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书不落俗套(二)

2020-12-12 07:04:55

古风

11

通往地下城的路十分顺利,南忆桐对自己的水师城可以说是烂熟于心,觅晴也很争气的实现了安魂咒自由,地下城入口隐蔽,魔族士兵并未侵入,南忆桐带着觅晴绕过一段迷宫般的走廊,进入了地下城核心。

地下城核心是一间八角形的房间,正中摆着一座旋转的星轮台,星轮台上各方位与水师城一一相对,如今魔气缭绕,魔族大阵已深深侵入水师城灵脉,城中各处散落的代表仙君仙娥的光点正一个个熄灭,水师城竟已完全落入敌手了。

南忆桐觉得之前被仲孙防打出的那口血又要往上涌,扶着星轮台的手越发用力,几乎要把台边掰下来,她本想在星轮台上引导城中灵脉,配合剩余的战力夺下阵眼破了魔族大阵,可如今城里活人都不剩几个,修文的灵息弱的连觅晴的神魂都安不住,自己法力回复不过来连走路都要靠人扶,叫她如何破阵!如何破阵!

身上修文留下的保命符消失,成了压倒南忆桐的最后一棵稻草。

觅晴只觉得南忆桐之前杀人如切瓜割喉不眨眼的样子也没有现在十分之一百分之一那么可怕。在保命符消失的一瞬间,屋里就卷起了狂暴的法力,她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南忆桐暴走的法力卷的满屋乱飞,星轮台前的南忆桐目眦尽裂的瞪着代表修文的光点刚刚消失的地方,撕心裂肺地拍案大呼了两声“修文!”“修文!”,一掌劈碎了星轮台。

星轮台一碎,水师城立刻开始分崩离析,觅晴只觉得身周的法力如同飓风般肆虐,自己好像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只能任人捶打。

南忆桐也同觅晴一样在飓风中摔打着,若不是希望尽灭,她不愿用自毁水师城这玉石俱焚之法。水师城毁了,魔族大阵再高明,也不能凭空结阵。这神魔之井上的大片领域,自此将化作一片混沌,无日无夜,无暗无明。此时尚在水师城中的仙魔魂魄,都将永远留在这片混沌中,不再有时间流逝,不再有天地乾坤,上就是下,生既是死。

觅晴是不懂得南忆桐到底做了什么的,她对大姐头始终是盲目信任,此时甚至还有几分错误的欣喜。

南忆桐在法力风暴中飘飘摇摇的想,修文算是成全了自己的慈悲道,她也算是成全了自己的一心道,只是两个人都没撑过三千劫,不能修成正果。可世上千万年,有几个能修成这两道,慈悲道普度众生,一心道随心而为,都是最容易陨落的道法,凡间的修道人们,修个一两世也就撑不过去了。修文如果不是修行千年道法深厚,早就以身殉道泽被苍生了。自己若不是在昆仑山上被修文点化,也早就被天界收拾,从头修炼了。

南忆桐本来是不后悔坑了觅晴的,她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觅晴也好自己也好,在这种情况下没谁是不能牺牲的。

但风师狼狈的劈开空间抓住她带走时,她突然后悔刚刚没把觅晴紧紧的拉在身边。

12

南忆桐是在水师城废墟上醒来的,她最后拼了命也没抓住觅晴,只在指甲缝里抓下了几丝血痕。

“你不要太难过,修文太子也是顺应了自己的道心。”风师想安慰她,但不论说什么都觉得干巴巴的。

南忆桐木然的坐着,“修文我救不了,将士们我救不了,连一个小仙娥都救不了,我亲手毁掉了水师城,可自己还活着,我怎么向自己交代。”

她低头看了看挂着血丝的指尖,“我怎么向修文交代。”

风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她的指甲缝,“最后那个小仙娥······也不是没有办法。”

原来水师城的混沌,对于旁人来说是虚无的无尽空间,对于风师这种修空间法术的人来说,只要有血脉魂魄为引,缩地千里如探囊取物。

风师和南忆桐共同修行多年,羁绊很深,南忆桐曾赠送过风师自己血祭过的法宝,风师正是凭着这法宝,寻到了南忆桐的位置。

南忆桐之前虽然没抓住法力乱流中的觅晴,但从她胳膊上抓下了一丝血迹,凭这一点血迹,风师便能探查到觅晴的位置。

说干就干,风师掐了个诀凭空消失了,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个人,不过不是觅晴,竟然是修文。

面对南忆桐匪夷所思的表情,风师也无法解释,“我确实是循着小仙娥的血脉魂魄找的,难道他俩······?”

风师闭了嘴。

南忆桐不可置信的探查了修文的识海,作为一个刚刚被当场毙命又立马卷入混沌的人,修文如今还能喘气,还有囫囵的魂魄,确实是因为有几丝外界的力量在他识海中支撑着。

正是觅晴丢的那几分。

原来当年太子与觅晴殉山,两人的魂魄都损伤的厉害,觅晴临终仍是救情郎心切,她丢失的几分魂魄就补全了修文残损的神魂,这些年一直在修文识海中沉眠,维持着修文魂魄的完整。

今日修文上阵,魔族专门设计了针对他魂魄的法术,一个法阵轰过来,若不是觅晴这几丝魂魄不受影响,修文就要魂飞魄散死个透彻了。

稍后风师施法,又沿着觅晴血脉搜到了修文识海中的这几丝魂魄,歪打正着把他从鬼门关捞回来了。

有了这几分残魂,再找觅晴就不难了,觅晴刚刚被救出来时是昏厥的,但把她放到修文身边时,她竟痛得醒了过来。

魔族的法阵和风师的法术把沉寂多年的这几丝魂魄唤醒了,如今离觅晴本人如此之近,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剧烈的魂魄撕扯之苦,剧痛之间,竟然哀叫出声,在云上翻滚起来。

风师自己也是疲惫不堪,又要一边施法一遍顾着三个伤员,招架不住觅晴的挣扎,眼看觅晴要翻下云头,突然被一只修长的手抓住,扯了回来。

修文醒了。

修文此刻也不好过,虽说自己破损的魂魄有觅晴的残魂补全,这些年过的都是有完整魂魄的逍遥日子,但自己识海中有他人魂魄实在是个高风险的事。要是这残魂安分还好,如今风师一催动,觅晴又在身旁,残魂不安的紧,撕扯的修文也是难受不已。

13

修文坚持着帮觅晴修复了神魂,自己感觉更糟糕了。可战事没有给大家处理私事的时间,四人回到仙界不久,魔族就又卷土重来。修文南忆桐和风师带伤上阵,觅晴留在后方。修文依旧三十六天为觅晴修复一次神魂,每次都是神色匆匆,修完就走。

水师大营,南忆桐掐了个隔音诀,将自己和打坐凝神的修文隔绝在内。

“越来越严重了,你还要去吗?”

几个月来,修文每次为觅晴修补神魂,都会加剧觅晴残魂对自己的撕扯,近日在战场上,南忆桐都感到了修文的分心。

“我知道你要顺从道心,但是再这么搞,你就活不过这场仗了。”

修文坐在塌边伸手揽过南忆桐,将脸埋在她怀里紧紧抱住她。实在不知如何开解。

南忆桐也抱着修文的头,指尖轻轻摩擦着他的头发,良久才吐出一句,“我真的受不了你再死一次了。”

两人无言的相互依偎着。想说的话,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修道之人就是要将道心一以贯之,修道之难也就难在此处。若是只为了活命,那成仙之后个个都是老不死,苟个千年万年也没什么难度。可若想道业圆满,就要坚守初心,迎难而上,在此境遇还能坚持扛过三千劫,才得大成。

各人入的什么道法,依各人本性,也要在修道途中慢慢摸索。修文是天生的菩萨性子,有慧根,凡人出身,第三世就入了慈悲道。南忆桐是昆仑山定乾针所化,原型所限没得选,天上地下最有原则的就是她,每次轮回都是一心道。风师是修了四十多世才入的一心道,不知道和被南忆桐杀了十七次有没有关系。觅晴还没入门,道法的边还没摸着呢,现在主要任务是活下去。

其实修文变得越发虚弱,觅晴是能感觉到的。战事越发紧张,她心里也是忧愁的很。且不说修文是仙界的主要战力,他若伤重,仙界岌岌可危。就算只考虑他自身的健康,觅晴也不愿意为了自己,搭上别人的性命。

仙界其实已经响起了小小的指责声,有意无意的传进了觅晴的耳朵里,没度过三千劫的神仙们,也和凡人一样保留着或多或少的私心。

声音变得渐渐难听起来了,毕竟觅晴横亘在金童玉女之间的身份本就尴尬。随着战况升级,修文受伤,竟然开始流传起“她怎么不去死”的诅咒。

死是绝对不会去死的。觅晴对自己俗人的本质有深刻的认识,咬牙遭了这么多罪,不就是为了活下去吗,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去死呢。可要说心里难受,是真的难受,觅晴甚至躲着修文,劝他不要再来,她躲进藏经阁,整夜整夜不睡觉,一边给自己念安魂咒,一边翻阅藏书想找一个续命的法子。

真让她给找到了。

东皇钟有重塑灵魂之能,如今水师城被毁,神魔之井洞开,正是接触东皇钟最好的时候。

目标,魔界,浦扶山。

14

找到东皇钟的过程比觅情想象的顺利。她照着浦扶山笔直的飞过去,一路上没有守卫,没有结界阻拦,也没有法阵陷阱,甚至连一只野兽都没有遇到。觅晴就像逛超市一样轻轻松松的走到了东皇钟前。

东皇钟有两人多高,通体漆黑,斜插在地上,钟体上陈年累月落满了灰尘,铭刻的花纹都已经被掩盖了,觅晴轻轻伸手抚上,大钟发出嗡的一声,仿佛有生命一般微微震动了一下。

觅晴不懂如何用东皇钟凝聚魂魄,于是她尝试了将指尖血抹在钟上,用神识探查,甚至试图将东皇钟清洗干净,阅读钟身上的字。

当她尝试着像对人讲话一样向着东皇钟行了一礼,说起来龙去脉时,大钟终于有了反应。

它震动着从泥土中浮出来,慢慢旋转着升起。钟身变得像个小房间一样大,发出暖黄的柔和光芒,照亮了整个山洞。钟口微微向着觅晴倾斜了一点,仿佛在邀请她进来。

觅晴迫不及待地走进了光芒中,满心欢喜地期待着重新拥有健全的魂魄,东皇钟绕着觅晴旋转着,缓缓降落下去,随着钟身越来越低,外界的明亮光芒越来越少的漏进钟内,觅晴终于看清了一点钟的内部。

只一眼,她就感觉汗毛倒竖,浑身的血液都冷了。

钟的内壁,纵横交错、层层叠叠的布满了带血的抓痕。

觅晴弯下腰想从钟里逃出去,但大钟咚的一声重重落下,将她困在其中。觅晴只觉得手脚使不出力气,头疼一阵强过一阵。剧痛之间,眼前一花,来到了一片空虚的境界。

在这片境界中,觅晴的身体变得不同了,肩膀以上都是好好的,但从腰部以下,就只有影影绰绰的一片金色的云团,行走间也不见双腿,像阿拉丁神灯里的灯神一样在半空飘浮。

茫然之间,觅晴突然感觉耳边一阵劲风,随即肩头一痛,传来熟悉的神魂撕扯的痛感。觅晴偏头去看,肩膀处的身体少了一块,可是没有流血,而且旋即就有金色云团来补充上。

觅晴恍然大悟,在此境界中的是她残缺的魂魄,这片金色云团就是修文的法力。这东皇钟并非是能凝聚魂魄的神器,而是可以损伤魂魄的凶器,刚才掠过那阵风,就让她本就不全的魂魄又少了一点。她看到的那本藏书,恐怕是别有用心的人有意而为,目的就是把她尽快处理掉,不要影响修文的战斗力。

会是南忆桐吗?觅晴快速否定了自己的怀疑,一来,她与南忆桐也算有过命的交情,知道南忆桐本性耿直坦荡,不喜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阴险手段。二来,慈悲道的修士总是在舍己为人,花样作死,和修慈悲道的人谈恋爱是个苦差事。南忆桐与修文情意深重,心意相通,千百年来也未曾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替他做过决定,这次也不会例外。三来,顶级大佬们道行越深,就越是通透,越是厌恶覆手为雨,操弄风云,遇事越讲究反求诸己。比起出手暗害小虾米觅晴,她更相信南忆桐会选择给修文下个同命咒之类的。

可满天仙人,有南忆桐和修文这样道行的人不多,大多数都是私心未泯的小仙君小仙娥,如今大敌当前,主要战斗力被觅晴拖着后腿,难免有人想暗下黑手。觅晴想起那些议论纷纷,只觉得每一张脸都狰狞可怖,每一个人都有动机动手,心中孤零零有苦说不出,委屈的哭起来。

15

觅晴正沮丧之时,感觉又有风声从背后而来,她就地一滚侧身避过,瞟到一个一闪而过的影子。这一下伤的轻,肩上只少了寸许长的一小块。觅晴微微头晕了一下,金色云团迅速上来补全了。

觅晴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袭击了她,但肯定是个有形有质的。她顾不上沮丧,打起精神盯着黑影消失的方向,防备着下一次攻击。

下一次攻击从觅晴脖子上扯掉了一块,金色云团又迅速补了上来,这一次,觅晴看清对方是个人,有手有脚,老头相貌,像自己一样没有下半身,但也没有金色云团,只有一个上半身在空中漂浮着,而且对方是用手从自己魂魄上扯掉了一块。

第四次攻击觅晴躲过了,而且在对方身上狠狠的打了一掌。对方被觅晴的反抗刺激到,桀桀怪笑起来,下一次攻击更快速,扯掉了更大的一块,金色云团似乎不够了,觅晴感到一阵头痛。

"老夫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的神仙",黑影在觅晴看不见的地方出声了,"弱小就算了,还如此蠢笨,自己送上门来。"

凌厉的攻击又从觅晴身上扯下来一片,觅晴吃痛的蹲在地上,身上的缺口越来越多,金色云团已经不够了,头越发疼起来。

我不想死啊。觅晴心里的委屈简直快要溢出来了,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自己受了这么多苦,难道是为了跑到这荒山野岭,死在这怪钟之中,死在这怪老头手下吗。

猎物的沮丧和泪水进一步刺激了怪影,他舍弃了保守的策略,直接上前扑倒觅晴撕咬起来。

觅晴死命的推着怪影的下巴让他无法咬到自己,怪影就用手去撕扯觅晴。觅晴分出一只手去按住怪影的手,怪影就用另一只手去撕扯觅晴的脸。觅晴实在没有多余的手去阻挡,只能用牙去撕咬。

怪影缩手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拇指、食指并虎口被觅晴咬了下来,觅晴没有咀嚼吞咽,那小半个手掌就自己化作光芒进了觅晴的肚子。

受伤让怪影变得更加疯狂,他像一只发疯的猿猴一样向觅晴不停抓挠,扯下魂魄碎片往嘴里塞。

觅晴被死亡的恐惧攫住了,她的视野变得模糊,只能看见怪影手里自己发光的魂魄碎片,她哭叫着"不要啊""不可以"去争夺自己的魂魄,"要死了"的恐惧促使她不停抢下怪影手里的碎片塞进自己嘴里。

直到精疲力尽,觅晴才停下争抢和吞吃的动作,怪影的两只手肘以下都被觅晴在混乱中扯断吃掉了,他像一个风筝一样撞击着,试图用嘴去咬人。

觅晴也没好到哪去,她半个脸蛋都被扯掉了,肩膀和脖子上也都是窟窿,一只手缺了一截小臂,金色云团把她上身缺的地方补齐,下身就没剩多少了。

怪影看自己反击无望,不再挣扎,躺在地上咒骂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尽是冒犯之词,突然见觅晴看过来,目光不善的盯住了他。

"把你吃了,我那些魂魄碎片,还能回来吗。"

怪影没想到这个蠢笨又弱小、自投罗网、还哭哭啼啼的女人,竟让他感到害怕,他翻滚着想远离觅晴,嘴里狂乱的念叨着"你不能吃我,你不能吃我!"

觅晴追上摁住怪影,作势就去拧他的头,生死之间,怪影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喊起来。

"不吃我你还有机会重塑魂魄,吃了我你就要永远留在钟里了!"

16

原来东皇钟确实有凝聚魂魄之能,但不能无中生有,只能把它收进来的魂魄,再凝聚出来。

这怪影原是浦扶山的居民,百年前浦扶山的部落想驱动东皇钟,就用活人祭祀,他因此成了钟灵。

活人祭器在下界非常常见,最常见的是铸剑时用活人祭剑,神器有了器灵,就会变的威力更盛。

但活人魂魄在变成器灵时,会被炼掉一魂三魄,余下的残缺魂魄无法轮回,终生困在神器之中,就生戾气,若无人降伏,就会生凶器、凶剑。

怪影被族人活祭之后,心中怨念横生,部落中又无人可降伏他,他便屠杀了整个部落,吞噬了他们的魂魄。

此后,浦扶山上再无人来,所有的飞禽走兽、蛇虫鼠蚁也很快被怪影吃光了,因此觅晴上山时,在山上一点生气都看不到。

觅晴今日若不吃怪影,怪影便愿意驱动东皇钟将觅晴剩余的魂魄凝聚出来让她离开。

若吃掉怪影,觅晴作为钟里唯一的魂魄,就要代替怪影成为钟灵。

觅晴听到"活人魂魄成为器灵时,会被炼掉一魂三魄",便已苦笑造化弄人。

世上本无残缺魂魄的容身之处,修文为了不让她的残魂在轮回时被扯碎,强行点化她成仙,每月为她修补魂魄,也免不了她要常受魂魄撕裂之苦。

如今,她在这凶器之内,魂飞魄散之所,竟找到了一个残魂可做的差使。

器灵。

竟像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怪影惊恐地看着觅晴一边哭一边笑地扯下了他的胳膊,扯下了他的肩膀,一口一口地吃。

觅晴边哭边吃,脑海里止不住的浮现出修文的脸。她想起修文帮她修复神魂的样子,想起修文安慰她不必在意流言的样子,想起修文从天而降救她出黑水的样子,想起修文给她的保命符,想起修文从云上抓住差点坠落的她,想起修文顶着战场上的压力,宁可损害自己的身体,也要继续帮助她。觅晴是穿来的,没有和修文一起渡劫的记忆,没有原主前世对修文刻骨铭心的情感,但仅穿来后的短短日子,修文就已经在她生命里画上了浓墨重彩。

觅晴不想再忍受神魂撕裂的痛苦了,她也不想无休止的缠在修文身边受人非议了,她的自尊不允许她连活着都要依赖别人的救济,不允许她眼看着那么好的修文为救自己搭上性命。

她太想找到一个可以让她独立活着的办法了。

她找到了。

代价是失去自由。

怪影的身体已经被吃的不剩几片了,觅晴被他吃掉的魂魄残片都回到了身上,与此同时她感觉到一股力量正撕扯着修文法力化做的金色云团,云团抗拒着,但没过几分钟就坚持不住消散了,只剩半身的觅晴像个幽灵一样漂浮着,她感觉到自己的魂魄一如既往的残缺着,但这一次,她不再感觉疼痛。

她本该高兴,该庆祝自己破除了残魂的诅咒,庆祝自己挽救了修文的生命,可她清楚,她亲手将自己送进了另一个囚笼中。

她亲手,把自己送进了无穷无尽的孤独中。

17

觅晴在东皇钟的虚空境界里呆了两天以后,已经觉得自己快逼疯了。她从钟里飘出来,发现自己虽然被东皇钟拘束,但其实可以飘离钟体很大一段距离,也可以碰到东西。于是她百无聊赖的花了几天把东皇钟里里外外擦得干干净净光可鉴人,收拾了洞穴,还加上了花草装饰。

她花了几个月时间把能接触到的每一寸土地都走了一遍。她不去吃山上的动物,于是过了一年,山上就有了鸟和兔子,第二年有了羊和鹿,第三年,就有大野兽寻过来了。

山上没有有智慧能沟通的生物,所以觅晴为了不让自己疯掉只能想尽办法自娱自乐。她去偷小狼崽回来驯化,但是小狼崽野性难除,她又不舍得把不听话的小狼杀掉,于是小狼们被她喂大了就跑回山里了。

她养兔子,但是兔子繁殖的太快很快塞满了山洞,她又不擅长木工活造不出好栏杆,很快就被狼群当成了夜间自助餐。

觅晴受够了每天早上收拾兔子窝里的凶案现场,就放了兔子让它们自生自灭去了。山上有的、能喘气的东西,觅晴都养过,养成功的只有一只鹰和一只绵羊。

这只鹰是自己跑来觅晴的山洞筑巢的,不出去找食物的时候,会落在东皇钟的钟纽上。这只鹰有金色的眼睛和金色的脚爪,非常威风漂亮,觅晴喜欢极了,给他起名叫金闪。金闪有时很给面子的让觅晴摸几下,也算给她解了闷。

绵羊是觅晴的养羊场被狼家族袭击之后唯一的幸存者,觅晴给起名叫云云,带进山洞养了,狼群很得体的没有进犯觅晴的私人空间叼走她的小宠物,云云也好像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一直老老实实的呆觅晴身边。

觅晴还试过种东西,她移栽的树都没有活,种的花也开的零零星星的,种的果子一年的收成装不满她两只手,但她不是很在意,反正自己也不能吃,收几个给金闪换换口味就好,重在消磨时间。

种的草倒是长得很好,她随便撒的草籽,长出来的草汁水饱满营养丰富,云云走出洞门两步就能撒欢吃,一年下来吃的膘肥体壮,羊如其名像个大云团一样,觅晴靠着更舒服了。

这样的生活过了八年。在觅晴几乎习惯了巡山、割草、种地、喂羊,寂寞就对着金闪和云云说话时,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浦扶山。

18

来人青年模样,身着一套红黑相间、窄袖收腰的劲装,手持罗盘来到钟前就开始念咒,显然是有备而来。觅晴听到咒语便身不由己的现了形,飘在空中面色不善地看着这粗鲁闯入的陌生人。

人都讲究先礼后兵,这人却先兵后礼,想要给谁个下马威一样。念咒强行唤出觅晴的行为可以说是十分不客气,但觅晴一现身,他就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大礼,请觅晴出山,与他结契。

觅晴当然不答应,就算这样不人不鬼的困在浦扶山,她至少还是个自由的囚徒。放平心态,当自己是个农夫猎户,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若是稀里糊涂和人结了契约,就算是卖身给别人,连做什么都身不由己了。这红衣人的话觅晴只觉得唐突,不置可否的转身回了钟里不再理他。

红衣人又念起咒语唤觅晴出来,言语间可惜如此神器被困在浦扶山没有机会摄魂修炼,自己也是空有一身本事没有机会建功立业,如果觅晴愿与他结契,他一定帮助觅晴修炼成天地间首屈一指的大能。做大能觅晴是愿意的,但想到要吞噬魂魄就十分恶心,回了一句“没兴趣”便又逃回了钟里。

红衣人十分有耐心,这次他撩起衣摆坐在东皇钟旁,给觅晴讲自己的身世。他自称鱼言,是魔族大将的私生子,但从来没被父亲承认过,想建功立业也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父亲身边。红衣人讲的情真意切,觅晴简直起了怜惜之心,但一想到结了契就要任人差遣,回了一句“关我屁事”,就遁回钟里了。

鱼言契而不舍地在浦扶山软磨硬泡了十三天,期间不知和觅晴说了多少话,打了多少商量,觅晴一概回应一句“不行”。十三天后,他悻悻的下了山,临走前告诉觅晴,魔主隆盖和魔主扈孤要开战了,浦扶山作为主要战场,几日后会被施移山填海阵,届时整座山都将陷入一片岩浆火海,他并非强迫觅晴结契,只是爱惜东皇钟,请求觅晴与他同行,就算不结契也是可以的。

不需结契就可以离开浦扶山,若是平时遇上这美事,觅晴必然上赶子答应的。但鱼言卖弄了十三天口舌都只字未提此事,觅晴只当他为了讨价还价信口雌黄,打发了一句“不送”就回钟里了。

觅晴没想到的是,三天后山上竟然真的起了移山填海阵,几个喘息之间浦扶山就天崩地裂化作火海,觅晴来不及操控着东皇钟飞起来,就随着崩落的山石向火海中坠落,生死关头觅晴控制不住的想起当年在黑水中濒死的恐惧,一声“修文!”脱口而出。

一道红影闪过,在空中托住了坠落的东皇钟,正是鱼言。觅晴顾不上道谢,指着坠落的云云大喊一声“快救我的羊!”,鱼言又俯冲下去兜住了云云。他挟着一钟一羊飞离浦扶山落到地上,装作无事的掸了掸身上的灰,却不走,等着觅晴道谢。

觅晴见他神色,知道他不讹人必然不会走,心里犯犟,打定了主意就算被他扔回火海里也绝不结契。谁知鱼言开口,说的竟是:”我救你们两条命,你得杀两个人还我。”

19

“不行!”觅晴不容商量的回答。“我感谢你救我,你如果坦诚相告,便是刀山火海我一也一定知恩图报。如果你再这样含糊其辞,当我是傻子诓骗,你就算把我推回浦伏山火海里,也休想让我答应你什么事!”

鱼言脸上露出一种急切的、仿佛“你听我解释”的神情争辩道:“我只是怕你听了太难,便不肯帮我!”

“你又不肯说!我怎么敢答应!如果我今天夸下海口,来日你叫我去暗害我的挚爱亲朋,我又该如何自处!”

鱼言一愣,嚅呐道:“对不起…我没有想到钟灵竟不是独身一个的…我母亲己经死了,父亲又不肯认我,这世上实在没有几个挚爱亲朋了。”

鱼言一道歉,觅晴便不好意思再咄咄逼人。“你到底要我去杀谁啊?还有,我不叫钟灵,我有名字的,我叫觅晴。”

鱼言向着已经化作一片焦土的浦伏山努了努嘴,“我和你提过的,魔主扈孤和魔主隆盖。

觅晴差点被这一下子闪了腰,魔主听起来就不像是她一个小虾米可以随随便便杀死的角色吧。“我倒不是欺软怕硬不愿帮你,只是道行有限,恐怕再过一百年也杀不死两个魔主吧。况且你又是为什么和两个魔主结了仇,难道你也是个大人物?”

鱼言摇摇头,“扈孤和隆盖争斗了上百年,一打起来便如今日般对周边生灵一概不顾的。我母亲就是死于扈孤和隆盖的争斗。杀魔主给母亲报仇,是我一生不知能否实现的愿望。你无需陪我百年,若是我得了东皇钟都不能为母亲报仇,想必是实力悬殊太大,报仇无望,过个十年,我就放下。”

救人一命换10年,听起来倒像是个合理的买卖,觅晴便与鱼言结了一个10年的契约。约定10年内觅情要勤加修炼刺杀魔主。而鱼言除修炼事宜不可任意差遣觅晴。

签了契约,东皇钟便可随鱼言行动,觅晴把大钟化做一个小小铃铛挂在鱼言腰际,回望一眼自己呆了将近10年的浦伏山,带上金闪和死里逃生的云云去了鱼言的家乡兰承。

兰承如今已经是一片荒山,野兽横行,觅晴不禁问鱼言魔主相争摧毁兰承是多久前的事,听到五十年前的答案时,觅晴开始怀疑那个十年的契约是个骗局。

“你苦心复仇五十年,如今好不容易得到神器东皇钟,甘心十年不成就放弃?”

“看来你虽然是钟灵,对东皇钟的了解却没有我深,东皇钟使用得当,有以小搏大,四两千斤之能。只要你愿意帮我,不是没有胜算。十年时间虽短…”

鱼言转过身来看着觅晴。

“我却总抱着一丝幻想,十年期满,除了契约,你还会为了些别的东西留在我身边。”

鱼言面容俊美姣好,双眼自带几分情意,盯着人看时,实在撩人心弦,觅晴哪见过这直白火热的架势,一时竟脸红起来。

“等十年后再说吧。你带我来你的家乡做什么?”

“修炼的第一阶段需要处安全安静的地方,私宅或洞府最好。”

鱼言露出一个白牙闪耀的笑脸。

“我正好在兰承有处房子。”

20

与人结了契,觅晴便可化形,进出东皇钟随意,像个人一样活着了。

第一天学内观,觅晴按照鱼言所教,沉心进入自己的内景。

内景是人自己眼中的世界,修炼者初学内观时,常常困于心魔,自恋之人的内景,都是仰慕崇拜他的人,自卑之人的内景,都是贬低蔑视他的人。这样的人鱼言见过不少,自己的视角本身就有偏差,在内景中不断放大,往往直接疯了,即使从内景出来也分不清现实。

觅晴的情况,有点奇怪。

她进入内景之后,情绪非但没有波动,反而变得越来越平静,过了一会,竟然直接躺下了,连呼吸都变的越来越慢,几不可闻。

不会是死在里面了吧。鱼言暗自腹诽。

他进入觅晴内景去找她,觅晴的内景是个凡间小镇,平和的不行,居民们有的忙着做自己的事,有的结伴休闲,其乐融融,有的在争执不休,捉对厮打。还有人和鱼言客气问好,问他有什么帮得上忙的,鱼言描述了觅晴的样子。

鱼言上次进的内景是个修仙门派的得意学徒,在他的内景里,师长疼爱,同僚友善,恋人体贴,世界仿佛围绕着他转动,所遇困难攻无不克,屡创佳绩。上上次进的内景是个魔族大佬的夫人,在她的内景里,妖兽凶险,路人冷漠,只有她的丈夫和孩子一身柔光,连画风都不一样。

而觅晴的内景,就像一个······真正的普通小镇。

鱼言花了点力气才找到觅晴,她躺在桥洞下,蜷成一团,病的快死了,衣服破破烂烂勉强蔽体,头发板结,皮肤脏污。

鱼言蹲下身用手背拍拍觅晴的脸,“东皇钟好歹也是个拔尖的神器,你这做钟灵的怎么这个德行。”

觅晴睁开眼看了鱼言一眼,聚焦了两秒钟,好像想起了对方是谁自己是谁,叹了口气,拿不长的衣襟裹了裹自己,闭上眼还想继续睡。

“走啦。还要修炼。”鱼言去拽觅晴的手,硬是把她拎起来,“人家在内景偷闲也找个舒服去处,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模样。”

觅晴跟着鱼言没精打采的走,出了内景,倒是没什么走火入魔之象,其他的修炼也能继续进行,只是依旧没精打采心有所思,好似那桥洞真的是个什么我心归处。

鱼言是个好老师,觅晴跟着他修炼进步非常大,晦涩的心法觅晴学起来其实蛮吃力的,好在鱼言不但把心法掰开揉碎,举一反三的讲,还寸步不离的陪觅晴练习,觅晴本身惰性极大,但鱼言耐心推着,几个月下来,她不但大有长进,还对鱼言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如同学生时代的依恋仰慕之情。

心法到位了,就该上实战,这一关上,觅晴又遇到了难题。

第一次实战,鱼言直接拎来个还热乎的杀现成的人,让觅晴练拘魂,就是老钟灵对觅晴使得那招。

觅晴看了一眼那新鲜的血糊淋剌的尸体,趴在地上,把上辈子的午饭都给吐出来了。

编者注:欢迎收看《我穿书不落俗套(三)》

我穿书不落俗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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