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天堂里的抱憾。”他时时这么说。
我很快就会有一个孩子了。罗莎怀着这股坚定的信念,不再和瀑海洋有任何联系,只是有一次,在鼓浪屿的夜晚,她听到潮汐拍打岸边,突然想起了瀑海洋从未谋面的母亲,模糊的山影,渔火浮天,决定给他邮寄了一封没有署名的明信片。
“我很快就会有一个孩子了。”丢进邮筒的一刻,罗莎想这样暧昧的话语,会不会给他的生活造成风波?或者他会给自己的妻子解释,这是源自于某本书中的诗句?总之,教授们的口才都很好。她不用操心。
“找到我的电话,费了不少周折吧?”
“老瀑有名的朋友多,互相打听不是难事。”
“我和他都20多年没见过了。”她不知道他妻子对他们之间的事情知道多少。
“所以希望你见他最后一面。”妻子转而悲戚,“这20年来,我没为他少操过心。分房子,办退休,给儿子跑学校……里里外外都是我。”
罗莎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们两人还真没见过面,只是有一次去教授家里,看见她的照片,那时还清秀端丽,她记得自己有隐隐的嫉妒和埋怨,觉得教授有如此美好的生活,何必在外面寻求刺激,她甚至有些鄙视他的自私。而她不一样,她的婚姻出现了硬伤,找不到医生缝补,只好自己摸索着前行。所以,那些年偷偷摸摸的相处虽然没有被任何人撞破过,但也并不完美。
“他身边朋友虽然很多,但都是酒肉朋友。”教授妻子又拉开话匣,“可他就喜欢那些朋友来看他,来跟他讨论作品,都这个时候了,还讨论什么。”
“我从来不写诗,其实,也不知道教授这几年出了什么书,嫂子要有多的,可以送我几本。我只是一个做生意的俗人,教授能记得我,我很荣幸。”这时候,罗莎不得不说几句违心的话。
眼前这个女人和二十余年前的模样已大不一样,对生活的怨愤使她的面部呈现“垮掉”的姿态,罗莎想这远去的二十余年,教授从她身上应该没得到什么母爱。
“他一直没戒酒?”
“每天都要喝半斤,自己在家里都是如此,早中晚顿顿必有。”妻子像说起某个情敌,“还不要说在外面,哪天不是喝得醉醺醺回来。”
其实这二十一年里,她一直都在这个城市里,在他居住的这个城市里,虽然,她断断续续地有过离开,不过终究还是回来,她的儿子成绩不太好,退学、转学,让她费了不少心,不过没关系,他们反正会送他出国的,法国、意大利,威尼斯,随便哪个欧洲国家都可以,让他去见见真正的浪漫之都,文艺复兴之城,回来,再继承皮鞋家业。安排好儿子的一生,她也就无憾事了。
当然,这些年,她在各种报端上断断续续地看到瀑海洋访谈的新闻,但是她从来没想起过去拜会他。就像他从不承认她是他的作品一样。
他想和她说什么呢?在这弥留之际,罗莎想,他的喉结抽送出来的字句,她一个都听不清楚。
像他们当初在那些黑色笼罩的午后,彼此承诺的那样,等到老得做不动爱了,来回忆这些插曲,当年生龙活虎,激情难耐,再说几个女诗人的笑话……天堂之旅或许会走得更从容一些,当然,他也会在那里一睹母亲尊荣,他会狠狠地喝上一口,甘甜的乳汁。然而,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像她当年坐在以他为主角的酒宴上,毫不买他的账一样。
图片发自简书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