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渡

2022-08-08 21:01:18

百合

送到嘴边的樱桃第三次被怀里躺着的人劫走时,我忽然产生了一丝怀疑:怎么就这么心软让这祖宗留在身边了呢?

还没来及琢磨清楚,黎琛便仰起脸喊姐姐,献上一个樱桃味的吻,眯着眼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事情还要从我二十八岁那年说起。

我承认我是个乏善可陈的人,没有大理想,也没能力躺平。唯一算得上不同的是,十八岁时张扬——我们班的大学霸——突然跟我表白,懵懵懂懂一答应,我们就开始了十年的爱情长跑。

从那以后无论是大学,还是在大城市的打拼岁月,我们一直都形影不离,日子过得平淡无奇。

记得毕业搬进那个小得可怜的出租屋时,张扬满头是汗,坐在地上冲我笑得憨气十足,他说:“陶陶,等我好好工作,在这儿买间属于我们的房,结婚生子。”

但那之后我们就很少再坐在一起聊未来了,那些话在现实面前显得很天真幼稚。我们总在忙着各自的工作,消耗健康与活力去换取微薄的薪水。

同居生活令我苦不堪言,家务活似乎全成了我的本分,与此同时还要被张扬挑剔不再化妆打扮、不够体谅他的压力与情绪、不再像学生时代那样崇拜地仰望他。

就这样,恍恍惚惚将就着,我错愕地发现,从十八岁开始,我居然就在骗自己,假装张扬是满足我所有期望、可以共度一生的伴侣,假装自己能够忍受庸俗去演一个倾慕他的小女朋友。

尽管我即将步入三十岁,但当初闪恋的那股叛逆劲突然就涌了上来:我不能允许自己就这样踏进注定一地鸡毛的婚姻生活。

张扬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我们在某次又为一点点小事争吵后,他火速搬了出去,离开前还指着我的鼻子说他妈妈能兼顾家庭和工作为什么我就不能。

浑浑噩噩了几天,看着曾经留下的点点滴滴我脑袋还是发懵,隐隐约约听共同好友说张扬在追求他们公司的一个小姑娘,时间早于我们分手,我更是觉得满心满肺都是不甘与倦怠。

正巧手头上的项目告一段落,组里的小孩儿们嚷嚷着去蹦迪团建,我作为“人还没老心就老了”的典范被他们连拖带拽过去散心。

也因此,在格格不入的环境里独自一人买醉并哈欠连天的我,轻而易举地看见了笑得一脸油腻的张扬,以及他紧紧跟着的姑娘。

平心而论,小姑娘人长得很好看,就是气质清冷了些,看上去并不会崇拜仰慕张扬的样子。他们气质上的反差更衬得张扬俗不可耐。

我为跟这么个人在一起十年任劳任怨最后还被甩了而感到深深的无语。

正想着要不要去帮帮那个蹙着眉头看起来颇为困扰的姑娘,旁边起来个喝上头的人,踉踉跄跄直往人身上撞,姑娘没躲过去,一下子摔到了我怀里。

我,妹妹,张扬,三个人面面相觑,对这偶像剧般的俗套剧情表示了尊重。

妹妹长得实在是精致,依在我怀里简直娇弱无骨,让人舍不得挪开手。

妹妹身上还很香。

我想我真的是喝了太多酒神志不清了,看着怀中那人扑闪扑闪汪着春水的双眸、饱满柔软的唇瓣,就这么俯身亲了下去。

张扬愣了,我也愣了。妹妹没有愣,反而是红着脸露出了个喜不自胜又受宠若惊的复杂神情,之前那股子清冷烦厌竟是一丝都找不到了。

活了二十八年我第一次做这么莽撞又无礼的事,索性破罐子破摔,冲张扬挑眉:“怎么哪儿都有你?别骚扰我女朋友!”

我躺在床上,顶着宿醉后疼得要死的脑袋,奇迹般地回忆起了昨晚的借酒发疯,不由觉得以后还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好。

迟钝了十分钟,我才反应过来我家里还有人。

又迟钝了十分钟,穿着我的蓝色格子围裙的人走进来,熟稔地坐下并把煎蛋牛奶放在我的床头柜上。

这下我不能迟钝了,我恨不得立马钻到床底下去——

是昨晚的妹妹。

妹妹素面朝天,戴着副黑色粗框眼镜,长发随意束在脑后。

她笑弯了眼睛:“姐姐忘啦?昨晚你怕张扬再骚扰我,就把我带回来了。”

我强忍着跳起来逃走的冲动,注视着她,又回想起那个情不自禁的吻之后,她低声地唤:“舟舟姐姐。”

“原来是你呀,”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不该庆幸,“黎琛。”

她扑哧一声笑了,趴在我的被子上,身上有我同款的香波味:“你还记得,我好开心呀。”

和黎琛见第一面时,她十七岁,我二十三岁,工作第二年。

彼时的我还与张扬在同一家公司,一起去黎琛所在的F中谈贫困生资助,而黎琛是不知道怎么就跟着校领导凑热闹的小孩。

说老实话,正值桀骜不驯的年龄,她眼角眉梢都染着看似不服却实在中二的叛逆之色,比起酒吧那夜的清冽出尘可差得远。

但她越呲牙炸毛,看起来就越寂寞可怜,让我有些心疼。

直到合作期结束,张扬陪我去洗手间,却看见黎琛浑身脏兮兮的,被人扯着头发往楼后的暗巷里拖。

夜色将近,我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只能听到那些攻击黎琛母女的腌臜下流话,还有黎琛毫不怯懦的反击。

张扬拽着我的手厉声劝不要多管闲事,可我体内烧着一团邪火已经顾不得太多,咬了他一口冲上前去。

我们在一起后,黎琛曾半开玩笑地说,我那一刻像极了护着鸡崽的母鸡,不强壮但很勇敢。

可只有我知道,父母离异、被母亲拼尽心血拉扯长大、死要面子也不想接受资助施舍是什么感觉。

我知道黎琛的别扭与不甘,知道黎琛的恐惧与脆弱,所以我挡在她身前,像是守护着曾经的自己。

那群人离开后,天彻底暗了下来。黎琛自顾自掏出一根烟点燃,那一瞬间,我看到她没有丝毫顾忌的泪水。

她开始倚着我的肩,讲一些父母的糟糕婚姻以及自己的糟糕生活,像是从未对人说过那样磕磕绊绊,我静静听着,偶尔轻抚她的手背,不说安慰,只是陪伴。

末了,黎琛侧过自己过分精致却挂着伤的脸,问我:“舟舟姐姐,如果我说我喜欢的是女孩子,我还配得到祝福么?”

我直视着她的双眼,轻缓地抚摸她的头发:“当然啦,这一辈子能遇到自己真正爱的人,是一件非常非常幸运且幸福的事情,无关性别。”

后来,好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对酒吧那晚的愧疚,也或许是对黎琛美好的渴望,我纵容她闯入我的生活,甚至搬来与我同住,也纵容自己日渐沉溺于她的温柔。

每每看见她,我都觉得生活像是一场冒险,藏着数不尽的宝藏与惊喜,只要足够勇敢热情,就会得到蜜糖与醇香的牛奶。就连当初最厌烦却不得不做的家务活,在两个人共同完成时,也变得轻松愉快,所有的辛苦与汗水,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每分每秒都很开心的未来。

她像我们初相识那样叫我“舟舟姐姐”,尾音欢喜上扬,像是甩着尾巴的可爱小狗,却多了些不再掩饰的情绪。

二十二岁的黎琛坐在钢琴前专注地弹了一首《梦中的婚礼》,转过身与我对视,眼神带着几分执拗。

我的心跳早就乱了节奏,忽然想起在表白墙上特意搜到的那条视频:大学毕业晚会上穿着礼服的黎琛,美丽而不可方物的黎琛,也是带着这样的眼神,弹了这首曲子,说:“献给陶舟。”语调落寞却暗含期待。

几年的分别,错失的联系方式,足以让曾经的小狗崽成长为狡黠的狐狸,就算什么都不做,能够将我们的生活系在一起便心满意足。谁知进入公司后我早已离职,向张扬打听情况却被他误会,好不容易才凭借缘分在酒吧相遇,故意摔进我的怀里。

但我没忍住亲了她。

黎琛抱着我问:“陶舟,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对我负责?”声音搔在我的耳畔,叫我不由浑身发软。

她不知道我上周末专程回家与母亲面谈:“或许会让你难过,朋友同事们也会议论,从前不曾有的世俗桎梏都会翻了倍地压在我身上,可我只觉得能够与黎琛重逢、爱上她也被她爱着,就是一件非常非常幸运且幸福的事情,值得为之扛住风浪。”

我的吻再一次落在她的唇上——这次郑重而专注——回答她:“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准备好啦。”

我时刻准备着,为你变成一艘船,渡你驶向晴空艳阳。

一只珄
一只珄  VIP会员 一个笨蛋写手。

不自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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