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姐姐喜欢野的,我就不用装那么久了。”
宋瑜嘴角噙着冷冷的笑,看着我,慢条斯理地将白色的纱布一圈圈地缠绕在自己左手臂狰狞血红的伤口上。
伤口是我刚刚用刀割的,而现下,我整个人被宋瑜捆住了手脚,结结实实地绑在了椅子上。
“姐姐,我是真的不想伤害你,可是你,”宋瑜俯身,鼻尖轻轻地蹭过我的脸颊,“真的太不听话了。”
1.
已经是第十六天了,我被宋瑜囚禁在郊外的别墅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而这正是宋瑜想要的生活——我,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生活。
我叫宋音,宋瑜是我异父异母的弟弟,我们原是一对重组家庭的姐弟。
俩家刚刚搬到一起生活时,那时我十四岁,宋瑜只有九岁。
因着五岁的年龄差,再加上宋瑜人生得好看,又乖巧懂事,我十分喜欢这个漂亮弟弟。
自然,因为我的宠爱与照顾,宋瑜也十分粘着我。两个大人原本还担心孩子们的关系,但看着我俩相处得如此和睦,也就放心了。
可在六年前,我的母亲和继父意外车祸双亡后,美好宁静的日子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双亲去世当晚,十四岁的宋瑜在太平间外抱着我,哭着问,“姐姐,我们以后一定要一直在一起,好吗?”
彼时的宋瑜,个子早已窜到了一米八五,可我当时却天真地以为,他发育地再快,也还是个孩子。
我拍了拍他的背,答应道,“会,姐姐会一直跟你在一起。”
可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这一句充满亲情意味的承诺,却成了我此后一生被宋瑜下下的诅咒。
2.
“吃点儿东西吧,姐姐。”宋瑜端着一份蟹肉小馄饨,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了我的对面。
我无力地合上眼睛,不愿看他,却听见宋瑜自嘲地笑了一声,说,“姐姐现在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吗?我是你的小鱼儿啊。”
“你不是,”我出口否定他,“你别再提这几个字了,你早就不是了。”
“好,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张嘴,让我喂你吃饭好吗?”
宋瑜像是怕了我似的,立马妥协顺我的意,可我心里清楚,宋瑜根本不会怕我,他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是装的。
“你不累吗,宋瑜?”我讥讽道,“演戏演了这么多年,现在就剩你我了,你还要跟我继续演吗?”
宋瑜像是没听见一样,没有接我的话,继续用他那双极具迷惑人的双眼深情地望着我。
“姐姐,求你了,吃一口吧,我一会儿还要回一趟学校,你如果不吃的话,等我晚上再回来,要饿很久的。”
听到宋瑜一会儿要走,我心头紧绷的弦忽地松了一下,但面上却不露声色,张开了嘴巴,由着他一口一口地将小馄饨给我喂下。
末了,宋瑜抽了纸巾温柔地给我擦了擦嘴,这一刻,我恍惚看到了多年前,我的小鱼儿那副温顺听话的模样。
可如今眼前的人,眉眼已无少年的温润柔和,转而替代的净是男人的成熟凌厉。
“我忙完尽快回来,姐姐在家乖乖等我好不好?”
“不好能怎样?我还能跑去哪里?”我摆出一副绝望顺从的姿态,顺势提出了我的要求,“能给我解开吗?我想洗个澡。”
宋瑜没动作,低着头盯了我半天。
“怎么,我现在连洗澡的人权都没有了吗?”
“当然可以,”宋瑜弯腰给我的手脚松了绑,然后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姐姐要是累了的话,就去床上休息一会儿,然后等我回来。”
麻绳滑落到了地上,我活动着手脚。
见我半天不回应他,宋瑜不死心似地,捏起我的下巴,逼我与他对视,“姐姐答应我,一定要等我回来好吗?”
“我想吃牛肉汤粉,你回来时给我带一份吧。”
我虽未正面回答,但我的主动回应,显然让宋瑜很是开心,“好,我给姐姐带。”
宋瑜走后,这座空旷寂寥的别墅终于回归了宁静。
别墅的每一扇窗户都被用铁网死死封住,向外望出去的天,都是破碎成块儿的。
大门是用特殊材质做成的,坚硬无比,此刻被用重重铁链锁住,锁住了我通往自由世界的路。
此前,我的多次逃跑,已让宋瑜对我的戒备心变得极重。
今天午饭时的一番话,我又何尝不知,他是在给我机会试探我。
我是要逃,但,不是现在。
宋瑜已经不是我记忆中那个单纯阳光的弟弟了,我现在要做的,是让他重拾对我的信任,相信我不会再跑。
3.
晚上七点,宋瑜回来了,手里拎着一盒牛肉汤还有一份干米粉。
一如往常,宋瑜走过来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脸颊,然后闻了闻我的头发,“姐姐,你好香啊。”
我撤后身体,和他拉开距离。
这半个多月,宋瑜早已习惯了我对他的疏离,所以他也没有生气,自顾自地进了厨房,烧水将干米粉煮熟,放进了热好的牛肉汤里,端到了我的面前。
“怕米粉一路拿回来会坨掉,我就和老板要了干粉回来煮,姐姐,你尝尝,还是小时候的那个味道吗?”
懒得和他虚与委蛇,我拾起筷子,低着头开始吃米粉。
宋瑜确实限制了我的人身自由,但不得不说的是,在生活方面,宋瑜对我的照顾可算是无微不至。有时候,我甚至会被他的体贴给迷惑住,仿佛多年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个梦,我的小鱼儿又真真切切地回来了。
吃过饭,我起身要走,宋瑜却用左手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姐姐,你再陪我一会儿行吗?”
我甩开,宋瑜紧拽,我再甩,宋瑜不肯松手,最后我使了全力,宋瑜却松手了,惯性的原因,我一巴掌甩在了宋瑜受伤的左小臂上。
宋瑜吃痛地吭了一声,我下意识地要去看他的胳膊,而后生生忍住。
伤口是我用刀割的,在我今早又一次逃跑失败后,我气极,挣扎之中失手用刀割伤了他。
“姐姐,我受伤了,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心疼吗?”
又是这样的语气,又是这么一副表情,这是宋瑜惯会用的装可怜伎俩,我语气冷淡,“记得换药。”
原本的“你活该的”四字,出口变成了“记得换药”。
我终是狠不下心对宋瑜放狠话,当然,我也很清楚,正是这样,我才会被宋瑜一次又一次地拿捏。
4.
那天,我加班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到家,精神上的疲惫远超肉体,头脑发蒙,浑浑噩噩。
钥匙从门外的钥匙孔里插进,还没等我旋转把手,门却自动从里开了,门后映出的是一张我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宋瑜一手插兜,一手扶着门框,朝我温柔地笑着,语气却冷如寒冰,“姐姐,你食言了六年,可是要受惩罚的哦。”
这个晚上,我睡地并不踏实,梦里不断重复着那天我被宋瑜找到时的情景。
凌晨惊醒,是一身的冷汗。
我大口地喘着气,惊魂未定。忽地,后背披上了一席薄薄的毯子,我防备地侧边躲去,结果落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姐姐是做噩梦了吗?”宋瑜用纸巾替我擦拭着额头的汗水,然后将我打湿的碎发向两侧拨开,“姐姐的额头很漂亮。”
我平稳心绪,“你大半夜的,在我房间干什么?”
谁也没开灯,黑漆漆的夜里,我听见宋瑜清晰的心跳声,他说,“我怕姐姐会离开我。”
“你觉得,我能逃得出你的手掌心吗?”我问。
宋瑜摇摇头,“当然不能,我们说好,要一直在一起的。”
“所以,你是打算就这样关我一辈子吗?”
“我说过,我本不想伤害姐姐,但是姐姐先不信守承诺的,这不能怪我。”
“不怪你?“我苦笑,扭头与他对视,“是你杀了我妈,杀了自己的爸,你居然敢说这一切都不怪你?”
“当然不能怪我,”宋瑜紧紧地圈住我,将头搁在我的颈窝,“姐姐还应该感谢我,要不是当年我心软了,那场车祸里的死者名单上,还得多一个你的名字。”
“我宁可不要你这心软。”
“可我舍不得,谁叫我,这么的喜欢姐姐呢。”
5.
是的,宋瑜喜欢我,我知道。
“你觉得,我会喜欢上我的杀母仇人?”
宋瑜抱着我,沉默了很久,避开了话题,“太晚了,姐姐睡觉吧,我在这里陪你,等你睡着。”
我挣开他的怀抱,重新躺回了被子里,留给他一个后背,“不用,我不习惯和别人同处一个房间。”
“是吗?”被我拒绝的宋瑜语气忽然沉了下来,“你是不习惯和任何人同处,还是只是讨厌我,不愿意和我同处?”
见我没有任何的回应,宋瑜伸手打开床头灯,翻身跨坐在我的身上,按住我的肩膀,迫使我正视他。
“方子尧,夏亦寒,纪迁,还有孟羽书,六年的时间里,姐姐可从没老实过啊。”
宋瑜的眉头紧蹙,好看的脸庞逐渐扭曲,见我脸色微变,他的语气越发得尖酸刻薄。
“这都是姐姐的老相好吧?不知道姐姐是不是只习惯和他们同处,还是说,姐姐只喜欢和他们睡?”
“啪”。
一声响亮清脆的巴掌声在卧室响起,随后,我感受到掌心仿佛蹭到了什么温热的液体。
宋瑜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眼泪大颗大颗止不住地往下滚,唇边的鲜血顺着嘴角向下流。
我收回右手,指尖还在微微颤抖着。
我确实生气,但又忽然有些愧疚,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
“姐姐打得对,打得好。”宋瑜眼神紧紧盯着我,然后抬起左右手轮流扇自己的脸,“是我说错话了,是我该打。”
宋瑜是使了狠力的,从沉闷的巴掌声里可以听出,从他脸上的五指红印可以看出。
“够了,不用再打了。”
我闭上眼睛不再看他,气过,打过,就够了,我不想在这里看他给我表演自残。
“不够,姐姐不愿理我,那就是还没消气。”宋瑜嘴角带着血,脸上红一块儿,白一块儿的,“我会让姐姐消气的。”
说完,宋瑜起身下床离开了卧室,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里还握着一把水果刀。
染血的白色纱布被一圈圈地拆开,宋瑜安静地看了我几秒后,毫不犹豫地举起刀尖,顺着早上的伤口深深地刺了下去。
刀锋入肉,鲜血大股大股地往外喷涌,宋瑜额头瞬间冒出了一层汗珠,他下巴紧绷,一声不吭。
“宋瑜,你疯了?”我惊叫着扑了过去,将他手里紧握的刀拍落在地上。
宋瑜低头看着我,颤抖着嘴唇问我,“姐姐这回消气了吗?”
睡衣下摆被我捏地起了褶儿,我冷静下来,“去医院。”
6.
宋瑜是对自己下了死手的,刀口很深,血肉模糊的皮下组织大喇喇地外翻着,令人触目惊心。
大夫给他缝了二十六针,又安排了破伤风,结束后,盯着宋瑜肿起的双颊,扶了扶眼镜,压低声音对他道,“要不要我给你报警?”
我:?
宋瑜摇着头,苦笑了一声,“她消气就好。”
我:?
7.
从急诊室出来,天已经快蒙蒙亮了。
我和宋瑜坐在医院花坛边的石凳上,相对无言。
“音音。”
熟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我抬头看去,只见孟羽书穿着一件白大褂站在远处,朝我挥手。
不等我反应过来,宋瑜先一步警觉地拉住了我的手。
孟羽书走过来,看见我俩紧握的双手,脸色一僵,随后大方地笑着和我打招呼。
“音音,还真是你啊,你大晚上的来医院,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脸上挂着笑,手下极力地和宋瑜较着劲,“不是我,陪弟弟来的。你呢,这么晚还在医院。”
“对啊,值班嘛,之前还有你陪,现在嘛,”孟羽书无奈地摊手一笑,眼神落在了宋瑜的身上,“这位就是你弟弟吗?之前从来没听说过,你还有个弟弟。”
“现在知道也不迟。”宋瑜语气冷若冰霜,像头蓄势待发地猎豹盯着孟羽书。
孟羽书是斯文人,未免连累他,我向孟羽书简单告别后,就要带着宋瑜离开。
“等一下音音,”孟羽书追了上来,“我应该还有些东西落在你家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去拿一趟。”
“什么东西?”
“剃须刀,周年纪念时,你送给我的。”孟羽书语气自然,话是对我说的,可眼睛却看向的是宋瑜。
果然,孟羽书话音一落,宋瑜握住我的手不自主地收了紧,长指上的骨节泛了白。
“她最近没空,得空的话,我给叔叔你送过去。”
宋瑜似笑非笑地看着孟羽书,孟羽书的脸上闪过一瞬的尴尬,而后很快回归平静。
“他已经不在了,你手松开,我要上车。”车库里,我跟宋瑜挣扎了半天,未果。
宋瑜的声音在头顶凉凉地响起,“你还在生气,是不是?”
“没有。”
“你在为了孟羽书生我的气,是吗姐姐?你还喜欢他,是不是?”
我反问他,“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跟他分手了,请问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宋瑜的脸色愈发阴沉,他低头注视了我半晌后,最终以一个突如其来,甚至有些蛮横无礼的吻回应了我。
我整个人被压在驾驶位的车门上,宋瑜右手强势地按住我的后脑勺,竭尽全力地侵略我口中的每一处领地。
这是宋瑜第二次吻我。
第一次,是在我十八岁生日的晚上,宋瑜悄悄溜进了我的房间,在我的唇上留下轻轻一吻。
“姐姐,我舍不得你。”
“姐姐,你等等我,等我长大好吗?”
那晚,我并没有睡实,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宋瑜在我耳畔的轻声低语。
很好,很好。
我一手教出来的小狼崽子,终于上套了。
8.
在我大脑即将缺氧的前一刻,宋瑜放开了我。
我脱力地靠在宋瑜的怀中缓着气,手无意间地搂住了他的腰,支撑着身体。
宋瑜轻柔地捋着我的头发,“天亮了姐姐,我带你去吃早饭吧。”
宋瑜这话说得坦然,我抬头看他,却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绯红的脸庞。
“去吃陈记家的蟹黄蒸饺吧,咱们小时候常去吃的。”宋瑜好似心情很好,拉着我到副驾前,打开车门,让我坐了进去。
安全带扣上的那一刻,我扭头看宋瑜,“你这是乱伦。”
“可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有了前面的铺垫,宋瑜大胆了起来,他在我额头上亲了一口,继续说,“就算有,只要我们不生孩子就没事。”
9.
蒸饺现包现做,味道和过去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陈记的老板还认识我俩,见了我和宋瑜,热情地和我们打着招呼,“你们姐弟俩可好久没来了。”
“嗯,”我笑着回复老板,“我一直在外市工作,回来没多久。”
“你弟弟可常来呢。”
宋瑜眉梢上扬着,夹起一个蒸饺搁在了我的碗里,“快趁热吃。”
我问他,“老板说你经常来?”
他点头,“每次来这里,就仿佛姐姐还在我身边一样。”
宋瑜说这话时,好看的眼尾向下垂着。
六年,我足足躲了宋瑜六年,这六年的时间里,宋瑜是怎么过的,我不知道。
当年,我们一家外出郊游,宋瑜吵闹着要吃冰激凌。最近的商店距离营地都有十多公里,父母只得驱车前往。
只是在离开前,宋瑜借口一个人害怕,将我留在了营地。
可最后,我俩等回来的,不是香甜可口的冰激凌,而是父母意外车祸身亡的消息。
汽车的刹车片被动了手脚,这是宋瑜亲口向我承认的,在我和我第一个男朋友方子尧在一起后。
“车辆失控,刹车失灵,撞上了路边的护栏,然后“嘭”的一声,发生了爆炸。”
“可惜没有任何证据,所以这场车祸只是一个意外,谁让他们都该死呢。”
“可是姐姐,我现在是真的生气了。”
“姐姐明明答应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呢。”
“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呀。”
我当然不想食言,可面对这样的宋瑜,我别无他法,只能跑,跑得远远的。
因为我知道,越是爱而不得的东西,才越是令人垂涎,让人珍贵。
10.
有了车库的亲密,此后的一段日子里,宋瑜几乎是毫不掩饰地表达着对我的亲昵,时不时的,我也会做稍稍的回应。
逐渐地,宋瑜对我逃跑的戒备心在慢慢地降低,甚至将手机还给了我,还允许我离别墅开逛逛,只是必须要由他陪着。
日子转眼就到了我来这里的第三十三天,同时这天,也是宋瑜二十岁的生日。
“姐姐,我今天想吃你做的长寿面,你能做给我吗?”宋瑜眨着眼睛,鼻尖抵着我的额头轻轻地蹭。
“我的手艺,可是师承我妈的,你确定你吃得下?”
果然,我话音刚落,宋瑜整个人瞬间滞住。
宋瑜是恨我妈的,甚至也恨他自己的爸。
父慈子孝不过是逢场作戏,因为在他的心底,我妈是破坏家庭的小三,他爸是抛弃妻子的渣男,所以,他们都该死。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热腾腾的鸡蛋长寿面端上桌时,我看见宋瑜的眼睛里似是闪过了泪花。
宋瑜盯着面看了许久,然后端起碗,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不知为何,我看着宋瑜低头吃面的样子,心里忽然酸酸的。
可那又怎样,我又不是真正的宋音,怎么可能会被这么一个小子打动而放弃我最想要的东西。
11.
我穿越而来之时,宋瑜九岁,长睫下清澈的双眼中透着那么一丝纯真,直白来讲,那是一丝容易拿捏的愚蠢。
同样愚蠢的,还有宋音的妈妈——林慧。
私以为自己傍上了大款,做了美梦。实际上在宋继国的遗嘱里,他给林慧母女的财产分配不过是九牛一毛。
而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我只是想在这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的世界里,努力地,自私地活下去。
“你妈妈一定很爱宋叔叔吧,他们那么恩爱,所以才会有了你啊。”
“我爸很穷,不如宋叔叔这么大方。”
“你说姐姐好看?对啊,因为姐姐的妈妈好看,所以宋叔叔才会喜欢妈妈,咱们才成了一家人啊。”
“你妈妈虽然和宋叔叔分开了,但以后有姐姐疼你,你可要听姐姐的话啊。”
一遍又一遍,一点又一点。
在我不经意间地灌输下,终于,宋瑜亲手替我杀死了这对“奸夫淫妇”,只待成年后依法继承宋继国遗嘱里分配给他的财产。
而也是在此之后,我逃跑了。
因为欲擒,必先故纵。
12.
宋瑜吃完最后一根面条时,我盯着空了的碗底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上楼了。”
“好,那我去洗碗,姐姐等我。”
宋瑜占有欲极强,特别是上次被孟羽书刺激之后,他每晚都要强硬地留在我的卧室与我同睡。
“姐姐,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你那时候会陪着我,给我讲故事。”
“那你还记得我给你讲的什么故事吗?”
“海的女儿,”宋瑜想了想,然后笑出了声,“你那时给我讲小公主的故事,还说猛男就要听这种故事。”
我转身看他,宋瑜眼睛笑地弯弯的,“那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宋瑜伸手环住我,下巴搁在我的头顶,向我许诺,“我不是眼盲心盲的王子,我会永远永远只爱姐姐。”
宋瑜的爱,不止有对我口头上的承诺,还有第二天清晨,我左手中指上的钻戒为此证明。
“这是钻戒?”我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不确定地开口又问了一遍,“这是哪儿来的钻戒?”
“姐姐,嫁给我好吗?”宋瑜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眼里流露着遮掩不住的深情,“我等二十岁这一天等了好久,现在我终于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我一天也不想等了。”
“我说过,你这就是在乱伦。”说着,我就要把戒指摘下。
宋瑜眼疾手快制止住我的动作,翻身将我按在床上,“从医院回来后,姐姐曾经浏览过婚戒,难道不是想要结婚吗?”
我迅速抓住重点,“你翻我手机?”
“回答我,”宋瑜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喉间的声音压抑且低沉,“我是要你完完整整地属于我,不是你人在这里,心还在孟羽书身上。”
“那你要我怎样?”我愤恨地瞪着宋瑜,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你杀了人,你要我怎么爱你啊,我害怕你,宋瑜,我是真的害怕你。”
婚戒是我故意搜的,浏览记录不删也是特意留给宋瑜看的,甚至此时此刻的眼泪,都是虚情假意的。
原因无他,我想要宋家的钱,宋家的全部财产。
“姐姐,你别怕我,”宋瑜见我声泪俱下,一下子慌了神,“你别怕我,求你了姐姐,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是爱你的呀,姐姐。”
宋瑜将我搂在怀里,不停地,卑微地向我哀求着原谅。
我缩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里,小声地呜咽,眼神却无比清明。
13.
红手印一一按好,工作人员在两份证明上盖好钢印,然后笑着递给了我们。
来别墅的第四十六天,手上的铂金婚戒替换掉了钻戒,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回家的路上,宋瑜单手开车,另一只手则一直牵着我的手,笑意盈盈地畅想着我们不久以后的婚礼现场。
宋瑜生得好看,甚至还隐隐带着那么一丝妖和戾。开心的时候,像是一只得了梨子的狐狸;生气的时候,却像是一只暗夜里眼神幽暗的财狼;
宋瑜抑制不住喜悦地一边说着,一边时不时地扭头看向我。
同样,我也回以他我的目光,只是心里却在阴暗地想,如果宋瑜死了,那该有多好。
晚饭,都是宋瑜亲手做的,全是我最喜欢的菜式。
他说这是我不在的六年时间里,他反复练习过的,我一定会喜欢。
“我的毕业典礼在下周,我希望姐姐那天可以和我一起去。”宋瑜把一块剔了鱼刺的鱼肉放在了我的碗里,期盼地望着我。
“你才二十,就大学毕业了?”
宋瑜笑了笑,神色轻松,语调轻快,“之前读书跳了两级,姐姐不要忘了,我可是很聪明的哦。”
宋瑜笑着看着我,眼中闪着狡黠。
今天白天天气还不错,晚饭后却忽地风雨交加,一记惊雷彻底劈开夜幕。
卧室阳台上放了两盆淡绿色的洋桔梗花,那还是我刚来别墅时,宋瑜专门买给我用来解闷儿的。
如今窗户未关,脆弱可怜的花朵正经历着夏夜的风吹雨打。
全身上下都酸软得厉害,意识迷蒙之间,我呢喃出声,“羽…书。”
“宋音!”
宋瑜双臂撑着身体支在我人两侧,双眉紧拧,眼神狠戾,这是宋瑜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
“宋音,你给我睁开眼睛好好看,我他妈的是谁?”
宋瑜扳正我的下巴,手指用力地掐住我的双颊,逼迫我睁开眼睛。
“宋音,你本事可真是越来越大了?你怎么敢?怎么敢叫别人的名字?”
窗外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席卷桔梗花的每一片花瓣,雨滴抽打枝叶,直到花枝垂下头颅,金黄色的粒粒花蕊散了满地。
意识完全失去之前,我隐隐约约听到宋瑜伏在我耳边痛苦地啜泣,“姐姐,我做的还不够好吗?你怎么可以这么作贱我啊。”
14.
第五十三天,A大毕业礼堂。
身穿学士服的宋瑜身姿挺拔地站在台上,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在全校面前发表感言。
他的眼神始终紧锁在我的身上,不曾移开半分。
“音音,真的是你?”孟羽书向我投来惊喜的目光,越过排排座位向我走来。
之前的每次利用都是我的精心算计,可这次,我也有些惊讶孟羽书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羽书,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A大医学院毕业的啊,正好赶上毕业季,回来看看,你呢?”
“我陪弟弟来的,他今天毕业。”
礼堂明亮的灯光下,我左手上的铂金戒指十分闪耀。
孟羽书脸色有些难看,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问,“你,你结婚了?”
我点点头。
“是谁?宋瑜吗?”孟羽书一下就猜出了答案,“你们可是姐弟啊。”
“我们没有——”
我刚张口,话还没有说完,不知道宋瑜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身边,他一手揽过我的腰身向孟羽书宣示着主权。
“别人家的事,我劝叔叔你最好还是少管。”
两人间的氛围剑拔弩张,瞬间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关注。
我私下拽了拽宋瑜的衣袖,“我累了,我们先走吧。”
我当时光顾着赶紧逃离这令人尴尬窒息的场合,却根本没来得及细想,孟羽书为何会脱口而出宋瑜的名字。
但显然,这一次和孟羽书的意外相遇,又再一次的,极大的刺激了宋瑜。
而我,则要被迫承受着他的“雷霆之怒。”
事后,宋瑜哭着抱着我,问我怎样才能原谅他,怎样才能让我的心永远居留在他的身上。
我轻轻地揉着他的头发,告诉他,“去赎你的罪。”
15.
我们的结婚典礼最终定在了年底我生日的那天,宋瑜很是开心,每天都在期盼着婚礼的到来。
但在第八十九天时,我意外发现,我竟然怀孕了。
或许是我脸上的幸福喜悦演地过于精湛,错让宋瑜以为我可以让他用孩子把我拴在他的身边,以为我可以放下过去的一切和他在一起。
所以宋瑜同意了,同意带我重回当年我们一家四口去过的郊外营地。
“从今开始,只看以后。”我跟宋瑜假意妥协,窝在副驾驶座里,欣赏着窗外的绿野天地。
一碧万顷,恰似当年。
只是今天,我和宋瑜二人之中能活着走出这片绿野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如法炮制了宋瑜当年的杀人手法。
在汽车彻底失控之前,我见他迅速右打方向盘,让车子左边一侧切切实实地撞向了护栏。
“嘭”的一声。
护栏向外被撞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车头俨然变成了一堆破铜烂铁。驾驶位车门向内挤压严重变形。
宋瑜整个人被禁锢在狭小的驾驶舱内,不得动弹,汩汩鲜血顺着他光洁的额头往下流,他动作迟缓,眼神迷离,却不断地看向我的方向,确认我和孩子的安全。
而我,则费力地打开副驾车门,毫不犹豫地下车离去。
“宋音!”
像是耗尽了所有的气力一样,我听见宋瑜声嘶力竭地吼了我的名字。
那声音里头,有疑惑,有难过,有不甘,还有愤怒。
“海的女儿你理解错了,”我转头冷冷地看着他,“我是想告诉你,海的女儿可以为了心爱的王子献出自己美妙动听的声音,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成全王子。”
“正如你所说,如果你爱我的话,不就应该成全我最想要的吗?”
宋瑜脸上挂着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语调艰难地问我,“你,最想要的,是钱,对吗?”
我抱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没有回答,实则给了他答案。
宋瑜垂头低低笑了一声,问我,“你就真的,一点都没有爱过我吗?或者是一点动心?”
“从未。”
我站在车边,静静地听着油箱不断向下滴油的声音,看着宋瑜眼里的失望痛苦逐渐转变为无边的恨意和愤怒。
在我从前挡风玻璃上取下一块弧状碎片后,宋瑜闭着眼,阴测测地开口,“宋音,我们来日方长。”
“下辈子吧。”
玻璃碎片应声落地,我不再施舍宋瑜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16.
三个小时后,警察在距离事故发生地外的五公里处找到了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我。
一个被继弟囚禁虐待,乱伦生子的可怜女人当然值得被同情,可在事发路段没有任何监控的情况下,我作为此案的唯一证人,在第九十天,被警察问了话。
可警察根本问不出来什么,因为他问的东西,和我预料的事件走势完全不一样。
“两车相撞,车辆高温自燃,后发生爆炸,经我们调查了解,死者孟羽书是你的前男友,你认识吗?”
孟羽书?
为什么死的人会是孟羽书?
小腹的坠痛感越来越剧烈,我望着镜子中面色苍白的自己,痛苦地低下了头。
再抬头时,镜子中忽然出现了那张我无比熟悉的脸,一如他抓到逃跑六年的我那一次,宋瑜双手插兜,脸色阴沉地站在我的身后。
“宋音,我说过,我们来日方长。”
一段日子后,警方正式公布了调查结果,定性此次事故为死者孟羽书自己策划的一场情杀宋瑜不得反害自己的意外。
局长笑着对宋瑜点了点头,将我们送出了警察局。
回了别墅,我再也忍不住,扑上前去捶打着宋瑜,“是你杀了他!是你杀了孟羽书!”
“是!是我杀得他,”宋瑜承认地干脆,大手挥起,发狠地掐住我的脖子,低吼道,“可我现在最恨不得杀了的人是你。”
“宋音,我他妈的到底哪点对不起你?”
“我连我的亲爸,都替你杀了!你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
“你就这么爱钱吗?你有我,有我难道不够吗?”
宋瑜暴怒地嘶吼着,手下的力气不曾松懈半分,直到我的脸色憋得紫涨,即将窒息昏厥之时,他才自嘲般地松开了手,任由我顺着玄关的墙壁滑落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呼吸换气。
原来,原来我的心思,宋瑜全都知道,甚至早就知道。
苦涩的眼泪顺着脸颊落进嘴里,我无力地摇着头,嘲笑着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偏偏,宋瑜还要火上浇油,盯着我一字一句道,“孟羽书是我爸的私生子,我爸死地突然,没有直接的亲子鉴定,亿万家产他拿不到分毫。”
“宋音,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你吗?”
宋音,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你吗?
我苦笑。
原来,原来我和孟羽书之间,也不过是一场利用罢了。
“事故那天,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宋瑜蹲下身来看着我,“是我引诱他跟过去的,你看看他,一听说我们幸福生子,恩爱和睦,都给急成什么样子了。”
宋瑜声音尖锐,语气嘲弄,可我心想,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讽刺我呢?
“纵然孟羽书想要利用我和你争夺财产,可你又是什么好人吗?你不也同样利用我杀了他?”
我本以为自己的谋划天衣无缝,被我算计的人都一步步地走进了我的算计之中,从没想过我会像今天这样,和宋瑜彻底地撕破了脸,露出彼此最本真的丑恶面目。
美梦落空,如坠深渊,鼻间的氧气越来越稀薄。
失去意识之前,我感受到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体,“吧嗒”一声,扣在了我的手腕上。
宋瑜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含糊不清。
他好像在说,“宋音,你这辈子,都别再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17.
终于,在第九十九天,我完完全全地只属于他一个人了,永永远远地被宋瑜困在了他给我下了一生的诅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