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慢点走。”陈心怡不放心地叮嘱,“要是你觉得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我们停下来休息。”Daniel点头答应,两人沿着山谷的路标,向前行进。
山谷之中很幽静,树木遮天蔽日,再看不到之前的草原,也看不到第三个人。也不知走了多久,陈心怡和Daniel看到有人从对面过来,慢慢地,人越来越多。他们转过一个弯,眼前就出现了两条路:一条是很陡峭的山道,许多人正从上面下来;另一条仍然是山谷小道,弯弯曲曲不知通向何方。
“上面的景色可真美,世界尽头果然名不虚传。”
“是啊,我们能看到真是太幸运了。”
一对从山道下来的情侣小声议论着,经过陈心怡和Daniel身边。
“走,我们去爬山。”Daniel一听之下,毫不迟疑指着那条山道。
“不行!你的脚有伤,我们走山谷这条道。”陈心怡想也不想就反对,“如果去世界尽头的路是那样陡峭的山路,我宁可不去。”
Daniel还想再说什么,但看陈心怡一脸坚决,只得叹道:“看来说什么也不会令你改变主意,离得这么近放弃,想想真不甘心。”
陈心怡拉起Daniel,走上山谷小道,心中却没有一点遗憾。再美的风景,也比不上心中珍惜的那个人。
珍惜的人?陈心怡心中荡起无数涟漪,从什么时候开始,Daniel于她,变得如此重要?
走到山谷小道的尽头,陈心怡和Daniel眼前出现一个开阔的平台,一侧还立着一个标牌,上面用英文书写着:The end of the world。
“世界尽头!”两人惊喜万分,明明已经不抱希望,竟然会出现这样的转折。
“可是,现在已经过了十点。”Daniel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那上面的指针已经指到了十点半,“我们大概错过了。”
陈心怡还是十分开心:“就算过了时间,什么也看不到,我们仍然走到了世界尽头,不是吗?”
他们说着,一起走上平台,向远处眺望。
那天,他们的运气特别好,即使过了最佳的时间,远处的风景还是一样瑰丽:一片变幻莫测的云海在阳光下闪着光,而在那无垠的云海之中,又有一座座山峰高耸而出,仿佛一颗颗明珠镶嵌在云雾里。
“太美了。”陈心怡忍不住赞叹,“真是难以想象,在一个地方会同时看到草原和云海。”
Daniel点头,与陈心怡坐在平台上,看着在光照下变幻莫测的云海,享受着此刻美妙的时光。他变魔术一般从背包里取出面包、水和香蕉:“吃点东西,走了这么久需要补充一下体力。”
陈心怡只觉得Daniel想得太周到了。她看攻略,说徒步需要四个小时,便没有想要带着午餐。可他想到了。她盯着Daniel手中的食物,忽然笑起来,问道:“为什么你会在一些事上想得特别周到,却总丢三落四,经常弄丢自己的东西?”
Daniel耸耸肩,无奈道:“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曾经我的朋友也这样问过,我也答不上来,最后他只能归结为这是我的奇特习惯。”陈心怡笑得前仰后俯,大大地啃了一口面包:“我能想象,你的奇特习惯给你的生活肯定带来了不少麻烦。”
“可不是,有时候我丢了手机,刚换新手机,朋友打电话找我,我都不知道是谁。”Daniel顿了顿,忽然凝视着陈心怡,“Cindy,我可以知道你的电话号码吗?”说完,他又继续道:“现在的人都习惯要社交账号来联系,可我知道,我通常使用的软件在中国都不流行,所以,我才会要你的电话号码,我不想与你断了联系。”
陈心怡拿过Daniel的手机,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存进去,再认真地问:“如果你又丢了手机怎么办?”
Daniel赶紧把自己的号码背了一遍:“你也存了我的,这样就不用怕我丢手机了。”陈心怡笑着存了号码,心中却很犹疑,如果他不先打电话来,她真的可以主动联系他吗?
这么想着,陈心怡只觉一阵烦闷涌上心头,便抬头去看云海疏解,可她只看到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云海竟然这么快就消失了。”她感慨不已,蓦地又想起过两天就要回国,心中不禁再多了几分离情别绪。
阳光越来越烈,清晨还似寒冬般的霍顿平原,此刻一下变成了夏季。陈心怡留恋地看了一眼远处越来越浓的雾气,说:“走吧,该回去了。
Daniel收拾好垃圾,装进塑料袋中,又再放入背包,与陈心怡一同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话,仿佛是在烈日的炙烤下,失去了原有的活力。而这样的情绪在随后的两天里,一直不曾消散,他们好似各怀心事——陈心怡为即将到来的分别满心忧愁;Daniel看着她的模样,担心自己冒失地问她要电话,是不是让她不高兴了,或者他应该问她要电子邮箱才对——沉默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而终于还是到了离别的时刻。科伦坡机场,陈心怡在入安检口的一刹那,忽地从背包中拿出纸笔,飞快写下一串号码,塞到Daniel手中:“我可再给了你一次电话号码,如果你不先打给我,我绝不会主动找你。”
Daniel珍而重之地把纸条装进笔记本的夹层:“我一定会联系你的。”
上海的夏天闷得像个蒸笼,陈心怡坐在咖啡厅里,吹着强劲的冷气,也不能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起来。她觉得,命运一定是在和她开玩笑,才会让她在这时候遇到那个在心底期盼多年的人。
从斯里兰卡回来,她先打电话回了家里,很坚决地说,短时间内不会结婚,而且也已经和男友分手。妈妈听了这话,立刻就要动身来上海,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处理好家事,她便放任自己的心绪沉溺在思念中。已经过好几个月,她的心还是记挂着Daniel,尽管他根本没有像他承诺的那样,主动打来电话。有时候她会自己安慰自己,一定是他又丢了手机,并且连装着她号码的笔记本也一块丢了,他无法联系到她,她应该主动给他打个电话。
可每当她这么想,总会有另一个想法油然而生:这些都是借口,如果他真的有心,一定会第一时间把她的号码记在脑子里,一如她所做,早把他的号码背了下来。
她害怕自己打过去,他只是冷淡而客气地问她,她是谁,有什么事。她相信一句曾经对隋清悦说过的话,男人长时间不联系一个女人,那是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所以,不管她多少次按下那串熟记于心的号码,却始终没有点下那个绿色的拨号键。
而此时此刻,在她对一个男人动了心、念念不忘之际,命运又将那个在她生命里有特殊印记的男人,送到她面前。
沈鲲鹏。
在上海下班的汹涌人潮中,她幻想过无数次的偶然相遇,终于变成现实。实际上,并不是她先认出了沈鲲鹏,而是对方先认出了她。
他们上了同一条地铁线,在同一节车厢,又在同一个站下车,当她先走出车门,身后传来了沈鲲鹏不太确定的声音:“陈心怡?”
她猛地回头,就见正关闭的地铁车门内,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可一时间,又想不起他是谁。那男人焦急地打着手势,示意她在原地等他。
不大一会儿,男人匆匆赶来,指着她说:“陈心怡,你是啦啦队的陈心怡,我,篮球队的,沈鲲鹏。”
她恍然大悟,随即又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碎裂。曾经那么拼命想要追赶、与他比肩的人,多年以后相遇,她竟然认不出他来了。而奇怪的是,虽然当年篮球队和啦啦队经常一起办活动,她却不敢与他接近,因而他们并不熟悉,那么,他怎么会一眼就认出了她?
“老同学相遇,一起坐坐吧。”沈鲲鹏眼中闪着不一样的光彩。于是,他们便坐到了附近的咖啡厅中。
陈心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迟疑地问:“你怎么会知道我?”
沈鲲鹏笑了笑,一双眼因为陷入美好回忆而格外明亮:“我看过你的英文话剧表演,《love story》。那时候,我真希望自己就是台上的男主角。不过现在说这些,你可能觉得好笑,年少时特别喜欢一个人,总是难以启齿,只能悄悄注视,从一切可能的渠道探知对方的消息。”
他在说什么?陈心怡感到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涌动。
原来,这个男人,与她那么接近过。
原来,她少年时的努力,并不是徒劳无功。
“我思考着,要不要向你表白,可那时,你突然有了男朋友,我就什么也没说。”沈鲲鹏说得云淡风轻,却掩饰不住语调之中的刻意,“你毕业那年,我向学妹打听过你的消息,她说你来了上海,现在过得怎么样?”
陈心怡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青春真是一场荒唐得可笑的戏码,许多人、许多事在无声无息中就已错过。
“过得不如意?”沈鲲鹏拿起桌上的纸巾递过去,紧张地问,“是感情问题,还是工作有麻烦?”
“我为那段逝去的青春而感慨。”陈心怡接过纸巾擦干眼泪,“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