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衡大人带女人回来了！”
“女人？”冥界众人纷纷聚在一起。
“这……莫不是万年铁树开了花？”
“胡说！编瞎话竟编到衡大人头上了，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谁编瞎话了，守界的御青亲口说的，你若不信便去问他，不过一会儿衡大人定要路过，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衡大人来了！”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来人的方向。
男人一身玄衣，皮肤很白，神色清冷，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个大约三四岁的小女孩。
女孩小脸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倒是灵气得很，只是眼里还有些泪花。
两人一齐走来，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却是莫名和谐。
众人连忙让出一条道来。
有好奇的小鬼头探出身问，“衡大人，这小女孩是？”
男人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那小鬼头，随手把小女孩推给他，“赐你。”
“啊？”小鬼头低头看了看突然被推进自己怀里的小女孩，有些不知所措。
男人没有理小鬼头的反应，倒是仿佛松了口气一般，正准备往前走，袖口忽被人抓住了。
小女孩眼巴巴地看着男人，嘴里发着唔啊唔啊的声音。
“衡大人，她这是想跟您走呢！”那小鬼头看到面前的景象，立马把小女孩推了回去。
男人冷冷地瞥了小鬼头一眼，实在无法忽视袖口旁殷切切的目光，于是从小女孩手中扯出被抓得有些皱的袖口，不咸不淡地安排道，“把她送去南池，梳洗干净了再来见我。”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男人便不见了身影，留下小女孩和一众妖魔鬼怪大眼瞪小眼。
“衡大人守身如玉久了连小女孩都不放过了吗？”
“呸！真该治治你的脑子，显然是衡大人要收留这小孩。”
“我看衡大人不怎么情愿的样子。”
众人静默，“……”
衡祁身边最亲近的女妖便是左羽，于是为小女孩梳洗的任务就落在了左羽身上。
给一个丁点大的小女孩梳洗原不是什么大事，可左羽洗着洗着就发现了不对劲，这小女孩粉雕玉琢的，奇怪的是半天也不说一句话，问她话，她便也只是唔啊唔啊地应。
半天，左羽终于想到什么，转过小女孩的身子问，“乖，你是不是有哑疾？”
小女孩在池子里泡久了，眼睛有些雾蒙蒙的，轻轻点了点头。
衡大人把小女孩带回冥界，那定是卷宗上并无她的名字和身世，来历不明的小娃娃，又有哑疾，那可真是……太可怜了。
左羽眼里露出怜惜。
后梳洗干净两人一同出去时，左羽手里多了把金狮刀，走到一处便把金狮刀往地上一砸，“听好了！这小娃娃日后就是我左羽的妹妹！谁敢欺负她，我定不轻饶！”
待到衡祁居住的容阴殿，左羽照旧把金狮刀往地上一砸，正准备开口，被容阴殿外守着的严松打断。
严松无奈，“行了姑奶奶，都恐吓一路了，衡大人带回来的人谁会欺负。”
“那我也得说，万一有不长眼的呢。”左羽挑眉。
这时被拉着的小女孩扯了扯左羽的袖子，小手指了指容阴殿。
“乖，进去吧。”左羽笑得温柔极了。
女孩唔了一声，一步一步靠近殿门口，推开了门。
2
殿内正处理事务的衡祁听到殿门打开的声音头也没有抬。
女孩站在门口踮起脚尖仰起脑袋想看看衡祁，怎么努力也没能看全衡祁的脸，自然也没看到他的表情，看得清的只有男人如墨一般的乌发。
不过想来他也不会有什么表情。
女孩转身关上了门，慢吞吞地挪动到衡祁案前，乖乖站着等衡祁说话。
等了好一会儿，空气中仍然只有男人写字刷刷的声音，女孩站得有些累，环顾四周，发现衡祁不远处有个高椅。
她一步一步轻轻地走过去，看着面前在她胸口处的椅子，抿了抿嘴，哼哧哼哧地要往上爬。
衡祁余光瞥见，只觉像是凡间的小肉丸在往椅子上滚，且滚得没有一点水平。
女孩正尽力不发一点儿声响地爬椅子，忽被人提了起来，转了个圈，她被放在了衡祁处理公务的椅子上。
眼前公文上的字一笔一划利落潇洒，果真字如其人啊，女孩抬头看站在身旁的男人，眨了眨眼。
“名字可还记得？”男人问。
女孩点了点头。
衡祁随手拿来一张白纸放在女孩面前，示意女孩写出来。
衡祁的椅子较矮，女孩不太能够着，于是由坐着的姿势变为半跪着，支起身子，开始在纸上写字。
衡祁见女孩因改变姿势而半踩在椅面上，皱了皱眉。
待视线落在纸上，女孩已写好了名字。
“温锦。”男人读出声。
温锦觉得自己的名字由衡祁读出格外缱绻温柔，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眉眼弯弯。
还没等温锦仔细回味衡祁的嗓音，她又被提着放到了地上。
“名字记得，年龄自然也记得，那自然也记得从哪儿来。”男人语气平缓，居高临下地看着温锦，眼里带着审视。
“……”
温锦想了想，伸出四个指头。
“四千岁了。”
温锦连忙摇摇头。
“四万岁。”男人又开口。
“……”温锦撇了撇嘴，走上前，抱住了衡祁的腿，哼哼唧唧地开始撒娇。
男人似是想起了什么，脸黑了一大半，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蹦出两个字，“松、手！”
不是衡祁故意要猜大温锦的年龄，他在凡间遇见温锦的时候，觉得这女孩满身灵气，应是天宫的人，心下疑惑之际，本来蹦蹦跳跳的女孩看见他忽然停住了脚步，眨眼的功夫，温锦便满眼泪花，哭着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那样子像是他狠心抛弃了她似的，后周围人围上来，这女孩又把自己搞得可怜兮兮的，情况一发不可收拾，问她父母在哪儿，她一律摇头，他几乎是被逼着带她回冥界。
天宫仙气萦绕，天宫的人要比凡间地下的人模样娇嫩许多，温锦这般死皮赖脸的表现也不是年岁尚小的孩童可以做出来的事。
温锦还在抱着男人的腿摇啊摇，衡祁终于忍不住，一把提起温锦，打开殿门，扔了出去。
3
殿门外严松和左羽正在唠嗑，忽见一圆滚滚的东西飞了出来摔在地上，两人都有些发懵。
仔细看时，才发现是温锦。
左羽连忙上前扶起温锦，眼神关切，“没事吧？”
温锦微抬起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摇了摇头。
左羽被温锦的笑暖化了，皱起眉头责怪衡祁，“衡大人性子太冷了，多好的小娃娃呀！”
而后的一段时间，左羽便再也说不出“多好的小娃娃呀”这样的话了。
——温锦长大了。
几乎是以一夜一变的速度长大的，直到长成凡间女子十六七岁的模样。
冥界见过温锦的人都说冥界来了位貌若天仙的女子，模样讨喜得很，就是有哑疾，不过也不妨碍什么。
后知晓那天仙般的人物就是衡大人那日带回来的小女孩，似乎证实了某种猜测，众人再见温锦时便是眼观鼻鼻观心了。
温锦还是喜欢去黏着衡祁，容阴殿外守着的严松经常听到衡祁咬牙切齿地说“出去！”
左羽想着这不是什么坏事，毕竟衡大人比平日里话多了不少不是？
温锦也从不气馁，即使前一日衡祁说了多么严重的话，第二日她还是乐呵呵地照来不误。
衡祁到底是被磨得没了性子，有一日温锦没来找他，他还有些不习惯，旁敲侧击地向严松打听温锦。
“温姑娘啊，今日去凡间了吧，昨日有人从凡间带回来些小玩意儿，温姑娘很感兴趣，今日一大早便走了。”
“想来还是凡间的小玩意儿更吸引她些，咱们冥界实在没什么有趣儿的。”左羽实话实说。
衡祁半天没说话，而后冷哼一声，“最好再也别回来。”
衡祁离开后，左羽看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开口道，“我怎么觉得衡大人很不高兴的样子，说的话跟小孩子赌气似的。”
……
温锦被亲娘从天宫扔下凡间那日正好是凡间的深夜，还没来得及好好在凡间逛一逛就遇到了衡祁，高大英俊又有些阴冷的男人，她下意识就觉得要缠着他，否则就会失去什么。
到了冥界才发现衡祁是冥帝，她在天宫的时候总是听周围人谈论冥界的冥帝年纪轻轻手段却狠辣，接管冥界以后重整冥界，收服在外作乱的恶妖恶鬼，冥界在他的整治下秩序井然。
少女怀春总是爱谈论天上地下出名的英雄人物，天宫的小宫女们谈论衡祁时总是崇拜又带着些畏惧，温锦那时就想着她日后要嫁的人一定是这样的人物，心狠手辣她也不怕，总好过她那个凡人爹，懦弱无能还花心。
温锦知道衡祁便是冥帝时心里不知多高兴，她觉得这是天大的缘分呀，心里坚信日后定能与衡祁喜结连理，便是衡祁如何嫌弃她她也不会在意。
想着近来衡祁对她的态度没有之前恶劣了，温锦很满足，开开心心地在大街上蹦蹦跳跳，四处晃悠。
4
凡间不似天宫那般一尘不染，也不似冥界那般没有生气，是刚刚好的热闹。
温锦一路走来看到许多有趣的新鲜玩意儿，街道两旁是茶楼、酒馆、当铺，空地上还有大大小小的商贩卖些小吃食，街上行人来往不断，还有拉着驴赶车的。
“你这负心汉……我辛苦在家做事……你却来逛窑子……我当日嫁你时……你说，你说会一辈子对我好的……如今呢……”一女子在一家叫怡红院的阁楼前抓着一男子哭哭啼啼。
阁楼前的台阶上站着位打扮美艳的女人，她身边站着好几个穿着妖娆的莺莺燕燕。
那美艳女人似是对面前的景象司空见惯，扇子一摇，美目一瞥，慢悠悠地开了口，“我说陈家小娘子，男人天生就是留不住的，你如今这般模样，倒不如回家安生做家里事，也不平白遭男人厌恶。”
台阶下男子听了这话似乎来了劲，一把将那女子推在地上，“回家去吧你！莫缠着我！”
温锦看那男子的嘴脸，愣是想到了她那糟心的爹，三步并两步上前抓住男人的胳膊，正想张口呵斥，唔了两声，才想起自己如今是不会说话的，意识到不对，她立马松了手想离开。
男子见一盛颜仙姿的美人抓着他的胳膊，呆了一下，又见温锦唔了两声便没话了，他眼珠子一转，在温锦松手的刹那反过来抓住她，拽着温锦就要往阁楼里走，边上台阶边给台阶上那美艳女人使眼色，“怡红院什么时候来了位天仙似的美人我竟不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