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一)

2020-12-04 07:03:33

古风

我嫁给了我爹宿敌的儿子。

他娶了他爹宿敌的女儿。

大婚当夜,苦命的我和不幸的他一起跑了整夜的步,我跑我的回忆,他跑他的未来。

我爹,天完国丞相洛明礼,终生目标是打倒卫莽夫;我,丞相府嫡女洛晚河,终生理想是嫁给陆云安。

他爹,天完国大将军卫远山,人生价值在于搞垮洛老贼;他,将军府嫡长子卫长风,梦寐以求的是......他没啥理想,就爱喊一句口号:天完天完,迟早要完。

天完是否完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的未来要完了。

我哭丧着脸望向泛出鱼肚白的天空,停住脚步,转身向屋内走去。

“喂,不跑了?”身后传来卫长风的声音。

“不了,趁着天亮,回去做白日梦。”我没回头,说完抬步就走。

卫长风此人我认识,却不熟。

关于他听得最多的就是爱打架,爱喝酒,爱烫头,啊错了,是爱逛花楼,甚至还抢走花魁拒不归还。

我爹评价他的原话:风流多情爱美女,纨绔倨傲眼无人,和他老子一样,呸!天完的败类。

曾经我还和云安哥哥玩笑,说也不知哪家倒霉千金会嫁给这样一个人,如今倒是明了,倒霉千金正是不才在下。

身为倒霉千金的我刚躺下,还没合眼,卫长风便跟着走了进来。

他倒了杯水,大灌几口,随手一抹嘴角:“等会儿再睡,先去给爹娘请安,虽是个流程,该走也得走一下。”

莽夫,名副其实的莽夫,老莽夫教出来的小莽夫,喝个水都这么粗鲁,爹说得真对,什么样的老子生什么样的兔崽子。

见我半晌没动静,卫长风走到床前,在我眼前打了个响指:“回神。”

我内心翻了无数白眼,顶着一双黑眼圈,翻着一双死鱼眼,极其不情愿地起身。

被他一问,我白眼翻得更狠,顺便伸出一只鸡爪手,一瘸一拐向他挪近,颤颤巍巍开口:“有病啊,这不中风还没好利索么,赶紧告诉你爹让我俩和离。”

他噗嗤笑了,学着我的样子,还加上了斜眼歪嘴特技。

“那感情好啊,正巧我也中风没好,咱俩天生一对。”

我瞬间恢复正常:“我好了,你接着病。”

他依旧斜眼歪嘴,围着我转了一圈:“你放心,我可不喜欢你这类型,皇上赐的婚,好歹做做样子。”

我坐到梳妆台前整理略微凌乱的头发,恨恨道:“知!道!了!”

他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笑道:“没想到京城数一数二的才女竟是个顽劣性子。我以为才女都会是陈姑娘那样的清冷美人呢。”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洛晚河不够美?

笑话!我爹可说我是全京城最美丽,最有才情的姑娘了,要什么清冷,美就完了。

我斜睨他,冷哼一声:“才女就该像我这样活蹦乱跳才对,清清冷冷的性子冻死个人。”

他耸耸肩,一脸“你可得了吧”的表情。

收拾妥当,我和卫长风来到正院,远远便见一个身材姣好的妇人手持红缨枪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对打。

见此,我惊了一下,迷茫地望向卫长风。

他挑眉:“爹娘的晨练,习惯就好。”

哪有这样锻炼的,真真儿一家的莽夫!

我又一次心疼起苦命的自己。

“小河来了,快过来,看看我和你爹谁厉害。”将军夫人热情地拉着我就走。

谁小河,还小溪呢。

不过走进看来,夫人虽喜舞刀弄枪,但长得却十分貌美,完全可以让人忽略她同莽夫是一家的这个事实。

我别扭了半天,最终也没叫出来一声爹娘,索性装傻望天,将棘手的问题抛给卫长风。

爹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给敌人儿子当媳妇已是莫大耻辱,叫爹娘是不可能叫的。

卫长风挠挠脑袋:“行了,我和晚河也来看过你们了,你们慢慢打,我们走了。”

“别走啊,我还有话和小河说呢,兔崽子你回来!”

不管身后老娘的叫嚷,卫长风拉起我就走。

“你娘叫你呢。”

他看着我笑:“你想留下来?”

我瞪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就走,和莽夫说话,不投机。

刚迈开腿没走几步,不远处一声咆哮吓得我浑身抖了三抖。

“纳命来!”

眼瞧着卫将军轮着棍子向我们跑来,这,这是恨我爹恨得要杀我而后快?我命休矣!

我闭上眼睛的一瞬还想着,若我死了,爹得多伤心,他可一定要替我报仇,将这一家莽夫千刀万剐。半晌,没动静。

我睁眼,卫长风拿一根棍子和他老爹对打起来。你一下我一下,速度慢到乌龟都着急。

看了一会儿我算是明白了,和着儿子给老子陪练呢,这么无聊的事,确实要人命。

转头瞥见将军夫人盯着我的两眼冒着金光,我浑身抖了抖,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跑吧!“小河!”卫将军一声咆哮,吼得我瞬间精神倍儿棒,定在原地动不得。

将军他说话都是用吼的吗?

卫将军在我身前站定,用爹经常形容的“看了就想给他一拳”的脸绽放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小河不必拘谨,你爹是你爹,你是你,我还是很喜欢你这个儿媳的。”

别了吧,我更想你讨厌我。

我故作害羞浅浅一笑。

“长风顽劣,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收拾他。”

我看了卫长风一眼,又微微点头。

卫将军看着我愣了半天,突然道:“小河?”

我没作声,略带疑惑地看着卫将军。

卫将军一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没听洛老贼说他女儿是个哑巴啊。”

......

果然如爹所说,卫将军还真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

我呵呵一笑:“您可真会开玩笑。”

“这不就得了么,都是自家人,该说话就说话,咱家没那么多规矩。”

“行了爹,我和晚河真的有事,再见了您。”说罢,卫长风拉起我就跑。

从正院回来时间还早,我换回平日常穿的鹅黄色广袖长裙,抓起几块糕点,背起小包袱出门。

卫长风早就先我一步出门疯去了,我也有事要办,有些事情虽没清楚的开头,但至少要有个明白的终了。

来到常光顾的茶馆,不用说小二哥都知道我要点什么。

“小洛姑娘,又来了,你说你又不爱喝茶,来这里也只喝白水,作何总是来这里?”小二哥笑嘻嘻放下盛满白水的茶盏。

我托着腮看了小二哥一会儿,冲他一笑:“当然是为了来看小二哥呀。”

“哎呀,这话听得我可开心,陆公子今日怎么没和你一起?”

我视线落到他身后,冲来人使劲招手:“喏,这不来啦。”

来人一身青衫,长身玉立,墨发半束,白净温润的脸上有着天赐般精雕细刻的五官,五分儒雅,五分风流,光风霁月的陆家公子,当真举世无双。

“晚河,我来晚了。”陆云安急匆匆走来,坐到我对面,一脸凝重。

我忽地就心情低落了:“云安哥哥,你这一声来晚了,可有何用!”

陆云安叹了口气,伸手摸着我的头顺毛:“父亲命我回姑苏探亲,没想到短短三月,你就成亲了。”

我也叹了口气,抿了口水:“是啊,狗皇帝赐婚来得太快,他这么爱乱点鸳鸯谱,生孩子是要没屁眼的。”

陆云安无奈:“你啊,嘴上就不饶人。我听说此事是二皇子提议的,卫将军与令尊政见不合,赐婚之意该是为缓和党派之争。”

“他们争他们的,作何扯上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我,没天理!”我将茶碗往桌上一拍,怒从心中起。

“你还有我。”陆云安的眼睛总是带着光,恍惚间我能看到光晕中的自己。

“晚河,你对我说句实话,可满意这婚事?你若不愿,我会想办法帮你。”

我眨了下眼,又抿了口水,心底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陆云安是当今太傅独子,太傅他老人家曾是当今圣上的老师,如今又教导太子,看似无权实则人脉极广,但他老人家为人刚正不阿,一身清白,乃天完国为数不多的清流。

陆云安厌恶官场虚伪,争权弄势的乌烟瘴气,只醉心于山水,不曾入仕,但他说帮我,便真能帮我。

可是,我不愿。

皇帝赐的婚,没两天就过不下去了,摆明是打皇帝的脸,这是个大麻烦,我不愿他为了我让太傅晚节不保。

不想让他担心,我灿烂一笑:“也还好,不就是爹爹死对头的儿子嘛,我是谁?到哪都能活得自在。”陆云安眉头微皱,最终苦笑摇头:“罢了,无论到哪,我都会护着你。”

他的话总能让人心生暖意,我说的他都懂,我没说的他也明白,如此温柔又通透的人,也不枉我为他心动一场。

我一脸郑重:“云安哥哥,有件事我觉得该告诉你。”

陆云安也跟着我严肃起来:“你说。”

我深吸口气:“我喜欢......”

“哟,洛晚河,巧啊。”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

我缓缓扶额,缓缓抬头,又缓缓伸脚,一脚跺到来人脚上,咬牙切齿:“巧!啊!卫!长!风!”

卫长风向后退步:“你干嘛,我不就和你打个招呼,至于吗?”

“你吓到我了,踩你一脚都算轻。”

“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着,卫长风扯了一把椅子坐了过来。

“我和云安哥哥说话,你来干什么?”我一脸震惊,推着他赶紧走。

他却一脸无所谓,转头对陆云安笑道:“早闻陆公子精通琴艺,我是来向陆公子讨教的。”

陆云安带着招牌的微笑对卫长风拱手:“不过略懂皮毛,卫公子过誉了。”又看向我:“晚河,多一个人也热闹,你说呢?”

我斜睨卫长风,“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旁人只道云安哥哥弹得一手好琴,作得一手好文章,曾以一篇《长生赋》名动京城,却不知他最擅长的是丹青。

他二人果真讨论起弹琴的艺术,一问一答,倒有几分先生与学生的模样。

卫长风那厮甚至随身带了笔墨,铺开纸张就让陆云安写下琴谱。

“卫公子,你要这琴谱有何用?”

“香香喜欢你的曲子,我想送给她。”

“香香?”

“醉不归的花魁,香香名动京城,陆公子竟不知?”

陆云安一脸尴尬。

我托腮看向窗外:“我云安哥哥可是正经人,烟花之地的风尘女子,也就你当个宝。”

陆云安本要送出琴谱的手停在半空,缓缓道:“卫公子,晚河既嫁给你,还望你好好待她。”

卫长风挑眉,快速夺过琴谱:“我的媳妇我自会待她好,陆公子有心了。”

我一脚踹过去:“既已经拿到琴谱,找你的香香去,赶紧走!”

卫长风心满意足地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长舒了口气。

“此人有些顽劣,你......”

我打断陆云安:“他怎样与我何干,即便成了亲也只会我走我的阳关道,他走他的老断桥,最好走到中途断掉摔死他丫的。”

陆云安显然很习惯我吐槽式的说话,笑了两声便回归正题:“你方才说喜欢什么?是又看上什么了想让我带给你?”

方才的勇气眨眼间溜走,我把玩着茶碗给自己鼓气。

看我鼓着脸满面扭曲的表情,陆云安“啧”了一声:“再不开口,想要什么都不给带了啊。”

“我喜欢云安哥哥。”

陆云安一派自然,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我也很喜欢晚河。”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懂我的意思,我攥了攥拳头。

“云安哥哥,我喜欢你,是想嫁给你的喜欢,我甚至不知从何时开始,莫名其妙的就喜欢了。我觉得我该告诉你,即便已成亲,我还是希望你明白我对你的感情。所以我也想知道,你是否,也和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该是喜欢的吧?

他懂我的喜怒哀乐,我理解他的一言一行;他包容我时常毒舌的话语,我接受他温柔背后对一切的淡漠;他欣赏我跳脱的性子,我佩服他面对万物的通透。

我们有共同的喜好,有相似的厌恶,有十几年共同的回忆,有只有我们二人知晓的小秘密。

我闭着眼,静静等待面前人的动静。

半晌,他开口了。

“晚河。”

我眯开一只眼。

他轻声笑了笑:“有胆子说这么直白的话,便没胆子直视我吗?”

我将两只眼睛睁开,直直盯着他看。

陆云安脸上并无过多表情,仍和往常一样温润,柔和。

只是,他一脸淡定背后的尴尬和些许慌张,被我从他紧紧捏住茶盏的右手看出。

他了解我,我亦十分了解他,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晚河,你说的这些我记心里了,只是我从未想过你我之间会发展到变了方向,我有些,有些不知所措,你等我几天,我想理清思绪再给你答案,可以吗?”

他亦直视我,坐得笔直,黑白分明的双眸透着一丝慌乱,却依旧坚定。我两眼一弯,开心地笑了。

云安哥哥向来如此,会认真对待我说的每一句话,也从不骗我,心里如何想便对我如何说,干净透亮得没有一丝杂质。

看着我笑,他也笑了。

“说到密术逆时光,那就不得不提传闻中的流光镜了。流光镜,顾名思义,一面镜子而已。诶!可它偏巧不是个简单的镜子……”

说书先生又开始了一天的工作,熟悉的故事,一如既往的拍案声,此起彼伏的叫好,连带着心底那丝酥麻的情绪,一起揉进了看客们的笑声里,化成阵阵茶香沁人心脾。

“可逆转时光的镜子......云安哥哥,你说世上真的有流光镜吗?”

陆云安扭头看说书先生,微微摇头:“如果有,那也是由心而生。”

我双手支头看着陆云安慢条斯理喝茶,自言自语:“如果流光镜真的存在,我要让时间回到二皇子出生那天。”

“为何?”陆云安十分不解。

我冷哼:“当然是掐死他,省得他十几年后给老皇帝出馊主意造成我如今的情况。”

陆云安轻笑:“行,若真有此镜,我第一个寻来给你,你爱掐谁就掐谁。”

我,丞相独女,名扬四里八乡的才女,洛晚河,成婚当夜跑了整夜的步,第二夜竟,竟被名义上的夫君拽到了青楼!

“放我下来,我不去!我不去!”我死命锤打卫长风。

“安生点,又不是让你去见阎王,别跟哭丧似的。”卫长风扛着我走得飞快,全然不顾我是不是要被他颠吐了。

“小莽夫!王八蛋!你自己逛青楼不够,还要拉我下水,我呸!爹说得太对了,你就是个小王八蛋!”

“你私会老情人我都没管,现在来帮帮我,咱们这算各取所需。”

“我呸!你取你的需,干嘛非把我也带来,你不要脸我还要,不要脸的小莽夫!王八蛋!”

卫长风咯咯笑了:“你是不是就只会这两句骂人的话,你那丞相爹没多教你几句?”

我奋力扑腾:“对你这种人,我可有满肚子骂你的词,你可听好了!你......”

瞬间,张口说不出话,我被点穴了......

大手拍了拍我,卫长风掏掏耳朵:“你想骂我还不想听了呢,乖,安静点。”

啊!王八蛋,我不要去青楼!想我十几年虽算不上规规矩矩,但也算清清白白,如今却要被这个莽夫拐进青楼,这如何能忍!

咦?好香。

香气扑面而来,我好奇地抬头张望,只看那一眼,我决定,还是装晕吧。

传闻中的醉不归,果真如话本说的那般,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也香艳。

我闭着眼睛,脑海却自动回放方才看到的场景,耳边靡靡之音不断,一切荒唐却又正常。

这都什么事儿,我恨啊!

走到三楼,周围明显安静下来,偶尔传出雅致琴声或清新的唱曲儿声。

卫长风将我放下,我缓了缓才站稳脚步,转身一个箭步向楼下冲。待跑到楼梯口,看着楼下情景,又耷拉着头返了回来。

罢了,还是他扛着我出去更好。

我十分气恼,却又无计可施,面前的人还贼笑着看我,我更加恼了。

想也不想,一脚踢了过去。

卫长风也不躲,生生挨了我一脚,装模作样”哎呦“一声倒在地上。

“疼死老子!你这一脚真要我老命。”他撕心裂肺的样子倒真像我使了多大劲似的,我不禁有些慌张。

看着自己充满神奇力量的脚丫,善良的我有些自责了。

“我没使多大劲,你没事吧?”我蹲下身想扶他起来。

他一个鲤鱼打挺麻溜儿站起来,将我提溜起来:“不生气了,那咱们走吧。”

啊!这个无耻的,无耻的......我已经想不到可以形容他的词了。

“卫长风,你这么无耻是要遭人砍的!”

他走到一间房前停下,声音降低:“嘘,香香喜欢安静。”

生在青楼这种地方给我说喜欢安静,可去他的吧!

恶向胆边生,“嘭”的一声,我一把将卫长风推进屋子,随后跟着迈步进去。

安静你个奶奶腿!

环视四周,桌案旁一个清秀女子惊吓的表情还未来得及收起来,拿手帕捂着嘴一动不动。

她应该就是香香了。

我瞥了眼卫长风,他杵在一旁冲香香无奈耸肩,我也有些尴尬,干脆站到他身后看这厮到底要干什么。

香香终于缓了过来,轻轻舒了口气:“卫公子怎如此莽撞,可吓得人家不轻。”

卫长风一把将我扯到身前:“不是说琴谱有问题吗,人给你带来了。”

???

我一脸蒙圈:“琴谱是云安哥哥写的,有问题你找他啊!”

卫长风挑眉:“行啊,我这就去把他找来。”

我反应过来,他没把陆云安找来应该是顾及我的想法,这人竟也有心思细腻的时候。

我拽住他的袖子:“我来就我来,难为你为我着想,云安哥哥的曲子没有我不通的,这个忙本姑娘帮了。”

他感慨地拍拍我肩膀,做作地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这就对了,总算你还念我的好。”

听到陆云安的名字,香香两眼放光,迈着小碎步凑到我跟前:“姑娘可是认识陆公子?”

我拿过琴谱,是那首我和陆云安合谱的《逍遥梦》,原来香香喜欢的是这首。

“认识。香香姑娘,可否借你的琴让我奏一曲。”

爱琴之人会把琴当做自己的一部分,冒然弹奏别人的琴是不尊重。

“可以可以,姑娘可熟悉陆公子的曲子?”香香把琴抱出来给我。

手指抚上琴弦随意拨了几个音,是把好琴。

我对香香一笑:“你且听一听。”

将琴谱合上,手抚琴弦,清雅悠闲的山涧之景扑面而来。乐曲声起,细而轻,从低扬起,阶阶升,又飘然而落;正当婉转之际,抖而往那高出,直冲云霄。时而飘远,时而近来,缥缈无形,却抓得人心飘荡无处安之,只得随着悠荡琴声遍观春日山涧美景,感受人间烟火之外的一丝不羁与逍遥。

曲终,我起身拿过琴谱塞入袖中:“如此可对?”

香香眼中的光更盛:“妙,妙极了!如此才对,姑娘琴艺这般妙,可否告知名讳?”

我瞅向卫长风:“看到没,那人,我夫君。”

“原来是洛姑娘,也就不怪能将陆公子的曲子弹得出神入化了。”香香好像没有一丝第三者的自觉,只沉浸在遇到大佬的兴奋里不可自拔。

“可我照谱子弹,后半段意境明显变得轻快,全然不似开头营造的雅然悠长之境,倒像中途忽然闯进什么,乱了弹奏者心绪,跟随其一同进入另一片明朗愉悦的氛围。”香香一脸疑惑。

“这样不好吗?”我心道,这位香香姑娘不愧为花魁,能将曲终意读得透彻,显然亦是爱琴出于心。

“也很好,只是前者更适合卫公子要送的人。”

这不是送给你的吗?难道花魁都喜欢拐弯抹角地形容自己?

学到了。

《逍遥梦》一曲,是我与陆云安春日游玩他一时兴起所作,听罢我觉得通篇意境略单调,就随手将后段改了些许,才成最终的《逍遥梦》。

方才所弹是未经我更改的,想来香香曾听过的是这首。

“卫公子,还不拿纸笔来,本小姐要写谱子送你心上人。”我一脸戏谑。

卫长风看着我默了半晌,忽而拉起我就走:“不写了,我改主意了。“转而又对香香道:“香香,曲子不用弹了,改日来道谢。”

“喂!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又要干什么?”

卫长风似乎很开心,拖着我在房檐上飞来飞去:“你可真是个宝贝!”

看着不断后退的景色,我只觉得他要失去我这个可爱的宝贝了。

“能不能好好走路,我要吐了。”我抓着他的衣服不敢松手,这个莽夫,轻功好得飞起,导致飞得忒快,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没事,吐吧,我不嫌弃。”虽是如此说,他还是带着我落到地上,将我拎远了些。

我在原地站了半天才找回安全感,慢慢往家走,不禁心疼自己,这是人受的罪吗!

到家,我知道了卫长风的一个小秘密。

原来,他喜欢的不是香香,而是陈如月,那个和我齐名的才女。

他讨琴谱也并非给香香,而是想让香香教他,他要弹给陈如月听。

“如此说,你要我教你弹琴?”我坐在床上,嘴角的笑意愈来愈深。

卫长风斜靠靠着床柱,两眼贼亮:“好媳妇儿,你琴艺堪比陆云安,不收个徒弟多浪费这一身本事。”

我开始想自己的事情,越想越高兴,不禁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个不停。

卫长风嘴角抽了抽,最终无奈地望向房梁:“我说,你平日都是如此表达开心的吗?我曾经养过一条小野狗也是如此。”

我瞬间停了下来,坐起身拉他也坐下。

“我不仅教你弹琴,还要帮你追她,如何?”这下换我两眼贼亮地盯着卫长风。

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我,半晌开口:“你是不是喜欢陆云安?想让我也帮你追他?”

“才不用,云安哥哥他不用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再追求也无用。”“你想等我大功告成后好与我和离?”

我点头如捣蒜:“我帮你追到喜欢的人,你与我共同想法子和离,这样既成全你与陈如月,也能放我自由,完美!”

卫长风的脸离我近了几寸,眼睛一眨不眨和我对视,忽而一笑,伸手来回扯我的两腮:“我才发现你还挺好看的,时常顽劣偶尔可爱,甚是好玩,所以此事就应允你罢。”

我拍下他的手,捂住我惨遭蹂躏的脸:“怎么什么都能说成你的好。”

他笑了笑,翻身下床,径自走到一旁榻上躺下:“睡觉!”

人一旦有了新希望,做什么都充满力量。

就比如卫长风,大半夜的拿着铜锣咣咣地在我耳边敲,美其名曰早起的人生才能成功。

我说那也不必拿铜锣来叫我,他说他就要不走寻常路,做天完最特别的靓仔。

我:......

一切准备完毕,我才发现一个致命问题。

我问:“你家有琴吗?”

他道:“你觉得呢?”

“啊!卫长风你脑子就只剩陈如月,不会思考其他事情了吗!没有琴弹空气?”

“别急,我没有你有啊。”

“琴在我家。”

“那就回去拿。”

“成交。”

我俩摸着黑偷偷出了门,走到洛府门口我又发现一个致命问题。

我问:“好像未到归宁日是不能回门的吧?”

他道:“你真聪明。”

我深吸口气,安抚自己镇静:“你故意折腾我?”

他想摸我的头顺毛,我一跳躲开:“我的头不是随便谁都能摸的。”

他“嘁”了一声收回手:“矫情。不能正经进门,咱们可以不正经地进。”

他一脸高深莫测,我一副原来如此。

“成交!”

最终,我带着卫长风从狗洞偷偷爬进了我的闺房。

他一脸黑线:“洛晚河,遇见你我可真是做尽了丢脸的事。”

我不甚在意:“不就爬个狗洞嘛,这不也是你的主意?”

“我的意思是带你翻墙。”

“哎呀,都一样,只要进来就好。”不再理他,我倒头躺在熟悉的大床,盖上被子。

看着我的迷惑行为,卫长风迷茫了:“你干什么?”

我眯开条眼缝,懒懒看他:“看不到?睡觉啊。”

已经几日没挨我心爱的大床了,今日起得又早,我不管,我要在上面睡一觉。

“呵,给爷起来!”卫长风连人带被子给我扛出了门,顺手将琴也带走。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他这次倒不飞了,只慢悠悠走着:“你不是要睡觉吗,乖乖睡吧,我扛你回去。”

这个无赖莽夫王八蛋!

“卫长风,放我下来,让人看到就不好了。”

“你是我媳妇,有什么不好?”

“万一碰到陈如月,她该如何想?”

这话管用,卫长风停下脚步,刚要将我放下,只听府外大门口两道声音齐齐传来。

“河儿?”“长风?”

抬头,两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一个负手而立目瞪口呆,一个双手叉腰满脸惊奇。

“好久不见,爹。”

我尴尬笑笑,等待我爹劈头盖脸训斥我失规矩的行为。

我爹浑身抖了抖,夺过小厮手里的笤帚追着卫将军就打:“老莽夫!看看你教出的什么儿子,我乖乖女儿就这么由他欺负,都欺负到我府上来了,老子打死你个龟孙子。”

卫将军竟不回手,只来回躲闪:“洛老贼,你休要嚣张,他们二人感情好,说明我教子有方,你嫉妒了!”

“满口胡言乱语,老夫嫉妒你?天大的笑话,昨日的哑巴亏看来是没吃够,今日皇上面前我再送你份大礼。”

“怎么,又要参我一本?本将不怕,你可有把柄在我手上,悠着点你的贼命吧,老不死的。”

“皇上都夸我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你这种丑八怪也配说我老,找打!”

“就你那文弱样也叫玉树临风?本将这种才是。酸腐书生,向来狂妄自大!”

卫长风扛着我在一旁站着,我俩就这么看着他们骂骂咧咧上朝去了,全然忘了我俩的存在。

“我怎么觉得,你爹更像莽夫......”

我懒得反驳,也无法反驳,只顾埋头哀嚎:“嗷,爹不要我了,都怪你爹抢走了他所有的注意。”

他将我放下,推着我向外走:“没事没事,我爹不也把我忘了,咱们扯平。”

恩......他说得有道理,我回头瞧他。

卫长风其实长得很好,身材高挑,眉目清俊,那时常吐出不着调话的薄唇沉默时冷峻,笑起来又充满阳光。

我最喜欢看他整日高束的马尾,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利落,也满载少年气。

他和陆云安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陆云安如同天上不识人间烟火的神仙,而他却偏像那人间肆意奔腾的野驹。

曾经,我从未想过会与他这样的人有交集,人生有时真是神奇。

思及此,我笑了笑,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平日陆云安的动作那般。原来摸人的头发是这般感觉,还挺舒服,下回见到陆云安也要这么摸一摸他。“你又干什么?”卫长风阴恻恻的声音扰了我的思绪。

我这才发觉做了什么,忙咳几声:“看你挺乖的,爱抚你一下。”说着,又在他头上摸了两把:“乖,走,回家教你弹琴。”

他不可思议地瞪着我,龇牙咧嘴:“救命,本大爷要被恶心死了。”

我和卫长风说说笑笑走在街上,偶然一瞥,瞥得我心花怒放。

陆云安背对街道站在一棵柳树下不知在干什么,我忽而想到将我和卫长风的交易告诉他,便把琴交到卫长风手上:“你先回去,我要去找云安哥哥了。”

卫长风似乎嘟囔了句什么,我顾不上理他,直奔那方而去。

“猜猜我是谁?”我跳到陆云安身后捂住他的眼睛。

陆云安先是僵了一下,察觉是我,开口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唔,猜不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洛姑娘。”

嗯?有人。

放开陆云安,我走到他身前,才发现陈如月站在他对面,方才他挡着我并未看到有其他人。

“陈姑娘,你也在这里,巧啊。”我冲她摆摆手。

陈如月此女平日忒冷,一般不主动和人说话,见人也不带笑,有足了清冷孤傲之气,但挡不住她长得好,今日又面带微笑,更是好看了几分。

卫长风喜欢她还是有道理的。

“嗯,本是想约陆公子饮茶,洛姑娘不妨一同去吧。”陈如月带着浅笑,落落大方。

见鬼啦!我可是从没见她主动亲近过人。

或许他们真有正经事要谈,我摆摆手,要拒绝,陆云安却拉起我:“陈姑娘好意在下心领,只是我与晚河有要事需办,怕要拂了陈姑娘美意了。”

顿了顿,又道:“福来茶馆的茶也没那么香醇,陈姑娘若真喜饮茶,换家茶馆或许更好。”

说罢,拉着我就走。

“云安哥哥,你不是最喜欢福来茶馆的茶吗?”

陆云安举着糖人啃地斯文,边走边冲着我笑。肯定没人想得到,风度翩翩的陆公子竟喜欢小孩子才吃的糖人。

“我喜欢,却不喜无关之人因我也喜欢。”

“听不懂,请说人话。”我翻着白眼,或许我能听懂,但懒得去想,就是想让他说得直白些。

“好。”陆云安吃完糖人,将竹签插我发髻上,满意地揉揉我头发,“我不喜欢陈姑娘,如此一番话,是想让她早些醒悟,好另寻良缘。晚河可明白了?”

“陈如月真的喜欢你?”

他随意点了点头。

我一拍脑门儿:“完了完了,她竟然喜欢你,她怎么能喜欢你,她万万不能喜欢你!”

她喜欢云安哥哥,卫长风怎么办?那厮肯定比不过我云安哥哥,这样一来,他还怎么获得陈如月芳心,他得不到芳心,我又如何逃离命运魔爪!

“你放心......”

“我不能放心!”我打断陆云安,一脸悲痛欲绝,“云安哥哥,老天爷他丫的玩我,我好难啊!”

陆云安哭笑不得:“好了好了,晚河不难,我只喜欢晚河,从来只喜欢晚河,可满意了?”

“不满意啊,我还是好难......等会儿,你说什么?”我瞬间立正,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仿佛稍错一眼,方才的话便会如梦一般消失不见。

眼前人笑得如此温柔,眼底泛着的波光只映着一个我,周围万物都不曾入眼。

他对我说了此生第一次情话,很长,却字字敲在心尖,以至于我清楚地记在心里很久,很久。

他说:“我喜欢一个姑娘,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可我怕她因此疏远我,只得将情谊藏于对她的好中。直到她成亲了,我方觉追悔莫及,幸得上天眷顾,她也喜欢我,我竟是如此幸运。那时起,我便下定决心,即便刀山火海,我亦要将她接回来。我非完美之人,给不了她世间最好的夫君,可我想给她世间最好的爱,我心爱的姑娘,生来就该是最幸福的人。”

好吧,其实也没这么长,以上都是我自行翻译的。

他真正说的话都在本要给我的信里,他将信递给我,我听着他复述信上的内容。

“缘起旧时,心忧,亦惶惶而喜。至云开月明,悔不曾言,幸得佳人有意。吾非完人,终不舍所爱。吾挚爱,生该光芒一世;吾之爱,亦将世世永存,无人可止。”

这才是从他口中说出的,字字有力。

我将信小心叠起,冲他晃晃:“这就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我会好好收着。”

我说得轻松,天知道我内心有多么风起云涌,此时此刻我只想当街狂奔,而我,也这么做了。

陆云安大概比我更想狂奔,当我说出我的想法后,他二话不说,拉起我就跑。他跑得欢快,还时不时侧头冲着我笑,我们笑得爽朗肆意,阵阵笑声穿过街巷,路过人群,散在风中。

路过的行人都会好奇地看上我们几眼,有疑惑,有感慨,有浅笑,有震惊。

陆云安从不在意旁人看法,曾经的我会在意,而此刻,我只觉得浑身通透,去他娘的世俗,本姑娘开心,最重要!

“晚河,你放心,这几日我已劝好父亲,我有办法让皇上答应你与卫公子和离。”

原来,他这几天并不是在思考是否喜欢我,而是为此想办法。

而他的办法,着实简单粗暴,简单来讲,就是携太子逼宫。

当今圣上沉迷厨艺不可自拔,政事处理得一塌糊涂,听爹说朝中有不少大臣都有拥太子篡位之意,就连爹也有此想法,而此事却一直被二皇子党的卫将军等人牵制。

朝中太子与二皇子两党势均力敌,处于中立的太傅门生多重臣,若是太傅站到太子一方,这皇位怕是真要换主了。

“如果没有把握,你是不是就永远不会对我说这些话?”若不是他笃定能成,为了避免我更难过,他怕是会直接拒绝我的喜欢,更不会告诉我他的心意。他默了半晌才开口:“没有如果,晚河,我们会在一起,此时如此,此生亦如此。”

也对,要什么如果,结果好就是最好,我和他慢悠悠走起来:“不仅要此生,要来生,来生的来生,还要很多生。哎,不行,我要云安哥哥每一生都与我在一起。”

他挑眉,语气少有的戏谑:“这么贪心啊,也怪我心眼实,就生生世世都给你罢。”

想想他所谓的办法,我不觉有些担心,倒不是担心沉迷厨艺的皇上下场如何,只是想着,倘若真要如此,朝堂不免大乱一场,他和太傅也必将卷入其中,为了我,太不值得。

我将与卫长风的交易告诉他,这总比他的办法强。

“你想,皇上他在宫里有那么多妃子,他不爱她们,她们也不爱他,多惨啊。狗皇帝乱给我指婚,我觉得让他再惨几年才好。”

陆云安思索片刻:“此法行得通最好,倘若不行,我......”

“没有如果,你说的,没有如果。”我捂住他的嘴,“云安哥哥,我喜欢你活得自在,你若被厌恶之事束缚了,我会不开心,我一不开心会打人的。”

他拉开我的手,举起来左看右看,嘴角带着笑。

他平日就爱笑,但不会时时笑,今日却一直笑着,连平日清冽的声音也多了几分活泼:“弹琴写字的手,不适合打人,实在想打就打我吧。”

“说起弹琴,最近我又谱了首新曲,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下次我去你家弹给你听听,你帮我改一改。”任他拉着我的手抚着指尖薄茧,我边走边和他说新曲的事。

“公子姑娘留步。”身后有人说话,我转身。

哦,福来茶馆的说书先生。

“先生,你怎地穿道士服,难不成出家当道士去啦?”

说书先生摸了两把只有几根的胡须:“你这丫头说的,贫道主业道士,副业说书,长见识了吧。”

陆云安咳了两声,掩饰笑意:“先生可有事?”

说书先生故作高深地点头:“贫道掐指一算,有些话今日必须得说与两位。”

“姑娘和公子皆人中龙凤,选得良人将一生顺遂喜乐。”

先生话说得好听,我开心,“接着说,说高兴了本姑娘有赏。”

“只是,姑娘的命定之人应是那位卫府少爷,并非公子,而公子的良人也永远不会是姑娘。若你二人早些回头,一切皆可回转,与天命相违,只能枉费来之不易的此生。”

???

我的笑容僵住了,我和他没仇吧?他咒我?他知不知道随便诅咒别人是要秃头的!

陆云安拍拍我的头,依旧温和:“先生玩笑了,日后我二人成婚,定会请先生喝喜杯酒,还望先生将我二人的故事说成书,定会是个美好的故事。”

“哎呀呀,执迷不悟的年轻人,贫道该说的说到了,只望你们日后莫后悔如今的决定。”

那神棍,说完一堆屁话,一溜烟儿跑了,我连打都打不着人。

陆云安倒是没受影响,推着我往回走:“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可信,任其他人如何,我信晚河,晚河也信我,旁的没人能奈我们何。”

我点头:“下次去茶馆定要将他骂回来,我也给他来一卦,不让他怀疑人生誓不罢休。”

“好主意,过几日我找些卜卦算命之类的书拿给你看,好让你骂人的时候也能振振有词。”

我扭头看他,果不其然,一脸坏笑。

回到卫府,便一眼看到院子的正中,卫长风端坐树荫下,手抚琴弦,一派惬意超然之姿,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得是在看者耳聋的情况下。

现实终究是现实,那厮手下弹出的声音只能用两个字形容:垃圾!

“别弹了,媳妇都要跟别人跑了,等你学成,人孩子都会叫爹了。”我与他并肩而坐,拨动琴弦,随手弹起几个音。

卫长风瞥我一眼,继续制造噪音:“你要跟谁跑?私奔?不成的,你说过要帮我。”

“不是我,是陈如月,她有心上人,你没希望了。”我无奈望天,云朵当空飘,天气大好。

本以为他听到此话会心生担忧,可我瞅了他好几眼,他像没事人一样,一点也没有情敌出现时该有的危机感。

“喂喂喂,别弹了,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他将琴放一旁,起身负手俯视我,阳光被他挡去大半,他的笑却十分耀眼,那是极其自信的笑。

“她如今看上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她爱上的只会是我。”

好狂的语气,看来他不只是自信,还自信过头了,作为队友我有必要敲打他一下。

“你可知她喜欢的是谁?”

“不就陆云安么。”

“你既知晓就该更加谨慎才对,云安哥哥风华绝代难能有人相比,虽然他不喜欢陈如月,可陈如月心中有对比,也很难喜欢你的。”

卫长风一个脑瓜崩弹过来:“你能不能放眼看看更远的地方!”

“什么意思?”他转身离开,“世间好儿郎多得是,比你云安哥哥好的亦非少数,你可不要睁眼说瞎话。”

我揪起一把草朝他背影丢了过去:“云安哥哥就是最好的,你才睁眼说瞎话!”

曾经我一直以为卫长风不务正业,只会游街打马,两个月下来,我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果真只会不务正业,游街打马,最常干的仍然是往青楼跑。

在我的悉心教导下,琴弹得依旧稀巴烂,教他他还不上心,如此不靠谱的队友,我还如何成就大业!

想到云安哥哥,想到总和卫将军干仗的爹,想到我本可以幸福美满的未来,勇气霎时灌满全身,不管了!本姑娘就闯回青楼,非要将他从青楼拽回来不可!

“洛晚河,出来!”卫长风大步疾风进了院子。

这下可好,不用我拽,自己回来了。

“卫长风!你还知道回来!”

气势还没摆出来,他拉起我就往外走:“陆云安坠崖了。”

我一愣,不可能,前些日子我还见过他,他说要去江城会一位友人,还说那里的木雕一绝,要给我带个小木人回来。

“你又说胡话。”一定是卫长风又在跟我开玩笑,他这人,平日最不着调了。

他停步,与我对视:“我没开玩笑。”

“什么?!”

“你冷静,他被人接住了,并无大碍。”

“苍天啊我感谢你八辈祖宗。”

“感谢早了,接住他的人是陈如月,陈如月被砸伤了。”

“怎会如此,伤得可重?”

“不重,断了条腿。”

“这还不重!”

“大夫来了才发现腿没断,只是扭了。”

“如此便好。”

虚惊一场,不幸中的万幸,好在二人都无大碍,老天爷我以后再也不骂你了,只说你的好。

他挑眉:“那我再给你个消息,你就不觉得好了。”

“云安哥哥无碍,还能有什么不好的?”

“陆云安向陈府提亲了。”

???

“你在骗傻子?”我不觉好笑,“你逗人的水准越来越低了。”

他拉着我就往外走:“不信?本大爷带你去看,看看你口中的云安哥哥是个什么样的负心贼。”

我一脚踹过去:“你谁大爷!”

他闪身一躲:“我自己的大爷行了吧。总说我莽夫,我看你才莽夫。”

一路和卫长风打打闹闹,我并无任何担心,陆云安的为人我最清楚,他是一个真正光风霁月的人,亦是一个完全磊落纯净的人。

然而,满心的信任,在刺眼的画面中顷刻化为灰烬。

“如月,过来看。”陆云安手持一幅画卷,画卷上的人,正是陈如月。

“云安的丹青如此精妙,之前我竟不曾知晓。”陈如月依旧笑得淡淡的,但眼中的开心满得要溢出来。

“以后,我的一切你都会知晓。”二人俯首低语,陆云安偶尔抚摸陈如月发顶,这是他常对我做的动作,此刻,着实刺眼。

我捂住心口,迎接即将汹涌而至的心痛,半晌,它依旧活蹦乱跳地跳动着,无任何不适。

什么玩意儿!我竟连心痛也不配了吗!

“你张牙舞爪做什么?”卫长风的语气带着无奈,耷拉着脸,他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

“你说一会儿我用什么姿势出场比较有气势?”终归,我还是相信陆云安的,眼见不一定为实,弄清事实之前,伤心最没必要。

卫长风负手站立,半晌,他说:“不必多想,有我的光环罩着,你何时都是有气势的。”

我发誓,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我平生第一次见。

最终,我与卫长风并肩大大方方走进了陆府。

“晚河,卫公子,你们怎么来了?”陆云安看到我们,先开了口。

卫长风向前一步挡住我,指向陈如月:“我们不找你,找她。”

呸!你找她别带上我,我就是来找云安哥哥的!

陈如月和陆云安对视一眼,不紧不慢开口:“卫公子找我有事?”

卫长风点头:“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云安有些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对着陈如月淡淡一笑。

他们二人到别处去了,卫长风那个见色忘友的猪队友,走得欢腾,看也没看我一眼。

我目不转睛盯着陆云安,想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他沏了杯茶递给我,我没接。

我不喜欢茶的味道,他一直知道的。

“云安哥哥,我不喜欢喝茶。”他明显一愣,尴尬地笑:“如月也不喜欢喝茶,她平日常喝槐花蜜,我这里备着很多,你是否要尝一尝?”

我怀疑陆云安摔坏脑袋了,槐花蜜是我常喝的,他家中备着的那些,是我为了方便,命人搬过来的。

“云安哥哥,你该解释一下。”我没有生气,真的,我只是有些想打人。

他又是一愣,似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晚河,你今日怎么了?”

我怎么了?是你怎么了才对!

我冷笑:“疯子说疯子疯了,傻子说傻子没傻。”

陆云安的表情更加迷茫,盯着我微微皱眉:“这是谜题吗?”

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可我却没在里面找到我。

“不是,这是对联。”

他疑惑。

“横批是,亦真亦假。”

我没看他,轻车熟路走到他书房坐下,仔细端详书案上的画作,墨迹已干,他将陈如月画得惟妙惟肖,我心中的疑惑也愈发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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