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演播厅因为坐落在学校的树林旁，一大早还萦绕着清晨的气味和微润的空气，陆续推门而入的同学里，没有人注意到在最后一排有一个人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黑色的口罩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好不容易推掉一周商演，计划好好休息的张宁宁没想到，她这个周还会有早起的时候。
昨天晚上，张宁宁在寝室安静躺着，一脸姨母笑地看着屏幕里男女主角甜蜜互动，突然接到一位不知名同学的电话，接起后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急切开口。
“同学你好！请问你是张宁宁吗？”
“嗯对，我······”
“是你就太好了！”
张宁宁话音未落就被打断，满脑袋的黑人问号，努力听清对方在说什么，十分钟后，她忍不住打断了这位声音呜咽，几度落泪的同学。
“嗯···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明天晚上学校的校园歌手大赛，你们被女主持放了鸽子希望我能去救场主持，是这样理解没错吧？”
“对对对宁宁，情况就是这样，我们真的需要你的帮助！我知道你平时都特别特别忙，这次是我们的失误给你添麻烦了，我知道这样的请求太打扰你···”
对方说话就像炮仗似的，哔哩啪啦起着串儿地往外蹦，张宁宁眉头都皱得快起褶子了，把电话拿开，深吸一口气后再拿回耳边：“明天是吧？行，我去。”
而早起参加彩排的张宁宁非常后悔，自己怎么脑子一热就赶来英勇就义了呢？
演播厅里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背着双肩包，手里还攥着工作台本虎头虎脑的女孩在人群中间窜上台，往台下的人一个一个仔细望去，终于目光锁定在最后一排的最角落里，找到了张宁宁。
“宁宁！”
张宁宁睁开眼，扯下口罩，露出整张脸，因为早上起得太早，来彩排的她并没有化妆，小巧的脸上虽然五官精致，但是还是显露出一些苍白和疲倦。
“你是路莎同学吧？”就是昨天给她打电话的导演助理。
“对对是我，宁宁你好！你真的好漂亮啊！”说着从背后的包里拿出一份崭新的台本和主持稿，“这是今天的工作台本和主持稿，最后的手稿我们下午做好了现场给你，可以吗？”
张宁宁笑着向她点点头，好久没有在活动现场见着这样···有活力的导演助理了。
其实昨天晚上她就看过路莎发给她的主持稿，所以现在在稿子上真真切切看到盛嘉义的名字，也没有那么惊讶和不安了。
但是这并不表示她做好了看到盛嘉义走进来还无动于衷的准备。
“我听说咱们学校还有个盛师兄的后援群呢。”路莎感慨着。
看来八卦是不分年级的，张宁宁和路莎在最后一排，都能感受到盛嘉义进来之后，演播厅里以他为中心散开的心潮荡漾和蠢蠢欲动。
2
在张宁宁第一次登台的时候，有人跟她说过，越是害怕，面上就要越冷静，那样谁都看不出来你害怕了。后来的张宁宁在每一次紧张害怕的时候就是一张标准扑克脸，教她的那人也曾在耳边念叨：“我是跟你说要冷静，但没让你冷酷啊！”
张宁宁一脸恕在下不能理解：“冷静不就是面无表情吗？冷静表现在脸上，不就是冷酷吗？”堵得那人语塞。
当然，那人也再不会想到，有一天张宁宁会用这招来对他。
所以当张宁宁再次戴上口罩，目不斜视经过盛嘉义，继续面不改色地大步往舞台走去之后，盛嘉义拉低帽檐，狠狠地骂了一声“靠!”
身边同行的刘力听见，问他：“这么暴躁？见鬼了？”
盛嘉义正了正帽檐，用眼神跟他示意台上正在调试话筒的人：“那儿，祖宗。”
“哟，这不是大一的女神张宁宁吗？可是之前听说学生会的人没约上她时间啊，怎么会在这儿呢？莫不是···也是来追你这个男神的？”
盛嘉义一手掴在刘力头上，见周围有人在望，转而压低了声音：“别瞎说！”
刘力立刻乖巧：“是是是，你不是男神，我是我是。”
盛嘉义瞪了他一眼，盘算着眼下的局面。
“宁宁，你看盛嘉义师兄和刘力师兄，”听着路莎的话，张宁宁略略抬头，朝他的方向轻飘飘看了一眼，目光刚及就匆忙收回，怎么觉得他好看了些呢？许是太久没见了？张宁宁不着痕迹抬了抬眉毛，与她何干？
“好多人都在说，盛嘉义师兄一直都没有女朋友，大概率是因为，”路莎小心地看着打闹的盛嘉义和刘力，往张宁宁的耳边又凑了凑，才敢轻声说：“他和刘力师兄才是一对！”说完还不忘向张宁宁露出“这就是内幕”的小表情，张宁宁心里直发笑，面上还要作出一副：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种关系的震惊脸。
看到盛嘉义在这次学校比赛又圈了不少迷妹，张宁宁心里都为这些妹妹直摇头，默念着那是你们不知道盛嘉义这个渣男伤了多少妹妹的心。
盛嘉义从小就是个招桃花的桃花精，甚至从在幼儿园的时候起，班里大半小女孩就都喜欢和他玩。以张宁宁和他自打出生就认识的交情来讲，盛嘉义的渣就是从小就能看到苗头的。
她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小学的时候，隔壁班总是穿好看裙子的小女生邀盛嘉义周末去她家一起玩，盛嘉义一口答应，张宁宁还盘算着，是不是盛嘉义就要开始他的校园初恋了，没想到星期六一大早，他就站在张宁宁家客厅，催着她和他一起赴约。
张宁宁：“小裙子只约了你又没约我，我不去。”
盛嘉义的口气不容拒绝：“肯定是大家一起才好玩啊，她约我就是在约你。”
是这样吗？还没睡醒的张宁宁就这样被诓着出了门，当看到小裙子打开门之后绿得都快发黑的脸，张宁宁知道了，并不是。
盛嘉义面对女生的态度从来是不拒绝，但也不接受，张宁宁总结一下用两个字概括就是：渣男。
3
“乍一看，张宁宁和旁边那个男主持还挺搭的，通过合作相识，同为主持而相知，接下来就是一场浪漫的校园恋爱了。”刘力在一旁煽风点火。
盛嘉义还在认真划手机，语气淡定：“做哥哥的都没谈恋爱，妹妹急什么？”
“你这意思是，你要是一辈子打光棍，咱妹也只能一辈子不嫁？”
盛嘉义反问：“咱妹？”
“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讲道理的哥哥，呸，还哥哥，难怪人家妹妹现在都不理你呢！”刘力对盛嘉义的说法嗤之以鼻，在他们寝室，谁不知道这一届新生入学的时候，盛嘉义吃瘪的事情？
从来对学校大小事都提不起兴趣的盛嘉义，在这一届新生报到那天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起了个大早，洗澡，洗头，吹头发。
“你干嘛呢盛嘉义？还要不要人睡觉了！”室长睡眼惺忪，昨晚在峡谷打架到半夜，这一大早还被吵醒，心情实在不太美丽。
盛嘉义只专注做自己的事儿，手上没有停下，拨弄着头发。
“你说你这平头，你撩啥头发呢？”刘力眯着眼，恍惚间看见一个平头站在镜子前整理发型，不明白是他还没有睡醒，还是盛嘉义脑子有病。
“你起这么大早干嘛呢？”
不理会后头室友们的盘问，伴随着关门声，他们好像听见盛嘉义说，“接人”？
“他说啥？接人？”
“嗯？刚刚出去的，是盛嘉义吧？”
大家这才清醒些，刘力一个枕头给对面床的室长扔过去：“不是盛嘉义难道还能从我们寝室走出去第五个人呐？”
而这天快到中午的时候盛嘉义才回来，室长一边操作着峡谷里的小人，一边注意着盛嘉义，还不忘往他背后张望：“回来啦？你接的人呢？”
盛嘉义还是一言不发，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室长一头问号，操作没跟上，连带着屏幕一起变成了灰色。
“咋啦？你今天怪不正常的，你可别吓人啊。”室长挪动自己的凳子，坐到盛嘉义旁边，而盛嘉义只是坐在桌前，一言不发。
“什么人你这样儿啊！你···”话还没说完，刘力推门而入，立刻给室长使眼色让他快别说了。盛嘉义抬头看了他俩一眼，拿上手机又出去了。
“我去买点吃的。”
“哦···嗯···”刘力结结巴巴，“你···注意安全···”
室长一头雾水，这都什么玩意儿？
盛嘉义走出去之后，刘力才赶忙拉过室长：“我刚不是出去找他去了吗？刚巧就看见他跟一特好看的小姑娘拉拉扯扯的。”
室长：“啊？盛嘉义？你是不是···”
“我没看错！”不等他说完，刘力就飞快打断他，“听我说完啊你！”
刘力继续讲：“他非要给人家小姑娘拎行李，那姑娘不同意，还说不认识他，他居然就在后面跟了人家一路，看着那姑娘进了宿舍楼，在楼下站了老半天才回来。”
这天之后，寝室的人看盛嘉义的眼神都有些紧张，这家伙，看着平时对女生都不太热情，怎么突然转性了？
直到后来，刘力发现盛嘉义那天去接的女生是学校盛传的“军训女神”，盛嘉义才苦笑告诉他们，张宁宁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4
盛嘉义看着那个男主持和张宁宁站在舞台一侧有说有笑的，眼里漆黑而沉重，看着她和旁人开心交谈，盛嘉义一阵心烦，拿出耳机塞进耳朵里，点开今晚比赛的歌，把声音开到很大，双手抱胸前，帽檐拉低，再加上他今天一身黑衣，整个儿陷入了自闭状态，将自己与周围完全隔绝开。
张宁宁从小学跳舞的，比例完美身段姣好，一直是文艺委员，总是班上的文艺担当，盛嘉义的爸妈也没让他闲着，在学过一年小提琴，差点儿没练成个歪脖子之后，盛妈妈果断让他转行去学钢琴，所以俩人打小就一路奔赴少年宫，一起起早贪黑，一起考级，一起比赛，张宁宁因为练基本功痛得嚎啕大哭的时候，盛嘉义在，盛嘉义因为弹错音被打手心的时候，张宁宁也在。
“你在追光下安静弹琴，我的目光就像那束追光一样，只跟着你···”张宁宁打了个寒颤，实在念不下去了，“盛嘉义，这个妹妹肯定没见过你站在墙角挨手板的样子，你不知道你每次在台上弹琴我都能想起你挨打的样子，哈哈哈哈！”
盛嘉义一把夺过张宁宁拿着念的情书，狠狠揉成团往角落里的垃圾桶里投去：“您可闭嘴吧！就你一天有嘴叭叭叭的！”
继而转身，长叹一口气，指尖流淌出一段刚练熟的曲子，只中间突然冒出几个不和谐的音符，以及女孩恶作剧后放肆的笑声：“你干嘛呢盛嘉义，练这么久了怎么还会出错？”
男孩本应咬牙切齿，只是听语气，咬牙切齿地并不够坚定：“张果酱！你捣什么乱呢？精力过剩到可以多练几个小时站姿是不是？”
“不不不，嘉义哥哥我错了！”
······
曾几何时，张宁宁是盛嘉义口中最爱吃果酱的张果酱，盛嘉义也还是张果酱的嘉义哥哥。从什么时候开始，张宁宁不再张口闭口叫他“嘉义哥哥”，盛嘉义也默契地再也没有叫过她一声“张果酱”。
他们仿佛想要以此极力撕扯下对方身上是自己青梅竹马的标签，但时间太长了，他们互相陪伴的时间真的太长了，时间在彼此身上刻下的对方的印记，太难因此而消失，就像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一样，那些用欢笑和成长留下的苦难，太难忘。
“嘉义，你等会儿要试伴奏吗？”刘力走下台。
“不了，”盛嘉义此刻有些心烦意乱，“看下节目单和流程就走，不试了。”
就因为张宁宁？所以连伴奏都不试一下？刘力有些吓到，“你真不去跟张宁宁打个招呼？”刘力小心试探。
“不了。”
行吧，看他们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路莎上来跟张宁宁标记盛嘉义彩排不试伴奏，张宁宁一愣：“他不试？”
路莎也一脸迷茫：“对啊，可能这就是大神的操作？看不懂。”
为了晚上比赛效果，一般所有的选手都要试一下伴奏，甚至很多还会选择合一次伴奏，以免晚上比赛出现一些不必要的差错，可是盛嘉义，就不试了？
张宁宁皱着眉头，向台下的盛嘉义看过去，可是盛嘉义连看都不往她看一眼，张宁宁心里憋了好久的怒气化作一声冷哼，反正又不是她比赛，她瞎操心什么？
等感受到张宁宁不再看着他，盛嘉义才回望过去。
“我就说那个男主持对你妹妹不怀好意吧，你看，又黏上去了，”刘力还不死心，“你真不管？”
盛嘉义：“在她身边像这种级别的，从小到大见多了，她到现在不也还是母胎solo吗？”
可能就是这份笃定，让他们坚定又小心地走到了现在。
“宁宁，盛师兄不试伴奏，那咱们就直接排下一个？”这个盛嘉义口中见多了的男主持叫周正，他见盛嘉义拿了节目单就走，估摸着是真的胸有成竹了吧。
“还是得试。”张宁宁也看见盛嘉义走了。
“嗯？”周正和路莎都愣了一下，选手本人都说不用了呀。
张宁宁清了清嗓子，一脸公正与专业：“伴奏不对的话，晚上现场出了问题，最终还是要怪在比赛导演和策划组上，挨批的还是咱们，选手倒是小事···反正····反正他也不在乎···”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还是宁宁考虑周到！我马上跟声控那边说！走，准备串场！”
张宁宁看着路莎带着周正往声控台走去，“到时候出了问题，可怪不到我了，我帮你检查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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