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听过鬼故事吗?讲来听听,我急需鬼故事。”我向大毛和绮丽求助。我面前是一本摊开的空白笔记本和一支被我咬秃的笔。
正是周日早上,大毛在换衣服,绮丽在床上养病,她没钱住院,身体稍微好点就回学校听天由命了。
每个周日早上都很惨淡,大概因为第二天是周一,又要回到正常轨道,开始新一轮的工作和学习。周末就像小小的出轨,真希望这出轨永远不要停。
好在这个海滨城市天天阳光灿烂,粉饰了我们黯然错乱的青春。
这时,阳光撒在宿舍桌面,淡黄微温,像黄昏。
“你要听鬼故事干吗?一大早的!”大毛穿毛衣的动作就像一只蝴蝶破茧而出。
“文学社大方约稿,指定主题是鬼故事。浪漫爱情这些好写的主题,他从来想不到我。鬼怪故事才让我写,他见到我就想起鬼么?”面对帅哥时,挥之不去的自惭形秽。
“切!爱情谁不会写!有难度的体裁才见功力!舍你其谁啊!”大毛穿衣完毕,背上羽毛球拍,迈开大步,去和她的信徒二毛打球了。
大毛走了,绮丽静静躺着,我盯着稿纸一筹莫展。
苍天啊,我是多么想写出让蒲松龄望尘莫及的鬼故事,让大方印象深刻、过目不望啊!让他知道我外表平凡,内心性感,从此对我魂萦梦绕,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我成为他的女人!
我无声的祈祷,竟然有了回响。
“娜,我有一个故事,你看看能不能写。”绮丽突然说话了,带着病体未愈的疲累和沙哑。
“你还记得我初中带了一条小狗回家养,被我妈扔掉了吗?”绮丽问。
“记得,你妈担心影响备孕。”我答道。这个故事耳熟能详。在我们的宿舍卧谈控诉大会上,绮丽常说这事。
“其实,我更小的时候,小学二三年级吧,家里有一条狗,名字叫大白。”大白倒是第一次听绮丽说。大白的名字和我的梦中男人大方的名字好像。
“大白是妈妈养了很多年的萨摩耶,通体雪白,个头很大。它常陪妈妈跑步、健身、做瑜伽。大白可灵了,它学我妈的瑜伽动作惟妙惟肖,妈妈很喜欢它。我妈平常对大白说的话,比对我说的话都多。”
为了气息均匀,绮丽坐了起来,可怜的姑娘头发蓬松,目光凌乱。我递给她水和靠枕,鼓励她再累也要说下去。
“我妈在生了我之后,体质变差,动不动就流产。有一次是在浴室摔倒、有一次是呕吐,还有一次是突然大出血……我妈遍访名医,没什么起色。”
“流产搞得全家都阴惨惨的,我爸心情不好,外面工作又忙,回来得都少了。还好有大白,活蹦乱跳非常可爱,给我们家带来生气。”
“我那时还小,喜欢到处跑,保姆担心我影响妈妈休息,禁止我在房子里面跑动。真是太难受了!我平时只有在院子里到处玩,还好院子大,可玩的地方多。”
“我哥亦墨,你记得吗?我爸跟他前妻生的儿子。他跟我性格完全相反,他安静极了,他本来也就不好动,所以保姆的禁令,对他一点影响没有。”
“亦墨有特异功能,走路像飘,一点声音没有,做事情也很轻。他在不在房子里,没人说得清楚。他神出鬼没的。有一次我在自己的浴室里给娃娃洗澡,一抬头看见浴室玻璃外面有个身影,看高度是亦墨,我追出去问他在干吗,他回头看我一眼说,娃娃死了。”
“我赶紧回到浴室,我刚才出去时,没有关水,浴盆里满是水,娃娃飘在水面上,裙子散开,头发湿漉漉的,真的很像溺水的女尸。”
“亦墨比我大十岁,他从来不跟我玩,却教了我什么是死。”
我见过绮丽家人的照片,成年后的亦墨其实长得很英俊,两颊瘦削,嘴唇很薄,眼睛大而深,像悬崖边的深潭,让人不敢久久凝视。
“亦墨很会讨好我妈呢,经常替我妈遛大白,他知道对我妈来说,大白比我重要。”绮丽有点恨恨的。
“我这个倒霉孩子,只有一个人玩了!我有时跑去岗亭,跟保安说说话,保安队长叫王全有,对我很客气,挺敷衍我的,不过大门口没什么好玩。我家住得偏,门前行人很少。 ”
“我喜欢看人做饭,但我去过几次厨房后,就不敢再去了。厨师长何其贵阴森冷淡,我每次去厨房,他都是在剁肉,用一把明晃晃的菜刀,一丝不苛地切割肥瘦相间白花花的肉。他从不跟我说话,看见我来了,冷冷扫一眼,继续剁,好像剁得还更有劲了。”
“还好,我家后院里有各种各样的果树,柿子树、石榴树、山楂树,到了秋天很美,尤其柿子树,像挂满了金黄的小灯笼。”
“我常常幻想,院子里埋着宝藏,不然这些神奇的树是怎么长大,还长这么漂亮?我常用一个小铲子挖啊挖,还真给我挖到过一些形状奇特的石头。”
“有一年暑假,妈妈躺在房里保胎。妈妈流产太多,求医问药不见好,就开始求神拜佛。她房间阴面的陈列柜上摆着她从泰国求来的小鬼古曼童,一个透明的罩子里禁锢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盘腿童子。据说,古曼童可以安息早逝的胚胎灵魂,消灾解难,添福聚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