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世间人有千百种，有的人活着是为了钱，有的人活着是为了爱。
钟眉，是前者。
整条老街上都知道钟家出了个爱财如命的女儿。在老街上，一提起钟眉，老人们纷纷叹气摇头。
“唉，钟家的那个钱罐子呀。”
钟眉不缺钱，但钟眉对钱的热爱却到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地步。早饭馒头加免费咸菜，中午包子，晚上又是馒头咸菜。一分钱着实能掰成八瓣来花。在这全民走向小康的时代，这样的物种实在是比大熊猫都珍稀三分。大学舍友曾笑称她是新时代的流浪者。不懂？简单说，乞讨的。
好不容易攒到大学毕业，钟眉却是踩着众人掉了一地的眼珠子把攒下的钱全都拿了出来，和朋友在学校门口开了个小小的奶茶店。
好在钟眉虽吝啬，但却不欺客。奶茶货真价实，味道可口，倒在学生里打出了名气，小店生意也算的上红火。
钟眉每日兢兢业业，除了学生放假的日子都住在店里。第三年的时候已经能算得上是个中产阶级，最起码再也不用馒头咸菜。但对钱的感情仍是不减丝毫，每日里坐在收银台前收钱是她有生以来最爱的事。
任何东西都是有保质期限。钟眉虽是个不折不扣的三无产品，但也有最基本的尊严。不信你看，白白嫩嫩的脑门上清清楚楚写着真爱是钱，期限是永远。
和她一起合伙开店的方呦曾笑言，只要店里有钟眉在，业绩肯定是只增不减。
钟眉对此不以为然，招财猫有谁不爱。
马上是学生放暑假的时候，小店客流量剧增，大多数都是些临时抱佛脚出来复习的学生。昏黄灯下，钟眉窝在收银台里抱着本书也佯装刻苦。
夏天的雨来的突然，先前还是好好的天气，不过一会功夫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滴砸在路面上迸出花来。雨势稍小的时候，店里顾客走的一干二净。最后一个女生顶着书冲出去后，钟眉望着平地变深海的大街，起身准备拉下卷帘门。
抬手的功夫，钟眉听见有人在喊等等，等反应过来，一团黑影已经从胳膊底下钻了过去。
转身，是个男生。黑套头衫牛仔裤，头发乱糟糟的拢到一边，从头到脚都在不停滴水。整个人狼狈不堪，唯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显示着主人残存的秀色。
目光落到男生脚底，刚打扫完的地面被男生带进来的雨水搞得一塌糊涂，光洁的地板上多了几分泥渍，钟眉不由皱了皱眉。
男生急忙解释，他是旁边A大的学生，出去参加活动结果没想到回来下雨了，旁边商铺都关门了只有这家奶茶店还亮着灯，想来躲一躲雨。
钟眉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自顾自的坐回了收银台后面。反正她就住在店里，什么时候关门都无所谓。
男生在门口向外甩了甩身上水滴，扭头冲钟眉笑的露出两排大白牙。
“姐姐，麻烦帮我做四杯红茶拿铁，我待会带走。”
钟眉放下手里的书，麻利开了机器报价。
“52，现金还是支付宝？”
“支付宝。”
男生递过手机来扫码的时候，钟眉注意到那是一双极其出众的手，肤色均匀，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甲末端修理的整整齐齐，比起手模也不逞多让。
钟眉看了两眼就转过头去，心里想的却是这样好看的一双手若是去做手模实在是值个大价钱。
2
雨夜的男生是个插曲，很快就被钟眉忘到脑后，钟眉也再没见过他。
倒是方呦偶尔来坐上几次，每次走时都要带上一大包钟眉亲手做的奶茶。这天下午，方呦窝在店里小口喝着奶茶，看着钟眉忙的原地打转，十分真挚的给钟眉提了建议。
“钟眉，我觉得，咱们店里该找个兼职了。”
钟眉晃着奶茶的手顿了一顿，下一秒淡淡开口。
“随你。”
开这店方呦占了大头，小事她自是都随了方呦。
方呦喝完最后一口奶茶，凑到跟前来，险些碰翻钟眉刚做好的奶茶。眼见钟眉皱眉，方呦赶忙开口。
“我是觉得咱们现在生意好了，你也可以当一当甩手掌柜了，毕竟咱们每个月的利润养几个兼职还是绰绰有余的，你觉得呢？”
钟眉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捏了块点心塞进方呦嘴里。
“你开心就好。”
虽说方呦平日里吊儿郎当，但论起执行力来，当真不是盖的。
招聘信息发出去的第二天，就有四五个女生来询问消息，却因为不合钟眉的意被打发出去。钟眉是有意找几个男孩子的，原因无他，抗造。
一连几天都是不间断的女生，就在钟眉快要放弃的时候，突然有个男孩子找上门来。
那天下午钟眉正在往店里搬运奶茶配料，十几斤的箱子说重不重，但数量却很可观。钟眉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臂，决定先歇一歇再搬。
程遥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盛夏的太阳极其嚣张，一个不慎就能被蒸发一半。程遥少年意气，冲出来就闷着头搬箱子，钟眉喊他歇一歇都不听。等程遥搬完配料，白色的短袖已经没了原本的样子，刘海也被汗水打湿，恹恹的趴在秀气的额头上，实在是狼狈的不行。
钟眉随手抄了两张纸巾递过去，看他胡乱在额头上抹了两下。
“工资一小时十五块，每月一结。”
程遥愕然，捏着纸巾的停在了半空中，怎么看都有些可笑。
“我......”
“搬配料这种事不常有，每次加十块。”
未说出口的话被钟眉半路打断，程遥在原地立了半响，茫然的点了点头。
“没什么事的话现在开始上班，我教你做奶茶。健康证、身份证带没带，进来把合同签了。”
钟眉转身回了店里，也不管程遥在不在听，自顾自的说着。
“姐姐，你不问问我是干什么的吗？”
钟眉眼都没抬一下，张嘴吐了两个字。
“不问。”
程遥大抵做梦都想不出钟眉的答案，一双好看浓眉顿时皱成了波浪形。
“那万一我是坏人呢？”
钟眉终于有了反应，抬眼上下打量程遥一番。
“你还没资格。”
程遥最终选择放弃和钟眉的脑回路作斗争，亦步亦趋跟在钟眉后头做着自我介绍。
“我叫程遥，是隔壁A大大三的学生。姐姐，你叫什么，我以后怎么称呼你？你也是A大的学生吗？”
钟眉并没有忽略程遥提起A大时语气中的自豪，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决心给程遥好好上堂课。毕竟，做人不能太自傲。
“你入学的那一年，我刚从A大毕业。”
还有一句话钟眉没说出来，在她的认知里，程遥是应该喊她阿姨的。
3
按理说程遥大三的年纪正是忙着课业论文和实习，不知哪里来的时间天天泡在自己这小小的奶茶店里。钟眉想了几次无果，又拉不下脸面去问他，索性也就抛在脑后不去想了。
毕竟，有程遥在，她实在是轻松了许多。
二十出头的男孩总是有着使不完的力气，程遥的活力值似乎是开了挂般，永远不见消耗。即使前一天忙的再晚，程遥第二天都是早早的站在门前露出他的招牌笑脸。
而自从程遥来了以后，店里的营业额也是稳步上涨。起先钟眉还以为是终于度过高原期来到了山顶，后来才发现这完全得益于程遥那张人畜无害极具诱惑力的脸。
散发着荷尔蒙的青春少年，对少女的吸引力无疑是巨大的，何况还有着张顶好的皮囊。
方呦倒是偶尔来过几次店里，除了照例提走几杯奶茶外，还添了个每次必调戏程遥的习惯。每次看程遥被调戏的面红耳赤才肯罢手，仰天大笑出门去。而一边看热闹的钟眉这时也会适时给上一个甜枣，安抚一下程遥受到创伤的幼小心灵。
程遥又一次被方呦调戏后，生无可恋的摊在门口沙发里，探了个脑袋出来委屈巴巴的看着钟眉。
"钟眉姐，为什么方呦姐总是爱作弄我？"
瞧瞧，这得内心多么孩子，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钟眉忍不住起了怪心思，停了手里动作佯装十分认真的解释。
“大概是因为，她喜欢你吧。”
看程遥一个激灵摔进沙发里，姿势诡异半天没能爬起来，钟眉觉得整个人都开心了许多。暗自下决心要给程遥加工资，五毛，再多她会心疼。
被方呦调戏过后的程遥不自然了一天，每每看向钟眉都仿佛有话要说却又默默低下头。下班时程遥磨磨蹭蹭半天不肯走，一张桌子擦半天还不时抬眼看钟眉一眼。
钟眉被程遥诡异的眼神看的心惊胆战，心想莫不是方呦太过放肆吓到了纯情大学生，正准备和程遥解释一番。程遥已经一步三挪蹭到了收银台前。
“那个钟眉姐，我......”
钟眉终于收起平日周扒皮的嘴脸，笑的极其和蔼慈祥。
“那个程遥，你先听我说。方呦这人吧虽然是过分了些，但心还是没黑透的。她也就是看你太年轻嫉妒而已，不要往心里去。”
你要是被她吓跑了可就没人给我干活了，钟眉默默在心底加了一句，顺便对方呦和她男朋友进行了极为亲切的问候。
程遥不知想到了什么，张嘴嗫喏了半响也没说出什么来，最终恹恹打过招呼出了店门。长长街道上，程遥的影子在灯光下被拉的老长，从钟眉的方向看去，莫名有了股凄凉的味道在里头。
钟眉自觉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低头翻出手机给方呦发消息。
“以后不要逗程遥玩了，万一真喜欢上你可怎么办。”
方呦那头立马回了电话过来。
“钟眉你脑袋都瞎想些什么，我一个有妇之夫看得上人家也得人家看的上我呀。倒是你，肤白貌美大长腿，你还是先担心你......”
钟眉话没说完电话那头已经换成了男声，声音低沉，在不间断的微细电流声里显得格外诱惑。
“是钟眉吧。对不起，呦呦到了该休息的时间了。”
钟眉方才准备挂电话，那头又淡淡的补了句。
“最近我们在备孕，如果以后没什么事这个时间还是不要打电话了。”
后知后觉被强行塞狗粮的钟眉终于没忍住破了功。
“方呦我去你大爷。”
4
原本钟眉的小日子还能继续逍遥快活下去，但程遥毫无预兆的告白让钟眉开始乱了阵脚。
事情起因于方呦的一时兴起。方呦看钟眉孤苦伶仃这么多年，从不提家人没几个朋友。想着扒拉几个优质青年介绍给钟眉，奔三的人不能连次恋爱都没谈过，说出去还不被人笑掉牙。
钟眉没有成家立业的想法，却没经住方呦的软磨硬泡，最终接受了这场名为艺术交流实质上为相亲的晚宴。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钟眉还没走出奶茶店，就被半路截了胡。
钟眉看着面前挡路的程遥，不解开口。
"你挡我路作什么。"
程遥抬头看向钟眉，期待的表情像是家门口蹲着等待主人回家的奶狗，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希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