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米外的月亮

2021-11-01 20:04:08

爱情

我们总是会做一些矛盾的事情。

我愿意在你的身边,陪你看完生命中的每一处场景,和你在一起闲聊打趣,变换着无数的聊天话题,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理,从人生哲理聊到柴米油盐,你的一个微笑便让我满心欢喜,遍地打滚。

但我不能靠近你,因为我爱你。

我叫吴言,是国民革命军17军190师568团的一名特等射手,对我来说,特等射手的意思就是班长指哪我打哪,每次打仗,班长总是在喊“吴言,3点钟方向,打那个拿指挥刀的”、“吴言,干掉那个装掷弹筒的”……这给我一种错觉,我成了班长手上拿着的那条枪。

此刻我趴在战壕边上,看着对面日军阵地里冒出的一缕缕青烟,这伙鬼子正大摇大摆地埋锅造饭,时不时咦里哇啦地怪叫几声,他们巴不得我们受不了挑衅和饭香而冲出战壕,然后刀对刀枪对枪地大干一场,不过狗日的脑瓜壳子坏掉了才冲出去!窝在战壕里饿着肚子总比无谓地和鬼子对拼强。

小柱子安安静静地躺在战壕后边的空地上,他是被昨天晚上摸到战壕里的鬼子刺死的。蹲在我旁边正瞎鼓捣日军小队长尸体的是轻机枪手大春,这家伙看上了鬼子嘴里的一颗金牙,大春拿着刺刀在鬼子嘴里捅来捅去,本就长相丑陋的鬼子脸更加不忍直视。

我扭过头来对着他呸了一声,真恶心。

大春嘿嘿得笑了几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你看我这不是在打扫战场么,老马一直告诉我们要把战场打扫干净。

“可大春你那不是在打扫战场,你是在打扫牙床啊,你是不是还要给鬼子刷刷牙?!”,我揶揄了他一句。

大春听完,就一直嘿嘿,也不说话,仍然专心地撬那颗坚固的金牙,刺刀头上都是些红白相间的东西。看着他手里脏兮兮的刺刀,我突然意识到大春是个机枪手,他哪来的刺刀,随即紧张地摸了摸我自己的刀鞘,是空的。

大春,我X你大爷!

难得有这么一个空闲时间,大约日军自己也累了,想喘口气吃口饭,等吃饱喝足了再嗷嗷叫地端着刺刀冲上来。日军是半个月前把我们围住的,整整四个师团共计九万日军,将这座城市及周边围得水泄不通。

我们这个不满编的军,连同配属给我们的兄弟部队的一个团等都算在内,只有1.7万人,乖乖,坚持了半个月,快打到弹尽粮绝的地步,水在昨天已经喝完了,现在我喝尿的心都有。

我们568团防守的是虎形山,军里和师里都看重了虎形山地势较高,海拔1300米,日军一旦攻陷此山,各师团所属炮群可俯射大半个城市,师里因此将我们这个主力团放在此处。

到目前全团伤亡惨重,团长连同大半个团部被鬼子的一发榴弹给端了,三个营长两死一伤,整个团现在缩编成不到一个营。老马说估计用不了多久,我们团就要撤回城里,再守下去能顶得住日军一个联队的攻击么?!

老马是我的班长,老兵油子一个,有好几次他带着整个班躲过了灭顶之灾,他说的话我信。撤回城好,撤回城至少不用天天泡在泥水里风餐露宿,战事不紧的话还能和大春一块偷偷去买酒喝,省得大春现在没事只能鼓捣鬼子尸体玩。

这之后我们又打退了日军的三次进攻,弹药所剩无几,班里就还剩下老马、我、二胖、大春,哦对了,还有拴牢这个新兵,他的运气出奇的好,子弹仿佛都绕着他飞一样,久而久之,拴牢自己已经适应了战场生活,这个新兵再也不怵日军的冲锋和炮击,不是他不怕死,而是他打不死。

到7月中旬的时候,外围阵地几乎全部丢失,军部决定收缩兵力死守城池,虎形山上幸存的一百来号人在军衔最高者3连长的带领下,终于撤回了城里。

一场虎形山之战打下来,连排级军官几乎打光,老马被火线提拔为排长,他在班里的空缺由我补上,不过我心里清楚,战场提拔无疑是给你一个带头去死的机会,但自己也坦然,仗打到这份上,生死已经不重要了。

老天眷顾,我们排分到了个好差事,上峰要求老马带着我们排担任师野战医院的外围警戒,防止敌特的渗透破坏,必要时掩护医院人员和伤员的撤离。任务很明确,我们很开心,不用像其他部队那样,在一线阵地上时刻瞪大眼睛,一次次地阻敌进攻。

可让人烦恼的是由于兵力不足,师里抽调了一批参谋、马夫、炊事员等非一线作战人员充实到作战部队中,上峰竟然把五个马夫派给了我这个班,现在搞得整个班散发着一股马粪味,无论吃什么饭都带着这个味。

二胖的胳膊在虎形山上的时候被鬼子的子弹穿了个眼,大家撕了几块布条帮他缠上之后就没当回事,可天气炎热,伤口感染了,二胖连枪都举不起来,于是老马让我带着二胖去我们身后800米开外的野战医院里看看。

我是讨厌去野战医院的,看着满地的伤员,我总是会幻想自己如果受伤,将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呈现在医院里,是痛苦呻吟还是直接昏迷,是弹片伤还是枪弹伤,越想越不舒服,越不舒服就越想逃离这个地方。临去之前,我狠狠地瞪了老马一眼,他没有看我而是在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的那碗糊糊饭,哼,希望那碗里全是马粪!

到了师野战医院,我们在说明了部队番号、姓名和受伤情况之后,月亮护士开始给二胖处理伤口,月亮是个人不是物,她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月亮,我忽然发现原来世界上除了自己的中正式和阵地上死去的鬼子,还有其它美好的东西,这个被包围的城市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糟糕。

我恨不得变成二胖胳膊上的伤口。

发现我在看她后,月亮端详了我一会,然后扑闪扑闪着大眼睛说:“吴言,你是神枪手吧?”

我当场惊呆了,大声疾呼:“你怎么知道?”

“医院都传遍了,568团1营3连出了个用中正式的神枪手,叫吴言,一枪干掉了日军120联队联队长和尔基隆。”

“碰巧,碰巧,和尔那老鬼子撞我枪口上了。”

“哎,神枪手,有空教教我怎么用枪吧,我也学学。”

“好说,好说,有空我……”

二胖此时适时打断了我和月亮的对话,他一脸苦瓜样地说:“月亮护士,您先把我的伤口处理完吧,我这胳膊老是这么举着,扛不住了。”

……

二胖的胳膊还不太敢活动,只能先在医院养着,我作为代理班长,自然有义务代表全班去看望他,也正好去看看护士月亮。这天,月亮把我悄悄拉到了医院的角落里,她递给我一块用油纸包着的小东西。

月亮:“喏,这是我爸给我的,我也不吃,给你吧。”

我:“这是什么?”

月亮:“巧克力。”

我:“好吃么?”

月亮:“好吃,吴言,你饿的时候,就咬一口。”

我:“那我现在就想吃。”

月亮:“等非常饿的时候再吃。”

我没有吃,后来也没有吃,因为我一直不知道非常饿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因为每天都很饿,排里的伙食供应越来越少,每天我把巧克力拿出来闻一闻,这样鼻子里就不再是马粪的气味,而是甜甜的略微发苦的气味,这让我感到愉悦,连看班里的那5个刚刚学会放枪的马夫也渐渐顺眼了。

8月7日,整个军被压迫在城市里不足五分之一的区域里,师野战医院已成为前沿,约有一个中队的鬼子突到了街口,与我们医院警卫排交上了火,日军采用人海战术一个劲地冲锋,双方再也没有什么阵型、章法可言,只知道一次次扣下手中的扳机,直到自己被对方的子弹打倒。

身经百战的老马也负伤了,他冲我大声地喊:“快通知医院转移!”此时我也已经杀红了眼,头也不回地对拴牢说道:“拴牢你快去医院,协助转移。”拴牢应声提起枪,飞快地朝800米外的医院跑去。

他跑到路中途的时候,正巧一发日军105mm榴弹吊射过来,不偏不倚地将拴牢所在的位置覆盖,当我听到巨响,回过头来的时候,路面上仅剩下一个大坑,拴牢死了,更确切地说拴牢没了,他消散在了空气和泥土当中,再也找不到了。

“小日本我X你姥姥,大春机枪掩护,我去通知!”,说完我迅速朝医院跑去。

等到了医院,医院已经乱成了一团,月亮告诉我,师部打来电话说师属搜索连已经在朝这里机动,将和医院警卫排一起,掩护医院转移。

我:“好,你们协助伤员尽快从医院西门撤出,我们排会掩护大家的。”

月亮:“吴言,你一起协助伤员走吧,沿路还可以保护我们。”

我:“不行,日军中队已经咬住我们,我们排必须要钉住他们,老马、二胖、狗大春他们都在那里。”

月亮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见状,怕她担心,急忙说:“没事,我是神枪手,而且等你们一走,我们就撤离,还有师搜索连也会顶上的。”

月亮无奈地说道:“好的,你要照顾好自己,我在后方等着你。”

其实我知道,这应该是和月亮的最后一次见面,我们警卫排不可能撤离,必须拼死阻击日军对野战医院的进攻,因为已经没有什么搜索连了,一周之前搜索连的弟兄在五桂岭南街的战斗中全数尽墨,师部的意思估计是想让医院人员撤离时心里有底,不至于过分慌乱紧张。

所以对不起,月亮,我必须回到阵地上,我能给你的只有这800米的安全距离,我们警卫排不能靠近医院,因为我们想让你们活着。

等我回到阵地上时,大家已经和鬼子展开了白刃格斗,所有人都像变成了恶魔一般,仿佛要把日军一个个活活吃掉,一阵叮当呼喝之后,日军大概被吓住了,纷纷退了回去。大家瘫软在阵地上,此时远处传来了飞机的轰鸣声。

“空袭!注意防空!”眼尖的我已经看到了日军轰炸机机翼下的红色大膏药。刚刚白刃格斗的日军不是被吓退的,只是因为他们叫来了空中支援。

周围响起一片爆炸声,我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无尽的黑暗。

等我在临时搭建的师部医院醒来时,已经是次日,听身边的战友们说,我被一枚落在阵地附近的炸弹震昏了过去,原来昨天日军对进攻失去了信心,索性叫来了轰炸机将医院这个重要目标炸了个精光,大部分伤员已经成功撤离,仍有数十名伤员和部分医护人员被永远埋在了废墟底下。

轰炸过后,军长派出了最后两个营的预备队,把鬼子又顶了回去,但是17军的血快流尽了,再也无力阻挡日军的下一次进攻了。听到这里,我的心开始狂跳,急忙起身,朝以前野战医院的位置跑去。

我跑到医院废墟上,发现我们师的孟师长也在,随师长一同过来的师部通讯员告诉我,原来月亮是师长的女儿,战前月亮来此看望父亲,却不想被近十万日军包围在这座城里,师长想把她留在师部,可是月亮却执意要去前线医院帮忙,师长拗不过她,只能随了她的心愿。

我默然伫立,等师长走后,我把巧克力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咬了一口,果然是甜甜的,还带有几分发苦的味道,我把巧克力放在了废墟上面,脑海里又看见了月亮。

我:“这是什么?”

月亮:“巧克力。”

我:“好吃么?”

月亮:“好吃,吴言,你饿的时候,就咬一口。”

我:“那我现在就想吃。”

月亮:“等非常饿的时候再吃。”

月亮,我现在就很饿,非常非常饿,饿得都能把天上的整个月亮吃下,可我现在只能吃一口巧克力。

我没有选择撤离,月亮也不会撤离了,这里成为了永远守卫的保护目标。我为她可以做的事情就是远离她,离她800米,800米的距离是我能给予月亮的最好的礼物,可是她还是没能收到这份礼物。

我醒来的这一天,是1944年8月8日,城里所有的枪炮声都消失了,方军长和日军指挥官横山勇达成了停火协议,我们停止抵抗,不做俘虏,陆陆续续地撤出了这座城市——衡阳。

我们总是会做一些矛盾的事情。

我愿意在你的身边,陪你看完生命中的每一处场景,和你在一起闲聊打趣,可以变换着无数的聊天话题,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理,从人生哲理聊到柴米油盐,你的一个微笑便让我满心欢喜,遍地打滚。

但我不能靠近你,因为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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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919608  VIP会员 一个没有脱离低级脑洞、扒拉历史墙角的联想者。

800米外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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