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忘川旧事回来的那晚,意外地睡着了。
虽然睡了不到两个小时,但是对于很久没有睡着过的我来说,无异于沙漠中降下了甘霖。
醒来的时候天微微亮,我扯开窗帘,江城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天色中,路上车水马龙。
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和这座城市很像,一样的睡不着。
想起昨晚经历的种种,心中除了害怕,还有一种对未知的好奇。这个世界和我固有认知里的世界有所出入,那个清吧似乎也充满了神秘感,还有那个似乎无所不知的老板郭保。
这一切的一切,让我充满好奇。
于是,我决定还是去忘川旧事上班,除了满足那该死的好奇心,更重要的是——我缺钱。
2
结果出乎意料,接连好几天,忘川旧事正常的比普通清吧还正常。
无非是一些夜归人,进来喝点小酒,也聊些天,生意竟然出人意料的好,累的我腰酸背痛。
郭保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趁着我去吧台拿酒的时候,揶揄我:“怎么?见不到妖魔鬼怪,你倒有些失望了?”
我白了他一眼,咕哝一句:“谁没事愿意撞鬼?”
郭保意味深长地笑笑,不说话。
一直忙到凌晨五点,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
收拾好桌椅,郭保在吧台后面算账,我百无聊赖,坐在一张椅子上,打量着被嵌入墙里的木板,上面的年轮一圈圈如水波一样荡漾。
郭保看上去抠抠搜搜,这店里的桌椅竟然用的是实木。
“一、二、三……”我仔细数这桌子上的年轮,“三十五,三十六。这块木板竟然是一株三十六年的树?”
郭保听见了我的声音,头也不抬,接了一句:“这算什么,我见过一万年的呢……”
“一,一,一万年?”我睁大眼睛盯着郭保,“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一万年的木头,那不得成石油了,最少也得是化石了。”
“切!”郭保抬起头,蔑视着我:“就你们人类那点见识,真以为自己牛的没边了?”
等等,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大秘密。我双手抱胸,警惕地盯着郭保:“什么叫‘你们人类’,你不是人吗?天啊,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郭保上下打量我两遍,瘪了瘪嘴:“就你这样姿色的?我要是个妖魔鬼怪的,你安全的很。”
“你!”我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起刚抹完桌子的抹布朝着他扔了过去。
郭保轻描淡写地接过抹布,放在吧台上,问我:“想去看看一万年的树吗?”
“不去!”我气鼓鼓地背过身子。
然后,身后就响起了郭保的声音:“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
切,我在心底继续鄙夷郭保:“不就是《逍遥游》吗?随便拉个高中生都会背好吗?还跟我这装上了。”
正想着,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年头。一万年的树?大椿?
传说大椿八千岁为一季,那么一年就有三万两千年。难道郭保口中的那株万年古树,就是传说中的大椿?
我转过身子,眼神正撞上郭保不怀好意的笑容,仿佛拿捏住我是一件十拿九稳的事情。
不过和我的好奇心相比,这些都不重要。我连忙问他:“你说的那株万年古树,就是大椿?”
郭保点了点头,“有兴趣吗?”
这不废话吗?那可是传说中的神树好不好。但是理智告诉我,我表现的越好奇,郭保就会越得意。于是我平复心情,淡淡地说:“还行吧,可以去看看。”
“哦!”郭保仿佛能看穿我这颗心潮澎湃的心,憋着笑说,“那关门,去看看!”
3
生物学院的副教授孙榆在去秦岭考察的时候,“捡”回来一个女朋友!
这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S大传开了。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同样的消息,落到不同人的耳中,各自心思亦有所不同。
孙榆的同事们都打趣,说这块榆木疙瘩终于开窍了,知道为自己的人生大事考虑了。
而那些暗地里暗恋孙教授的女学生们,可就不乐意了,一个个气鼓鼓,就差联合起来拉个“拯救最好的孙教授”横幅了。
说起孙教授,他主要研究的方向是植物学,说白了就是全世界爬雪山,钻热带雨林,去拯救发掘珍稀植物。在S大取得博士学位之后,就留校任教,很早就评上了职称,据说年底就要拿到教授职称。
人嘛,年纪不算大,也就三十出头,说不上多帅气,却自有一股子书卷气。讲课的时候不拘一格,风格多样,枯燥的植物学知识,往往伴随着他个人的经历讲出来,让学生仿佛跟着他在进行一场雨林冒险。
因此,只要是孙教授的课,不管讲什么,总是人员爆满,还有不少别的院的学生专程过来听课,其中自然不乏情窦初开的少女。
孙教授在感情方面一片空白,据和他一起留校任教的同学透露,这么多年,就没见他和那个女生传过哪怕一丁点儿的绯闻。
当所有人都在期待孙教授的感情归属的时候,他自己竟然从深山老林带回来一个女人。
科研团的随行人员透露,当天秦岭的雾大,他们在清晨时分出发,孙教授走在前面,很快就和后面的人失去了联系,直到晚上的时候,孙教授才出现在科研团的营地,还带着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小姑娘生的好看,一双眼睛四处打量,紧紧地跟在孙教授的身后,身上还披着孙教授的衣服。孙教授似乎怕人看见,搂着小姑娘的肩膀就进了自己的帐篷。
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小姑娘依旧穿着孙教授的衣服,稍作了梳洗,显得越发楚楚动人。众人见状立刻起哄,孙教授红着脸,支支吾吾,只说:“她是……我……我……”
众人见孙教授扭捏起来,起哄声愈发大,孙教授脸也愈发地红。
小姑娘见了,接过孙教授的话,说道:“我是他的人。”
“哇哦!”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孙教授扭捏的像个十八岁情窦初开的少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家又问小姑娘的名字,孙教授忽然愣住了,望向那个女孩,女孩笑了笑,脆生生说道:“我叫穆春。”
说完她低着头,用谁都听不见的声音自言自语:“这个名字,还是你帮我取的呢。”
4
因为这个来历不明的穆春,孙榆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那天雾大,他一个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不知不觉就走散了,雾越来越大,很快连周围的树木都看不见了。
多年的野外科考经验告诉他,这时候最好待在原地,静静地等浓雾散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雾渐渐散了,就在浓雾散尽的那一瞬间,穆春出现在孙榆的视线之中。
她赤裸着身体,乌黑的头发如绸缎般垂下,肌肤胜雪,眸如秋水。
穆春瞧见孙榆的一刹那,笑靥如花,赤着一双纤纤玉足,朝着他飞奔而来,将他抱得紧紧的,像一只撒娇的小猫,朝着孙榆的怀中蹭了蹭。
孙榆活了三十年,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立时便面红耳赤,一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花了好长时间平复心情,孙榆挣脱穆春的双臂,闭上眼睛脱下外衣,扔给穆春,听见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才敢睁开眼。
孙榆问穆春“家在哪里”“怎么到这里来的”,穆春充耳不闻,只是双手拉着孙榆胳膊,带着笑意,痴痴地望着他。
孙榆只好把她带了回去,从科研营地到江城S大的单身宿舍。
由于穆春在科研营地的惊人之言,加上整日和自己形影不离,孙榆还没有回到S大,S大就开始传“孙教授捡回来一个女朋友”的留言了,学校论坛讨论这件事的帖子一度被顶到了首页。
一回到宿舍,孙榆就关了手机,他实在是受不了各种信息的狂轰滥炸。
穆春依旧保持着对这个世界所有东西的好奇,她时而玩玩电视的遥控器,一会儿又对着水龙头开关。
孙榆定了定神,这才想起家里没有女生的衣服,心里想着改天才去买,目前也只好拿出自己睡衣出来给穆春暂时换上。
好说歹说把穆春塞进了浴室,手把手教她使用热水器,孙榆才从浴室出来,关上了浴室的门。
过了一会,浴室门打开,穆春浑身不着一缕,乌黑的发梢还湿漉漉滴着水滴。
“你……”孙榆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不是给了你衣服吗?”
“嘻嘻。”穆春轻轻笑着说,“你见我的时候,我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这!”孙榆跺了跺脚,闭着眼睛,“这怎么行,非礼勿视,……”
“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穆春像个回答对问题的小孩,手舞足蹈,盯着孙榆,“对不对?你教我的,我没忘呢。”
“我什么时候教你这个了?”孙榆强行把睡衣给穆春穿上。
“好久了呢!”穆春掰着手指头,垂下眸子,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低声说,“数不清了……”
穆春情绪转变的如此之快,反倒让孙榆心生怜意,柔声说道:“那别数了,我给你做饭吃。”
“好啊好啊!”穆春立时便欢呼雀跃起来。
5
又是一片浓雾,浓雾散尽的时候,一株参天古木出现在孙榆眼前。
那株古树枝繁叶茂,仿佛是一座小山,树干不知经历了多少年风霜雨雪的洗礼,宛如岩石一般坚硬,孙榆站在它面前,渺小的宛如一只蚂蚁。
孙榆知道,当自己看见这株大树的时候,一定是在做梦。
很多年了,从小时候起,孙榆就一直做这个梦,梦里那株比天还高的古树就那么一株矗立着,无声无息。
孙榆不认识这株树,和他见过的所有树都不一样。
后来,他在语文课本上读到了庄子的《逍遥游》,里面写道:“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
孙榆激动的几乎要跳起来,他从那时候便坚信,自己梦中的那株古树,就是传说中的大椿。
所以他才选择了植物学,满世界的钻森林,就是为了有生之年,在世界上的某个静谧之地,发现梦中的那株参天古树,他始终坚信,那株叫大椿的树也在等待着自己。
今天的梦境和往常一样,大树依旧安静,只剩下风的声音。
忽然,从树干的背后,传出来一阵恸哭声,那声音悲痛欲绝,依稀传过来的声音中,孙榆听见的字句是:“礼崩乐坏,世道乱了,乱了啊……”
孙榆正想一探究竟,却从梦中惊醒了。
睁开眼的瞬间,黑暗中一张脸出现在孙榆眼前。
穆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正面对面望着在沙发上睡觉的孙榆。她的鼻尖几乎就要贴在孙榆的脸上,乌黑的发丝落在孙榆脖子上,有些许的痒。
“你梦见我了吗?”穆春笑嘻嘻望着孙榆,即使在黑暗中,那双眸子也明亮如天上的星辰。
“哪有?”孙榆别过微微发烫的脸,从沙发上坐起来。
“哦!”穆春也坐在沙发上,黑暗中看不见神色,只简单地应了一声。
穆春身上的香味,宛如一双有魔力的手,拨弄着孙榆的心弦。孙榆偷偷地瞟了一眼,月光从阳台溜进来,朦胧中穆春散发出一种成熟女性独有的魅力。
孙榆不敢多看,忙收回视线。他在心里嘀咕:“明明前天还如少女一般天真烂漫,怎么才两天,就已经变得成熟了。”
两种截然不同的美,在穆春身上融合。一种是独属于少女的青春活力,是开过一次就败的花,是错过就不能重来的遗憾。另一种则是成熟女性的风情万种,花开之后的芬芳,任谁都想吃一口的甜蜜。
孙榆连忙止住了自己的想入非非,轻咳几声,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发现穆春已经靠在自己肩上睡着了。
孙榆没有发现,月光下,穆春乌黑的发丝中间,一根银色的发丝格外刺眼。
6
接下来的几天,穆春整天追着孙榆问他有什么愿望没有。
孙榆摇摇头说没有,穆春就气鼓鼓地说他骗人,说人都有心愿。
孙榆拗不过,只好说出了藏在心底的梦。他摇头晃脑地背诵《逍遥游》:“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
随着他的背诵,穆春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几乎就要笑着哭出来了。
孙榆念完那一段,又缓缓地说:“我去过很多地方,可是还是没有找到过大椿的线索。如果非要问我有什么心愿,那么就是有生之年,能找到大椿,证明它的存在。”
“你会找到的!”穆春脱口而出,“就像我找到你一样?”
“你找到我?”孙榆愣了一下,“别逗了,不是我发现的你吗?”
“可是,我等了你好久了啊!”可惜这句在心里说的话,孙榆听不见。
7
孙榆又要出发去秦岭了,上次科研团无功而返,这次重整旗鼓。
离开的时候,孙榆和穆春道别,叮嘱了一些安全知识。十天半个月的时间,穆春完全适应了家里的电器煤气,孙榆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多叮嘱了几句。
穆春在门口和孙榆挥手道别,说道:“放心,这次你一定能找到大椿。”
“是吗?”孙榆挥挥手,“借你吉言。”
转身的瞬间,他似乎看见了穆春眼角的鱼尾纹。他摇了摇头,一定是错觉。
到了秦岭脚下,就开始没日没夜地下雨,起初是细雨如丝,几天之后大雨滂沱,电闪雷鸣。
怕大雨引起山洪爆发,他们也不敢贸然上山考察,只好在山脚下的民宿里等雨停。
孙榆站在屋檐下,望着远处的秦岭,他坚信郁郁葱葱的森林里,一定藏着一株参天大树,它等了自己几百年,它的名字叫做椿。
忽然,一道闪电闪过,紧接着一道炸雷在孙榆耳边响起,远处山头上冒出了火光,很快被雨水浇灭,剩下一缕缕青烟。
“还好!”孙榆在心里暗自庆幸,若非这场大雨,雷电击在枯木上,很容易引起山火,八百里秦岭,一旦起了山火,后果不堪设想。
孙榆这边还没有庆幸完,那边又是一个炸雷,火光炸起,这下连暴雨也浇灭不了火光了。
“快打电话,说秦岭起山火了!快!”孙榆一面和同行的人说,一面扯过雨衣套在身上,“我先过去,保持联系,我给你们发定位,这山火一定不能起来。”
说完,不顾大家的劝阻,孙榆执意一个人上了山。
雨依旧下个不停,孙榆一个人在山上艰难地行走,索性他方向感不错,之前又来过秦岭,望着起火冒烟的方位,他一步步朝着认定的方向走了过去。
快靠近起火的地方时,孙榆身上已经没有半点干净的地方,泥土被雨水冲刷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一身泥泞。
一团火焰在孙榆眼里疯狂地燃烧着,他起初以为是一片林子被烧毁了,可是当他靠近时,却发现那根本不是一片树林,而是一棵树。
这株树头顶苍天,独木成林,在火焰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椿,椿,大椿……”孙榆叫了出来。
他不会看错,这就是椿,他梦中那株参天古树。
可是,他心心念念寻了几十年的古树,此刻却在火海中煎熬。
孙榆拿出手机,对着手机里狂吼:“椿,我找到了椿,快点来救火,救火啊!”
他激动地扔了手机,扯下身上的衣服去扑打椿身上的火焰,可是连雨水都淋不灭这火,衣服一接触火焰,立刻就化作了灰烬。
孙榆毫无办法,只能瘫坐在泥水中,哭的像个孩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停了,火也灭了。
眼前的椿只剩下半截树干,像是一个巨大的火山口,还冒着丝丝热气。
大家赶到的时候,孙榆依旧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众人转头看着眼前的半截树干,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他们见过许多高大的树木,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
“椿,一定是椿!”
孙榆站起来,沉声说道:“可惜来晚了,这棵树已经活不长了。”
“可是,我们能证明它存在过啊!”一个学生激动地说。
“对啊!它存在过。”孙榆眸子亮了起来。
他们找来专业的设备,切开树干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呆住了。
树干上的年轮密密麻麻,数都数不过来,至少有好几万个年轮。
“椿,绝对是椿。”这一刻,所有人的怀疑都消失了。
孙榆喃喃自语:“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
8
回到学校,孙榆推了几个讲座和会议的邀约直奔宿舍。
他要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穆春,从他发现椿的那一刻起,他就想和穆春分享这份喜悦。
可是当他推开宿舍门的时候,并没有发现穆春。
她不见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正如她来时这般突然。
孙榆的心底忽然涌起一阵失落,短短不足一月的时间,却好似失去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夜里,孙榆又梦见了椿。
他梦见一个人从树林外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他喃喃自语,说些“礼崩乐坏,世道乱了”之类的话。
最后,那个人停在了椿的脚下,他哈哈大笑,说着疯话:“你们不习礼乐,我就教给大树听。”
说完,竟真的对着大树讲起了四书五经,礼乐春秋。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我看你长得像传说中的大椿,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就叫穆春吧!”
“穆春,好好听讲,礼乐不可不习。”
……
那人本是一教书先生,世道乱了,礼崩乐坏,无人愿意识文断字,只知道上阵杀敌,他久劝不听,便疯了,疯了疯了就一路跑进了深山老林,对着一株古树教起了四书五经。
时间不断流逝,他老了,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了,就躺在椿的脚下,气若游丝,直至闭上了眼睛。
沧海桑田,他的血肉消亡,融进泥土了,成了椿的养料,最后连骨头都在时间的腐蚀下,成为了一抔黄土。
梦到这里便结束了,床单上似乎还残留着穆春的香气,孙榆从梦中醒来,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流出了泪水。
他起身开灯,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本《庄子》,书签插在《逍遥游》一章,在“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的后面,穆春写上了一行小字:“执一念,化为人,一日三秋,至死方休。”
刹那间,孙榆终于明白了一切。
穆春一日,便是三载。难怪不过数日,她便从少女出落到成熟,又数日,眼角竟起了鱼尾纹。
难怪她说,自己一定能找到椿,其实自己已经找到了啊,又何必要再去寻找。
“就像我找到你一样!”孙榆又想起穆春的话。
多少年呢,一千年,还是两千年?她就在那里站着,看着从身边经过的一个个人,失望了多少次,才等到自己呢?
不知道,也无从知道了。
孙榆关上了灯,在黑暗中,终于放声大哭。
9
不知道郭保施了什么法术,他只说让我闭着眼。我只觉得一阵恍惚,整个人仿佛升入空中,耳边有风吹过。
为了怕我胡思乱想,郭保给我讲了上面的故事。
我问他是从哪里听来的,他只说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来忘川旧事喝酒的时候,说给他听的。
我还想继续追问,他却说可以睁开眼睛了,我睁开眼,已经在一座密林之中。
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树桩,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年轮,真的不下数万道。
树桩的旁边还靠着一个人,他身边有一株约莫一尺高的小树苗。
我指着那个人,想要喊出他的名字,却发不出声。
郭保伸出食指,做了个“嘘”的手势,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他就是孙榆。”
故事的最后,孙榆发表了论文,证明椿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某个午后,他忽然发现自己阳台上的盆栽里多了一株树苗,他欣喜若狂,辞去了学校的职务,只身一人来了秦岭,在椿的旁边,静静地守护着这株幼苗。
“这应该是人间最后一株椿了。”郭保说,“上古年间,神明开辟妖界,所有的大椿都跟随神明去了,只留下这一株椿在人间,神明说,是它自己不愿走的。”
“可是,如果那株幼苗是椿的话,它得长多少年,才能长大啊!孙榆等得到吗?”
“谁知道呢?就像没人知道,椿为什么放弃了上万年的寿命,来人间这一遭,只为了成全一个愿望。”郭保笑笑,“也没人知道,那株幼苗是不是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