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静止锋下的雨季
黄君豪
春季的江南总是微冷而湿润的，春风问柳，烟雨迷蒙，早起时面对一片铅灰色的天空，人们打着伞在细雨中穿梭着。那时我们的情感也正如这烟雨，缠绵而朦胧。此时我躲在一个小房间里，独自听雨。我又想起那时的场景，脑海中拼命地去搜寻和她相关的记忆，仿佛又回到那个属于我们的雨季。
其实几年前，有人喜欢在雨天和我一起念诗。
很幸运，能遇到和我一起在雨天念诗的人。
（一）
那时我刚进入高二，在新的班级里，同学们学习的紧迫感并不是很强，午自习刚结束，几个男生就去操场上打篮球，而女生们则围坐在一起聊天。由于突然下起来雨，我们只好从操场返回到教室。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拿出《飞鸟集》看，了起来。忽然，有人轻轻地叩了叩我的桌面，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你也喜欢看《飞鸟集》？”我慌忙抬起头，看见坐在我前排的女生转过身来，她眨着灵动的眼睛，浅浅地笑着，如同从古典诗词中走来，洁白的手搭在我的桌面上。
“我觉得泰戈尔写得真好，朴实而又有真情实感，只是这本书是双语版的，英语看得不是很懂。”我不好意思地说。
“我中文和英语的都看过，如果你英语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来问我。”她轻快地说道。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我真要向你好好学习！对了，我叫何子墨，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萧远。”
萧远，这个名字真好听，第一次简单地交谈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多年后，我再次打开《飞鸟集》时，又想到了这一场景，一个很可爱的女生，转过身来用温柔的声音和我说话。
（二）
起初我对萧远并不了解，在高二新班级里很多都是新的面孔。后来在上课时我才知道，她是英语课代表，想必英语成绩应该相当不错。我觉得，她的出现，对我来说是好运气。
第二次和萧远交流是在社团招新的时候。那天下午，我看见各种社团的成员在校门口的大道上摆着桌子在招新。虽然已经高二，我也很好奇地去看看有哪些社团。忽然有人叫我，原来是萧远，笑容灿烂，似朝霞，又似春日里的桃花。带着学生会的绶带站在那里管理秩序。
“何子墨，你想加哪个社团啊？”她面对我问道。
“不打算加社团了，我已经是文学社的成员了，今天就是想过来看看，顺便了解下文学社的招新情况。”
“原来你还是文学社的呀，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只是比较喜欢看书而已，另外也希望在文学社多学些写作技巧提高语文成绩。”
（三）
萧远的英语水平确实非常高，在学校举行的英语演讲比赛中，萧远以巨大的优势获得了一等奖，她的口语水平在坐在下面的我羡慕不已。
大概每一个成绩平凡又没有自信的人都会选择沉浸在书本之中来掩盖自卑，萧远的英语演讲像是叩开我心灵之门，让我觉得英语也是如此美妙。我也开始努力地背英语单词，翻阅和英语相关的书籍，甚至还买了一本用于英语学习的《芒果街的小屋》，虽然理解不了，但还是努力地把生词的意思找出来。既是为了提高自己，也是因为知道萧远喜欢英语，自己可以通过英语，拉近和她的距离。
午后斑驳的阳光照进教室，温和而又舒适。穿着蓝白色校服的萧远念了一首戴望舒的《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声音绵长而又悠远。我慢慢地接了下去：“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萧远惊异地看着我，嘴角弯起明朗又温暖的笑容，“你竟然能够直接就接下去了！不愧是文学社的。”
“这首诗名气很大，我又很喜欢，我还记得初中语文老师讲到这首诗，说诗人因为面对现实的黑暗和理想的幻灭写下这首诗，显得清丽而又哀婉，笼罩着忧伤。读多了也就记住了一些。”我说。
“我对结尾很有感触，感觉像在梦境一样，‘消了她的颜色，散了她的芬芳，消散了，甚至她的/太息般的眼光，丁香般的惆怅。’姑娘的一切都消散了，诗人一定很难过吧，相遇总是美好，短暂的相遇后是无法释怀的遗憾。”萧远充满感情地向我分析。
“是啊，我还想起一首叫《丁香花》的歌，歌词也是那样地忧伤，和这首诗风格很像。”
“你说你最爱丁香花，
因为你的名字就是它，
多么忧郁的花，
多愁善感的人啊，
当花儿枯萎的时候，
当画面定格的时候，
多么娇嫩的花，
却躲不过风吹雨打……”
萧远把歌唱了出来，声音是如此甜美、动人。我的眼前仿佛开满了丁香花，在风中摇曳着，发出淡淡的香味……
我们谈论地很愉快，谈论时萧远神采飞扬的侧脸让我难忘。也正是关于这几次诗歌的交谈，我们之间的关系走进了很多。期末考和会考渐渐来临。我和萧远都忙着复习、考试，关于诗歌的交流自然停止了一段。寒假之前，萧远告诉我，打算利用寒假时间好好地看一下书，增强一下文学素养。如此上进的女生，真的让人羡慕。
（四）
萧远在我眼中仿佛是一个太阳，发光发热，在阴雨连绵的天气里照亮了我，给我带来温暖。每当她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总是希望时光能过得慢一些。
转眼，寒假就结束了，新学期的课多了不少，因此，我也退出了文学社，这样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投入到学习中去。由于英语会考的结果不是让我很满意，我加强了英语方面的学习，也经常向萧远求助。萧远知道我的情况，也很耐心地给我解答。她的英语水平确实高，解题思路十分清晰，标准的发音让我听着觉得特别舒服，那种流畅自然而又平稳的语速让我心生敬佩。
春季的江南是多雨的，通过地理课上的学习，大家都知道：当冷、暖气团的势力相当，或冷空气南下势力减弱并受到地形的阻挡，使冷、暖气团的交界面呈静止状态时，会形成准静止锋。准静止锋停滞在某处时，会使该地区产生连阴雨天气。
一连几天都下着雨，雨水顺着叶尖滴下来，变成了一串串水灵灵的音符。小草也偷偷地钻出脑袋，开始编织绿色的地毯。湿润的地面，散发出一种沁人心脾的芳香气息。沉闷萧瑟的冬天过去了，春意温柔地播撒向大地。由于下雨，下午的活动课不能上了，正好班主任也没过来上课。大家都在教室里干各自的事情，要么写作业，要么一起聊天。我也因为雨天的缘故，无事可做，打开试卷又没心情去写。这时，萧远转过身问我：“何子墨，我可以给你念一首诗吗？”
“没问题，我很喜欢你念的诗。”我高兴地回答。
“那好，我开始念了。‘We,therustlingleaves,haveavoicethatanswersthestorms,butwhoareyousosilent?\"---Iamamereflower.’”
“你的声音真好听，但是我一下子翻译不出这是什么意思，你能解释一下吗？”我问道。
“我们萧萧的树叶都有声响回答那风和雨，你是谁呢，那样的沉默着？---我不过是一朵花。”
我发现萧远念诗的样子真好看。于是我也念了一首顾城的《因为思念的缘故》。“我会慢慢修一条小路，使他通向林中小屋。玻璃上有太阳和蓝色，还有金银草和小鸟飞舞。我让木风车轻轻转动，播撒我们心里的幸福……字迹已模糊，因为思念的缘故。”我发现萧远听得很认真，大概也被这首诗唯美的语言所打动吧。一节活动课就在我们的交流中结束了。窗外的雨还在下着，天色更暗了。这一场景让我难忘，从那以后，我仿佛也知道了雨季的美丽与忧愁，渐渐体会到喜欢上一个人的滋味。也终于明白了《飞鸟集》中“眼睛为她下着雨，心却为她打着伞。”的含义了。
（五）
后来高三我和萧远没在同一个班，紧张的学习让我们不再有机会一起念诗。高三的梅雨天也一如既往地到来，像一位守时的客人敲打着窗户。或许雨季是漫长的，但是对于那时的我们还是一下子就过去了。
高考结束，我得知萧远最后选择去了西北地区的大学。在那里，春季不会再有烟雨，我不知道她是否会习惯那边的天气。以后她要在这么远的地方承受风沙，无能为力的我只能暗自祈祷这些风沙可以降到我的身上，少给她带来一些伤害。虽然和我一起念诗的人不在身边了，但是在雨中看书读诗的习惯保留了下来，准静止锋下有我们青春的痕迹，不过又多了一份惆怅的感受。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总有些人会在相遇后和你告别，但是他们在这段时光中给我带来的美好却永远不会被时光所掩埋。我知道，青春像礁石上的细沙，被一点一点冲刷，但那些美好的回忆依然在记忆中熠熠生辉，正如这准静止锋下的雨季，我们所共有的青春记忆。
2017.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