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娘(上)

2020-03-28 19:46:58

古风

燕娘(上)

归零

四月二十三日,天气晴,风和日丽,适合去放风筝。如果没有那些个讨嫌的人跟着的话,还能骑着马在城外溜达上一圈,玩累了就瘫在草地上舒舒服服的打个滚儿。哦,对了,最好身边再有一叠卤鸡爪和米酒,还有个能说的上话可以聊八卦、而不是老吐酸诗的小姐妹。

那才叫舒坦。

--拉倒吧!这都什么时候了,想这些跟自己还有什么关系啊!!

于燕飞端着那碗不住的冒着诡异气泡的黄绿色液体,是看了又看,看了又看。那诡异的气泡好像有灵性一样,居然还翻滚了一周,而后幽幽的飘起来,“啪”的一声就在她面前碎成了气味更诡异的烟雾--憋住了一口气,于燕飞面上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来,很有礼貌的问道:“请问这是什么?你是把谁的陈年洗脚水拌了耗子药给端上来了吗?”

“会不会说话的你!眼睛叫人挖着当球踩啦!”做一副怪异打扮的老女人就扯着嗓子吼她,只是虽然抹了大红的唇色,又着了长裙戴了花,但那粗犷的声线和壮硕的腰肢却怎么看都像个男人呢。这老女人使劲的拍打着身旁立着的布幡,“认不认的字认不认得字!写的什么,孟、婆、汤,这是孟婆汤!知不知道,孟婆汤!”

哦吼,孟婆汤啊。

于燕飞平静的看着它,再次非常有礼貌的请身后排队的鬼魂都站的远一点--然后突然暴起摔了碗,一脚踏上桌案,以迅雷不急掩耳盗铃之势薅住老女人的头发就往上拔,“你跟我于某人扯的什么鬼谎!狗都要吐的下水杂碎,还敢说孟婆汤,你是不是还要说自己是孟婆啊?今早起来拿迷药作盐撒豆腐脑上了吧,怎么就没喝昏你呢?要不要给面镜子让你看看自己这幅尊容,我看你也不必硬充劳什子的孟婆汤了,你把那嘴再画大一点,有一个吓晕一个算一个,比喝汤可快多了!”

“疼疼疼疼!疼!放手放手!恶婆娘快放手!”

“叫姑奶奶!”

......

于燕飞大刀阔斧的坐在桥阶上,明明也是穿着一样的灰白色长袍,偏生她就是有不一样的气势。从上了桥的没意识的,到要上桥的有意识的,都稍远的绕开她,打从心里头觉得她不好惹--过来拉架的鬼差也是这么觉着的。都说“神鬼怕恶人”,这位姑奶奶可真就算的上是一号人物了,没看见它那假扮孟婆替守的兄弟被揍的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一个七尺的大汉做女人打扮已经实属辣眼,又还要硬做出一副小媳妇的可怜样儿缩在桌边哭哭啼啼的,叫它实在头疼。

当下就弯腰替兄弟给这位姑奶奶赔了个礼,道了个不是。于燕飞也是个知情趣的人,起身跟着也还了个礼,客气的态度叫它兄弟当时就止住了哭声,一脸的不可置信。于燕飞恭敬道:“两位大人,我多有得罪了。只是我并非故意殴打这位......额,孟婆,实在是初来此地,一时糊涂,就依着自己的恶性子来了。”

你打都打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被打者仍然觉着委屈,并且很想拒绝接受她的说辞,又不敢真跟这煞星对上,就瘪了瘪嘴,道:“我确实不是孟婆,我是被它托着顶班的。但是那汤真的是孟婆汤,再臭那也不是我熬的。”

于燕飞突然冷不丁的问道:“孟婆给了你多少好处?”

“啊?不多,就分了一捧成色一般的剪钱。”被打者--算了,我们就管他叫倒霉鬼吧,倒霉鬼咂了咂嘴,语气里不无抱怨:“给了也忒少了,而且走了三天都没回来,都累的我吃不香了。”

“.....”

倒霉鬼觉得有些不对劲,有些不安的问道:“干嘛,为什么都这么看着我?”

这个憨娃娃。另一个鬼差--这个名字挺绕口的,就管它叫鬼差甲罢。它在这一刻只想把倒霉鬼另一半头发也给拔了,顺便开了颅看看里面的东西是不是全都烂光了。

我他娘的就不该跟这憨货做兄弟!

鬼差甲小心的看向那位姑奶奶。于燕飞面上带着分外和气的笑容,“哦~结党营私是吧?私下交易是吧?擅离职守是吧?”

不会用词就别瞎用好吗?!鬼差甲现在是想敲两个鬼的颅了--冷静,有把柄在呢,惹不起的。只能挤出一个艰难的笑来,道:“不怕叫夫人笑话,我这兄弟天生的脑子笨,性子也好,旁的差役托着办的事轻易不能拒绝,就帮着干一点活计.....还望夫人包涵,千万莫要张扬这事情。”

“这当然,我又不是那等碎嘴饶舌的婆娘。”于燕飞摆了摆手,表现的很大度,但是紧接着又问道:“所以是真的收受了贿赂不假了?可以收的是吗?”

好了,我果然也被这憨货给传染了。

鬼差甲非常之绝望,刚才就该咬紧了不承认的,简直越说越错。那倒霉鬼现下也知道不对劲了,但还是控制不住那股傻乎乎的劲儿,居然还回了一句:“是啊。”

还是啊!

我回头一定要把它调到石压地狱里头做事!

于燕飞突然正了正神色,郑重的给两鬼行了一个大礼,“求大人明鉴,于某人有一事相求。若真能如愿,定当以香搭山、黄钱做桥,且愿添钱来叫庙里与两位大人供灯两盏,长侍瓜果清香以做酬劳。万请不要推辞!”

1

“记住,你只有七天。”

于燕飞瞬间睁开眼睛,把坐在床边哭哭啼啼正起劲的小丫鬟吓得一哆嗦,一口气酝酿着没憋上来,直接就开始打嗝了。于燕飞好心的建议道:“呛住了不是,赶紧快喝口水去。”

小丫鬟立刻反映过来,下一刻就踉跄着往门外跑去,“救命啊!夫人诈尸啦!”

这下回再招仆从,一定要招个声音小点的。于燕飞掏了掏耳朵,坐起身来环视四周:只见得到处清清冷冷,家具老旧蒙尘,架着的帐缦有一边还垮了一半多,地面居然还积着一片可疑的水迹。点评:什么玩意儿,这就不是给人住的地方!

真是亏了她婆婆能找的出来,她劳心劳力的操持家室,都不知道府里头居然还有这么寒酸的一间屋子。

可能真以为她死透了吧。

躺久了腿还有点僵,于燕飞懒得动弹,就歪着脖子开始分辨帐子上的花纹,是蝙蝠还是瓜蔓?她费力的顺着线条想了一会儿,正研究到一半,门就叫人轻轻的推开了,几个脑瓜子小心翼翼的探进来看向她,于燕飞则缓慢的转头回以他们温柔的笑容。那探进来的脑袋迅速就缩了回去,紧接着就是一片鬼哭狼嚎:

“夫人坐起来了,她坐起来了!”

“她刚才是不是在笑?是不是在笑?!怎么办,夫人是不是要拉人下去陪她?!”

“哇啊啊啊,爷爷救我!”

都什么鬼?于燕飞一皱眉头,直接就开骂:“再吵吵把你们都带走!”

外面瞬间就安静了。

“进来!”

可能她刚死的不久,淫威尚在,外面磨蹭了没多会子就都乖乖的进来了。她婆婆是最后进来的,小心翼翼的躲在四个丫鬟组成的人墙后,勉强绷着可怜的嘴角不敢做哭样子,道:“我的儿,你,你是还有什么心愿没了吗?娘给你烧好纸马烧大屋子,你就安心的去吧!”

“娘,您说什么胡话呢。”于燕飞就笑道:“我去哪儿呀。至于我有什么心愿,我就想着要好好儿的伺候娘呢。”

她婆婆吓的直想往地上瘫,“燕娘啊,我知道你死的不甘心,可命里要遭这一劫是拦不住的......婉儿她也不是有意害你,我已经罚她跪着了,还叫她刺血抄经赎罪,你就放过我们吧!”

“我真不是鬼。这太阳正当午的,鬼敢出来吗?”

“可是,可是,昨个儿你明明就咽气了......”

“哦,那可能是婉儿表妹心诚,抄经感动了菩萨把我又放回来了吧。”

......好他娘的心诚,真是一如既往的叫人没法子接话呢。

她婆婆显而易见的被噎住了,不过人也放松了不少,信了她尚且活在人间这个事实--毕竟也只是嫌弃她不能生,还远没到真想看人死的地步。于燕飞四下一望,道:“婉儿表妹呢,她怎么不在?”

“她--”

“我来了。”

宁婉应声走了进来,清丽的脸庞上是显而易见的憔悴。她满眼复杂的看着于燕飞,半晌微蹲着给她福了个礼:“嫂子能醒过来,叫人实在高兴。”

“那还得感谢表妹为我抄经祈福,要不然我还不能轻易的醒过来呢。”

够了吧,这事儿说着还没完了!

她婆婆张口就想说话,被于燕飞止住了--不好意思,想也知道会说什么,不是很想听着闹心。倒是宁婉开口把人都清出去了,说想和于燕飞说说话。

于燕飞就很好奇她要跟自己说什么话。

结果宁婉“扑通”一声直接就给于燕飞跪下来了。

“是我害的你,你要打要罚,我都受着。”她抬头看于燕飞,惨白的小脸上浮现出一种,叫人一看就觉着“这人豁出去了”的坚定神色,“只一点,我求你不要赶我走。”

于燕飞看着她,故意往前倾了一下身子,宁婉赶紧把眼睛闭紧了,后颈也可怜巴巴的缩了起来,显然是以为会被打。但于燕飞只是很无奈的开了口,道:“你起来罢,我不打你,也不会赶你走。”

“你不怨我?”

“我怨你作甚,又不是你害的我落水,是我自己后头没站稳。”于燕飞把她扶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在我落水后仍然想着要救我,又及时叫来了人。”

要不然等泡久了皮囊进了水,后面就是复生了也坚持不了两天--到时怕不是要臭的“十里飘香”。

“可要不是我推了你一把,你也不会掉进湖里.....”

听到这儿于燕飞就很想叹气。昨个儿也怪她嘴欠,把宁婉说急了下意识的想推搡她--就宁婉那把小力气也就能拿根针了,哪里推的动她一个练家子?是她下意识的闪过去了,结果刚下没多久的雨,地上都是湿的,身后就是假山,她脚下一滑后脑勺直接撞上了石头,人昏昏沉沉的,宁婉上来要扶她,还差点被她一拐子撞进湖里头。

最后的印象就是宁婉撕扯着喉咙喊人过来救她。

幸亏仆人离得不远,动作也很快--但是很不好意思,她是被磕的失去了反应,直接被倒灌进来的一口水给呛死的,还没等捞上来人就已经不行了。

所以这事情单纯的怪宁婉还真没用。往前推就是她嘴欠,再往前推就是她婆婆嫌弃她进门三年都不能生,特意把宁婉接进来预备着叫她家那个书呆子看上,好做个如夫人。结果书呆子没想法,激的宁婉放下面子过来找茬,然后她嘴欠把宁婉给说急了。

所以只能怪世事无常吧。

更何况宁婉吓得也快差不多了。于燕飞看着她的那双手,这人还真割了手放了血,大概跪的久了,站着颤颤巍巍的,看着比她这个走过鬼门关一遭的人还要来的没人气儿。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大度一点,否则再逼紧一点宁婉就可以跟她一块儿上路了,故而道:“你回去赶紧休息吧,别想太多了。”

“你真的不赶我走?”

于燕飞开始哄这小可怜:“不赶你走,你想住多久都行,除非你自己想走。”

走是不可能走的,这小妮子是看的出来是真心喜欢她家的那个书呆子,要不然以她的品貌和家室,有的是好选择。

宁婉就带着比来时更复杂的表情道了谢,走的时候还不住的看她,显然是以为这人脑子可能出了什么问题,否则断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毕竟昨天谈话间于燕飞还爆了粗口让她赶紧滚来着。

于燕飞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她婆婆小心翼翼的又进来了,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于燕飞想了想,问她:“我出事的消息告诉我哥和南流了吗?”

婆婆讪讪的回她:“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还没来得及叫人去告知他们--我这就派人去县学和镖局一趟。”

“不用了,回头镖局我自己去。”于燕飞说,“明天就是南流旬休的日子了,我亲自去接他回来。”

2

“......你这已死的身躯,每一寸肌肤都在渐渐腐烂。”

顾南流今年刚行的冠礼,于燕飞整整比他大了两岁。

顾家是行商的,家底雄厚,老爷子虽然死的早,但是对顾家忠心耿耿的老班底到底把娘儿俩给撑起来了。而顾南流作为顾家独子,人长得好,待人温和有礼,学问也做的好,他十六岁时中的秀才,因着病了一场错过了举人试,这就又要去考。县学里的夫子都说以他的本事,今年中举是一定没有问题的。

所以这样好的一个人,十七岁那年一定要娶她这个只会舞刀弄剑的镖局女儿--还是个“老女人”,简直叫人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为什么。一度有姑娘认为她是在苗疆走镖的时候弄到了蛊虫,否则不能解释好好地一个青年才俊为什么非得吊死在她这棵歪脖子树上。

这问题她也问过顾南流,书呆子很羞涩的告诉她:是因为“英雄救美”。

哦,原来他管自己那种傻子行为叫“英雄”吗?于燕飞回想到初次见面时,这傻子高举着书箱奔过来要给她帮忙的场景,就不由的扶额叹气:明明手里也拿着有点分量的重物,明明她已经把那些人都打的跪地求饶了,这傻子怎么还叫人给打趴下了呢?这年头读书的男人都是这么弱不禁风的吗?

但是顾南流很显然非常自豪于自己的行为,又说他那一顿打是故意挨的,要不然怎么能看到燕女侠英姿飒爽而又柔情似水的一面呢?叫人无法忘怀那独特的风姿,他就是见过了才动了心,非卿不娶,珍宝难换。

“做官应做翰林官,娶妻当娶燕女侠。”

小嘴还挺甜的,于燕飞听着相当高兴,直夸他眼光好。也就不揭穿这人逞英雄还要面子的事实了。

现在这“娶妻当娶燕女侠”的傻子就站在她面前,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止不住的傻笑,“燕娘,你怎么过来啦?”

“怎么?我不能来吗?”

“没有没有。”顾南流赶紧做解释,“只是你长久的忙于生意,总是见不到面,所以我才好奇......我很高兴的!”

于燕飞故意“哼”了一声,招呼他上马车,“你敢不高兴试试。”

等上了马车,这傻子还是用那种亮晶晶的眼神一直偷偷瞄她,被于燕飞逮着了几次。最后她没好气的一伸手,道:“拿来吧!”

顾南流就很高兴的从一直拿着不松手的包袱里取出一件长条锦盒子给她,打开一看,是枝做工精致的发簪,展翅欲飞的燕子足下镶着一颗圆润的珍珠。

“好看吗?我当时一眼就看上这枝簪了,就觉着配你。”

“家里头有这样式的簪子一大堆呢,怎么还买这种的。”说是这么说,看见簪子的时候于燕飞还是挺美滋滋的,毕竟这是顾南流对她的一片心意。

“那些都比不上这枝,上头整好和了你的名字。”顾南流非要亲手给她戴上,欣赏了一下又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有东西给你呀?”

于燕飞心想:你哪一回送我东西不是做这副小媳妇样子。但是嘴上还是哄他:“嗯,我猜的。”

顾南流果然更高兴了,“这就叫心有灵犀!”

嗯嗯嗯,灵犀灵犀。

于燕飞想想又问他:“你给娘买东西了吗?”

谢家阿蛮
谢家阿蛮  VIP会员 思维小发散~ 写文速度有点慢,但会坚持更新。 _(:3」∠❀)_ 最近再写一些短篇,但其实是相互有因果的的框架。

燕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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