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无意心自深(二)(2)

2020-03-24 12:23:03

古风

听见响动,明为锦抬头,见允归月怡然自得的样子没有丝毫生疏。难得地施了薄妆,一瀑长发也不只是随手用锦条束起,闲散之中透露着令人心安的恬静。他恍惚觉得,此情此景可不就是夫妇之间平平淡淡的朝夕烟幕。

他复低下头去,笔下的画便多了几分慵懒,回过神来时只觉画中女子眉宇之间的神情像极了允归月。

明为锦看着眼前的画作,怔忡了许久。

察觉到明为锦的出神,允归月向他望了过来,走近了才瞧见他不是在批阅奏折而是在作画。画中是个还未长开的小姑娘,她上了心,好奇地靠近一看,伸手拿了起来。

跟在身后服侍的络络因为允归月的动作,也看见了画里的小姑娘,她讶然地瞪大了眼睛,但很快便低下了头。

“你认识?”明为锦见允归月看得认真,肃声问了一句。

允归月神色自若地摇了摇头,“不认识。”

既不认识,明为锦便将画作收了回来,没有给她观摩的必要了。“你打扮成这幅模样是存了什么苟且之心?”

允归月闻言,倒觉得十分有趣,嘴角禁不住笑意:“我费尽心思地来看你,自是因为喜欢你啊。虽说不是冲着苟且之事来的,但你若是存了这份心思,我心中亦是十分欢喜的。”

允归月越说越是觉得好笑,十分玩味:“殿下始终看不出来,臣女对您的一片赤诚的情意么?”

明为锦脸色一黑,这个女人总是胡说八道,他这样一个大男人,竟然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给轻薄了!

“你给本太子出去!今日不开学了!”明为锦怒声而言,大有允归月不自己出去,就会被他亲自扔出去的架势。

允归月灰溜溜地告退,却边走边笑言:“都三年了,禅语还未学过半,何时才能开始学习制器?”

“出去!”

允归月不再调笑他,乖乖依言辞退。明为锦闭上眼揉了揉额角,压下心中的悸动,他方才差一点沦陷在允归月的满目星华之中——怎么会有人笑起来,眸中灿若星辰似乎有一片星海,令人一眼就忍不住沦陷其中。

络络低着头跟在允归月的身后,允归月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淡漠地问道:“你认识。”

络络抬头,立刻意识到小姐指的是方才在太子殿中所看见的画中之人,“奴婢瞧着,像是表小姐,那会儿初初接来盛京时的模样。”

允归月杵在树下思忖,明为锦深爱的女子还是出现了。冥冥中的天命,即便是以她的能力也始终无法改变。心之所向这种东西,从来不臣服于术法。所以当年面对帜方这种心魔妖化的东西,她只有祭出了诛心术才能将他打败。

诛心术之所以是重法,是因为此术诛的是施法者的心。

8

七月初七,是个讨喜的日子。

太子的大婚,拖了三年。明为锦去年就过了弱冠之年,允归月今年也行过了及笄之礼。圣上年迈,早已有退位之意。立业必先成家,如此便是,太子的大婚再也没有什么理由能拖了。

明为锦之所以能松口应允了这门事,是因为有一日,允归月十分落魄地恳求他:“你娶我吧。”

从来只见散漫事事搅不动她心中波澜的允归月,明为锦何曾见过这样无力的她,心中竟然有了几分恸动。

两人的亲事便定在了七月初七这一日。

凡世以红为喜,允归月的大红嫁衣端庄大气,也十分的繁复华贵。光是穿上这一身喜服,允归月就已叫苦连天。

后来才发现一整日下来的礼制和祭祀才是真正的繁琐磨人,允归月一身夺目的红色站在明为锦眼前时,略略有些不满。

惹得明为锦难得的好心情,嘴角禁不住勾出笑意,允归月也有发脾气的时候?

一袭红色嫁衣的允归月,不知为何好像他见过穿成这样的她,美得不可方物,连天上的仙子都比不过她的绝色,但分明只不过相貌平平罢了。

明为锦回过神来,专心与允归月一一完成所有的礼制。

直至祭过天地,一声鼎鸣响彻整个盛京城,明为锦与允归月,正式成为了结发夫妻。

允归月从未留意过,在经过了凡世盛衰更迭三界沧海桑田,一轮又一轮的年岁之后,明为锦却一遍又一遍地忆起这一日。

这曾经他避之若浼的一个日子,却是往后他不舍的温存。

明为锦与允归月大婚之后,允归月仍然住在梧桐苑。

明为锦来过几次,看见她种的梧桐树长得茂盛,枝叶已经够到了他的阁楼,搭在他书房的窗檐上。明为锦后来突然让人翻新了一下书房,原本钉死的那个窗子也顺便没有再被封起来。风轻月朗的时日,他常常半掩着窗子,有梧桐的枝叶搭进来,能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站在窗前看下去,枝叶斑驳的间隙之间能看见允归月总是无所事事地躺在梧桐树下。她身子骨不大好,但又总是不懂得照顾自己,夜幕低垂时晚风微起,她却打起了瞌睡。络络那个丫鬟也是个马虎的,不晓得替她添件衣服。

这日允归月来寻明为锦,听见他在斥责一个小宫女,甚是不留情面。允归月一打听,才知道是小宫女奉的茶用错了杯子,不是他惯用的那一套。允归月哑然失笑,这是什么习惯。明为锦平素里虽然冷漠严肃,但却从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苛责下人的。

允归月低声吩咐络络去打听个明白,才知道兴许是小宫女奉茶时不小心弄脏了太子的画作,就是太子最上心的那一副画着表小姐的画作。她神色一顿,这才了然。

听见明为锦似乎不依不饶,允归月笑着走了进去,不疾不徐地笑言:“你若恼极了她,不如将她赠与我罢了,省得在你跟前惹你不快。”

明为锦冷眼看着允归月,默许了。

后来允归月才发觉,这个叫做望月的小宫女乖巧倒是乖巧,就是小小年纪啰嗦得紧。起风了非让她回屋,出门非得加件衣裳,药汤还得烫烫地灌下去才有成效。

允归月一向不大上心事情,也未去深想这样细致周道的小宫女怎么会奉茶时用错器皿,又怎么会弄脏明为锦最为着紧的画作。

这些都是后话,此番她来找明为锦是为了教他制器的,允归月让络络先将望月领回梧桐苑,自己倒是毫不客气地在明为锦对面坐下,“你许是不爱学习禅语,我作想不如直接开始学制器如何?”

明为锦冷眼旁观,缄默不语。

允归月闲散地笑了笑,知晓他这样就是默许。允归月拿出一截梧桐枝干,又拿出几种器皿,不疾不徐娓娓道来:“便从最简单的开始吧,古法中有一种名为‘凤凰烧’的饰物,以梧桐木为材料加以精血冶炼,能留存住人的一缕气息。”

允归月面不改色地刺破自己的食指,滴入梧桐木之中示范,然后又详细解说了几道冶炼的工序。“此物若炼成,佩戴在身上,时日一久可入梦。古人用此,留住人的一缕气息,以求梦中相见。但此物虽简单,却不是只要如法炮制就能成功的,能不能入梦端看机缘。”

允归月慵懒地往后一靠,半躺半坐笑得闲散,“你未必稀罕这些物什,只是制器之理与相处之道有些许关联之处,有些时候端看机缘。不乱于心不困于情,才是处世之道。你是太子是未来的天下之主,只有这样才能清醒地运筹帷幄,护天下之安稳。”

明为锦按照允归月所授之道,低头一一照做,冷漠地低语:“像你这样看起来事事理智、待人温和宽厚,实则对任何人和事都漠不上心。”

允归月嫣然一笑,“君者,天下之仰仗,当以天下为重。”

允归月的话明为锦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耳中只有她闲散的轻笑声,没有抬头也能知道她眼中的月辉星华光彩夺目。他只低着头,手上动作不停,冷冷哼笑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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