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她的时候，上海正下着大雨，她站在外面，手里夹着半根湿掉的烟。我坐在里面的台阶上，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听到她说，“能借我根烟么？”
我抽出一根，抬头看到她的模样，雨水从她的头发顺着脸颊落到地上。
她把烟点上，说:“谢了。”
我没有说话，抬头去看对面的写字楼。雨水中的写字楼没有那么清晰，我隐约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觉得他们好幸福。
一根烟下去，我起身要走，她在后面问我，“你要去上班么？”我说，“对呀，偷偷跑过来的。”她又问，“你在哪个餐厅？”我说，“胡子小姐。”她说，“再借我一根烟吧。”我把烟递给她，她说，“谢谢。”
快下班的时候，在店里昏昏欲睡，今天人很多，跑来跑去意识变得模糊。我站在前面翻看菜单，她走了进来，我下意识的说，“不好意思，我们九点便闭餐了。”
她说，“你好呀，我不是来吃饭的。”
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发现她换了身衣服，头发也挽了起来。
她说，“我是来还烟的。”
我想起下午的事情，说，“没关系的，而且我还没有下班。”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那加下你微信吧，这不违反你的工作吧。”
我把二维码给她，她说，“好了，你同意下。我先走了。”
我说，“好的，慢走。”
十点钟下班，赶地铁回到宿舍，淋了一身的雨。当收拾好上床时，才发现还没同意她的微信。打开微信看到她的消息，备注是胡小姐。同意之后，觉得没什么话说，于是睡觉。
在这总睡不好，夜里醒了好几次，终于在九点多起床。按例和好朋友问好，洗漱后等待去上班的时间。宿舍很安静，这时好奇昨天的女生，便去看她的朋友圈。可她设置的三天可见，顿时觉得和她隔了好远好远。
周六很忙，忙的时候可以忘掉很多事情，等到不忙了，就跑去十楼抽烟。抽烟点有很多人，我和他们蹲在墙边，一手夹着烟，一手握着手机，看两眼手机，抽一口烟。对于我们来讲，除了下班之外，偷点时间溜出来抽烟，仿佛这个时刻才能算作人。十几分钟后，再回到熙熙攘攘的餐厅，端茶倒水，像个机器。
晚上七点多，我正在收拾一张客人走后的桌子，抬头看到她和一个男人一起走进来。她也看到了我，不经意的笑了一下，和那个男人坐在了靠门口的位置。我去给他们倒水，她说了声谢谢。这本没什么的，像许多来这的客人一样，你给他们倒水，他们说声谢谢，你给他们上菜，他们说声谢谢。可我总觉得她别扭。
我在忙碌的时候会偶尔看向她那边，她和那个男人说说笑笑，完全没有了几天前落魄的模样。我应该为她感到庆幸。
忘记她是几点离开的了，当我回到宿舍时，已是晚上十点半。在学校总觉得十点半还早，可在这里，一旦十点就明白这一天就过去了，就觉得十点之后是很可怕的时间。
大概十一点左右，她突然给我发信息，我看到她的头像是一张手绘的女生，突然觉得这个女生和她好像。
她问我，“如果让你连续抽二十一根烟，你爱的人就会回到你身边，那你愿意抽么？”
我想了好久，回她，“愿意。”
她又说，“可一盒烟只有二十根呀。”
我说，“那就再买一盒。”
许久她才回我，“可我只有买一盒烟的钱。”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借钱给她么，我在心里难受起来。上帝说，你只要连续抽二十一根烟，她就可以回来。可上帝只给了你一盒烟的钱。
早上九点多起来，看到她的消息，又想到昨天陪她吃饭的男人，于是问了句，“怎么啦，昨天不还好好的么？”
十点赶地铁上班，周日也很忙碌，而且从上午十一点要工作到晚上十点，等到回到宿舍，整个人都瘫下来。在床上躺了一阵才缓过来，去看手机，看到她说:
“今天尝试抽二十一根烟，可抽到第五根就想吐，抽到第九根就放弃了。”
“你说，人是不是特别容易放弃。”
时间是下午两点，那个时候我还在跑来跑去，满脑子都是工作。
我不知道她睡了没，想到以前写的东西，于是挑了一小段发给她。
她没有回我。
周一有大把的空闲时间，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中午跑到十楼抽根烟，下午休息的时候打王者。等晚上回来了，躺在床上看会电视剧，时间差不多了就睡觉。
周二的下午看到她发的朋友圈，一张上海某个建筑的图片，配有“我怕是个快乐的傻子”的文案。
周三我休息，一直睡到十二点多才醒，醒来看到她说，“今天你休息么，去餐厅没有看到你。”
我说，“是呀，睡到现在。”
她说，“那今天是不来了吧。”
我说，“对呀。”
起来洗漱，然后下楼吃饭。吃过饭后又到附近的古玩城转了一圈，回来时已是下午四点多。
宿舍在一单元六楼，好不容易爬了上去，突然被她吓了一跳。
她看到我，笑着说，“找了一个小时才找到这里。”
我拿着钥匙不知所措，她又说，“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她没等我同意就往楼下走，我茫然的跟了上去，心里盘算着说辞。
出了小区，她递给我一根烟，我点上。
她问，“你抽多少钱的烟呀？”
我说，“十五块左右的。”
她说，“要是不能戒的话，就抽好一点的。”然后她递给我一盒烟，又说，“我要戒烟啦。”
我接过烟，打开去看，里面有二十根。加上点燃的这根，二十一根。
我说，“谢啦。”
去了一家比较高档的餐厅，她点了很多菜，还有几种饮品。我有点慌，这一顿可相当于我十天的工资了。
吃的不是心安理得，她倒大口大口的吃着。吃完她说，“别人的钱，花着就是舒服。”
我想起那天的那个男人。
坐在餐厅里闲聊，她问我，“不是本地人吧？”
我说，“不是，来上海打寒假工。”
她说，“在这里过年啊。”
我说，“对啊，要到二月十号才回去。”
她说，“真可怜。”
然后她又说，“我也不是本地人，我是江苏那边的，家里有父母和两个弟弟。我的弟弟还没你大呢，一个读高三，一个读初中。”
我说，“你也不打算回家过年啊。”
她说，“过几天要结婚了，新郎就是你见过的那个男人。”
我想了好久，终于说出口，“我觉得，你不喜欢他。”
她也想了好久，然后说，“他喜欢我不就行了。我家很穷，母亲没有工作，父亲只是在工地工作。我还有两个弟弟，他们还在上学。”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我已经明白了。我说，“那，祝你新婚幸福。”
她说，“会幸福的，他对我很好的。”
我看着她，她的眼睛笑起来像弯弯的月亮。我突然说，“答应我，月亮永远不会哭泣。”
她说，“啊？”
我说，“该回去啦。”
她说，“你写的那段话我好像在哪见过。”
她打开手机，找到那段话——
我突然想到一个女生，月光皎洁的时候她坐在我身边。我抽烟，她说“戒了吧”我说“难。”她说“那少吸点，吸贵的”我说“哪有钱吸贵的。”她说“我给你买好不好”我说“好呀，你去买。
我说，“哪是我写的呀，网上抄的。”
她说，“不信。”
我说，“真的该走了呀。”
她又问我，“女生给你买烟了么？”
我想起那个夜晚，一个女生说要给我买烟。然后她穿过马路，我坐在马路旁边，看着她被车撞的四分五裂。
我说，“买了呀。”
她说，“真好。”
我说，“走了呀。”
我们在餐厅门口分别，走的时候看到她站在马路边打电话，应该是让新郎接她。餐厅离宿舍很远，我打算走回去，看看能不能连续抽二十一根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