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姐,您慢点。”
青苔石阶上身穿粉色广袖衣裙女子,手提着裙边,转头道:“翠环,你太弱了,好不容易能玩一次。”女子思绪飘远,眼神划过暗光。
小丫鬟认命的往上赶。
不得不说,这护国寺的石阶是真的很长,抬眼都望不到边,听说约有九百九十九阶。
台阶虽长不好爬,但山顶的景色是一顶一的好,并逢春季,这山顶的桃花也开了,微风拂过枝头,漫天落花雨,煞是好看。
初春的阳光,一点点的挪移。
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女子,这会儿有些泄气:“翠环,你说这还得爬多久啊!”
“小姐,奴婢不知,但这样真好。”翠环累的喘气,脸上却挂着无忧的笑意。
这是许深深第一次爬护国寺的石阶,也是这么多年第一次跨出高墙大门,她不懂这么多年娘亲礼佛,独独这次让她伴随,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这晦涩的佛经她自是不愿听,只想四处看看。
这爬了好些会,也看不见尽头,难免有些泄气。
“你说,这是不是假的?为什么我还看不见尽头,不会是这群和尚瞎……”说的吧?
“小姐……”翠环被许深深的话,给吓着了,没等许深深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这可是佛家圣地,当今圣上都称赞的地方。
许深深看着着急的翠环,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不吓你了。”
说完又抬脸看了看石阶。
“出家人不打诳语。”
许深深往下望去,一个身着红色衣衫的男人朝上走来。生的是剑眉星目,面冠如玉,青丝用发带束起,一副颇得潇洒恣意的少年公子哥。
许深深猜测,可能是某位世家公子。
“姑娘,山顶的风景是自然是极好的。”男子颇为潇洒的右手摇扇,左手提着酒壶。
许深深悄悄打量了男子一番,微微颔首:“多谢这位公子提醒。”
“在下萧肆,与小姐也是有缘。”
许深深面带微笑,不语。
萧寄也不在乎许深深的疏离和警惕,“世间因缘,自有定法。”
说完不待许深深反应,萧肆就礼貌作揖离去。
许深深深深地看了一眼离去的背影。
翠环轻轻唤道:“小姐?”
“翠环,他什么意思,是不是有病啊?要不是没向我乞讨银两,我都以为他是江湖骗子。”
斑驳的树影越拉越长,直至覆盖石阶。
“呼呼~终于上来了。”
“小姐,这真的有九百九十九阶石梯吗?”翠环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应该吧!”其实许深深也不知道,但是她们攀爬了那么久,应该有吧!
护国寺的山顶桃花盛开,一阵风吹过枝头,片片桃花洒落。
在一株桃花树下的石头旁,一名红衣男子醉卧之上,似闭着眼酣息。
断崖边,有一座名为因缘劫的亭子,是供游人歇脚和观赏的地方。
相传,在因缘劫里人可以观览盛世繁华。
“小姐,这里真的好漂亮呀!”
许深深赞许的点了点头。
百闻不如一见,简直就是现实中的桃源仙境。
落英缤纷,春风掠过,花香扑鼻而来。
她终于明白“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的感觉了,以前还总觉得自己爹娘太浮夸,真真的是她头发长,见识短了!
“小姐,听说断崖旁的因缘亭可以观览整个盛京。”翠环一脸向往。
旁边的许深深都快被她的星星眼给闪瞎了,“既然都来了,那当然得去瞧瞧。”
唉,像她这样人美心善的大小姐可是不好找了哟!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
阳光照射在金黄色的琉璃瓦上,闪闪发光。因缘亭有四个翘脚,每一个翘脚上都系着一个风铃。
微风拂过,清脆悦耳的风铃声和飘洒其中的桃花瓣相得益彰。
许深深带着翠环走进去,才发现亭子里有人。
“先前不知有人,是小女子冒昧打扰公子了。”许深深礼仪周到。
男子微微颔首:“因缘亭是为世人观赏所建之。”
许深深看着身着蓝色衣衫背影挺拔俊逸的男子。
“公子谦虚了。”
男子转身,坐在亭子的石凳上,细细品茶。许深深才看得见男子眉目清冷,气质绝尘,五官俊逸,只是心灵的窗户是……
许深深朝着男子眼前挥了挥手,男子瞳孔无焦,暗沉一片。
“我天生眼疾不能示物,如若吓到了姑娘,在下在此抱歉。”说着便起身作揖。
“是小女子唐突了。”
“与姑娘无关。”
站在因缘劫亭,望向盛京,许深深莫名觉得耳边有闹市小贩叫卖声,有茶楼说书人的醒木拍案声,有花街柳巷寻欢作乐声……世人百态,皆画入其中,映在眼帘。
“公子。”亭外一身着黑色劲装的剑客走了进来。
想来是保护这位蓝衣公子的。
看着快到正午的日头,许深深用长袖遮挡,“翠环,该回了。”
“是,小姐。”
许深深和亭中的男子告别后,就踏上了下山的旅程。
“小姐。”翠环轻呼。
许深深一只手指点了一下翠环的额头:“干什么,一惊一乍的,回头娘亲知道,看不罚你。”
翠环委屈的嘟囔:“小姐,是那个公子。”
许深深顺着翠环的视线,看见桃花树下躺卧休息的人,悠然自得,好不惬意。
远处传来一个清脆的急促声。
“师叔,师叔。”
一个小和尚急忙跑向桃花树下的红衣男子“师叔,你怎么又在这?师父在找你。”
说着小和尚便拉萧肆向上起。
萧肆闭着眼,拍了拍小和尚的手,示意他莫急。
许深深了然一笑:“真是个臭道士。”
没再多逗留,这眼看就要正午,回去晚了她娘亲得急死。
萧肆眯着眼,拿起手边的白玉壶,就开始自顾自的灌酒。
酒水顺着下巴,往下流入白皙的脖颈,再滑入衣襟。
萧肆扬袖起身,“走。”
转身之时,眼神略过亭子,勾起唇角,潇潇洒洒挥袖下山。
一阵风吹过,只剩得满地桃花回旋。
2
“公子。”
“无碍。”男子品着香茗,葱白的手指在骨瓷杯的衬托下,更显风光恣意。
长石阶旁,茂密的灌丛中长着片片罂粟,危险又迷人。
“小姐,那花好漂亮,奴婢都没见过。”微风掀开灌木层的
一角,又悄悄泯然在众生中。
“什么?”许深深顺着翠环的视线只看到了灌木丛。
“明明就在那……”
翠环看着自己手指的方向,怎么什么都没有?
“翠环,你不会石阶走得太多,出现幻觉了吧!”
“难道,我真的出现幻觉了?”翠环甩了甩头。
春风拂过,竹叶萧萧,幽静优雅的白玉道,像是暗藏在黑暗深处的刀子,时不时折射出惊人的亮光。
优雅的贵妇人端着身子,看着面前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儿,十五年在眨眼间已消逝,往事仿佛随着时间风化,湮没于尘土之下。
“娘,女儿知错。”
“嗯?”许夫人看着这眼前乖巧的女儿,“哪儿错了?”
“女儿不该贪玩,误了时间。”说着许深深还对着许夫人眨巴眨巴眼睛。
许夫人拂了拂衣袖,“无碍,我看时间还早着。”
许深深看着许久没有好好交谈的母亲,好似没有任何生疏。
实际上从她八岁后,许多事就变了。
那个和她玩闹的父亲好像一夜之间就成了严肃古板的丞相大人,可她娘亲好像还是温婉贤淑的丞相夫人,她也成了真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
对于她,父母不再过于管束,算是‘放养’长大,但活动范围只能在府内。
她八岁之前,仿佛就是镜中花水中月,庄周一梦。思绪短短几息飘了十万八千里。
“深深,不知不觉已经是大姑娘了。”许夫人似在怀念,“几年前,你还是个小萝卜头,在我身边转圈圈,转眼间……”
许深深站在旁边微微颔首静听。
三月的天气,温度稍稍回升,人的感知温度似乎也在回升。
站在寺庙大殿石阶上的二人,看着眼前不尽的远方,阴云密布,前方的乌云迅速吞噬着晴空,气压低的让人呼吸不畅。
“师弟,这天……恐怕要变了。”
旁边男子无声。
主持继续说:“天灾还是人祸……”
潇洒肆意的男子轻摇手中折扇,眼神凛厉:“这场大雨过后会冲刷掉所有陈泥。”
整个盛京都会淹没在大雨之中,谁能浮起,谁会沉溺,自在天命。
身披黄色袈裟的主持,闭着眼转动手中佛珠,轻念‘阿弥陀佛’。似在为天下祈福,又似是在向佛祖问惑。
萧肆没看任何间隙都不忘念佛的主持,自顾走下石阶。
“驾。”
喊叫声打破了官道上的寂静,一辆马车缓缓行驶。
世人皆知丞相夫人每月十五会去护国寺上香求佛。
车内闭目养神的许夫人缓缓睁眼,“深儿,听说你去了护国寺后山,怎么样?”
许深深眉角皆是笑意,顺手挎上许夫人的手臂:“娘,你是不知道,三月天的后山,就如桃源仙境,令人忘返其中。”
许夫人看着被挽住的手臂,眼里划过流光。
“嗯。”一声闷哼响起,之后就是马嘶鸣啼,刀戈相互撞击。
许深深意识到不对,掀开车帘,只看见鲜血染红山间。
‘这不是他们回去的路!’她冷眯黑眸。
冷光直射在许深深脸上,只见她头颅往后一缩,才堪堪避过一击。
马夫没了,马儿受惊四处奔跑,跟随的护卫也纷纷倒下。
只剩下马车上的四人随着慌乱的马匹四处颠簸。
许夫人紧紧地抓住许深深的手,让她动弹不得。
许深深不由得皱了皱眉,透过缝隙车窗和门帘缝隙,后有追兵,前有什么她不清楚,直觉告诉她只有跳车,或许还有一线生还之机。
“娘,您听我说,只有跳下马车,咱们才可能有活路。”
许夫人抓许深深的手劲更大了,好像是在害怕。
“深儿,娘就是豁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最外边的翠环好像被甩到了车板上,伸手抓起马缰,“吁~吁~吁……”。
发了疯的马根本不听使唤,许深深因为在车内不稳,踢了翠环一脚,也顺势抽出了自己的手。
“娘,你信我。”现在的他们都在车门前。
“跳!”
翠环和许深深纷纷滚向路边。
盛京
望春楼是品茶赏诗读书人的文雅之地,其因在于望春楼三楼可以览尽半个京城之美地。
“大人,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对面被称为‘大人’的人,端起手边不知何时已凉透了的茶,在街市的喧闹声中,一饮而尽。
滚落草丛的许深深爬起,大刀的冷光向她走来。
她攥紧拳头,平淡的眸子深处暗黑一片。
一缕青色从许深深眼前飘过,把黑衣人踹倒在地,从腰中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分毫不差的刺进黑衣人胸口。
剩余的十几个黑衣人前后把许深深和翠环包围,许深深眼中平静无波,还在滴血的刀子被翠环握在手中,身子挡在许深深前面。
对方人多势众,她们自然不是对手,更何况还有许深深这个‘废物’,片刻时间,翠环的衣襟已被染红。
翠环的小刀不见踪迹,手持大刀一副‘梁山好汉’,刀身映出的影子都是红的。
就在这时,翠环后面突然出现一道寒光,许深深不经意地把手中的大刀刺进那人胸口。
猩红的热血喷了她一脸,眸子仿佛也染了血色。
“小姐。”翠环有感回头。
她冷冷道:“杀——”
一场厮杀再次展开,刀剑无眼,不知划破谁的身,染的谁的血。
在二人要命绝之时,一黑衣劲装男子,将人尽数打到,还未问所派何人之时,便集体自尽。
“小姐,你怎样?”翠环说话有气无声。
“我没事,翠环你怎么样?”脸色苍白的许深深与衣襟鲜红形成鲜明对比。
“奴婢没事。”
许深深咬牙转身向刚才黑衣男子道谢,可一转身人就不见了
李嬷嬷搀着躲在灌木丛中的许夫人出来,俩人除了衣服凌乱,满脸尘土,裸露出没有什么伤痕,不知比许深深主仆二人好了多少倍。
许深深再也没撑住打架的眼皮,倒了下去。
在她闭眼之前,好像模糊的看到了那双暗沉灰白的瞳孔。
3
再一次睁眼,映入许深深眼帘的是自己住了十几年的房间,雕花古木,质朴无华。
八年前父亲告诉她,奢靡华贵的靓丽都是一层皮,莫依赖于此。从那以后她的沉午阁只有翠环一人侍其左右。
坐在床榻上的许深深,看着窗外刚经历细雨冲洗的桃花,铺满了整条鹅卵路,花骨朵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得熠熠生辉。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响起,仿佛天塌了都不能打乱他的节奏。
许深深从床榻上下来,一脸恭敬:“爹。”
“伤势怎样"165">“女儿无事。”
许承洲凝视了眼正准挥袖离去,许深深叫住了他。
“爹,您想做什么?”
许承洲身形一顿,“你无需操心。”
“无需操心?命都要搭上了还不管吗?”
许承洲淡然道:“与你无关。”
与她无关?又怎会与她无关!
爹爹,我可是您的女儿啊!我的命不是命吗?
望着许承洲逐渐消失的背影,喊道:“爹,娘亲在哪儿?深深的娘亲在哪?”
许承洲看似稳健的步伐,确实顿了一下。许深深瞧见了。
-
许深深推开侧房之门,看着沉睡的翠环,影布重重的思绪再一次把她环绕。
翠环会武功,娘亲也……到底都在隐瞒什么,又都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许深深垂眸,长长的睫毛打落一片暗影,再次抬眸眼中毫无温度,只剩冷光。
-
星星在夜幕里,格外闪亮。
昏暗的蜡光,笼罩着整个房间,把人影拉得老长,时不时还伴随着‘呲呲’的响声。
“怎么样?”
无语道:“属下看过,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厥,无大碍。”
“嗯,暗中保护她。”
无言有些沉不住气的:“公子,属下和无语的职责是为公子而存在,况且无语的医术是为……”
洛白淡漠无波的眸子还是没有焦点。
无语打断了无言即将脱口的话语:“属下遵命。”
随着脚步声的远离,洛白凭感觉理了理衣袖。
无言看着离开的无语,望向古井无波的公子,突然感觉平静的水面落入了一粒石子,激起了一层涟漪,告诉你这不是死水。
洛白淡淡道:“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轻呷了一口茶,“万籁俱寂的黑夜,一家门庭走水了,高楼红墙瞬间被火焰围困其中,那火焰犹如一条火龙吞噬着生灵。火势浩大,据说半个盛京的夜如白昼。
最后,无人逃生”
洛白暗淡无波的眼眸似乎划过流光,“你知道为什么偌大的府邸无人生逃吗?”
无言:“属下不知。”
“只因在火花点燃之时,他们已在宅院中沉沉睡去,再也不会醒来……”
他挥了挥衣袖,示意无言下去。
“属下告退。”
脚步声越来越小,直至不见。
洛白眼角有水滑落,用手揩之,他可是无情无感之人。
4
自从刺杀一事过后,许深深进出府,没了限制。别人是出事不让出门,而她却是越有事越能往外跑。有趣!有趣!
望春楼三楼清心阁窗口,一袭青衫的女子把玩手中杯盏。
咚咚——
萧肆摇着手中的折扇,“许姑娘可否赏脸与在下……”
“不可。”说完猛地关门。
好死不死,一只脚挡在中间,关不上,来人手劲太大,硬是给她推了开来。
许深深冷漠道:“道士公子,有何指教?”
“自然是赏景,品茶,看美人。”萧肆一副轻佻的浪荡公子模样。
许深深:千年的狐狸,不用玩聊斋。
“男女授受不亲,请公子移步。”
萧肆眉毛上挑,随意一坐,收起了折扇,正经道:“迷中雾谜重。”
“世人皆道,潇洒肆意少年郎,一袭红衣天下狂的萧肆,推的了命运,窥得见天机。”许深深看着萧肆说,“小女子愚钝,萧公子直言便是。”
萧肆没有废话:“在下夜观星象,见风雨欲来,想给姑娘提个醒,令尊还是走白天的路子稳妥些。”
“在下景也观了,茶也喝了,美人也瞧了,告辞。”萧肆看了一眼许深深,嘴角扬起,又是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模样离开。
许深深在街上也没多停留,径直回了相府。
“小姐,小姐,你回来了。”翠环看见回府的小姐就紧忙跟在身后。
“嗯。”
回到自己的房间,翠环跟着进去并带上了门。
“我能信你吗?”
“小姐……”翠环的手紧紧攥住衣角。
“说。”许深深不怒自威。
翠环看着这样的小姐,上牙齿咬住下唇,重重的点了点头。
“从跟随小姐那日开始,奴婢的命就是小姐的……”
“重点。”
“奴婢的武功是老爷找人交奴婢的,老爷也特意交代不能随意透漏,只能在小姐危急之时才可以展露。”
“奴婢对小姐的心,天地可鉴。小姐不要不要奴婢了。”说着声音还染了丝丝颤音。
许深深面若冷霜:“我可信几分?”
“小姐,奴婢可信十分。”翠环信誓旦旦,泪水也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她依旧没松口,“你知晓多少?扮演什么角色?”
“保护小姐不受伤害。”
许深深攥紧拳头,怒吼:“你到底要欺瞒我到几时?”
“小姐,奴婢没有骗你,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翠环头摇的像拨浪鼓。
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的许深深,冷冷说:“出去。”
翠环知道小姐在气头上,不敢在言语,只好两步一回头的出去。
‘吱呀’房门紧闭,门外的人儿也已走远。
许深深从袖口中摸出萧肆暗中递给她的纸条:
明日辰时一刻,此地不见不散。
她碾转一夜,待黎明破晓时才浅浅睡去。寻觅了这么多年的答案,近在咫尺,她却胆怯了。
京城还是犹如昨日繁华,阴沉昏暗的天气,都压不住小贩的叫卖声。
许深深在街市上溜达了半个时辰,觉得有些累又来了望春楼喝喝茶水,歇歇脚,还是如同昨日的包厢。
墨色的浓云挤压这天空,不漏一丝缝隙,没有一缕风吹过,空气闷热,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许小姐,好雅兴。”
许深深想的太过入迷,竟连有人进入都不曾察觉。
她微微颔首:“萧公子。”
自以为潇洒的萧肆,扇子一折,“不愧是丞相之女。”
“何必客套。”
“那我就直说。”他收起玩世不恭,认真起来。
“许小姐可曾听说过十年前,天降之火烧了骁勇侯府整整一夜。”
“天降之火?”
“对啊!据说那火,水根本扑不灭,反而愈发旺盛。而且一百一十三余人,无一逃出。”萧肆的眼神变得锐利,虽一瞬却让许深深看见,“火,生生的烧了一夜,说是骁勇侯触怒了天神所降下的惩罚。”
“与我何干系。”许深深已经脱下了伪装的那副天真模样,变得冷漠又无情。
“令堂就是在此之后变得吧!”
许深深的眼眸夹杂霜雪冷睨向他。
“许小姐又何必呢!”萧肆扬唇一笑端起杯盏,静静观看。还装模作样掐指,“令堂估计与那场大火……”不言而喻。
许深深拿杯盏的手微微颤抖,明明已经猜到的结果,却还是在撕开血淋淋的面皮时,止不住的悲伤。
“萧公子说笑了,但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娘亲还在家中,萧公子可想一见?”
“许小姐又何必自欺欺人。”
风流的萧肆扇面一展:“哦,还有骁勇侯世子算与许小姐青梅竹马……”话语一转,“总归要留点神秘感,况且许小姐这么聪明。”
许深深也不知道自己怎样走回相府的。
5
“小姐,我可算找到你了。”上气不接下气的翠环。
“何事。”
“老爷,老爷他……他受伤了。”
许深深手中的玉瓷盘掉落,鱼食撒了一地。
看着一盆盆的血水被端出来,京城中最有名的御药堂的李大夫都束手无策的摇着头出来。
“李大夫,李大夫,我爹……”许深深的手是颤抖的,她抛开了平日里的大家闺秀的稳重。
“许小姐进去看看吧!”说着便摇了摇头。
许深深磕磕绊绊的跑到床前。
“爹。”床上之人面如白纸,黑紫色的唇显得格外扎眼。
许承洲颤巍巍的看着许深深:“像什么样子,为父怎样教你的!”
“咳咳。”狂烈的咳声,使得脸上像涂了层胭脂,红润起来。
许深深退了半米远,红着眼眶,眼里闪动泪花。
许承洲使出最后的力气喊道:“记住!我许家女儿宁可站着死,不能跪着活!”
许深深眼泪喷涌而出,“女儿谨记父亲教诲。”
许承洲欣慰的垂下手,眼角滑过泪水,合上的眼眸,再也没有睁开。
“爹,爹,你醒醒,你醒醒……”
丞相府的悲伤仿佛惊动了上天,瓢泼大雨倾泻在整个盛京城。盛京城在雨水中浸染了一天一夜,也不见停歇。
御书房内气喘吁吁的小太监,禀告于上方的九五至尊,“丞相去了。”
深沉的大殿,久久不见其声。
透过雨帘,皇帝看着这场悄然而落的大雨,序幕开始了。
-
一凉亭中。
“主子,许丞相没了。”
“嗯。”手执的白棋,
洛白灰蒙蒙地眸子望着他看不到的远方,陈旧迂腐的大门终有一天会再次开启。掩藏之后的肮脏,也会揭示于天下。
-
丞相出殡,其唯一嫡女在前托送排位。
天空阴沉沉的,还飘洒着细雨,好似在诉说着冤屈,纸币洒落了整个盛京城。当今圣上也亲自吊唁,示意节哀。
长街旁,很多百姓都在用衣袖擦拭泪水。
许承洲在丞相之位几年,也为百姓做了几件真正的实诚事。
日落西山,一身素衣的许深深坐在水榭亭中,细雨绵绵,在平静的水面上点出朵朵水花。
“小姐。”
“说吧。”轻轻的转身,瞧着不再是从前小姑娘的翠环。她们都失了曾经那份天真,也或许她们都不曾有过真正的天真。
“小姐,对不起,奴婢不是有意瞒你的。”她一脸的不知所措,“奴婢从小就是老爷特意给小姐培养的护卫,有特定的人给奴婢做特训。奴婢的使命就是护小姐周全。”说完便跪了下来。
“老爷说了,如果他不在了,就让小姐离开,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翠环,你说,什么都不和我说,一直把我瞒在鼓里,真的是对我好吗?”
“小姐……夫人不可信。”
许深深一怔,原来真的就瞒了她一人,她无力的摆了摆手:“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爹爹啊,您到底有什么非得瞒我不可!就连娘亲的事也不曾告诉我!
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
金碧辉煌的大殿是众多书生学子十年苦寒挤破头皮想要进的殿堂。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事启奏。”
威严的皇帝大手一挥,“准。”
“丞相之位是辅佐皇上,朝堂之中重要之位,如今空乏已久,还望陛下尽做决定。”
“臣等附议——”
“那众位爱卿可有人选?”
“臣以为刘闵卿刘尚书堪得大任。”
“臣附议。”
“臣附议。”
……
“臣等附议。”
皇帝左右思索,最后道“准——”
-
“主子,现任丞相为刘闵卿,前吏部尚书。”
“哦?”
黑子即落棋盘,有趣。
6
星幕垂阔,了无边际。
许深深熄了烛火,躺下歇息。
午夜时分,寂静异常,鸟鸣声惊动了许府。
锋利的短剑刺入咽喉,床上的人更为之快的抓住手腕,反为往背后一折,其人还想挣扎一番,腿脚上踢,被许深深踹在小腿处。
隐藏在后的翠环也加入了争斗,打斗中利剑被一脚踢落,许深深扼住其咽喉,翠环点亮了烛火。
那人被扯下面罩,被许深深直接卸了下巴,为了以防万一服毒自尽。
还在沉睡的盛京城,只有许府某些房内灯火通明。
翠环提拉着人,踹开‘许夫人’的房门,人直接往里一扔。
‘许夫人’脸上还有着惊喜,似意想不到:“深儿来了,李嬷嬷,看座。”
“这么晚了,您还没睡。”许深深瞥了眼道:“果真闲情雅致,现在还有心情绣花。”
许深深和翠环主仆一前一后。
昏黄的烛光,掩藏了所有人的表情。
“闲来无事,想打发下时间。深儿,你想说什么,都挺累的。”
‘许夫人’从刚才许深深进来时就明白事情都已败露,她早就不想虚与委蛇了。
“我该怎么称呼你?”许深深先发制人。
‘许夫人’怡然自得的躺在了软榻上,“随意。”
许深深:“你的目的。”
“杀你们。”
“我爹娘和你……”
“没有关系。”
“你是谁的人?”
“你无法撼动的人,好自为之,我的“乖女儿”。”说完她深深看了许深深一眼,这偌大的红尘,她走够了。
随着李嬷嬷“咚”的一声落地,翠环赶紧上前查看,手伸在鼻翼间摇了摇头,软榻上的‘许夫人’缓缓也闭上了眼,此刻也了无声息。
许深深算的上良心给她弄了个棺材,还找了个石匠给她凿了个墓碑,上面刻的无名氏。她怎么可能会让这人在死后继续占据她母亲的身份。
许深深直接放出消息,许夫人殉情了。
葬礼很简单,‘许夫人’不想大操办,死者为大,她尊重遗愿。
许府散了,在偌大的盛京翻了个小浪花之后很快淹没,盛京达官贵人之多,杂谈八卦自然也多。
一袭红衣摇白扇的萧肆看门可罗雀的许府,感叹前不久还车马盈门,短短几瞬,物是人非。
吱呀——
朱红的大门从里面打开,走出来的是背着行囊包裹的许深深和她的丫头翠环,家里的小厮丫鬟她早就放他们归家了。
这早已不是昔日热闹繁盛的丞相府了,她供养不起那些人。
“许小姐这是?”萧肆颇为风流的摇着扇子,望一主一仆道。
无论何时,许深深都谨记她许家风范——知书达理。
她对沈肆盈盈一拜,道:“想看看山水,去看看盛京之外,去瞧瞧我父一直以来愿用命守护的河山百姓。”
萧肆浅笑,耳边被风撩起的黑发挡住了他的视线。
许丞相果真是个人物!
许深深走了,就这样不做留恋的走了。
在萧肆看来,远离盛京这样的漩涡,算的上好的选择。
许深深想走,想离开,可有人并不想她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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