝一口酒,删一条短信。

爸爸妈妈姐姐老师们的短信太多了,删都删不完。无论那些短信多么情真意切、恨铁不成钢,她都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回去。不再回学校,不再回家。

就让自己自生自灭吧。她闭上眼,又是一杯酒。

淡淡的烟草味里夹着一股浓浓的男性荷尔蒙的味道突然从空而降,落在她对面的位置上。

她微微皱眉,对面传来一句:“美女,一个人吗?”

接着她手中握着的酒杯被蛮力夺走,对方吞咽喉咙的声音在嘈杂中那么清晰,令人反胃。

一股无名火从心头冒起来。

她记得,阿方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是和我一起来的,有问题吗?”阿方瘦小的身体站在体格庞大的男人身边,挑衅地拿走他手里的酒杯。

这是阿贞看到阿方的第一幕场景。

男人看着阿方手中的酒杯,惊恐地睁大双眼捂着嘴,猛地起身,朝卫生间方向奔去。

“土鳖!”阿方喊来服务员上了两个新杯子。

一开始阿贞没打算等阿方,毕竟已经上当过很多回了。几天前,她更新了在某论坛的帖子,并发了几张照片。跟帖的人无数,无一不例外地一开口就提约见面,几条回复之下对方见她没应允都纷纷作罢。

只有阿方不停地回复她,每天道早安晚安,看到好听的音乐会发给她,好玩的笑话会复制给她,还给她写了好几首情诗,就是没提见面的事情。

最后是阿贞没耐心了,约在这家酒吧。

阿贞起身,抱了抱比她矮了半个头的阿方。阿方的头埋在高山隆起里,脑子闪过一个“赚到了”的念头。

一开始也就是寂寞的人各自取暖,却不想,这一拥抱竟是那么久,30年转眼即逝。

两人正式交往没多久,阿贞就搬去阿方的出租房了。那时的她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高中生,凡事都要靠父母、老师拿主意的年纪。既然选择了打死也不回学校甚至和父母、老师撕破脸,就没了外援。

阿方的房间很小,不到20平的面积,开门右边是一个独立卫生间,往前就是整个卧室,一张床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阿贞眼皮抬了抬,刚想揶揄几句,就看到其他摆设——一张写字台、一张椅子和一个鞋架。从鞋架上面摆放的鞋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单身很久的人居住的地方,屋子里所有的摆设都是单一份的。

阿贞绕了一圈,没有厨房,没有沙发。

她朝阿方伸手,说:“钱包。”

阿方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递了过去。

阿贞拿了钱,把屋子里里外外装饰个遍。买了新的沙发、茶几,铺上碎花桌布,摆放着骨瓷水果盘还有花茶杯。再给自己添一个同款的椅子,虽然有点丑,但是成双。还有一个迷你电饭锅,可以用来煮两人份的汤和懒人饭。

阿方下班回来,发现屋子里还多了一只黑毛泰迪,蹲在阿贞脚边,脑袋枕在她的拖鞋上。看到自己开门进来,冲过来,摔倒在自己脚边,不怕生地低头舔自己的脚脖子,一副傻乎乎的模样。

原来,两个人在一起,才会有家的样子。

2014年,阿方25岁,阿贞17岁。

A

隔壁的阿姨长得很漂亮,我很喜欢。

她开心的时候会买糖给我吃,难过的时候会突然抱住我。她不止一次地在我耳边嘀咕,真羡慕你爸妈的感情,这么多年,真不容易。

在爸妈的保护下,我不是一个早熟的孩子,但我隐约猜到,她的沮丧应该和那些进进出出她屋子里的,不同面孔的男人有关。

而这些年,爸妈很少吵架,两个人每天开开心心地去上班,回来时会一起下厨,做我们仨都爱吃的菜。

我是一个成长在幸福家庭里的孩子。

B

不是所有的爱情都会一帆风顺。在爱情故事里,当局者们坚持着宁缺毋滥,而旁观者们坚持宁滥毋异,他们好心又善意地制造着一起又一起的爱情事故。

双方的父母,就是那条阻止他们前进的沟渠。

阿方和阿贞,都默契地选择,隐瞒自己与父母之间的拉锯战,不让对方知道。

阿贞的父母隐约知道了些内情,但是他们宁愿相信女儿只是叛逆期到了,因为不愿意好好学习,所以找了个最为荒唐的理由。

他们在一开始就切断了她所有的经济来源,甚至一度不接她的电话,且不让所有亲戚接济她。他们采用了他们以为的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去围困她。他们太了解自己的小女儿了,她从未受过一丝苦,更不是能吃苦的那种人。

但是他们忽略了中国人逆来顺受后反抗的爆发力有多强了。

阿贞自那以后,再也没联系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她乐哉悠哉地每天遛狗、打扫房间,做饭等阿方回来一起吃。石头剪刀布洗完碗筷后窝在她买的小沙发里,吃着辣条看着电影。

阿方曾提议买个电视机,阿贞眉一挑,买毛电视机,“我就是喜欢和你窝在双人座沙发里,头挤在一起看你那台破旧小屏的电脑,不是均等的两人份,都是多余。”

中国父母有一个通病,在孩子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棒打鸳鸯,各种戏码都能用得上。在孩子长大后,有了自己的独立价值观后,又爱掺合进来,恨不得马路上每一个看着顺眼的人都要拉过来结个婚。

在阿贞宁死不从的同时,阿方的家人也开始各种隐晦地暗示,邻居家的阿猫阿狗年纪那么小都带对象回家了,过年要订婚了,打算年后结婚了等等。他们不知道阿贞的存在,阿方也无意让他们知道。

坚持了几年,阿贞的父母不得不服输。

毕竟血浓于水,阿贞再怎样,也是他们心尖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们的关系渐渐缓和,并意识到女儿的叛逆,和自己的教育离不开关系。越发内疚的长辈合计着给阿贞盘一个她一直想要的门面,他们知道她一直想开个化妆品店。

阿贞答应了,前提是他们不许干涉她的生活。

桌子对面的生了些白发的爸妈相视一眼,缓缓点头。

那晚阿贞回到家打开门,冲着坐在电脑前写策划案的阿方蹦去。头埋在阿方的肩头,隔着毛茸茸的睡衣,感受着对方的体温。气息从毛茸茸里钻出来,呵在阿方的锁骨上:“阿方,我爸妈好像知道我们的事情了。他们不反对了,还给我买了一个铺子,以后我就是老板娘啦。”

阿方没动。

似乎身子很僵硬。

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热情地回应阿贞的一切。

阿贞从毛茸茸的哆啦A梦的铃铛上抬起头,她扳过阿方的脸。阿方的眉头皱在一起,似乎下一秒钟就要打成一个死结了。

阿方很少不开心,不开心的唯一表现就是皱眉头,原有些下垂的眼角因为皱成一团让上眼皮显得更下塌,搭在浓黑的眼珠上方。

“你知道我爸妈是养父母,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不如我找一个人假结婚,哄哄他们开心,毕竟他们也年事已高……”

阿方话音未落,身上一轻,阿贞转身就走。

双腿突然一阵剧烈的发麻,来不及追赶,就听到大门砰的一声,死死关闭。

屋子里了无生气。

阿贞离家出走整整半个月。半个月后消瘦地站在门口,屋里的泰迪突然汪汪大叫,门猛地被打开。

阿贞递给阿方一份纸质合同。

阿方狐疑,扫了一眼,就紧紧抱住阿贞,力道让她几乎窒息。

那是一份精子买卖协议。

阿贞说:“我替你想好了退路,我找朋友买了两瓶哈佛大学高材生的精子,基因绝对好。你那么世俗,肯定不喜欢丑的孩子。你放心,我朋友买的是同一个人的精子,她的孩子很漂亮。喏,这是那个孩子的照片,以后我们的孩子,也会这样好看。”

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网住另外一个人的,彼此在对方的拥抱里呼吸。反复纠结、拖延,互相恩爱互相折磨之后,他们恍悟,谁也离不开谁。

终于在情人节那天,他们宣布出柜。

这一年,阿方29岁,阿贞22岁。

A

我被领养的时候,还很小。听说我第一次开口喊爸爸妈妈的时候,他们双双抱头哭了半天。那个场景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们一家三口,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我们也一日三餐,我们也按时吃饭睡觉,我们也生活在这颗蓝色的星球上。

直到有一天,遇到一个很讨厌的大人。她来家里做客,似乎是爸妈久未见面的老朋友,他们很开心,开了一瓶洋酒,黄色的液体装在杯子里,味道却醉在空气里。

那个人酒量差,酒品更差,一杯酒下肚,就指着我问爸妈:“这个丫头,你们打算养大了自己玩吧?”

我没听懂,诧异地看着爸妈,想从他们那里找到答案。

妈妈的脸埋在中分的长发里,我看不清。但是爸爸很生气,满头细细软软的短发要炸开了一样。

他站起身,一把拽住那个人,涨红着脸把她往外拖,但他身高和那个人差不多,对方醉酒后力度没个分寸。推搡中,爸爸跌倒在地,抖着肩膀开始哭。

这时候妈妈走过来,一巴掌甩到那个人脸上,把她推出门外,狠狠地甩上门,靠在门后发呆好一会儿后才去扶爸爸。

也是那一天,我才知道什么叫同性恋。

是的,我的爸妈是大家口中的拉拉。

可是,他们有错吗,他们那么相亲相爱。

我也走过去,用自己短短的胳膊抱住他们两人。

我想,无论过去多久,我们都会相亲相爱。

B

这个星球上有60亿人。

不可能每个人都一样,包括性取向。

但多数人总是占据舆论导向。为了繁衍,人类进化成异性恋的大群体,所以同性恋被视为不正常,这是一个很久远的误区。

早在上个世纪,就有部分欧洲国家开始实行“民事结合”,部分接受合法同居。在权力上接近婚姻,但是没有名分,实则是一种隔离但平等的政策。

中国是一个有文化渊源的国家,普遍传统。接受这些观点普遍稍晚一些。

异类之旅,总会坎坷一些。

其实他们原本打算生完孩子再宣布出柜。

相关阅读
一生安

眼见得那个女子还要开口,菱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站在两人中间,低着头说了一句:“我等你很久了!”

后来有一天我成了你

她是主唱,我是她的吉他手。我最喜欢吉他,其次喜欢她。

预言家

原来,你也是预言家。那么,你早就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吧。这一切,就是你想要的么?

百合,花香

女诗人舒婷,在诗作《致橡树》中描绘了伟大的爱情,里面有一句: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和爱的人一起享受最好的,一起承受最坏的,确实是人生之幸。 一. 绿博城是本市最大的一个商业综合体,星巴克就在东入口旁边。罗子琦点了一杯绵云焦糖玛奇朵,点完付账,在柜台前等了一会,取走了她最爱喝的玛奇朵。星巴克的人很多,子琦好不容易找到空位子,坐下后,她喝了一口,低温度的冷饮进入口腔...

百合花祭(短篇)

1、 百合之死 端午节后,落唣山中那三座没有墓碑的坟茔前出现了一座新坆,新坟和呈等边三角形状的旧坟无形中又构成一个几何图形——菱形。 旧坟里埋的是谁?落唣山周边村民,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个人就是躺在新坟里的老人——夏百合。 夏百合并非有心计之人,但就是心事太重。她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和大家相处的也不错,但就是没有人能够从她的嘴里掏出三座坟...

【悬疑百合·四重转折】《预言家》

【预言家一号】 我不知世上是否有人如我一样,生下来,便能看到自己死去时的模样。 关于自己是预言家这回事,最初显现,是孩提时期指着路边一只兀自玩耍的小狗哇哇大哭,请求妈妈救救它。 一分钟后,小狗死于车轮下,与我第一眼见它就看到的惨状,贴合得分毫不爽。 我认为自己是不祥的,是罪恶的,甚至觉得世间所有被我预料到的不幸,都是因我的预料而发生的。然而,我的家人认为,这些只是巧合。 所以九岁那年,我拦不...

一个百合故事,是真是假由你们评定(愿所有人被世界温柔

我是一名高中生,刚上高中不久,在初一的时候知道自己是同性恋,我也很坦然的接受了,并开始了我撩妹的日常(虽然都是失败)。初中有很多玩得很好同学都知道我是个同性恋,虽然有的表示不理解,但总归没有歧视,这也让我心里感觉到非常的开心。 在初中我遇到了一个女同学,对她有一些好感我就觉得这是喜欢的感觉,我并不打算把这个感情藏着掖着,我找了一个机会在六一儿童节的时候告诉她,她没说什么就笑笑,我说我...

"骚浪贱"真的总是赢过"百合花"吗?

我的身边有两个好朋友,她们俩是室友。 但其实她们互相看不惯,因为A是典型比较放的开的类型,喜欢约,也会和已经有女朋友的ex睡,手上吊着好几个备胎;而B是非常洁身自好讨厌为物质献出身体的人,她喜欢一个人可以喜欢很长时间,哪怕对方没有回应,在这段时期里,她也无法接受其他人。 而好玩的是,我至今记得第一次分别见到她们时的印象。 偏偏A给我留下了娇小可爱纯情无比的印象,而B则相对高冷看上去很...

手机读故事网©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