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替嫁

2019-01-16 18:05:31

古风

双生花,一株两艳,并蒂双花。

1

白石镇放眼望去,一片银光。白石铺的路;白石建的桥;白石砌成的院落。夕阳斜洒,为白色小镇染上柔和的光芒。

赵金珠鬼鬼祟祟溜进银珠的房间,见银珠正在绣玉兰一把夺了过去,娇斥道:“妹妹整天就知道绣花,一点意思也没有。”

银珠抬头,胞姐着粉色绸缎长裙,罩着白锦镶毛斗篷。此刻柳眉微蹙,樱桃小嘴轻噘,一颦一笑动人心魂,寐含春水脸如凝脂。

“姐姐,快还给我,这是绣给娘亲的手帕。”娘亲最爱玉兰,院子里的那棵玉兰树在娘亲精心照料下,年年都开满了雪白芬芳的花朵。

金珠眼波流转,“还给你可以,今晚你得陪我去观花灯。”

今天是元宵节,到处张灯结彩。银珠不喜热闹,每年都是被金珠拉去的。

夜晚街道热闹非凡,耍龙灯、耍狮子、踩高跷。最时兴的是年轻男女手上各提一盏花灯,若碰到心仪之人互相交换花灯,第二日男方便可上女方家提亲。

金珠三年前和书香世家王俊生定了亲,就等今年三月初三满十五岁嫁过去。赵老爷三申五令,元宵这天不准大小姐出门,金珠活泼洒脱这么热闹那能少得了她。

银珠系上蓝绸织毛斗篷,随金珠出了房门。两姐妹在下人的掩护下踏上了正街,和往年一样,金珠拉着银珠直奔常老板的灯摊。

灯摊早已围满了人,不知谁高喊了一句赵大小姐来了,刚刚还水泄不通的人墙,立刻让开了一条通道。

常老板笑道:“赵大小姐嘴下留情,不要把灯全赢走了。”

“老板太抬举小女子了。”金珠嘴上谦虚,上巴微扬,更添几分神采。

常老板惯会做生意,扎灯技术高明,制作的每一盏灯唯妙唯肖。且每种形状的灯只一盏,灯上写有一道迷题,猜中迷题便可获得彩灯,若没猜中需付十文钱。

文人骚客最爱这种调调,引来很多读书人前来猜迷,灯摊也成了最热闹的景致。

“头尖身细白如银,论秤没有半毫分,眼睛长到屁股上,光认衣裳不认人。”一个青袍少年拿起一盏玉兔灯,摇头晃脑的念了起来。

金珠拉着银珠,“妹妹,看是你最喜欢兔子灯。”

青袍少年思索片刻放下彩灯,留了十文钱便钻入人群。

“是针。”

“是针。”

金珠清脆甜美的嗓音,还有一道温和的声音同时响起。

金珠恼怒看向男子,一时竟呆住了,男子二十上下,手摇纸扇,身穿白色流云锦袍,玉冠白面,鼻梁坚挺,眸若星辰,薄唇弯起迷人的弧线。

男子微笑道:“宝剑赠英雄,玉兔配仙子。在下李进,扰了小姐雅兴。”

一旁银珠轻推金珠,金珠方才回神。李进将玉兔灯递到面前,金珠心跳快了许多,满面通红接了过来。

沿江两畔灯光朦胧,银珠远远跟在后边,前面的才子佳人不知说到什么趣事,双双笑了起来。

2

银珠思绪万千,白石镇无人不晓,米行老板赵庆年近四十都没有子嗣。得华严寺法藏大师指点,做满千件善事,赵夫人才生下双胞胎女儿。

赵庆如珠似宝,取名金珠、银珠。金珠与银珠虽是双胞胎,模样却大不相同,姐姐金珠貌妹如花,妹妹银珠却连清秀都算不上,与圆脸宽嘴的赵庆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金珠长相可人,赵庆视为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飞了。对长得普通的银珠却左右看不顺眼。

银珠为此难过了好久,努力学习才艺想博得爹爹认可。但是无论如何努力,爹爹眼中只有金珠。

赵府下人见风使舵,对金珠小姐恭敬关爱,而对银珠面露轻视,私下嘲笑二小姐长得丑。

只有在娘亲身边才能感觉到关怀,银珠搓搓手,将双手放到嘴边哈了两口热气。天色已晚,周围慢慢静默下来。

银珠见姐姐聊的正欢,小碎步追了上去。“姐姐,我们该回去了。”银珠有些着急。

金珠似乎才觉察到夜已深,遂身体肃立,两手相扣,右手在上,放于左腰侧,俯身微屈膝。“李公子,金珠先行一步。”

李进颇为不舍,“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两人依依不舍,情难自禁相拥到一起,银珠皱眉并未出声阻止。

姐妹俩匆匆赶回去,刚从后门进去被何管家逮个正着。二人被送到老爷面前,赵庆正在大发雷霆,金珠上前撒娇道:“好爹爹,女儿知道错了,饶了我这回吧!”

赵庆沉着脸道:“银珠,你太让我失望,知道你姐姐有婚约在身,居然怂恿你姐姐晚上出门。”

银珠跪在地上不争不辩。

金珠抱着老爹的手摇了摇,“爹爹……”

“不必为她求情,管家把这顽女关入祠堂,让她在里面好好反省。”赵庆不耐烦打断。

祠堂阴暗寒冷,银珠直挺挺跪在暗红的蒲团上,不一会身体开始瑟瑟发抖。银珠将身上的斗篷紧了紧,眼里涌出两行冰凉的清泪。

明明是两个人犯错,每回挨罚的只有她一个。

六岁那年,金珠偷拿了爹爹的血玉观音。银珠正巧路过,见血玉通体鲜红很好奇刚伸手去摸,被赶来的爹爹一巴掌扫到地上。

事后娘亲再三嘱咐两姐妹,那血玉观音是奇宝,非常珍贵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家里有此宝贝。

银珠似懂非懂点点头,忍不住问娘亲,自己长得和爹爹一样,为何爹爹却不疼自己?娘亲说傻孩子,都是一样疼的。

银珠心道根本不一样,金珠要什么爹就买什么,而她只能玩金珠不要的。

3

银珠不知道怎么回的闺房,迷迷糊糊间听到娘亲的哭泣声。银珠不愿醒来,躺在温暖的被窝里,静静地享受娘亲的关爱。

三日后,银珠终于绣完玉兰锦帕,细心地折叠好准备给娘亲送去。

门被推开了,金珠满面含笑的走进来,“妹妹,这是要出门?”

“嗯,手帕绣好了给娘亲送去。”银珠低着头将手帕打开。

金珠嘻笑着抢过去,“妹妹心灵手巧,这玉兰绣的栩栩如生,我都闻到香气了。正好手帕旧了,不如先送与我好吗?”

“这……”银珠有些为难。

“哎呀!就送我呗,娘亲那里我去帮你说。”金珠将手帕收入袖中,笑着跑了出去。

银珠抬起头,脸上无半点不快。罚跪祠堂后,金珠天天都会过来,当然不是来探望她,而是因为风流倜傥的李进。

李进京城人士,家父乃户部尚书李立得。李进喜欢游山玩水,游经白石镇对金珠一见钟情。为解相思之苦留在镇上,两人暗中书信往来。

李进博学多才,见多识广,小小白石镇上的青年跟他一比,那叫云泥之别。很快金珠被迷得晕头转向,芳心暗许。

后面金珠常要银珠给她绣东西,比如香包之类,银珠是来者不拒。

三月初三,赵府两位千金庆生行笄礼,到了十五岁,行了笄礼,就意味着已经成年,不再是小女孩子,可以嫁人成家了。

王家第二日便来下聘,聘礼九件:凤凰于飞(梳子)、吉祥如意(算盘)、乘龙配凤(手镯)、同心金锁、合卺宝瓶、纯金镜子、金碗筷、纯金剪刀、绣花鞋。

赵庆十分满意,两家商量好嫁娶日子定在下月初六。

王家人前脚刚送走,金珠后脚就哭着进去,“爹爹,孩儿不愿嫁那王俊生。”“金珠不可任性。”见爱女哭的伤心又道:“说来与爹爹听听,为何不肯嫁给俊生。”

金珠不肯再嫁王家,自然全盘托出。赵庆听得七窍生烟,“金珠,你怎可如此糊涂?”

金珠轻拭眼角泪痕,“爹爹,进哥哥乃户部尚书儿子,王家坐吃空山,迟早变成破落户,您怎么忍心将女儿嫁过去受苦?”

赵庆连忙扶起爱女,“此话当真?”

“女儿陪他去过县衙亲眼所见,平时作威作福官老爷对他毕恭毕敬。”如果能嫁给尚书之子,那是何等风光。

赵庆道:“只是今天收了王家聘礼,冒然退亲对你名声不好。”

金珠破涕为笑,“爹爹,当初是口头约定,定的是银珠,王家来下聘,是喜事,女儿这就去恭喜妹妹。”

银珠定定的看着一脸得意的金珠,“这样不太好吧?”王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又不傻,怎么可能吃哑巴亏。

“你只管照做就行,至于王家多抬十抬嫁妆过去就成。”金珠说完便离开了,还要赶去见进哥哥。

4

贴满喜字的新房内,新娘身披凤冠霞帔,顶着鸳鸯戏水红盖头规规矩矩坐在婚床上。新娘非常紧张,手里的红帕子已经抓的皱巴巴的都未发觉。

王俊生独自进来,拿起备好的如意称轻轻挑起红盖头。新娘一脸惊慌,圆脸上一张宽嘴非常抢眼。

王俊生温柔地拉起银珠的手,“夫人,累坏了吧,我们先喝交杯酒再歇息。”

银珠眨眨眼,这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愣愣地接过白瓷杯,跟眼前俊俏夫君一起喝下交杯酒。入口微甜,大口咽下去,喉似火烧。

天还未亮,银珠就起身梳妆,去厨房忙碌。

王家可不比赵家,除了还有个厨娘,再没有其他下人。银珠在赵家不受重视,没有贴心的丫环,出嫁时并没有安排丫环跟来。

很快厨房弥漫着一股清香,厨娘吸着鼻子直夸少奶奶厨艺了得。银珠笑笑,想起娘亲告诫:“必敬必戒,三从四德。”

公公婆婆笑容满面,小叔子王俊杰一口一个嫂子叫的亲热。一家人其乐融融用了早饭,银珠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更加尽心尽力伺候全家。

时光飞俊,转眼过了三年。这天刚吃过午饭,赵家派下人来报:夫人病了请二小姐和姑爷回去探望。

夫君和小叔子一同进京赶考未归,银珠与公婆辞行,收拾好包袱匆匆往家里赶。

到了娘亲床前才知娘亲病危,娘亲紧紧拉住银珠的手,“儿啊!一定要早日生下麟儿……”

银珠颤抖地握着娘亲冰冷的手,滚烫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落在母女俩手背上。银珠再也忍不住张开大嘴放声痛哭起来。

娘亲入土为安,银珠亲眼见到爹爹哭得像个泪人,才知道爹爹对娘亲的用情至深。难怪家境殷实,娘亲多年无出,爹爹却未曾纳妾。

银珠第一次来到爹爹书房,爹爹双鬓斑白,不复当年意气风发。脸上尽是沧桑,疲惫的向门边的银珠招手。

银珠上前,“不知爹爹叫女儿来有何事?”赵庆打开面前锦盒,小心翼翼取出盒中血玉观音。银珠别扭的移开视线,就是因为血玉观音被爹爹厌恶到现在。

赵庆抚摸许久才道:“银珠,你小时侯不懂事将血玉观音拿来玩……”

“不是我,是您最爱的女儿金珠拿的。”银珠彻底暴发,多年来的委屈一并发作出来。

赵庆震惊的看着银珠,平静道:“爹错怪你了,这观音是爹偶尔所得,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爹当时太害怕才出手打了你。”

“嗯。”银珠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用手帕擦拭满脸泪痕。记事起也只挨了那一次打,所以记忆非常深刻。

父女俩个在书房谈了很久,银珠出来后,赵庆遣散所有仆人,无亲无故的何管家留了下来。还把真金白银全部放到米铺发放给穷苦人家。众人对赵老爷感恩戴德,千恩万谢。

第二天银珠准备回婆家何管家来报:老爷随夫人去了。银珠闭上双眼,爹爹是放心不下娘亲啊!

5

银珠变了,整日沉默寡言,公婆劝慰了几句便随她去了。

夫君回来后再也没有看书,整日往外面跑。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胭脂香,银珠知道他外面有人了。

小叔子比从前更勤奋,书不离手,常常连吃饭都喊不动。兴奋的说了好几回,“嫂嫂,京城真是太繁华了,下次我一定考个状元回来,带你们去京城玩。”

银珠笑而不语,右手轻抚肚皮。从娘家回来之前,拿了爹爹拜贴上华严寺求见了法藏大师。

“夫人,你长期服用避子汤,伤了根本再也无法生育了。”法藏大师一脸讶异至今历历在目。

银珠如坠冰窖,王家一直找镇上最有名的大夫为她诊脉。如果不是爹爹提醒要防着王家,怕是到死都不知道为何多年未出。原来王家没有收入一直在吃老本,温文尔雅的夫君是看重赵府嫁妆才隐忍不发。

这晚银珠刚歇下,王俊生推门而入。一身酒气满嘴胡话:“世罔极兮,乃陨厥身。呜呼哀哉,逢时不祥,十年寒窗苦读,山野莽夫进献异宝就做了大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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