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安,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你该和我解释一下向陈府提亲的事。”
他竟释然一笑:“我心悦如月,自然要向她提亲,没想到你关心的是这事,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他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曾经的记忆出现偏差了。
我一声不吭走到他面前,按着他坐下,在他头上来回扒拉。
“晚河,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作何?”他躲得快,我的手更快。
“云安哥哥,你是不是伤到脑袋,失忆了?”他的头上没有伤口,可保不齐是内伤。
他有些生气了,语气硬硬的:“没有,我并未损伤分毫,洛姑娘,请自重。”
“那就是有难处,你该告诉我,这般装模作样算什么!”我冲他低吼,狠狠推了他一把。
“你不该一个人承受,我们是恋人,无论何事都该一起面对。你了解我,我宁愿陪你下地狱也不要让你孤身陷入泥潭,你说过的,只要我们心在一起,没人能奈我们何。”我攥住他的手,眼神无比坚定,“云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以前我总叫他云安哥哥,总觉得他就是依靠,无论什么碰到什么糟心事,惹了何种荒唐祸他都会站在身后,笑着对我说有他在。
可现在,我想与他并肩,一起面对所有。
然而,我的一席话简直对牛弹琴,他挣开我的手,面上冷意尽显,横眉冷目斜睨我。
多么陌生的神情,多么冷酷无情。他觉得他这样的神态很酷吗?
别说,还真挺酷。
酷到我的心一阵火一阵寒。
“洛姑娘,往日我与你向来只论诗书,不曾有半分逾矩行为,更不要妄谈什么恋人。不知洛姑娘今日为何如此行为,我亦不想追究,今日之事就当从未发生,洛姑娘请回吧。”他的声音很平淡,不带任何感情。
“陆云安!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都未发生,请回吧。”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好!好!你...我...哼!”我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大袖一甩,头也不回出了门。
闷头出了陆府,才想起卫长风还在里面,本想返回等他一等,转念一想,说不准他和陈如月谈得正很开心,不管他了!
“晚河回来了。”
路过正院,卫将军提着大刀刚热完身。
我心中有事,点了点头:“爹您继续耍刀,我先回了。”
“等会儿,你娘做了你喜欢的灌汤包,晚膳记得过来吃。”卫将军的笑和爹很像,身处官场时笑得奸,面对家人时又笑得慈祥。
我吐出口浊气,语气变得轻快:“呀,那我可等不到晚膳,现在就去找娘。”
“孩子你可记得给爹留点,你娘可只做了你吃的份,爹也想吃。”
“没问题,给您留一个。”
我很小的时候娘就不在了,爹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从来,我只知父爱的模样。娘的疼爱是何种感觉,娘的怀抱是不是也很温暖,这些在我嫁到卫府前无从知晓。
我也从未想到,我会从卫长风的母亲身上感受到这些,卫夫人,一个直爽又温柔的女子,在她身边我能真切地感受到温暖。
可惜,卫将军是爹的政敌,敌人,是不能用心亲近的。
“小河叹什么气,那兔崽子欺负你了?”卫夫人坐在一旁,又递给我一个包子。
“哪能,他对我很好,我是在叹息要是有您这样的娘就好了。”
卫夫人一把搂住我脖子:“你就是我女儿,我就是你娘啊。”
我一僵,脸色通红:“那个,娘......”“看你这孩子,感动得脸红了,泪也快出来了,娘看了也想哭。”说着,她还真抹了两把感动的泪水。
“不是......娘......”我话说不完整,只能用力指桌上水壶。
“娘,姐姐是噎到了,要喝水。”一个少年挎着背包蹦跳着进来,一脸开心。
我使劲点头。
终于,卫夫人松开了我的脖子,给我灌了一大碗水,终于,我活过来了。
“姐姐,你是娘在外面的私生女吗?”少年十三四的样子,趴在桌旁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我一眨不眨。
我又是一噎。
“这是你嫂嫂,再说胡话让你爹打你。”卫夫人一掌抡向那少年。
“我没有,是娘说姐姐是你女儿的,我都听到了。”
我仔细观察天上掉下来的弟弟,他与卫长风相貌很相似,尤其那眉眼,锋利中带着俊朗,因年纪小的缘故,稚气掺杂其中,又比卫长风多了份可爱。
破案了,这位弟大概就是传说中在夫子脸上画王八,被夫子绕着整个国子监追着打的卫府次子卫长澜。
“还犟嘴,找打。”卫夫人抽出鸡毛掸子追着卫长澜满屋子转。
“你不讲道理,还打人,爹说和女人讲不得道理,果然如此。”卫长风澜躲到我身后,拿我当挡箭牌,“我的亲姐姐,救命。”
我可没你这么嘴欠的弟弟,自求多福吧你。
我闪身躲开,他却追着我不放,拽着我的袖子嘴里喊着救命,满脸写着开心。
于是,屋内便出现了这样一幅诡异场面:卫夫人一脸怒气追着卫长澜,卫长澜满面开心拽着我,我一副莫挨老子来回乱窜。
“娘,晚河在这里吗?”屋里乱成一糟,卫长风进门看到此幅场景,呆了一瞬,转而阴恻恻地笑起来:“呦,卫长澜,你可回来了,哥想死你了。”
他这样子一点也不像想人,倒是像想吃人。
显然,卫长澜这下不笑了,拽着我更不肯撒手:“我的亲嫂嫂,救命啊,我哥要谋杀亲弟。”
卫长风活动手腕慢慢走近:“上回坑我掉臭水沟的时候没见你这么怂啊,过来挨打!”
“谁让你跑到国子监嚷嚷我五岁还尿床,不坑你天理不容。”
“你哥说的是事实,尿床还不让人说了,长风,给娘揍他。”
这娘是亲的吗......
卫长风走进我才发现,他脸上的表情紧绷着,虽和卫长澜拌嘴,但很明显,他不开心。
或许他和陈如月也没谈好,我不禁眉头一皱。
“嫂嫂救我。”卫长澜藏在我身后推着我来回躲避卫长风,靠近门口,他将我往前一推,一溜烟跑没了影。
我被他推得一个趔趄,眼看要撞到卫长风怀里,忽然,他抬起胳膊,大手啪地一下按我脸上,将我推着站直。
啊!这混蛋,不会怜香惜玉吗!鼻子好疼。
“娘我们先走了。”他拉起我就往回走。
果然如我所想,他和陈如月谈得很不开心,还被人家骂流氓。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或者说错话了?”我从屋中搬出两坛酒放在院子里,给他面前的酒杯也满上。
“你做什么?”他跳出两丈远,一脸警惕。
一轮明月高挂,我向着夜空举起酒杯:“与月对酌,以解千愁。”
他摇摇头:“要喝你自己喝,我喝不得这玩意儿。”
我疑惑地看他。
他无奈耸肩:“对酒过敏,喝了浑身痒。”
我点点头,将他那只酒杯拿过来,嘿嘿,都是我的了。
“你还没说陈如月为什么骂你流氓。”
“我说喜欢她。”
“就这?”
“还说想娶她。”
“不至于骂你。”
“我告诉她我夜夜梦里都是她,白日闲时想的也是她,此生非她不可。”
“没看出来你还挺痴情。”
“还告诉她陆云安就一书生,只会舞文弄墨,体力耐力肯定不比得我。”
我皱眉:“你以为谁都喜欢你这莽夫一身蛮力?人家要嫁的是满腹才华的才子,又不是挥刀劈肉的屠夫,体力好算哪门子优点,难不成你还真想扛头猪上街叫卖。”
他挑眉:“所以她为什么骂我流氓?”
我也纳闷儿:“或许你长得像流氓?”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爷自小就是道闪亮的风景,你眼瞎?”
我灵光一闪:“因为你爱往青楼跑,喜欢去青楼的大概率都是流氓。”
“嘁。”他单手托腮,歪着头盯着我喝酒,岔开话题:“陆云安既然没失忆,还做出这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今后如何打算?”
卫长风的眼睛闪亮亮的,仔细看那黑眸里,是月光,我又抬头望向空中圆月,举杯与月亮干杯:“月圆人亦会圆。”
他给我倒酒,满脸质疑:“你是不是太过自信了。”
我拎起酒坛蹭地起身,在他眼前踱来踱去:“此话差矣。我相信云安哥哥为人,他肯定有苦衷,还不想连累我。我决定从明日开始,每天盯着他的动作,他不跟我说实话,我自己去找真相。”
咕咚咕咚的声音下,酒坛空了大半,我将酒坛往卫长风面前一放,幽幽开口:“无论什么缘由,他都不该放弃我,我总该争一争,为他,也为我。”
卫长风突然将手伸到我眼前,手背在我脸上轻轻刮了两下,舒展的眉头微微皱起:“哭什么,乖啊,不哭了。”
我眨了下眼,泪珠不听指挥顺流而下,原来,我哭了。
“美人落泪不是你这哭法,你这得叫猛虎哀嚎,我会被吓到的。”
???
这个混蛋!我不过也就落两滴泪,哪有哭得如此不堪,活该陈如月不喜欢他,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喜欢!
被他说得我也顾不上难过了,我双手捧住他的脸,逼迫他看向我,恶狠狠道:“你给我好好看看,我哪里像猛虎,又何时哀嚎了,啊?你眼瞎耳聋?还是脑子不灵光了?”
他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我看你现在就挺像的。”
我照着他的脚就是一跺:“哪有你这样的,姑娘家哭你不哄便罢了,还出口损人,你这个混蛋!”
“好好好,我媳妇多才又可爱,美丽还善良,眼泪不适合你。”他将我的嘴角向上一扯:“这样才好看。”
哼!敷衍。罢了,我大度,不与他计较。
我放开他,去拿酒坛,忽觉后颈一疼,两眼一黑,晕过去前只听到卫长风隐约一句“做个好梦。”
这个混蛋!我还没体会到举杯消愁愁更愁的滋味,我不要睡觉!
在一阵阵铜锣声中,我不情不愿醒来,天大亮。
“卫长风,还让不让人睡觉!”真后悔没把他那破铜锣扔掉。
见我清醒,他蹭地坐到床边,一脸兴奋:“告诉你个好消息,从今往后我要和你断绝队友关系。”
“你什么意思?”
他笑得信心十足:“以后不用你帮我追陈如月了,我也不再管你的事,本大爷要开始新生活了。”
一晚上就想开了,不愧是他。
“那卫大公子可否说一说,你口中的新生活?”
“忘掉一个人最快的方法就是寻找下一个,而我,找到了。”
他手举铜锣眼望远方的样子像极了庙里撞钟的老和尚。
我不知该夸他愈合能力强,还是该骂他寡情无心。
“那人是谁?”我发誓我不是好奇,只是想知道何方人士会如此倒霉。
卫长风懒懒掀起眼皮:“不想告诉你。”
嘁,我还不想知道呢。
“起开,我要去尾随云安哥哥了。”我将他推开,下床梳洗。
“巧,我今日也约了人,祝你我一切顺利。”他伸出手要跟我击掌,见我两手都拿着东西,便在我额头轻轻一拍,风一般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我无奈摇头,爹说多情之人最无情,真理啊。
我跑到陆云安常去的福来茶馆,果然,他在这里,还多了一个人,陈如月。
我在对面饭馆坐下,眼睛不放过陆云安脸上一个表情。
他们二人有说有笑,陈如月话少,多是浅笑点头,陆云安的表情很自然,如往常和我说话那般,目光温柔到刺眼。
“小二,上两壶醋。”我攥紧拳头,不断提醒自己这都是假象,要镇定。
就在我气得喝光两壶醋后,一道熟悉身影出现在街上。
卫长风举着两个风车一晃而过,身旁还跟着一个身姿绰约的白发老者。
刚准备回神,他竟又倒了回来,隔着窗户丢给我一个风车:“多买一个,给你了。”
说罢便走,我朝白发老者看了一眼,陡然僵住。
这哪是位老者,明明是个鹤发童颜十分俊美的男子,如此年轻竟满头白发,是得病了吗?可惜了。
约莫醋喝的有点多,浑身都是醋味,我起身在饭馆门口晃悠散散味儿,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巷,恍惚间想起那日与陆云安肆意奔跑在大街小巷的场景,忽觉落寞至极。
我叹了口气,拿起风车使劲吹,却不巧与从茶馆出来的陆云安目光相撞,他先是一愣,随后微微颔首,算是和我打过招呼了。
我不生气,也不难过,只是觉得很失落,云安哥哥,他真的要放弃我吗?
可我不能放弃他,我总会找出他如此做的原因的。
回到家,我翻开本子一笔一画写到:尾随云安的哥哥第一天,无异常,无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胜利就在眼前,一切都会变好。
“呦,乐观向上,很好。”卫长风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
我捂着本子瞪他:“偷看人写东西,不要脸。”
他撇嘴:“我可是光明正大地看。”
我想起那白发人。“今日与你同行那人是你朋友吗,他满头白发是不是生病了,爹有位故友精通医术,或许我能帮忙。”
卫长风停下手中动作看我,半晌揉着我的头忽然开口:“我夫人真善良,为夫真是越发喜欢你了。”
我呵呵冷笑:“真巧,我也挺喜欢自己的。”
“他天生华发,没病。”
“哦,那就好。”我把玩手里风车,这东西还挺好玩,只要有风它就能转,眼睛随着它看,一切不快都能被它带走。
窗外,夜空清朗,圆月高悬,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接连几日,卫长风不见人影,而我每天都的任务便是跟踪陆云安。
尾随云安哥哥的第二天,与友人郊游,无异常。
尾随云安哥哥的第三天,弹琴,作画,在湖边发呆,无异常。
尾随云安哥哥的第四天,与陈如月游玩,他们很开心,我很郁闷,无异常。
尾随云安哥哥的第五天,他们成亲日子定在了年底,据说原要定在下月,但云安哥哥借由推迟了。我很难过,本想大哭一场,但在街上看到卫长澜被狗追着跑遍了整个京都,我笑了一整天。
尾随云安哥哥的第六天,我身边多了个跟屁虫,卫长澜说是他哥怕我伤心让他跟着我的,我问他不用上学吗,他说我管的可真宽。我能说我并不想要这个嘴欠的毛孩子陪吗......
尾随云安哥哥的第n天,云安哥哥的日常无什么变化,只是他发呆的次数变多了,他以前很少发呆的。我在一本奇闻杂谈上看到,傀儡术能让一个人无缘无故突然改变性子或喜好,我眉头一皱,顿觉云安哥哥的情况与此很像,竟是如此吗?看来我该换个方向了。
“你去云泽做什么,那边江湖人多,不安全。”卫长风嘴里叼着草,一动不动,“我说你做事能不能冷静点。”
“我现在就在很冷静地和你商量。”
他挑眉,垂眼看着架在他脖子上的菜刀:“有你这么商量的吗?”见我仍举刀不动,他道:“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
我将菜刀扔下:“我怀疑云安哥哥被人下了傀儡术,我得去寻通此道之人。”
他皱眉:“我倒没想到这点,你说得有点道理。”
我紧了紧包袱:“所以,我要走了,再见。”
“等等。”卫长风拽住我,“我或许能帮你寻到人。”
“卫长风你可要抓紧我,我告诉你,我要是死了,做鬼也要缠着你的。”
“嘘,别喊,有我在你担心个什么劲。”
我死死抱住卫长风大腿,眼睛向下一瞥,两腿直哆嗦。
几丈高大树的枝杈上站着我和他,树杈还嘎吱响,卫长风非说这里观景好。
前几日,他帮我寻到了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见过的白发男子。
我盯着树下和陆云安交谈的白发男子,此人美而不艳,当真好看,只是那一身的冰冷气质不曾散开,平添了许多凌厉。
“他并不通傀儡术,如何知晓云安哥哥是否被人下此术?”
卫长风掰开腿上的手,将我提着站起来:“内力高的人不用通此术,看一眼便有答案。”
“这么说你没他厉害?”
“你可知他是谁?”
我摇头。
“殷付淮。”
“不认识。”
卫长风嫌弃地看我一眼:“罢了,不知道也好,你与他们的世界也不会有交集。”
如此说来,我约摸能猜到他是江湖中人。
几句话后,陆云安走了。
卫长风带我跳下树,还没等我站稳便撒手,眼看要和大地母亲来个亲密接触,他又迅速伸出胳膊将我捞起。
“谢谢。”我拍拍胸口,抬头看他,只见他一脸坏笑,欠揍至极。
“卫长风!你无耻混蛋。”
他嘴角勾起:“承蒙抬爱,谢谢夸奖。”
“二位是先吵架还是先听我说话?”殷付淮走了过来。
之前都是远看,只觉此人一头白发冰冰冷冷,像个出尘的仙人。走近细瞧,才发现他眉眼微弯,嘴角上扬,竟是会笑的。
我忙向他施礼:“有劳公子,还请公子告知情况如何。”
“未曾失忆,也未被控制,一切正常。”说罢,殷付淮利落转身,也不等我们回话,走得毫不拖泥带水。
卫长风道:“殷公子,此番相助他日我必相报。”
“不必。”
我站在原地宛若五雷轰顶,其实,这些天能查的我都查了,陆云安周围一切如常,没有前途之忧,没有政敌相争,没有仇家威胁......没有一丝一毫迫不得已。
最后一束光被夺走,我竟不知该怨谁。
是怨陆云安的背叛,我的追根究底?还是怨老天爷的有眼无珠,命运的造化弄人?
怨不过来,此时的我只觉心疼得厉害,原来,我是会心痛的。
“洛晚河,晚河?你说句话,姐姐,姑奶奶,你说句话好不好。”
卫长风的手在我眼前一直晃。
我盯着他晃来晃去的手没动:“卫长风。”
“嗯。”
“混蛋!”
“诶,负你的人又不是我,罢了,你开心就好,随便骂。”
“卫长风,我要去找陆云安那个混蛋,你先回家吧。”
我脸上没什么表情,内心却早已风起云涌,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或许会失去陆云安,或许会发疯似的大哭大闹,无论何种结果,我都该去找他,问个明明白白,解决个彻彻底底。
我用尽毕生力气奔跑,不想见到他,却偏要更快些见到他,这一切,总不该只我一人白白努力着,痛苦着。
终于,我在陆府前拦下了他。
“陆云安,你可还认得我是谁?”阳光照得我睁不开眼,我微微眯眼,直视他。
“晚河,我怎会不认得。”他有些惊讶,我看得出他想躲,却依然耐着性子回答我。
我从袖中拿出那日他与我定情时给我的信,举在他眼前:“你可认得这些字?”
他盯着那张薄薄的纸看了好久好久,眉头皱得愈来愈深,半晌才开口:“这是我的字迹,可我不记得写过这些,晚河,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对你从未有过这些心思,若是我之前的一些行为造成你的误解,再此,我向你道歉。”
说着,他朝我深深鞠了一躬。
“陆云安,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真的要如此选择?”
他定定望着我,没有一丝难过的破绽,好看的眼睛像是映着高山、白云、风与自由,那是双我喜欢极了的眼睛。他似乎从来不为任何事困扰,从来一副淡然遗世独立的模样,那是我喜欢到心坎的洒脱和通透。
此刻,他依旧是曾经的他,我也是曾经的我,可终究,心的连接断了,情便死了。
“在下从未选择过,也不存在什么选择,晚河,我有心爱的姑娘,也不想讨厌你,请你放手吧。”
我冷笑,将那张诉说狗屁情谊的纸甩在他脸上:“陆云安,本姑娘曾经是很喜欢你,也从不后悔,不过从此刻起,本姑娘决定不喜欢你了,永远也不会再喜欢。祝你幸福我做不到,那就祝你永失所爱吧,告辞。”
我走的应该很潇洒,毕竟,刷刷的树叶被我的转身带起一大片,煞有意境。
只是,我不争气的眼泪在转身的瞬间奔涌而出。
人啊,总是喜欢逞强,明明不舍得要死,却要快刀斩乱麻,明明想在他面前大哭,问他为何如此对我,可终究只能留下一连串狠话,想剜他的心,却是要了自己半条命。
我不知是如何走回家的,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脑海中全是我与陆云安相处的画面,掰指一算,已有十多年了。
是何时视他为朋友的呢,大概是七岁那年出游遇劫匪他拼命护我的时候罢,不过十岁的孩子,刀都拿不稳,却坚决挡在我身前,说“男子汉就该保护女孩子,不要怕,有哥哥在。”他是那么善良勇敢。
又是何时喜欢他的呢,不记得了,不知不觉就喜欢了。
我想,若他只是我爱慕的人,我该不会如此难过,可偏偏他却是与我相伴多年的云安哥哥啊,我们有十余年的情谊,有说不完的话题,可他,却将一切过往都背叛了。
“嫂嫂,你怎么来了?”
闻声,我恍惚抬头,是卫长澜,环顾四周,是他的房间,我怎么走到这里来,真是脑袋也跟着伤心连路都不记得了。
“啊,走错了。”我转身离开。
卫长澜跟了上来:“你怎么了,跟个蔫儿了的黄光似的。”
我没理他。
“和大哥吵架了?大哥又去沾花惹草了?让我猜猜,是不是隔壁王伯伯家的小女儿?她可漂亮了,我早就知道大哥对她没安好心。”卫长澜一路自言自语,“不过她比你还差点,你也不必如此伤心。”
我深深呼出口气,停下脚步:“我喜欢的人死了,我失恋了。”
“啊?我哥死了!”他惊呼,“什么时候的事,这等好消息怎么没人告知我呢!”
???
“你哥死了你这么开心吗?”我伤透了的心头一次对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产生了怀疑。
卫长澜摆摆手:“也没十分开心,就一点点开心啦。我被他从小坑到大,这下总算翻身了。”
我面带复杂看他一眼,实在不想再多说一句,垂头便走。
他继续当着跟屁虫:“我知道你心中另有他人,既然那人负了你,你何必为他难过,你该打起精神,或许一抬头,你的真命天子就出现了呢。比如......”
我抬头,真命天子没看到,只瞅到卫长澜一张嬉皮笑脸的脸,我这么难过,他怎么能笑的出来!
“比如?”我接着他的话问道。
他神秘一笑:“比如张二狗、李三蛋、王四麻、赵五牛。”
“......你咒我!”
“欸,别打我,那就比如我哥,我哥够格吧,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关键人傻钱多还滥情,你多用心看看我哥,他比大多数男人都靠谱。”
我扑哧笑了,明明还是很难过,心却慢慢又开始跳动。
“你是如何做到将嘴欠这项技练地炉火纯青的?怪不得他见了你就挥拳头,我要是你哥,你就活不到今天。”
“他也就能活到今天了。”卫长风阴着张脸走了过来,“卫长澜,你又皮痒了?”
“我忽然想起来娘叫我去买盐,先走一步。”片刻间便没了人影。
看着卫长澜消失的方向,我顿觉好笑:“你不去揍他?”
卫长风挪到我面前,弯腰与我平视:“啧啧,看来够伤心的啊,我得留下来观摩美人落泪呢。”
我挪开视线,揉了揉红肿的双眼,有些尴尬:“你家嘴欠是遗传的吗?”
他煞有其事思索片刻:“有可能。”
“卫长风。”
“嗯?”
“我的未来没什么可争取的了,但我们的约定还作数,等你决定娶你的相好时,我依旧会履约与你一同想办法和离。”
他皱眉,似乎在想什么:“我何时有相好了?”
我学着他的语气:“忘掉一个人最快的方法就是寻找下一个,而我,找到了。”看向他,“这句话是狗说的?”
他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儿:“你说这个啊,其实这个......罢了,你开心就好。”
我一点也不开心,看到他对感情无所谓的样子,我更不开心,邪火说起就起,越看他越欠揍,我抬腿在他脚上使劲一跺,昂首阔步离去。
“洛晚河,你怎么动不动就乱咬人。”
哼!生气吧生气吧,气死你这个薄情寡义的无心人。
这些天,我本打算闷在自己的院落不出门,过一段安静日子,以抚平低沉情绪。
可天不遂人愿,卫长风三天两头打扰我,不是让我教他弹琴,就是拉着我在街上乱窜,偶尔捉弄路过的人,还要将脏水泼我身上。
大言不惭地说一句,我这人优点很多,其中一点便是自愈能力挺强,即便有卫长风骚扰着,我仍用了很短时间便不再难过,甚至在街上与陆云安相遇,也不再难耐伤感。
当然,我是不会承认这其中有卫长风给我带来开心的成分的。
毕竟,他现在,正在做一件特别无耻的事。
“小朋友,糖葫芦好吃吗?”卫长风像只藏着尾巴的狼,不怀好意。
“好吃。”
“你要是能亲到那个哥哥一口,我就把所有糖葫芦都给你,好吗?”他指着路过的一个身穿蓝色道袍的男子,笑得奸诈而狰狞。
“好!”
眼看那孩子跑到道士身旁,不知说了什么,那道士便蹲下来,像是想听得更仔细些。
“你有病吧,无缘无故干嘛捉弄别人?”那道士十分清秀,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很有书生气,“你就是看人家老实才欺负人。”
卫长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他老实,那天底下就没不老实人了。”
“啊!救命,非礼了!”
谈话间,那道士忽然起身,捂着脸着朝我们跑来。
“卫公子啊卫公子,那晚贫道不过发现了你不行,今日你竟大庭广众之下非礼贫道,贫道不活了。”说着,道士一头扑到卫长风怀里大哭,瞬间,又退开两丈远。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你说,你是不是不行。”道士抹了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理直气壮。
卫长风咬牙切齿,十分艰难地说:“是!”
“你是不是觊觎贫道美貌已久?”
“是!”
“你是不是打算绑架贫道,然后对贫道这样那样。”
“是!”
我一脸懵逼,这,这......要素过多,我一下消化不过来。
“哼!道貌岸然的流氓,贫道不喜欢男人,更是你永远也得不到的男人,告辞!”路过我身旁,道士停下:“贫道看姑娘生得如此令人喜欢,忍不住想送姑娘四个字。”
我的脑子还在消化方才的事情,根本无法思考,只愣愣到:“好。”
“姑娘可要记牢了。”他凑近,在我耳旁轻声道:“不,破,不,立。”
我猛地看向他,全然不懂他的意思。
“哎呀,走了走了,秦姑娘还等着贫道算姻缘呢。”
我走到卫长风身边,他的脸已经绿成了一片森林。
“没想到你喜欢的是男人。”
他绿着脸,显然十分愤怒:“老子就是喜欢男人,老子还不行,老子骄傲。”
我目瞪口呆,这种事情就不用大肆张扬了吧。
“这种事情你可以回家慢慢和我道来。”我去拉卫长风,拉不动,“走啊。”
“你走,我就要在这里站着。”他一动不动,我怀疑他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身子醒了脑子还睡着。
“那我走了,你早点回家。”今天收到的信息量有点大,忽然知晓了他的这些事,面对卫长风我也有点不自在,先回去也好。
晚上,卫长风带着一张黑脸回来了。
我就那么看着他,呵呵笑了两声,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他一屁股坐下,将一张符纸拍桌子上:“死道士阴我,那些,那些话我情非得已才说的,你不要信。”
让你不计后果瞎嚷嚷,现在后悔了吧,不就是不行嘛,本姑娘不会看不起人的。
为了不让他尴尬,我装作迷茫:“你有说什么吗,我好像不记得了,我煮了夜宵,你要不要吃点。”
我起身要去拿夜宵,卫长风一把将我拽回来。
“这张破符”他拿起桌上符纸伸到我脸前,“死道士做的,贴人身上能让人动弹不得,说反话,两个时辰才会自动失效。”
我接过符纸仔细瞧,不禁欣喜:“这是送我的?谢了。”
卫长风嘴角抽搐:“白日我被死道士贴了这东西才说了如此荒唐话的,那些话你不要信。”
原来如此,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他疯了。
转眼,已是深秋,满目落叶的世界,萧索苍凉,却是我最喜欢的季节。
昨日太子大婚,听闻太子妃是位平民女子,朝廷反对声音众多,太子却一反往常温和力排众议,非她不娶。
因皇室有喜事,民间也跟着庆祝,三日不宵禁,这几日夜市格外热闹。
我与卫长风坐在屋顶望着灯火通明的街市,难得和平相处。
“卫长风,你整天游手好闲,就没什么理想吗?”我指指自,“比如我,梦想就是成为富可敌国的女人。”
他勾唇一笑:“你的梦想已经实现了。”
我疑惑。
他拍拍胸脯:“我的名字就叫富可敌国。”
我......无话可说。
“当然有理想。”他站起身,望向远方,“君主圣明,天下太平,便是我的理想。”
我抬头仰望,他负手而立,与夜空交相辉映,仿佛也化为了繁星中的一颗,闪着最亮的光。
他扭头看我,眼中闪闪烁烁:“你不信我?”
我摇头:“信,这个理想我也有,我想天完百姓人人都有。就像去上香的人一样,磕头念叨,将希望寄托于神明,期冀神明能带给他们好运,而非自己努力去争取。”
“你在内涵我是个好吃懒做,只想不干之徒。”
我摊手:“这是你说的。”
“我就是如此,我乐意。”他将我拽起来,“走,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街上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卫长风伸出手:“拉紧我,走丢了还得找你。”
“拉紧我,你丢了我可不找。”我学着他的语气,示意他拉我袖子,他却直接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上有薄茧,有点磨手,我想把手抽出来,他却攥得更紧,我瞪他,他却像无事发生一样,左看右看,完全被叫卖声吸引。
罢了,总比和他走散好。
“卫长风,你踩我脚了!”
“你拽我离你这么近,能不踩吗?”
“那我怎么没踩你,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你能如何?”
我俩在人群涌动的街道边走边吵,全然忘了是来逛街的。
“你自己逛吧,本姑娘要回家!”我挣开手,将他狠狠往后一推。
结果和我预想的不一样,他一动没动,我却被弹得退了几步,脚一崴,慌忙中拽住了过路人的腰带。
路人大哥,对不起了,我就是故意的。
路人大哥被我拽得一个踉跄,我站稳:“大哥对不起,我......”
话说一半,我一看路人大哥的脸,呵呵,故人重逢啊。
“陆公子好啊,怎么没见陈姑娘?”
陆云安一脸尴尬:“晚...洛姑娘,站稳了就收手吧。”
我一脸懵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呀!手还抓着腰带呢。
我一脸淡定收回手;“你一个人出来瞎晃悠?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陆云安不动声色理了理衣服,笑得温柔而礼貌:“和如月走丢了,正在找她。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出门不安全,玩够了就早些回家吧。”
我挑眉:“不啊,谁说我一个人,我还遛着条狗呢。”
陆云安蹲下身四处找狗:“让我来看看小家伙,你可要把它牵好,这么多人别被踩到,这种小家伙急了会咬人的。”
我:......
“无妨,它跑丢了,不过卫长风出现了,他是不会咬人的。”我回头去拉卫长风,却不见其身影:“竟然丢下我走了!”
“陆公子,这回我家狗真丢了,我得去找狗。”我转身就要走。
“晚河。”他叫住我,“谢谢你,你是个美好的人,但愿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不必了,毕竟......你不配。”
突然人群开始骚动,眼尖的我很快就发现人群中多了很多把明晃晃的大刀。
这是哪个倒霉鬼惹了杀身之祸,那些刀看着挺钝的,砍上去应该很疼吧。
我站在角落看热闹,不过越看越不对劲,那些人,怎么像是奔我而来。
爹啊,救命!
“走!”陆云安比我先反应过来,拉起我就跑。
“跑,跑,跑不动了。”不知跑了多久,灯火不见,只有月光追随着我们。
陆云安依旧拉着我奔跑:“回丞相府和卫府的路怕是有埋伏的人,我带你回我家。再坚持下,快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依旧是熟悉的云安哥哥啊,可你既然已经放弃我,为何还要对我如此好呢。
我甩开他的手,停了下来:“你去找陈姑娘吧,街上四乱,她不安全。”
他一惊:“竟忘了如月。”随后扶额,叹了口气,神情有些不安,“走吧,先将你安置好我再去寻她。”
我离他远了几步:“卫长风肯定在寻我,我会没事的。”
“洛晚河,你在哪里?你要是敢有三长两短我就把你偷藏的银子全都花了。”
远处,卫长风的声音隐约传来。
“我要去找他了,谢谢你护我一路。”我向着卫长风的声音寻去,不曾再看陆云安一眼。
拐过街巷,隐约的人影急匆匆跑着,我展颜一笑:“姑奶奶在......”
后脑勺一疼,我晕了过去。
啊!哪个王八蛋给姑奶奶来了一闷棍,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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