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候，张曼曼离开墓地。
这是即将到来的除夕夜，她去村口的小店里买了些菜和酒，还有一些大年初一要招待人的瓜果饼干。然后，回到从前与奶奶一起生活的房子里，将屋内的灯光打开着，忙前忙后地打扫起来。她烧好满满一桌子的菜，开了一瓶土烧，一个人喝了起来。
她喝得微醉之时，爬到了奶奶的大床上。她把那台老电视机打开，伴着春晚躺了下来。房间漆黑一片，外面烟火肆意，热闹得很。
张曼曼平静躺在床上，此刻的她心如磐石。
她想着，那都市生活固然美好，却弥补不了我们内心最初缺失的情愫。这个世界上的人们仿佛都偏爱走捷径，以为逃离了那个悲伤的地方就像是获得了救赎。回忆的森林太黑暗了，都是没有灯火的孩子，所以谁也不愿意去走。可张曼曼不是，在她活着二十多年来，都时刻让自己保持清醒，越是带给她伤害的回忆她越要走，没有烛火她也要走。她比谁都清楚地知道，这人生真的没有回程，有的只是自己的执迷不悔。
第二天清晨，她醒得格外早。
应了这边的习俗，要早起放爆竹，庆祝新一年的开始。她打开大门，点燃爆竹，噼里啪啦的响声着实应景。然后，她如从前奶奶一样，会去煮一碗面条。早早地吃完之后，将买好的瓜果饼干装进果盘里放在桌子上，备上热水和茶叶，坐在那里等待着拜年的孩子们的到来。这一系列的事情，她做得熟练且踏实。仿佛只有做好这些事情，才能称得上真正的过年。也许是奶奶把她教得太过传统，她在城市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依然还是个念旧的人。
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她安逸地小住了几天，又要准备返回城市。离开的前一天，她带上锄头去到奶奶的墓地里，帮她清理旁边生长的杂草。又跪在那里说了一些自己都理不清楚的话儿，磕了三个响头与她告别。
走的那天，关上电闸，锁好门窗，站在院子前，笑着说道。
“来年见啊。”
然后提着行李，踏上了新一年的旅程。
4
回京城之后的某个夜里，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仿佛生了一场大病，她四处求医，没有人能治好她。在她即将奄奄一息的时候，她看见了消瘦的父亲和头发很长的母亲，还有笑容满面的奶奶。他们从各个方向向她走来，怀中各自揣着许多糖果、漫画、还有洋娃娃。
他们一起对着她说着。
“曼曼，这些都是给你的，有了它们陪你，你一个人就不会害怕了。”
张曼曼接过这些小玩意儿，开心地笑了起来。
“那你们还走吗？”
她小心地问。
“曼曼你已经长大了，你有你自己的人生要过。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亏欠谁的，我们都不过是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们的嘴角笑成了一个弧度，说得很整齐。还没等张曼曼将这话理解透彻，他们又各自散开在不同的方向。张曼曼想要伸出手去抓住他们其中一个，却丝毫没有力气。空气中只剩下一句苍白的话语，不断重复。
“曼曼已经长大了，你有你自己的人生要过。”
“曼曼已经长大了，你有你自己的人生要过。”
……
她瘫倒在地，眼眸低垂，艰难张开嘴巴声音沙哑地说着。
“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就要抛弃我。”
“你们都可以放弃我，但我不能不去寻找你们啊。”
……
次日清晨，张曼曼被闹钟惊醒。与平日里一样，她很迅速地洗漱化妆，从柜子里挑出一套职业套装，还有黑色漆皮的高跟鞋。喷上香水，抹上口红，头发高盘。
她在人群里走着，手里抱着一堆产品资料。
身形消瘦，皮肤偏黄，却自信满满地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