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毕岸:饕餮珠

2019-02-01 18:30:48

世情

1.认亲

薛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被买来的。

她清楚地记得,她的生父是某个部门的副局长,生母是老师。她的家庭,是那样的优渥,家里的陈设无一不精。小时候的她,被很多小朋友羡慕着,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

可是养父母的家庭,只能算是普通。

夫妻二人都是普通职工,拼尽全力,也只是勉强达到小康的边缘。而他们每年还要花费一大笔费用,去寻找他们被拐卖的孩子。留给薛暖的,虽然是家里能给的最好待遇,却让她极为难堪。

从小,薛暖就拼命学习,上最好的小学,读最好的中学,考最远的大学。

她凭着口音,觉得自己大约是北方某地的人,大学特地报了那里,没事的时候,就在一些亲子网上寻找信息,希望能找到某些线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毕业两年后,她收到了某亲子网的提醒,有家人在不少亲子网站上发布寻亲信息,孩子的很多特征都能跟薛暖对上。

薛暖看着照片上的中年夫妻,当场哭了,虽然苍老了许多,但是真的能和脑海中那淡薄的记忆里的人对上!

她顾不得等待DNA验证的通知,立即收拾行李,赶去了A市。

“妈妈!”薛暖扑进母亲怀里,哭了个昏天黑地,看着家里的陈旧摆设,母亲苍老的容颜,父亲的黑白遗照,不禁心疼万分。有养父母寻亲经历在前,她觉得是她的失踪,导致了这个家的衰落。

母女俩出去吃饭的时候,薛暖才知道,原来她失踪那年,父母给她生了个弟弟,名叫廖宁,去年考上了艺术系的学院。

“唉,你弟弟学习一直不太好,就会些小聪明。如今学了艺术,以后工作都是个问题,可怎么办哟!”廖母叹息着,给薛暖夹了一筷子菜,关切地问她,“想想你从小就乖,上的大学还行不?”

“嗯嗯!”薛暖开心地伸出饭碗接过菜,随口说道,“211院校,前年毕业的。”

“那很好呀!”廖母眼前一亮,急忙问她,“工作还行吧?月薪多少?在哪个城市?”

“妈,这要我先回答哪个呀?”薛暖失笑,心中却很温暖。

“啊,咱母女刚见面,是我太激动了。”廖母自知失态,掩饰性地低头夹菜。

薛暖想想家中的陈设,疑惑地问:“妈,我记得咱家条件还行啊,怎么,嗯……好些家具都不是流行的了。”她尽量委婉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廖母叹息着放下筷子,沉吟了会儿,低声解释:“宁宁中考那年,你父亲他,出了些状况,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只剩下我一个人支撑家里,后来又到了内退的年龄,宁宁学声乐花销又大,所以……”

薛暖有些羡慕弟弟,小时候她也想学古筝来着,可是跟着养母去培训班打听了价格,她二话不说,立马拉着养母回家了。她一直倔强地保护着自己,不想欠养父母太多,因为她知道,自己迟早是要走的。

情绪化的薛暖丝毫没注意到廖母话里的漏洞,只是不断地安慰母亲,甚至许诺以后由自己出资供弟弟上学。

2.分歧

薛暖一时激动许下了承诺,结果等她悄悄打听了声乐专业的学费,立马吐舌头了。一万五六起步,抵得上她三个多月的工资了。

她想想,反正一年就掏一次,咬咬牙,也就省出来了。

只是,令她失望的是,假期时,廖宁回来见了她一面,笑容很勉强,似乎并不欢迎她。后来被廖母拉进卧室,关上门不知说了些什么,才重新出来跟她说话。

薛暖也理解,毕竟她失踪的时候,这孩子还没出生,猛不丁来一个跟他抢母爱的人,确实不好受。

新学期开学的时候,薛暖将银行卡塞给廖宁,嘱咐他:“里面有两万元,你交完学费,剩下的,就当作你的生活费。”

廖宁本来欣喜的脸上,笑容忽然有些淡,然而,只是瞬间,又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薛暖不由心生怀疑,她从小寄人篱下,练出了察言观色的好本事,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廖宁眼中划过的那抹鄙夷和冷淡。

只是,她有点想不通,按理说,交完学费后,还会剩下三四千,母亲应该也会给些零花钱,这样算下来,每月至少一千,她上学时还没这个水平呢!

“宁宁,这里是三万,你拿好。”母亲当着薛暖的面将自己的银行卡塞给了廖宁,顿时让薛暖大吃一惊,“妈,我已经给过钱了,你再添些零头就好!”

母亲状似无意地叹气:“学声乐的烧钱,他那小提琴得经常保养换弦。”

薛暖一怔,脸上立马腾起了一片红晕,窘得不知所措。都说隔行如隔山,她暗暗自责没有打听清楚。

就在这时,养母打来了电话,叨叨着让她别只忙工作,多休息休息,最后又催她赶紧找个男友。薛暖很无奈,虽然明知养母是好意,但这种电话却让她尴尬无比。

挂了电话,母亲脸色有点不好看,她很生硬地问薛暖:“你养母?”

“是啊!”薛暖将手机装进手提包,母亲的脸色沉了又沉,口气更凉,“不要再跟他们联系了,把户口转移过来吧。还有,名字也改回廖想想,姓薛算怎么回事?”

“啊?”薛暖吃了一惊,支吾道,“可他们毕竟养了我好多年,咱家有宁宁,可他们就只有我一个了……”

“那是想让你养老!”母亲顿时急了,“你傻呀!当时是他们自己的孩子被拐了,才收养你,要不是这样,谁会花钱买一个女孩?”

“女孩?”看到薛暖受伤的眼神,母亲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缓了口气,教育她,“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如果不是他们这些买孩子的,哪里来的那么多人贩子?”

3.现实

与母亲不欢而散,薛暖很发愁接下来要怎么做。其实她也明白,这是每一个寻亲的家庭必须经历的事情。只是她跟养父母关系还算不错,虽然知道买孩子不对,却不能否定人家对她的疼爱。

中秋的时候,廖宁特地买了月饼去公司看她,把她喜得差点找不到北。

她带着廖宁去私家菜馆吃了晚饭,又带他去看了灯光秀,第二天送廖宁坐高铁的时候,还依依不舍。

廖宁眼巴巴地瞅着大屏幕上正在进行的演唱会,叹气:“都是顶级乐器啊!我要是有一把好的小提琴,该有多好!”

薛暖盘算了下自己的小金库,豪气地拍着廖宁的肩膀许诺:“好好上课,要什么姐给你买!”

“真的么?”廖宁双眼亮晶晶的,笑出一口小白牙,“我还真相中了一个牌子的小提琴!”

薛暖送走廖宁,特地去琴行打听了价格,培训师一听薛暖的描述,就吃了一惊:“你也太宠你家小孩了吧?那种小提琴我见过,九万起步。”

薛暖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她年薪才六万好不好!

她这边正发愁去哪儿找兼职多赚钱供养弟弟,那边母亲又打来了电话:“想想啊,你那户口到底什么时候迁啊?妈给你找过人了,只要你养父母那边同意放手,这边就能接收你。”

薛暖再次纠结:“妈,我户口放在哪边没有关系啊,又没什么影响。你看这样好不好,等他们找到了自己的儿子,我再迁户口。要不然,这么急迫,多伤人啊。”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了呢?”母亲哭出声来,“我盼了你那么多年,你就不能满足妈妈一下么?”

薛暖立即慌了,连声许诺,有时间就跟养父母谈谈。

通话末,母亲犹豫了下,叹气:“虽说有把好琴,会增色不少,但那是富贵人家才投资得起的。咱家这情况,你那边要实在困难的话,就算了。我还有些私房钱,给宁宁买把三四万的,也是可以的。”

这话一出口,薛暖还能说什么?赶紧保证自己一定努力赚钱,给弟弟换把好的呗!

白天上班,晚上兼职,市区租的二居室到期后,直接换了老城区合租房,整个人几乎是连轴转,才两个月的功夫,薛暖就瘦了六七斤。

廖宁那边催得紧,她只得跟同事开口借了笔钱,晕头晕脑地给他打过去,才脱力般地坐在公园长椅上,一动也不想动。

刚缓过劲来,养母那边就打来了电话:“暖暖,拐卖你的那个人贩子抓到了!我跟你说哦,还是你爸一眼认出来的呢!哎呦,当年你爸只顾救你,结果让那人贩子给跑了,如今可算找着了!下个月开审,你要不要过来看看呀?”

薛暖顿时满血复活,她一直想生撕了造成两家人不幸的人贩子,如今有这机会亲眼看他的下场,薛暖自然不会放弃。她觉得,母亲大约也非常期待,当即迫不及待地将这一消息分享给了母亲。

没想到,母亲一听就尖叫起来:“他怎么还敢出现?想想你不要去,他就是人渣,畜生,你不要过去,万一……万一再上当怎么办?”

薛暖失笑:“妈,您别紧张。他已经被抓起来了,去看看,解解恨也是好的。”

“不行!”母亲一口拒绝,直接命令她,“你不许去!别问为什么,就是不许!人贩子嘴里没句实话,万一出点什么事,你要我怎么承受得起?”

薛暖虽然不太理解母亲的激动,但却是打定主意要去看一眼的,只得给母亲开了张假的口头支票。

4.真相

庭审那天,现场坐满了受害者家属和记者,人贩子几番试图狡辩,都被法官驳了回去,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判了刑。

末尾的时候,有记者申请上前采访:“你现在后悔么?当初有没有想过这会违反法律?”

人贩子抬头,眼中是一股执拗:“我觉得我在做善事。很多人都把我当做送子观音,是我给他们带去了福音。”

记者颇觉不可思议:“你自己有孩子么?你有没有想过,你拐了那么多的孩子,对那些家庭是多么大地伤害?”

人贩子木着脸答:“我没有孩子,我父母也跟我不亲,不知道正常的家庭是什么样子的……”

薛暖很气愤,不顾警察的阻止,强行挤进去质问他:“你自己不幸福,就要破坏别人的幸福,你思想怎么那么阴暗啊?”

人贩子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看不断安抚她的养父母,忽然笑了:“我记得你,你是第一个被亲生父母卖给我的。”

“你说什么?”薛暖懵了,养父也愣了,养母则迅速抱住她,哄劝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咱们走!暖暖,妈妈回家给你擀面条吃哈!”

“你给我说清楚!”薛暖犹如愤怒的小母鸡,扑腾着就要冲过去揍人,吓得现场众人赶紧拦住她,纷纷劝她:“别别别!姑娘,你冷静点,为这么个人渣,不值!”

人贩子笑得很恶劣,眼中满是回味:“啧啧,我干了那么多年,头一次遇到那么富贵的家庭。这样的家庭,还要卖闺女……

“嘿,后来才知道,原来夫妻俩都是吃公家饭的,想要个儿子,又怕丢了工作,只好花钱把闺女委托给我,要我去外地给找个好人家。

“哎呦,这也算开拓了我的业务。小姑娘,你是不知道啊,计划生育查得严的那些年,很多女孩都跟你一样呢!”

薛暖浑身颤抖着,眼中的神采渐渐消失,她想反驳,可是联想到廖宁的出生日期,联想到被拐之前父母总是背着她窃窃私语的画面,联想到生父口中说的“升官”……最后不得不承认,人贩子说的都是事实!

“暖暖,不听他的,咱不听他的啊!”薛爸爸手足无措,边笨手笨脚地给她擦泪,边安慰她,“你永远都是爸妈的贴心小棉袄!”

薛暖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她哽咽着问:“爸,妈,你们当初为何收养我?就不嫌弃我是个女孩么?”

薛爸爸嘀咕一声:“你当时病得都要死了,我们不买你,人贩子就不让我们带你去医院……”养母一巴掌拍过去,怒瞪丈夫。

薛暖捂着脸啜泣:“他们既然亲手卖了我,现在又何必再来找我呢?妈,你说她是不是后悔了?”薛暖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养母。

然而,人贩子却轻嗤一声:“天真!你也不想想,他们什么时候找的你。大学毕业了吧?工作了吧?看这打扮,条件还不错吧?弟弟该上大学了吧?亲生父母该退休了吧……”

“你住口——”薛暖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5.断绝

薛暖在薛家躺了好几天才缓过劲儿来,这段时间里,她也从廖家亲戚那边打听出了这些年的事情。

原来,廖宁中考前后,廖父因贪污罪被判刑,没过多久,就病逝了。

被没收资产后,给廖母、廖宁留下的就是原先的老房子,和一些藏在海外的财产。

原本,如果廖宁读的是普通专业的话,这笔钱也够了,但偏偏他学了烧钱的声乐,又偏偏母子俩都是过惯了奢侈日子的人。是以,没过几年,坐吃山空,就显出了颓势,廖母这才想起了大约工作了的女儿。

而当初人贩子接钱接得痛快,但到了外地才发现,计划生育严查的时期,多的是偷偷藏孩子的,很少有人花钱买女孩。

长时间担惊受怕,再加上水土不服,年幼的廖想想很快就病倒了。

正巧那时他们遇到了到处寻找儿子的薛家夫妻,夫妻二人本打算先买下廖想想再送医报警,却没想到人贩子很警醒,接了钱就跑没影了。

当地民政部门过来之后,查不到廖想想的有效信息,只能先送到福利院。薛家夫妻不忍心,就办理了正式手续收养了她。

薛暖一面心寒亲生父母的做法,一面又感动于养父母的宽容,当即一头扑进养母怀里,断断续续地哭泣:“爸,妈,你们以后就是我的,亲人!我会,会帮你们找弟弟,我跟弟弟,一起,一起给你们养老!”

一个月后,薛暖向法院提交了拒绝赡养廖母的申请,并附上了薛爸爸收养她时,民政部门开具的证明。

法院根据我国《婚姻法》第26条规定,判决薛暖与廖母间的权利义务因收养关系的成立而消除。

薛暖考虑到廖宁还在读书,愿意每月向他提供一千元的生活费,其他的不再过问。

她现在还恨着人贩子,可她也知道,拐卖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中间的利益链条不切断,就永远都有孩子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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