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里的怨气

2022-07-08 03:08:11

悬疑

01:

不讨领导喜欢的人中,没有谁比周茉更倒霉了。

周茉是个小报社文员,工作勤勤恳恳,待人与世无争。放到宫斗剧里,她就是能活到最后一集的老好人。而在这一周内,她先被前领导扫地出门,灰头土脸地换了工作,又被现领导一顿臭骂。

这天晚上八点,周茉从领导办公室出来,偷偷抹了把眼泪,准备下班儿走人。刚把东西收拾好,一旁的男同事忽然开口:“周茉,最近是不是有烦心事?”

男同事名叫阿路,是与她同一所大学毕业的学长。阿路不仅长得清俊端正,为人也温和体贴,在新单位极受女同事欢迎。

被帅气学长搭话,周茉一时不知所措。她别过发红的眼眶:“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状态不好。因为……我新搬的老宅闹鬼,晚上睡不好觉,白天工作也总出差错。”

“闹鬼?”学长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事,忍着笑问,“每天晚上都闹鬼?”

他大概觉得她脑子进水了吧,一本正经地说闹鬼,周茉也觉得自己像个智障。不过她还真没开玩笑,辩驳道:“那老宅阴森森的,夜里能听见院子有人说话,不信你今晚自己来看。”

这话说得,像邀请人家过夜似的。果然,学长听后一愣:“你要我今晚过去?”这种事答应了显得轻浮,不答应又让女生没面子,实在难办得很。

周茉一提起闹鬼的事,背后起了一身冷汗,心想要是有人陪着,或许就没那么怕了。她干脆豁出去道:“来不来嘛,我一个人很害怕的。”

学长看着周茉日渐浓重的黑眼圈,终于点头:“好吧,今晚带我去会会你家的鬼。”

02:

老宅离单位不远,走几分钟就到了。那是一栋50年代的四层老楼,呈C字型,中间围了个小院子。此时天色已黑,四周光线暗淡,最近的路灯也在几十米开外,实在有些阴森。

周茉指着院子里的老槐树:“上周我刚搬进来时,邻居说这棵树前几年吊死过人,也是个女文员。更何况这还是棵槐树。”

学长不解:“槐树怎么了?”

“木鬼,槐。都说槐树是木中之鬼,阴气重,风水上本来不能种在房屋旁的。”

“没想到你还研究风水,那为什么搬来这里住?”

“因为便宜,我现在穷得叮当响。”周茉叮零当啷地开了锁,大步迈进屋里,听见学长在身后轻轻地笑。

新家是个简陋的一居室,只摆了些必要的家具,除了一张床外,竟没有可以坐的地方。学长坐到床角,抽出电脑摆在面前书桌上:“今晚看来要熬到后半夜了,找个剧吧,喜欢看什么?”

周茉正在给窗台上的茉莉浇水,心不在焉道:“随便找个美剧吧。”她在观察她的茉莉。周茉每天都会记得给花浇水,所以茉莉生长得不错,主株旁甚至生了一棵小侧芽,细细嫩嫩地长出绿叶来。她不禁想,春天本就应是生机勃勃的日子,怎么只有她的生活死气沉沉。

“等闹鬼的时候还要看美剧,这么刺激吗?”学长在网页上巡视一轮,最后还是挑了部治愈系文艺片。

周茉被他逗笑了:“哪有你想的那么重口,美剧也不全是杀人狂和变态。”

话虽如此,两人还是看了大半夜的文艺片。或许是小清新文艺片驱散了老宅的怨气,他们等了几个钟头,也不见闹鬼迹象。后半夜时,严重缺觉的周茉撑不住了,摘了耳机便倒在桌上睡晕过去。

趴在桌上睡不安稳,过了不知不久,周茉醒了过来。台灯不知何时关了,电脑也是黑屏状态,黑暗笼罩着整间屋子。迷迷糊糊的困顿中,她觉得少了些什么,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学长呢?”

身边空无一人,本应坐在一旁陪着她的学长,竟不在这里。他去哪了,见她睡着就回去了?周茉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试图在黑暗中辨认出一个人形来,又打心底害怕在周围黑暗里见到个人。

她摸索着想要开灯,还没摸到台灯的位置,却听见窗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好黑……我要光……好黑啊……我好怕……为什么没有光……”

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真切,却充满了怨气,让人瞬间联想到传说中吊死的女文员。

周茉猛地一颤。

她想站起来,想逃跑,然而刚起身便绊了一跤,额头磕到了桌角。剧痛让她清醒过来,窗外女人的哀怨声也瞬间消失了。周茉七手八脚地爬上床,用被子裹紧自己,才稍稍感到些许安稳。

翌日一早,她被学长唤醒。学长面色沉暗,稍有疲态,而衣领和头发却一丝不苟,显然是一夜没睡。

“昨晚你去了哪?”周茉问他。

学长目光明亮,像是在打量她:“我一直在你屋里,为什么这么问?”

他明明不在,闹鬼的时候他不在。周茉不由抓紧被角,质问:“昨晚又闹鬼了,当时你没在屋里。”

“是么,那应该是去了趟卫生间。”

难道是自己做的梦?周茉瞥了眼床头镜子,发现额角有一块泛青,摁一下还有些疼。这分明不是梦,她记得昨晚磕到桌子了,那些事果然发生过。这事不能细想,越想越吓人,周茉很为自己的胆小不好意思,小声道:“学长,今晚你能不能再陪待我一宿,我确定我听到闹鬼了。”

学长这次倒没有犹豫,答得干脆:“好。”

03:

由于睡得不好,周茉上班儿依旧精神恍惚,不仅分错了业务报表,还把离退休人员的退休金多算了一千,导致领导对她暴跳如雷。

下班时,学长递了一大杯咖啡给她:“提提神,今晚争取把鬼一网打尽,别再睡着了。”周茉笑了:“那你也别喝多了,到时候又去卫生间,把我一个人丢给鬼。”咖啡的纸杯很温暖,捧在怀里,近日来的倒春寒也被驱散了不少。

这一晚,他们没再看剧,而是坐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学长本科学的是心理,聊天算是他的专业技能之一,三言两语就能让人放下防备,敞开心扉。周茉暗想,他这样好的口才,仅仅当个撰稿人真是可惜。而明明自己才是正儿八经的新闻专业,却只能做些小文员的杂活儿。不能发挥她的专长,周茉工作起来也没有热情,如果让她来撰稿,日子一定比现在顺利多了。

“周茉,周茉。”学长晃了晃她的肩,“又困了?”

热水壶咕嘟咕嘟地冒着气,像童话里巫婆的小屋。周茉揉揉惺忪的睡眼,吃了块曲奇饼,支着脑袋:“有点困,但我没睡着。”

“聊点你自己的事吧,说说话就精神了。”

周茉自认为是人堆里的普通人,二十几年的人生竟没什么故事可讲。唯一有点戏剧性的,大概就是前段时间离职的破事儿。

上一份工作不仅是职务还是薪酬,她都十分满意,本想着不出意外就一辈子待在那。但上个月的某一天,她撞见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

单位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顶楼的领导办公室不能随便进。如果有事,也要在网上提前告知,直接上去敲门是很不礼貌的。但那天她手上有份紧急要务,偏偏应与她合作的女同事不在,周茉忙得焦头烂额,便忘了这步程序。

踩着高跟鞋到了顶楼,她听见里面传来旖旎暧昧的说话声。周茉拿着文件僵在原地,门里除了领导,还有本应和她一起忙工作的女同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转头就要下楼,不料紧张之下高跟鞋绊了一跤,整个人狼狈地滚落楼梯。身后门开了,一束夕阳在地砖上被拉长,周茉躲着光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同事们都传言领导在单位有外遇,却不知是谁。然而第二天,谣言的女主角就有了姓名。

——不是那位女同事,而是她周茉。

作为一个脸皮薄又好面子的人,周茉不堪其辱,只得自请离职。那天她撑着洗手台,洗去哭花的眼妆,刚要离开,却见到那女同事站在身边。

周茉低头不愿多言,向右一步准备绕开,却又被挡住。她不得不抬眼。

女同事化着精致的妆,微微一勾嘴角:“周茉,你挡着我的路了。”

水烧开了,学长端了杯子,静静地听她讲完。

周茉不是爱抱怨的人,也知道没人想听她倾诉怨怼,如果不是学长问起,这些倒霉事会一直烂在她肚子里。现在一吐为快,周茉感觉放松了不少。不愧是学心理学专业的,与他聊了一晚,像做了场痛快又通透的心理咨询。

天边渐生微光,窗外高空澄明。周茉看着院子里的老槐树:“今晚居然没有闹鬼。”这是一周来头一次。

“你还没告诉我,以前闹鬼是什么情景?”

“就……一片黑暗,听见一个女人在槐树下说,‘好黑,我要光’。”

学长听了一笑,从书桌上抽出一张废纸,在背面画符一样写了个大大的“光”字。随即他推开门,走到院子槐树下,把纸往树上一钉,隔着窗子冲她喊了声“破”。

“这是干什么?”

学长胡闹完毕,回到屋里,信誓旦旦:“你放心,老宅的鬼已经被我破除了,以后你都能睡个好觉。”

周茉不明就里:“别耍我,这样就行了?你当自己是老天师啊。”

学长一副“我们学心理学的都是老天师”的模样,故作神秘道:“那我再给你个提示,看看窗台。”

04:

回到单位,周茉心情无比舒畅,觉得闹鬼的事果真告一段落,再也不会心惊胆战了。

好事成双,打开电脑后她收到了一封调职邮件。由于员工调动和专业考量,周茉从先前的小文员,变成了她心心念念的撰稿人。

她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学长,而等到中午却不见他来单位。今早两人吃完早饭,学长说要回家拿东西,两人便分开了。周茉有点担心,给他打了电话,却显示对方已关机。

这人怎么突然消失了,还正巧是今天。她不由想到聊斋里的狐仙鬼怪,救了人一命便销声匿迹。

直到同事午饭回来,才解答她这个疑惑:“阿路啊,他升职调走了,你现在的职务就是他空出来的。现在人应该在飞机上吧,你电话当然打不通了。”

“怎么突然调走了?”周茉简直要自作多情,觉得学长是因为她才换岗的。毕竟昨晚闲聊时,他知道自己不喜欢现在工作,也清楚她专业对口是什么。

“不是突然,两天前就说要走,谁知道为什么耽误了,那边领导一直在催他。”

“啊。”周茉更不好意思了。原来这两天,他都是因为闹鬼这事儿才留下的。

这一天万事如意,新岗位对她而言可谓得心应手。领导原本嫌她笨手笨脚,读了她的稿子后却一通赞扬,说自己之前大材小用了。

下班后她给妈妈打了电话,告诉她这个喜讯。老妈在电话那头唠叨:“最近很辛苦吧,我总是担心你晚上梦游,高中那会儿就是,你压力一大就容易这样。睡前记得把电源关掉,易碎的东西不要放旁边……”

周茉一时愣了神。破案了,原本根本没有什么闹鬼,只是她梦游而已。

难怪那天晚上醒来一片漆黑,学长也不见了。那……学长他知道吗?他要是知道我梦游,为什么不说?其实不问她也知道答案,学长装作不知道她梦游,只是怕她没面子而已。他不仅没说破,还通过心理治疗引导她,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天使。

周茉回到家,哼着歌给窗台上的茉莉浇水,抬眼望见那棵大槐树,还有学长在上面留下的“光”字。她心里一阵暖意流过,不知怎的想起以前一句鸡汤,“你已经是我的光了”。

不过,学长提示她看看窗台,是在暗示什么?

窗台上只有一盆茉莉,周茉低头,摆弄着手里那株花。忽然间,她灵光一现,端起花盆,看着土里新长出的那棵侧芽。

小芽和一高大茉莉同种在一个花盆里,被枝叶挡着,得不到生长所需的阳光,久而久之竟有些蔫巴巴的。它也会生出怨气吗?茉莉,茉莉……她名字里也有个“茉”字,学长是将茉莉花比作她么?周茉设身处地一想,这小芽也挺可怜,一生都只在这一亩三分地,为头顶那株普普通通的植物而生怨,日子过得真没意思。

她找来个新盆,将小芽小心翼翼地移出来。

顿时,屋子里最后一点怨气也消失殆尽。

从这以后,盆里的小芽长得很好,这栋老宅也再没有闹过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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