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异闻录:云岫

2021-03-20 18:01:48

古风

我发誓,我会找到你,黄泉碧落也好,海角天涯也罢,我会永永远远黏在你身边,死生不负。

——云岫

1

我是地府十殿阎罗之秦广王手下的白无常,专门勾人魂魄。近来我的活儿特别多,因为我的同伴黑无常入凡尘体验人生八苦去了。

此刻我正引着一个魂魄往鬼门关去,路上想起秦广王给我布置了一个不太容易的任务。

他说:“地府魂魄大多怀有执念,从前净化执念的事是由珠华做的,如今珠华仙去,渡魂仙子是忘川睡莲化身,该担起这个责任,保地府太平。你去与她说,以后可安心在地府呆着,不必再入尘世轮回了。”

他扔给我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我生前是天庭的四公主,对这位渡魂仙子略知一二。仙子原名云岫,曾是东海龙王。传闻东海岸曾出现过一只强大的妖兽。天枢星君帮助云岫上仙抵挡妖兽,陨落东海。

云岫上仙于凌霄宝殿前发誓,要找寻天枢魂魄,助他重返天庭。所以云岫托了渡魂仙子的身份在地府,百世轮回寻找天枢仙魄。我这张笨嘴恐怕没法劝她放弃寻找——传闻云岫仙上对天枢星君情根深种,执念的紧呐。

千年之前,云岫上仙背着天枢星君的尸身,一步一步踏上凌霄宝殿,走一路,滴一路的血,面色灰白,目光空洞,心如死灰。那么生动的一个人,禀报起来像个不会思考的木偶,引得满坐寂然。

我其实有点奇怪,比如为何秦广王明知前事,仍要让云岫上仙留在地府,比如……我在他殿上见到的那个轻纱覆面的神秘女子,她品茶的样子有上位者的优雅,却没有上位者那样强势的气场,让人很难注意到她。

过了鬼门关便不是阳间,我终于可以开口:“仙上已经历百世轮回,可找到星君魂魄了?”我想了许多说辞,比如:仙上您找不到说明天意如此,人生苦短仙上何必执念,也许星君在人间也很好呢,等等。

可她脸上无悲无喜:“找到了。”

“我亲手杀了他。”

2

我实在想不通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云岫杀了天枢,于是放弃游说,直接在云岫的午饭里下了黄粱酒——是秦广王给我的那瓶。

黄粱酒,一梦一浮生。云岫上仙在梦里会回溯她的凡间一生,我按耐不住好奇,就贴上她额头,进入她梦境。

江南水乡的春天,暖风醉人,阳光都是温温软软的。红袖招乐坊里传来靡靡的琴声,云岫能在众多观众里找个地方坐下,要多亏旁边的公子给她挪了个地儿。

台上的玉娘不愧是江南第一乐师,素手芊芊,琴音袅袅,赢得满堂喝彩。云岫磕着瓜子儿,边鼓掌边对旁边公子说:“多谢这位——”

“墨,墨念云,久仰林女侠大名。”墨公子回头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心想世界可真小。

傍晚散场时,云岫还在喋喋不休地同墨念云念叨,紫衣服的雪娘笛子吹得此曲只应天上有,绿衣服的媚娘腰软的跟蛇一样。墨念云微笑着听她絮叨,和她一起往外走着。

云岫转过长廊时,脚步猛地顿住,八卦的笑容凝结在脸上。

空气里飘来一丝血的味道。青衣的乐伶倒在墙边,断了呼吸。

3

县里的捕快第二天就来了,请云岫和墨念云去描述一下发现尸体时的情况。捕快大哥在去往县衙门的路上聊起这件奇怪的案子。被害人是红遍江南的媚娘,尸体七窍流出暗紫色的血,却没有出中毒迹象。而且能查到的媚娘的仇家均有不在场证明。

我倒吸一口气。潮州知府赵睿涵赵大人果然雷厉风行,不过一晚上时间,竟然调查过媚娘的仇家了。所以赵大人在县衙里见云岫时,我很注意地观察一下他。

他面目斯文俊秀,一身水蓝色广袖轻衫,如果不是一双亮的出奇的眼,我实在想象不到他会是一县之长。赵睿涵见到云岫时,眼睛里有那么一刹那的迷茫,手中折扇微微晃了晃。然后他标准的客气式微笑消失了,死死盯着云岫看,仿佛……仿佛她一下子就会离开似的。

云岫上前打招呼的时候,他恢复了温和的脸色,客客气气拱手:“林女侠,墨公子,有劳二位走一趟。”

云岫细细讲述了发现尸首的情形。红袖招匆忙一撇,现在我终于可以仔细看看这位离奇的死者了。

口鼻处暗紫色血液,肩头一大块紫色印记,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就像……就像是魂魄被人生生抽离出来一样。我引渡凡间阳寿已尽的魂魄,可我不记得见过这位媚娘。

按理媚娘这样见之忘俗的姿色,我不会没印象,除非……媚娘之死不是天命簿的安排,杀死她的,不是人。

云岫和赵睿涵对视一眼,两人神色都很凝重。

赵睿涵送云岫和墨念云出衙门,立在石阶前良久,我总感觉,他看云岫的眼神很奇特。说不出如何不同,但那绝不是位侦探看证人的眼神。

墨念云送云岫回住处,临走时被一个急匆匆跑过去的小姑娘撞了一下,随身的挂件掉落在草丛里。云岫一边捡起那块玉佩一边喊住他:“等等,你的——”

她话音突然停住,怔怔地看着玉佩,眼里有忽明忽灭的光微微闪烁,却又不由自主地弯起唇角,好像回忆起很多年前的往事。

我靠过去细细打量那块玉佩,然后瞪大了眼。

那块玉佩闻名仙界——上面刻着“天枢”二字。

4

七日之后的下午,云岫兴高采烈地在一家首饰铺前挑选簪子。

“挑什么,全都买下来吧。”赵睿涵付了银子,眯眼看着店家包装好一大包钗环脂粉,摇着扇子道,“阿岫,真巧啊。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我有七日没见了吧?有没有想我?”

云岫看着传闻中斯文俊秀的赵大人像只开了屏的孔雀一样,对着她说酸话,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抬手就要敲他脑门。

不过她的动作停在了半空,咽下了将骂未骂的一句登徒子,改口道:“奴家可想你了,赵郎。”

赵睿涵趁店家低头系包袱,在云岫耳边低语:“陪我去一趟红袖招……暂时不可打草惊蛇。”

红袖招的客人多是纨绔风流之辈,赵睿涵要在那里寻找线索,又不能太引人注目,自然得带上女伴装装风流。云岫很不幸地被挑中,要陪他演这一出戏了。

云岫同赵睿涵在红袖招装模作样地听曲子,我看他们演的颇牙酸。云岫倒还好,只变了称呼,靠他近一些。赵睿涵却做戏做全套——他剥了杏仁儿递到云岫那边,不一会儿面前果壳就堆的小山似的。

云岫吃得嘴上冒油,他自己却一点没吃。尤其是偶尔偏头唤一声“阿岫”,眼睛又专注又痴情,泛着点点星光,让人脸红心跳。

即使知道前情,我也忍不住要怀疑他是真情还是假意了。

赵瑞涵挑着观众最多的时候,在喝彩声的掩护下带着云岫悄悄溜出来,潜入媚娘生前的房间。云岫刚要跟进来,就看见赵睿涵举起袖子遮住她双眼。

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素衣的女子横卧在地上。墙上有一个血书的字“二”。

一模一样的暗紫色血迹,没有任何挣扎,好像魂魄被生生抽出来一样。

到此我几乎可以确认,犯案者必定是六道轮回之外的,且多半来自魔族。魔界规定,伤害凡人的魔族,七日之内不能使用术法。

那东西隔了七日才杀人,想必是受此限制。只有一个疑点:如今这里有我,云岫两个正经神仙,却都找不到凶手的行踪,可见这位凶手应当不是普通魔族小妖。

既然他能隐藏自己的行踪,那消除使用过术法的痕迹应当也不是难事。为何要大喇喇地直接抽取生魂,好像……生怕审案者想不到魔族似的。

赵睿涵若有所思地看着早已没有生气的尸体。

5

红袖招接连发生两起命案,只好关门歇业,门上贴着长长的封条。赵睿涵把楼里的姑娘们安置在衙门里,每到七日之期,便彻夜不眠,在县衙守着可能再犯案的凶手。

这法子是没问题,可他如何知道魔族伤人后七日之内不能使用术法的?我暂时没想通,只能跟着云岫一道等待事情的发展。

好在赵睿涵虽然忙案子焦头烂额,依然常常请云岫陪他一起办案。赵大人十分厚脸皮地解释说,凶手武功高强,可能是江湖人士,林女侠你出身江湖,不如帮我看着点。我心想赵睿涵虽然鬼话连篇,但他带上云岫,我也可以跟着看看这位心狠手辣的魔族究竟是谁。

然而即使赵睿涵小心提防着,第三个姑娘还是惨遭不幸。那天赵睿涵在县衙读书,整夜不睡,红袖招的姑娘们都在偏房休息。

当晚夜风一吹,其中一个姑娘突然直直倒在地上,七窍流血,连惨叫声都没有——墙上写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二”。整个县衙,没有人被惊动,也没有人来过偏房。

那个姑娘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永远消失了。

我想我大概低估了凶手的实力。这无影无踪的术法,恐怕在魔族也是数一数二的,至少跟天庭的明广将军有的一拼。

赵睿涵发现第三个死者的时候脸色阴沉,一拳狠狠砸在墙上。

“我定要找到这禽兽不如的东西,”他偏头看云岫一眼,墨发三千随着他动作轻轻拂动,语气温柔下来,“到时候……我有话跟你说。”

云岫看着他整夜整夜地扑在案子上熬红的眼,皱皱眉。

6

按凡间的日子算,已经四十九天过去了,也就是说,已经有七个姑娘死于非命。

云岫从县衙回来的时候,墨念云已经在等她。墨念云一步一步向她走来,语气轻柔,有浅淡的忧伤:“林姑娘,我……要搬走了。家父觉得这里……风水不好。”连死七人,也是难怪。

云岫看着他,心里也有浅淡的忧伤,好像一个熟识多年,同生共死的故人,突然跟你说再见了一样。

他接着道:“可我不觉得。”

“有你在的地方,什么都好。”

云岫愣住。她从前喜欢天枢星君,如今百世轮回终于找到天枢转世,该是很高兴的才对。可现如今听着他的情话,却奇怪的失去了当初羞涩的心动,只剩凉丝丝的歉疚了。也许到底是时过境迁,人心易变,也许忘川水真的能化去执念,也许……当年只是少年心性而已。

云岫退后一步,轻轻摇头:“对不起。”

爱情果然易碎,当年山盟海誓,如今过眼云烟。

当晚县衙传来消息,说乐坊杀人案已经有了怀疑对象,请云岫一道去听审。天边只剩一抹夕阳余晖之时,赵睿涵和云岫穿过长长的小巷,走向那个可能关押着强大魔族的小屋。青石小巷,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仿佛能长过人的一生。

美好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空无一人的深巷里刮起一阵阴风。一缕暗紫色烟雾弥漫开,雾气里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哈哈哈哈……”

“七个可怜的小姑娘,两个傻乎乎的小“神探”,哈哈哈哈哈哈……”

雾气直奔云岫而来,云岫手按在龙王戟上,已经准备同它拼一拼。

可是赵睿涵挡在她前面。他紧紧抱着她,好像这个动作已经酝酿了无数次、很多年,轻轻在她耳边安慰:“别怕。”

一如当年那人立在她身前,腰背挺得笔直,巨兽的利爪穿透他的胸膛,他说,别怕。

哪怕天地失色,生死将离,我都会紧紧抱着你,护着你——你是天地唯一。

于是紫气撞在赵睿涵肩膀上,他肩头瞬间一片暗紫色。好在来人并无杀意,紫气伤了凡人后明显瑟缩一下,便消散了。

云岫扶着赵睿涵起来,赵睿涵勉强笑道:“你别跟着我了,我大概命里招这些东西。”

我以为他只是开玩笑安慰她,后来才发现这句话里藏着多少纠结愧疚。

“少废话,”她小心地扶着他,“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跟着你。”

她仰头望他,他低头看她。两两相望间,有缱绻的情意浮动。

凡间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我想起红袖招第二位死者的房间外,赵睿涵抬起衣袖挡住云岫的视线;想起他整夜不眠时她微不可查的皱眉,忍不住感慨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7

红袖招杀人案的凶手找到了,是乐坊的吹笛姑娘千凝。县衙的说法是,千凝从小受其他姑娘们欺侮,为复仇杀死了七位欺负过她的姑娘。千凝被判斩首,沸沸扬扬的杀人案就此落幕,满城惶惶人心也逐渐安定下来。

缉凶的全部过程不得而知,云岫得到的结果是,千凝在公堂之上承认了谋杀红袖招乐伶一事,认罪伏诛。

我觉得有些奇怪,这样法力高强的魔族,竟如此容易抓到。不过千凝已经认罪,赵睿涵也不是会严刑逼供的人,也许凶手的确是千凝,只是她伤了凡人,七日内动不得法术,早早处斩了就好了吧。

赵睿涵捉到了凶手,便整日躺在府里,声称查案时受伤,惬意地享受起云岫的照顾。

“药太苦了,不喝。”

“良药苦口,喝了早点好起来。”

“要蜜饯?我一会去买,你先喝药。”

“要我喂?想的美……唉你别咳了,我喂还不行吗。”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喂着喂着吻到一起,连忙出了屋子,走路都同手同脚了。泽世明珠的赵大人竟然还撒娇,性子冷淡的云岫上仙竟然会这么细心照顾一个人……

赵睿涵的伤慢慢的好了,但云岫还是习惯给他送补汤。这天云岫推开他的书房,没看到赵睿涵。平时这个时间,他应该还没睡。云岫找过卧房,厨房……最后在地牢找到了他。

云岫靠在千凝的牢房外,听赵睿涵的声音传来。

“阁下若肯答应我,我会帮你安安稳稳地脱身,毕竟在下也不想声张……”

云岫捂住嘴,把尖叫咽在喉咙里,一双瞪大的眼睛里水光莹莹,快步出了地牢。而我留在地牢,听完两人的谈话,听到一桩惊天的交易,这些天的疑惑终于迎刃而解。

云岫在屋外仰望苍穹,苍白的脸绝望的让人心疼。我想拉住她,想告诉她所有因果……可我的手穿过她肩膀,没有碰到她。

第二天就传来消息,杀人犯千凝越狱,不知所踪。云岫抿一口清茶,指尖微微颤抖:“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云岫冷冷看着赵睿涵,那一刻的眼神说不清是期冀还是谴责,但我从未见她如此紧张。她应该很期望他回答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吧。可赵睿涵并没有如她所愿。

“你……知道了什么?”

云岫自嘲的笑了。她将一颗真心托付,却换来小心翼翼的试探。她相信他是位称职的父母官,哪怕察觉出不对劲,也选择相信他的决断。可是到头来,他却给她这样的答案。

“我这辈子只有两次动心,第一次,那个人离我而去。第二次更可笑,我爱上他,却根本不认识他。”她歪头轻轻笑,一如初见时那样,只是平添了悲凉。

赵睿涵身子震了震:“你……相信我一次,等时机到了,我会解释的。”

云岫两眼无神地摇摇头:“我不会把这事捅出去,算是还你相救之情,从此你我再无关系。道不同……不相为谋。”

云岫像木偶一样走在街上,喃喃自语:“凭什么呢,我拒绝了我寻找百世的人,爱上了一个阴谋家,一个猥琐小人。”

8

云岫失魂落魄地离开那天,寒蝉凄切,长亭恨晚,暮霭沉沉。

云岫一个人走往墨念云住处,虽然两人再不相干,可她还欠他一个告别。

江南小院,深庭幽树,叶叶心心,舒卷有情。而她孤孤单单站在门前,从此变作无情人。

我突然很想拦住她,觉得右眼皮疯狂地跳。这里……是我勾走云岫的地方,是一切结束的地方。可我没法拉住她——

于是她推开单薄的木门,推开她一生的梦魇和愧悔,推开一份残酷的真相。

墨念云满身是血地坐在地上,赵睿涵手中握着一把剑,剑尖刺进墨念云的身体。

云岫毫不犹豫地一剑刺穿了赵睿涵的胸口,电光火石间我瞥见她痛到扭曲的脸。她还欠着天枢星君一条命,而她爱的人,她爱错了的人,伤了她的恩人。她果然没看错,赵睿涵的确是个小人。

“你和杀人犯同流合污,我放过你了,可我不许你伤害天……墨念云。”她冷冷清清的,仿佛已经没有情绪,可谁知她刺出那剑时,心碎了几瓣呢。

墨念云瞪大了眼,扯扯云岫的裙角:“不是……刚刚有个女刺客刺杀我,赵大人只是要帮我把剑拔出来而已。”

云岫震惊地看着赵瑞涵,小声重复着“不是,不是这样的对不对……”

赵瑞涵吐出一口血,将死之际,压抑许久的话终于可以不管不顾地说出来。

“阿岫……你还是不肯信我。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话吗?”

那时他熬了整夜,守着红袖招的姑娘们,他说,到时候,我有话跟你说。

“几回沧海平,山雪别云岫。一眼万年轻,唯此……”他不甘心地闭上眼睛,留下半阙没念完的《生查子》。

一千年前,天枢星君也是用那样温柔的语气说:“阿岫,我去轮回了,如果你找到我,我就会记起天界的事,到时候,我会给你念一首《生查子》。”

云岫傻傻地盯着睡着了一样的赵睿涵,喃喃道:“天枢,如果我……”

赵睿涵,如果我知道你才是天枢转世,绝不会不相信你,不会伤害你……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端倪的,比如他面对尸体时习惯性的抬起袖子遮她的视线,比如初见时迷茫了片刻的眼睛,比如那同天枢星君如出一辙的公子无双的气质……比如,那块从墨念云身上掉下来的玉佩,其实有可能是那个撞他的小姑娘放上去,再撞掉的——为了让她认错人……

天枢星君是天界闻名的端方君子,这事儿当然是有隐情的,但云岫无暇多想了。她紧紧抱着他,死死咬唇,泪珠无声滑落。

她被东海妖兽打伤时没哭,她背着天枢上天庭时没哭,她以为自己爱错人时没哭。多年后她却哭了,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江南小院,哭出了隐忍许多年的思念和愧疚。

千年来,东海龙王冷情冷性,为了年幼的弟弟强迫自己坚强。如今她在自己逝去的爱人面前,在自己一生都不敢回望的错误面前,哭的跟世间所有的普通女孩一样。

她欠了两条命,可是再没机会还了。若天枢星君未能重回天庭,那么百世之后他将魂飞魄散。今世……恰好是第一百世。

千年前云岫也像这样背着天枢发誓:“我会找到你,黄泉碧落也好,海角天涯也罢,我会永永远远黏在你身边,死生不负。”

千年后云岫轻轻放下他:“对不起,我食言了……为什么我才找到你,你就要走呢?为什么我没法黏着你呢?”

一眼万年轻,唯此……心如旧。

9

我退出云岫上仙的梦境,云岫她执念未消,仍然困在梦境里。

天枢星君仙去,云岫不会知道那究竟是一桩怎样的案子,但我知道,就好像我知道,墨念云是黑无常转世,一切皆有因果。

天枢星君见到云岫上仙的一刻就记起了仙界的事。那夜地牢,他同千凝这么说:“魔君阁下连杀七位乐伶,是想提醒我,天庭二殿下当年走火入魔,误杀天宫七位仙子的事吧。

魔君是想告诉我,二殿下……是魔族后裔?在下做过几年二殿下的老师,隐约记得二殿下入魔时,周身火焰也是暗紫色。”

“魔君不想让连杀七人这种不光彩的事公之于众,在下是不想牵连阿岫。”

“阁下若肯答应我,我会帮你安安稳稳地脱身,毕竟在下也不想声张,会引起魔界对阿岫的敌视。”

千凝笑容冰冷:“星君聪慧。我答应你不会牵连云岫上仙,不过……日后我揭穿二殿下的身份,为他生母,也就是前任魔君讨公道时,还要劳烦星君作证。”

而我截下了天枢星君的记忆,成了唯一可能作证的人。难怪秦广王要强留下可能知道了什么的云岫上仙,难怪有人要安排那个“小女孩”“撞掉”刻有天枢二字的玉佩……都是为了压下真相,防着魔君罢了。

因为天枢星君见过二殿下入魔的样子,又在凡间历劫,不易引天庭瞩目,所以魔君选择了他,而那位蒙面的神秘女子为了堵他的嘴,设计云岫上仙认错了他。一切因他而起,所以在青石小巷里,他很歉疚地说,你别跟着我了,我大概命里招这些东西。

所以他一直不敢同她相认,是怕她牵连太深,怕他……连累她。

阎罗殿上,秦广王点头哈腰的送走轻纱覆面的女子,自言自语:“真是个可怕的女人,竟将人心算得如此准。”

10

天庭,九霄殿。

年轻的史官正忙着在史册上记录。

《九霄异闻录》云:天历三万八千年,东海妖兽出世,天枢星君陨落。龙王云岫重伤,其弟敖广继任东海龙王。

《九霄异闻录》云:天历四万八千年,天枢星君经历百世轮回,未能重回天庭。渡魂仙子云岫代替曼珠沙华,消解生魂执念,乃大功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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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异闻录:云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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