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我讨厌鱼
苏文远总是喜欢一个人跑到水族馆。
花掉一整天的时间走过每一个水族箱，看遍每一条色彩斑斓的鱼。
很奇怪，苏文远很不喜欢鱼，每次与水箱里漫无目的游来游去的️鱼对视时，就会有种说不出的厌恶。他感觉它们看自己的眼神很凶，好像会把自己吃掉一样。
他趴在水箱上，与目光凶狠的鱼儿对视。
狠狠地，狠狠地互相瞪着。
愈瞪愈觉得恶心，苏文远吐了。
他冲到室外呼吸新鲜的空气，拼命的喝水。
你要毛巾吗？
眼前递过来的，是一只细细手臂抓着的蓝白条纹毛巾。
苏文远接过毛巾，在水池边洗了脸，他抬头说谢谢。
女孩子已经走远了，转个弯，进了水族馆。
这一天的阳光很强烈，抬起头便睁不开眼。
水族馆里鱼很多，但毕竟很凉快。苏文远这样想，转身回到了水族馆。
他看见那个女生专注地趴在水族箱上使劲儿的看啊看，不知道在看什么。
喂。
他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
是水母。
透明的，发着光的水母。
软软的身体在水里飘来飘去，漫无目的。
一群一群的。
你看，它们多可爱。女生说。
可爱吗，水母？
苏文远挑起眉，也凑到近处瞪着透明的漂浮物。游啊游啊，长长的触手随着身体飘来飘去，一点烦恼一点忧愁都没有。苏文远好像没那么讨厌其他海洋生物了。
对了，你为什么忽然就吐了呢？
女生忽然问道。
她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身边脸色有些苍白的苏文远，说：我看你就一直看着那边的鱼儿，忽然就吐了。
我讨厌鱼。苏文远说。
B.大大的T恤
我讨厌鱼。苏文远说。
诶，怎么会有人讨厌鱼呢？女孩说。
苏文远这时才开始仔细观察这个女孩子。
个子小小的，皮肤白皙，很瘦很瘦。
她穿着不合身的大大的T恤，在水族馆里跑来跑去。趴在水箱上与水母接吻，用手机拍下贴在水箱壁上的海星。不知疲倦。
我叫穆水水。她站在苏文远面前，一字一句每个发音都很标准地说。
我叫苏文远，刚才谢谢了。
穆水水，你衣服好大。
下午的阳光温暖的要人命，穆水水穿着大大的T恤沐浴在阳光里。
啊哈，你不知道吗。穆水水转身，笑着对他说：我是水母，哈哈。她拉扯着大大的T恤，不停地摆动，风灌进她小小的身体，吹动她的发梢。
苏文远的心跳一下子静止了。
他看着眼前的穆水水，看看看，出了神。
甚至忘记了呼吸。
这时候苏文远还不知道，水母时多么悲伤的生物。
悲伤到自己还没发现，就不见了。
C.别爱上水母
苏文远依旧会花一整天的时间呆在水族馆里，但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爱上了水母穆水水。
只一瞬间。
他们看水母，看海星。
透明的水母，绚丽的海星。
穆水水，穆水水。苏文远在远方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
做我女朋友吧。
穆水水摇了摇头，刹那间，苏文远好像看到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伤。
就只是短短一瞬而已。
苏文远，别爱上水母。她只说了这一句话，便离开了。
后来苏文远再也没见到过穆水水，在水族馆里。
他又变回一个人了。
一个人在水族馆里待一整天呢，等着那个穿着大大的T恤，笑着说自己是水母的女孩。
等等等，出了神。
苏文远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水母的那一天。
透明的身体，群居的生命体。
后来再次想要看一看的时候，才发现，它们都死掉了。
没有一点生命力的，在水里，死掉了。
苏文远，别爱上水母。
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快要听不见了。
他查了很多资料，知道水母的生命很短暂。
很短。
短到自己来不及再见它们第二面。
在苏文远的面前，毫无生命力的漂浮在肮脏的水里，死掉了。
死去之后，就慢慢化掉了。
在这世上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杀了。
D.我想念你了
请在远方，大声的呼喊着我吧。
穆水水曾经这样对苏文远说。
之后每一次，苏文远都会大声的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穆水水，穆水水。
做我女朋友吧。
有一天，苏文远说。
穆水水摇摇头，逃走了。她再也不去水族馆了。
很害怕的逃走了。
她又回到一个人了。
一个人看水母，看海星。不是水族馆，而是海边。
她穿着碎花的小裙子，脚踩在沙滩上发出吱吱喳喳的声音。
海浪拍打上岸，有时会卷过来几只海星。
很漂亮，颜色绚丽。
她在水桶里养小小的水母，透明到要很仔细地看才可以看清楚。
只是水母的生命太短暂，水桶里的生命体换了一批又一批。
我是水母，哈哈。
穆水水想起之前在水族馆里穿着大大的T恤，站在一个男孩面前笑着这样说。
那个男孩说他讨厌鱼，穆水水记得。
水母是群居的生命体。
可她不是。
自始至终一个人，一个人看日出看日落。
穆水水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生命是这样的悲伤。
苏文远，我好像想念你了。
E.水母还是海星
海星的腕、体盘受损或自切后，都能够自然再生。
即使遍体凌伤，也不会害怕。
可是，海星只要离开了水，一瞬间就可能一命呜呼了。
成年的海星几乎什么都不怕，最大的天敌却是自己的同类。
然后自相残杀，这多残酷。
如果可以，穆水水多想做一只海星，而不是水母。
纵然遍体凌伤，亦可再生。
一辈子不离开水也没关系。
可自相残杀这太残酷了。
穆水水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要做一只水母。
因为水母是群居的生命体。
她怕极了孤独。
却又害怕生命中多出一个人，知道她的孤单，了解她的寂寞。
所以她逃离的苏文远，逃离了快要降临的爱情。
信封里有一封信。
爸爸死了。
穆水水，这下子真的只剩一个人了。
F.你爱我吗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下起了好大的雨。
大到好像要把整个世界淹没一样。
海边刮起了一阵很强的风，穆水水小屋的不安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随时会垮掉似的。
穆水水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紧紧抱着饲养水母的水桶。
接到穆水水的电话后，苏文远骑着自行车就赶去了海边。
海风好强。
一路跌跌撞撞，满身泥泞。
穆水水，穆水水。
别怕，我在呢。
苏文远抱住发抖的穆水水，一遍一遍地说。
小小的身体靠在他怀里，冻得冰凉。
原来他心爱的女孩一直独自生活在这个地方吗？原来他心爱的女孩一直都这么孤独吗？
心微微的疼，眼睛有些湿。
苏文远。
狂风暴雨之中响起微弱的声音，轻到快要听不见了。
你爱我吗？
你爱我吗，你爱我吗，你爱我吗。
带我走吧。
G.带我走吧
带我走吧。
穆水水说着，哭了。
狂风呼啦啦地拍打着窗户，恍惚间，苏文远想起几个月前的穆水水。
大到不合身的T恤，说自己是水母，笑靥如花。
听说水母是群居的生命体。
穆水水，以后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我发誓。
H.水母是群居的生命体
穆水水醒来的时候，天早已不知不觉的亮了。
她走出小屋，看见坐在沙滩上的苏文远。
满身您坑，背影看上去有些狼狈。
隐隐约约似乎还看见火苗在燃烧着。
好香。
苏文远？
她轻轻念着他的名字，走到他身边。
篝火，烤鱼。
认真的男生侧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那么好看。
感觉有一点心动。
穆水水，你醒了！
男生激动的叫着，神情中的紧张一览无遗。
穆水水，没事了吧？
穆水水，你饿不饿？
穆水水哭了。
看着眼前的苏文远，忽然就哭了。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哭了啊。
苏文远手足无措起来，他想用手帮她擦掉眼泪，却发现自己狼狈不堪，身上脏兮兮的。
穆水水伸出手抱住他，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
她说苏文远，我爱上你了。
苏文远，我爱上你了。
苏文远，我们一起做水母吧。
水母是群居的生命体，你不能离开我，我不能离开你。
苏文远，再也不分开了。
I.尾声
你不是讨厌鱼吗？
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诶，为什么？
因为我是住在海里的水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