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在天涯,转身即咫尺

2018-12-28 18:09:24

爱情

1

今年A市的第一场雪终于下了,雪势不小,等我打车到达A大国际机场的时候,沥青马路上已经覆盖了一层白,不实的,带着磨砂质感的白。

我付完车钱,戴上红色毛线帽,跺着脚一路跑进了机场大厅。

清晨六点,我和一群扛着相机的女孩子裹紧身上的棉衣眼巴巴地望着那架会载着自家爱豆的飞机到达。

旁边一个女孩子碰了碰我的胳膊,很是亲昵地问我:“哪家站子的?本命是谁啊?看着相机蛮专业的呀。”

我朝她笑了笑,看了一眼她手机壳上笑着一脸明媚的大男孩,冲她扬了扬口袋里时常放着的小卡,“一家人。但我没有经营站子,个人图文博。”

小卡和手机壳上是同一个男孩。那男孩年纪不大,还是高中生的年纪,右脸脸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笑起来眉眼弯弯,唇畔生花。

“均衡这次新专辑造型很漂亮吧,妈妈粉都受不了,真的是芳心纵火犯啊。……”

粉丝夸起自家爱豆来从来不吝啬口舌,我听了会儿她的无穷无尽的赞美词汇,觉得有些坚持不住了,那些过分夸大的词汇让我有些头大,但又不好直接拒绝,正巧,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我按捺住心里的喜悦,“我先去接个电话。”

于是,我在没看清备注的情况下,毫无防备的撞进一个潺潺流水般清亮低沉的嗓音里。

“你这次倒接的够快,平时不是总找很多理由不接的吗?”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心情很好,佯装不满的声音里隐着层层笑意。

我加快脚步远离接机的人群,压低声音回他,“迟……迟延,有事吗?”我故意不去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你在A市国际机场吗?”他对于我刻意扭转话题已经见怪不怪。“如果你在等李钧横,我只能很悲催的告诉你,他今天临时有拍摄行程,明天才回A市。”

“什么!”我声音陡然提高,“黄牛给的行程不是这么说的啊。我都在这里冻了快两个小时了。”

“我之前就跟你说了,你想要知道他的行程可以问我。”他叹了一口气,“我们都认识五年多了吧,你还是不拿我当朋友。”

“没……没有,我一直拿你当朋友的。”我不停吞咽口水,我怎么敢拿他当朋友啊,迟延,这几年最火的小鲜肉啊。我一个八流伪站姐,还是和他有点距离比较好。虽然他在我的微信通讯录里已经呆了将近五年。

“真的?”他果然不信,“那朋友请你吃早饭你总不能推脱吧。”

我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不能推脱,去哪里……吃?”

“还是五七路馄饨铺,你打车去,倒时候我给你报销。”

行吧,看在连车费都这么大方的报销了,我就不咬掉自己的舌头了,留着去吃馄饨吧。

我到馄饨铺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吃早饭的高峰期,随便挑了一个靠窗的偏僻位置坐下。

微信提示音响了,迟延发过来的,“等我半小时,你先点份馄饨暖暖身子。”

我端详了几分钟我和他的微信聊天界面。和他变成微信好友的五年时间里,我们的聊天次数不算少,甚至在最开始的半年几乎天天都有长篇幅的交流。我的手继续向上划拉着界面,好像每一次挑起的话题都是由他开始的,就连最开始的“你好”,也是他先发过来的。

“您的馄饨,小心烫。”我快速将手机反扣,手机屏冒出的冷光瞬间消失,我道了声谢,接过了馄饨。

总是这样,因为微信好友里有这么一号人物而惴惴不安。怕被人看到,闹出不必要的绯闻,给他,给自己,添不必要的麻烦。

我用筷子夹了一个馄饨塞进嘴里,龇牙咧嘴的好不容易将这烫人的温度消散,舌头上一片火辣,我索性放下筷子,盯着汤面冒出的氤氲。

白纱般的水雾烘着我的视线,干涩的眼睛因为沾染了水汽而迷蒙,其实,最开始不是这样的,最开始我真的拿他当朋友的。

五年前,我喜欢上了一个组合,刚出道不久粉丝基础不稳的限定团。借着这份懵懂而青涩的喜欢,我误打误撞进入饭圈,还莫名其妙成了这个粉丝后援会站子的成员。

粉丝站内部成员分工明确,拍图、修图、宣传、剪辑都有专门的人负责,而我,当时的工作就是拍图——在机场或者活动现场拍到偶像登机或者抵达的画面。

这个限定团的老幺,就是迟延。

2

“抱歉,路上有点堵车。”

我摆摆手,表示不在意。又用筷子夹了一个馄饨放进嘴里,这次温度正好,不烫不凉,“我刚刚已经点了你的那份了,是你惯常爱吃的口味。”

对面正在脱外衣的男人有半秒钟的停顿,随即,带着笑意的清亮嗓音透过遮住他大半个脸的口罩传来,“难为你还记得。”

“我一向记性很好”,我将筷子放在他的手边。

他正面朝着我坐下,修长的手指勾到耳后,将口罩扯了下来,也顺带着带下了他隐在鸭舌帽下的银灰色碎发。

在打量了他一眼后,我就垂下头不去看他了。果然,他还是好看的。

狭长的丹凤眼此刻正载满盈盈的笑意,黑瞳明亮锐利,像这初霁的雪。

“许久不见,你好像胖了不少。”我能感受到他灼灼的眸光在我身上不停打转,而这戏谑的语调衬着他清润干净的声线少了很多刻薄。

但我仍旧对他不怀好意的话语有些不满,脾气一来,便怼了回去,“是是是,我胖了,那也比你一直不长个儿强。”

我说的是实话,从他出道至今,他并没有窜高一毫米。虽然他本身也不矮。

“噗嗤”

他一愣,骤然笑了,俊秀的眉刹那间舒展开,浅薄的唇角弯起深深的弧度,“我一直以为你作为俊昊哥的唯粉,不会花心思在我们这些旁的成员身上呢。看来还是关注我的身高问题的。”

明明是他撒娇耍滑的话语,我却紧紧的皱起了眉,“都多久的事了,别再提了。”

他噤了笑意,夹馄饨的手一顿,过了好久,才发出一个单音节,“好”。

就像是迟延说的,我是那个组合里一个叫邓俊昊的偶像的粉丝,是那种,整个组合只喜欢他的粉丝。但我的镜头,却并不是只有他。

很偶尔的时候,迟延也会在我来不及捕捉邓俊昊背影的时候不小心进入我的镜头,在这个时候,我也会按下快门,留下他的照片。拍到迟延,总比白来一趟机场什么都拍不到强。

在弱肉强食的娱乐圈,十人的组合,经纪公司只会把资源丢给最有价值的人,表现最好的人。而越没有什么表现力的人,就越没什么镜头,就更不会分到什么资源,久而久之,恶性循环。

迟延就是在这个组合里身陷恶性循环不可自拔的人。

我支着下巴,望着窗外还未停的雪。光秃黝黑的枝桠已经落满了白色的晶体,风一吹,不少摇曳落地,新的又重新覆盖上去,至此不休。

直到现在我都不甚明白,为什么组合里相貌最出众的迟延,却获得最少人的关注。

窗户上映出他朦胧的俊秀轮廓,低头、咀嚼、擦拭……衬着这纷然而至的雪瓣,每一帧都美得像一幅画。我心下一动,拿起了相机正对着他,快速的按下了快门。

他有些吃惊,眼梢微抬,“拍的好看吗?”

我点点头,“一如既往的好看。”

预览图里的他没料到我的突然拍摄,正津津有味的吃着馄饨,镜头略微偏斜角度俯拍,就正好捕捉到他直挺的鼻梁以及尖削的流畅的下颚线。

“给我看看,”他说着将手伸了过来,我下意识将相机往怀里一带:“我相机里有不少李钧横的照片,不能给你看。”

他讪讪收回手,自顾自的说着,“我有的时候还是蛮嫉妒的,除了俊昊哥,李钧横这个臭小子又独得你青睐。现在都是后辈把前辈拍在沙滩上啊。”

我自知理亏,抱着相机不说话,他一直望着我,目光突然深沉,“我记得,我刚出道的时候,只有你的相机会对准我。”

他的声音突然暗哑,我看他喉头滚动,有什么就要呼之欲出,“我……”

我心如擂鼓,他要说的话我猜个大概,慌乱打断他要说的话,“我还有事,先走了。”抄起相机和棉衣的瞬间,碰洒了桌子上还未吃完的饭,汤汤水水顺着桌布蔓延,我的棉衣湿了一大片。我抽出纸巾,狠狠的擦拭着。

对面的人跟着我的动作起身,他迟迟没有开口,终究在声叹息中,说:“我送你回去吧。”他的手已经搭上了我的棉服,准备帮我舒展这件衣服,来方便我穿上。

我执拗的从他手里将棉衣拽过来,“不用了。”我没有抬头去看他的神色,不用想,也是一片晦暗,“小心被拍到。”

说完这句话,我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我和他,本是泾渭,自然要分明。

3

两年半前的邓俊昊也不过是个八线歌手,有稀廖的几个粉丝,有几首在音乐榜单都排不进前一百的歌曲。

我一有空闲的时间就会去机场蹲守,当时他们组合正在拍摄一个海外的综艺,需要长期两地飞,基本上,我每次去,都会见到他们组合一行人。对着他们高大修长的身影疯狂按下快门,这是我一周里最激动的事情。

在这持续半年的疯狂机场拍图追星生活中,我成功的,在他们组合里混了个眼熟。他们偶尔会在经过我的镜头时,特意摆出些姿势方便我拍摄,甚至会小声叮嘱“拍得好看一点。”我对这种可以近距离接触偶像的经历沾沾自喜。

就在他们的节目录制完最后一期的时候,我竟然拿到了他们组合五个成员的微信号,美名其曰,感激我拍出好看的图,我喜不自禁。

当时的我总想要把这独一份的偶像厚爱昭告天下。少不更事的我在粉丝站长的劝说下开始在站内分享我和偶像的部分聊天记录。本不过是询问身体如何,吃得好不好,注意身体之类的问题,却被人无限放大、过度解读。

那一年,莫名荒诞的标题开始被人提出撰写。

“邓俊昊女友疑似出现”

“邓俊昊与其女友的亲密聊天曝光”

“揭秘邓俊昊的恋情史”

……

所谓的曝光与揭秘,不过是把我放出来的聊天界面贴出来写上“实凿”,或者是改变顺序捏造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暧昧聊天。

彼时,我还没有成年,网络上铺天黑地的谩骂袭过来,我无助又害怕。在我想起去跟组合成员解释这一切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在微信上发出的消息都变成了一个个红色的叹号。我知道,一切都完了,没人会相信我了。

在我陷入深深的情绪崩溃和心理防线崩塌中。迟延发来了我们聊天界面的第二个消息。

他说,“你还好吗?”

我嚎啕大哭,对着这四个字哭的不能自已,在否决声里,一句关心足以打破所有的墙垣,直达我柔软的心脏。

“迟延,谢谢你,还信我。”

“为什么不信?要吃馄饨吗,就在你请我吃的那个地方,这次我请你吃,我们不见不散。”

最后,他的邀约我也没有去,要怎么去呢,要以何种面貌去呢?

那个时候组合已经传出了要解散的消息,而我已经开始接受心理医生治疗了,所幸他的消息,让我的抑郁有了很大程度的缓解。

迟延一再解释,组合本身就是限定团,早晚都是要解散的,与我的事情无关。我心里明白,怎么可能一点关联都没有呢,往浅里说,也直接加速了解散进程。

但我还是很感激迟延的宽慰,很感激,感激到想要疏离他。同样的事,我真的不想要发生在他的身上。

组合解散后,迟延签约了一家娱乐公司,作为solo唱跳歌手出道,大火,凭借优秀的业务水平与精致的长相跻身一线。

我越来越恐慌,总觉得微信列表的他的账号变成了一个隐形炸弹,不知道哪天就会在我刚刚波平浪尽的生活里掀起惊涛骇浪,不知道哪天就会在迟延波澜壮阔的事业坦途上飓风四起。

每一次他的消息传达过来的时候,我都忍不住瑟缩一下,确保四下无人才敢回复。在一天深夜,我担心到极点,手指点上了“拉进黑名单”按钮。

第二天清晨,我有过后悔。

迟延,他毕竟是在我最无助时拉了我一把的人,即使有浓浓的不舍,我也没有做任何补救。

我想,我这么做,是为了彼此好。

然而在第三天深夜,我收到一个陌生的号码打来的电话。

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我甚至都能听出他的声音是如何在牙关紧咬的情况下发出的,延迟,生气了。但我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这样,我们都好,不是吗?

“李娅彤,你干了什么?要彻底断了我们的联系吗?”

“我不想害了你。”

“我说了多少次,那件事,不是你的错。”

“怎么可能不是我的错,”我朝电话里的他喊,往事一幕幕展现,我只觉得大脑超出负荷,太阳穴发出钝痛的警告。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你究竟要装傻到什么时候。”就在我情绪爆发到极点的时候,他却突然败下阵来,声音穿过手机轻轻的传进我的耳蜗,似乎,风过,就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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