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晨7点,梅可来到忆往镇有名的鸡窝,随便敲开一扇门说,“有活儿接了,县委家属院2号楼1单元4楼中间那家。”
小姐的脸透着没有血色的白,她眯着困极了的眼说,“我只在家接活,再说了,现在是早上7点,我下班了!”
梅可从脏兮兮的挎包里摸出一叠钱,在小姐眼前晃了晃,“完事了再给你加一倍的钱,你不去我就找别人,这栋楼又不只你一个出来卖的。”
“到底什么人啊,这么急。”
“我儿子。”
梅可给了钱,嘱咐小姐马上过去,然后下了楼,跨上她的三轮车,使劲蹬了下启动杆,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
天色阴翳,空中盖了层厚重的灰云,街道看起来比往日要脏,过了无水河南桥左拐,纷纷洒洒的小冰粒落下来,打在梅可皴红的脸上又疼又痒。烧鸡街走到头再往右拐就是菜市场。早年间,梅可给人送干菜,就从这儿进货。
以前,梅可最怕带南乡经过菜市场,因为这儿有很多小饭馆卖熟食和扣碗,一年四季,无论刮风下雨,一个个大铁锅和蒸笼都升腾着白烟,整条街都能闻见诱人的肉香。南乡会站在三轮车后面,扒着她的肩膀要肉吃,她总是装作没听见,尽快离开这条被肉香弥漫的街,再装作后知后觉地说:都过去这么远了,买不到了。那时南乡7岁,是一个能分辨谎言,但无法推翻谎言的年纪,只能一口口往肚子里咽唾沫。
梅可对于无法满足南乡的物质需求这一点,她心安理得,因为南乡没有爸爸,她多次跟南乡说起这件事情。南乡的父亲是忆往镇有名的混子,他凭借打架跟喝酒积累的人脉,为南乡办了一场相当体面的满月礼,在半年后的严打时期,他捅瞎了别人一只眼,逃了。过了两年,南乡学会了走路,他偷偷回到忆往镇,要跟梅可离婚,梅可不肯,他就抓着南乡的脚提到头顶说,姓梅的,信不信我敢摔死他。
梅可锁住车把,踩着地面的脏水挤进菜市场,只要一上冻,她就会穿上雨鞋和雨衣,因为耐脏而且暖和,这让她看起来有点像穿盔甲的骑士。她走到一家摊位前,买了两斤猪杂,又到一个摊位买了只烧鸡,然后走到白烟最浓郁的摊位,要了5份扣碗。卖扣碗的老板认识梅可,他说,“哟,这还没过年呢,家里来客了?”
“自己吃。”
“对,你多吃点,这样跟老婄打架不就有劲了?她昨天来买菜,我们都听说了。”老板哈哈笑起来。
“去你妈了个血x,你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