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说起来我并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有时候也会对某些东西抱以敬畏的态度。
八岁那年,从城里回来的二哥,晚上带着我去家门口不远的河里洗澡,我是个旱鸭子,但是因为河里的水并不深,二哥又在旁边,所以胆子就大了许多。意外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生的,我一不小心从岸边的大石头上滑了下去,一头栽进了水里。
河里几乎都是乱石,表面非常滑腻,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而且水位也明显的超过了我的身高,因为不熟悉水性,把控不到重心,我在河里连呛了几口水,身体拼命的扑腾,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身体开始麻木,动作也开始变得迟缓,冰冷的河水不断灌入我的口鼻。
一瞬间,我竟然没了知觉,再睁眼时,略显昏暗的夜色中,我竟然发现以一种奇怪的视角俯视着水里的自己,那种感觉就像是漂浮在空中一样,俯瞰着依旧在水中扑腾的自己,水基本将我淹没,二哥就在岸边,以为我是在玩水,还在岸边搓着香皂。
我就那样看着自己,仅仅几秒钟,突然感觉手臂上一股温热,我被二哥一把拉了起来,睁眼时,意识又回到了身体里。
从那以后,我总是会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午夜隐没深山的送葬队,邻居过世老人的到访,还有出租房里穿着拖鞋的人等等,但这些对我来说都称不上恐怖,因为他们对我来说,并不能产生什么实质的伤害,甚至是没有恶意的。可是我今天要说的,现在回想起来,依旧有些胆寒。
那一年我读初中,住在外婆家,外婆家在山上,有一条长长的石头斧凿出来的青石山路。我每天上学要走很久,走到山下镇上的学校上学。
一路上有大大小小很多的坟丘,有刚埋的新坟,还有古代的,最大的足有一层楼那么高,石碑雕刻着许多东西,还有骑马面圣的图案,据说这里古时候曾经出了几位人物,具体有谁也没有人记得了。因为经常走,我也没觉得有多可怕,甚至有时候还会去看一眼坟前的碑文和画刻。
在上山半山腰上的位置,有一个小庙,算起来庙祝还是我妈的干娘,也就是我的干外婆。第一次到庙里面的时候,我还抱着土地公缠着妈妈“妈妈,我要这个娃娃。”后来这个也被长辈们当成了茶余饭后耍逗我的谈资。
干外婆有时看见我的时候,会塞给我一个用朱砂写的黄纸,然后折成三角形的“宝”,让我揣在里面衣服的口袋里,还特意叮嘱我不能沾水。
那天放学,我和朋友玩得有些晚,大概七点多,山里又黑得早,四周大多又是竹林,天已经昏昏沉沉,视线能看清的地方并不远。
走到快山脚下的时候,就剩下我一个人,还好上山就一条路,沿着山路一直走就行了。那天似乎有些倒霉,走到山下的时候,开始下起绵绵小雨。被雨打湿的山路尤其难走,一不小心就容易滑倒,所以我走得很慢。
走过庙的时候,我身上已经被淋得透湿,加上又是秋天,身上发寒,忍不住颤抖。不过还好,离山顶没剩下几步路,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就是那么几步路,我却在庙和山顶的位置怎么都走不上去。
平时外婆家有客的时候,就老听长辈说,有庙的地方,多少有些不干净,以前山上有个叔伯,晚上喝了一些酒,又拎着半块猪头肉往山上走,路上遇见一个穿着白长衫的瘦高个子,足足比他高两个头。叔伯并没有在意,山上的人大多都认识,于是招呼着着前面的人“哥老倌,等我一哈,晚上搭个伴儿,喝两杯!”谁知前面那人不应,叔伯就加快脚步想追上那人,但不管他怎么追都追不上,那个人始终离他那么远,直到走到一家农户前,门前有狗冲着前面那人狂吠,就叫了两声,那人忽然定住,一瞬间在他面前消失了,叔伯一惊,酒意一下就醒了。
每次听到这种故事的时候,我也就当个故事听了。但那天,走在雨中的时候,许多念头在我脑中闪过,我忍不住头皮发麻。不自觉加快了脚步,但不论怎么走,都走不上去,我心想“该不会是走错路了吧,但上山的路可只有这一条啊。”
我越走越害怕,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右手边的路上竟然多出一条路,我记得没过庙的时候,身边大多都是农田,但是过庙之后,右边基本都是悬崖,只有一小片农地,农田旁有一座孤坟,我分明记得没这条路啊。
但一看天几乎完全黑下去,又加上下雨,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壮着胆子朝着那条小路走去,走了大概二十来步,突然一点光亮出现在我面前,我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两步并作一步走冲过去。
一个青砖石瓦,不高的房子出现在我面前,里面有灯火透出来,我想里面有人的话,正好可以去问问路,当我走到人家门前的时候,心下安定了许多,刚喘了几口气,抬头看去,只见门中一口大方桌,没有椅子,桌子上却点着一根白烛,我在门口不敢进去,总感觉有哪里不对,连喊了几声“嘿,有人吗?”没人回应,我站在门口也不敢进去,稍稍休息了一会儿,隐约感觉从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向我靠近,我只看得清那东西轮廓,拿东西很奇怪,像是一个人高的竹笋,上面尖尖的,然后~慢慢的,像是被剥开的竹笋,慢慢的,慢慢的分成了两半!
我感觉要疯了,身体不住的颤抖,“啊~”大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往原路跑,跑了不知道多远,身旁又出现了那座坟丘,我一步都不敢停,继续跑,不断跑,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接扑进了泥堆里。等我爬起来才发现,居然又回到了那座坟前。
在我的不远处,那个像竹笋一样的东西,不知不觉中似乎又靠近了一些,我脸上湿漉漉的,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我的泪水。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道光射下来,我听到了外婆的声音,外婆在山顶喊着“昊昊,昊昊~”我看着脚下的路,三步并作一步走,仅仅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我就跑到了外婆面前。外婆看见我,责备的说,“怎么玩这么晚,还弄一身泥。”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又不知道怎么给外婆说我遇到的事情,于是小心的跟着外婆回到了家里。
那时外婆家养了一只大黄狗,还有一只花狸猫,狗很温顺,猫咪经常趴在狗的背上,我也经常逗他们,外婆出门回家,一猫一狗总是远远的站在门口迎接。那天我还没到门口,黄狗就冲着我龇牙咧嘴狂吠,狸猫也从狗背上跳下来,发出“嘶嘶”的声音,任外婆怎么护着我,一猫一狗就是冲着我叫,等我走到院子里很久才停止吵闹。
回家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时间,几步路我竟然走了四十多分钟,我身子不断颤抖,外婆还以为是我冷的,外婆让我换了衣服去吃饭,正好外公和村里杀猪匠在堂屋喝酒,桌上很多我喜欢平时又吃不到的菜,我低头正吃着饭。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大黄狗在旁边不断的狂吠,外公喝斥了几声没反应,顺着大黄的方向望过去,不远的田坎上,似乎有一个人形的黑影,一动不动的,外公也注意到了那人,以为是来喝酒的,招呼着那人,“嘿,杵那里爪子哦,过来撒!”
那人没有动静,似乎想过来,又好像怕什么似的,外公见状把大黄栓到了后院。
大黄被外公栓到后院时,那人依然站着不说话,但似乎又近了许多,过来好半天,喉咙里发出咕咕,像是喝水时说话的声音,“我,我是来找昊昊的,我是来找昊昊的。”
那人嘴里一边念着,一边朝这边儿挪,从上到下我竟然看到他正在慢慢的,慢慢的分成了两瓣儿,像拨开的竹笋,听到这声音,我心里“咯噔”一声,汗毛倒竖,外公和杀猪匠此时都带着几分醉意,杀猪匠说,“该不会是老坎来了吧”,杀猪匠说着放下酒杯走过去,走近的时候,怎么都找不到那人,声音也没了。
我只感觉脑袋昏沉,睡梦中听到有咚、咚、咚,一声一声的叩门声,猫嘶嘶的叫声,狗的狂吠声,还有人叫我的声音。我从半夜开始发烧,昏沉沉的,身上不断传来痛意,隐约看见外婆拿着铜钱给我刮痧。
外公和杀猪匠喝完酒就睡在堂屋里,不时还有外公和杀猪匠的骂声,杀猪匠以为是谁算坛子(恶作剧),身后的杀猪刀一把拍在门前,终于夜里没了动静。
第二天高烧不退,外婆连忙让外公把我带到山下的医院去看病。连输了两天液,又去干外婆家住了几天,干外婆用大锅给我炸了一个面团让我吃,给我重新做了一个“宝”放进口袋里,不久我就被我妈给接走了,在学校寄读。
后来说起这件事儿的时候,外婆给我说,山上的老坎种田的时候,突然发了母猪疯,从上面的田坎上栽了一下去,一头栽进田里,加上那天又下雨,活活的给雨水闷呛死。当时他老婆隐约听到几声救命,不敢出门,等第二天大家出去找人的时候,人已经在田里凉透了,就是那个我迷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