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尘殿殿门禁闭，门外，君亦一袭白衣，拱手而立:“小仙君亦，拜见思凡上神。”回应君亦的是酒罐子碎裂的声音。
殿里的上神已然发怒，君亦却像没有发觉，有一次拱手作揖:“小仙君亦，拜见思凡上神。”
这一次，殿门被重重掀翻在地。
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依靠在前殿殿门上，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女子的脸，但女子周身散发着丝丝寒意，她生气了。
“小仙君亦，拜见思凡上神。”君亦再次对着女子行礼，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被思凡的怒气吓到。
“你好大的胆子！”思凡对着君亦吼道:“你可知我是谁？”
君亦望着醉醺醺的思凡，皱了皱眉，只是一瞬又恢复了风轻云淡的样子，不慌不忙行礼道：“小仙该死！打扰了上神，还请上神责罚！”
即使此刻君亦态度一点儿也不诚恳，但思凡已醉，听着君亦请罪的话，只觉得无比受用,竟摆摆手，道：“来干什么？”
君亦:“小仙来此求个差事。”
思凡：“呵呵，竟还有人想到我这当差！”说着，摇摇晃晃起身往内院里走去，随意挥挥手道：“行了，你留下吧，不过在我这当差可没有月供……”
次日
思凡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身旁，原以为是闲来没事的守殿童子来唤自己起床，可半天没听见来人说话，倒是窸窸窣窣有些响动。
疑惑间，一股凉凉的触感从脸上传来，“谁!”思凡大吼一声，翻身跃起，掐着君亦的喉咙，将君亦抵在了墙上。
挥掉脸上还在滴水的面巾，看清来人，思凡不禁微微皱眉，周身散发出浓烈的杀气，厉声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君亦有片刻愣神，听到思凡的质问，换上一副害怕的样子道:“上神，您忘了吗？昨日您亲口答应小仙，让小仙在您这当差。”这语气委屈极了，好像个被负心汉抛弃的小娘子一样。
“负心汉”思凡疑惑地眨眨眼，不确定地问道：“我说过吗？”看着君亦十分诚恳的点点头，小心翼翼的问：“上神，您当真忘了？”思凡有一瞬间无语———喝酒真是误事！
放开君亦，思凡径直走向床边，随意地倚在床上，纱衣从肩头滑落露出雪白的肌肤。
“你叫什么名字？”思凡问道。
君亦：“小仙名为君亦”
“君亦，谦谦君子，亦庄亦谐，好名字！”思凡说道，“行了，既然如此，你且就在这安顿吧。”
君亦望着思凡，喉结滚动，片刻，拱拱手：“谢上神。”
“没事的话就出去吧。”思凡发令道。君亦拱手：“是。”说着，退了出去。
待君亦离开，思凡单手一拂，手里便出现一坛酒，拎着酒坛，仰头灌酒。
不一会儿，床边就堆满了酒坛。
思凡却苦笑着喃喃自语：“这酒怎么灌不醉我呢？涣溪……涣溪……涣溪啊，我该去哪儿才能与你相见呢？”泪从眼角划过，思凡缓缓垂下手。
2
思凡曾是天界战无不胜的女将军，却在两百年前仙魔大战时，因小捷贪杯误了时辰，害得两万多天兵天将丧命，尽管最后她力挽狂澜，却还是受到惩罚——被贬下凡，历经人间百苦。
两百年间，她以凡人的身份，辗转轮回，历经磨难，尝遍九十九苦，直到遇见涣溪。
那一世，她是青楼花魁，人间绝色，而涣溪，是上京赶考的穷书生。
两人本不该有任何交集，可偏偏那日，思凡受够了在各色人之间辗转，逃出了青楼。
为了躲避青楼仆役的追捕，闯进了涣溪居住的小园。那时涣溪正在读书，看的入迷竟一点儿没有发觉屋子里来了人。
思凡见他半晌都没发现自己，不禁笑出了声，却不想这一笑，把涣溪吓个半死。
缓了半晌，涣溪才略显尴尬的行礼道:“小生不才，竟没发现姑娘，望姑娘切莫见怪。”思凡收敛了笑意，正经道:“公子莫要客气了，是小女子不请自来，扰了公子清静。”
涣溪:“不知姑娘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闻言罢，思凡却是哭得梨花带雨:“小女子……小女子本是青楼女子，只因受不了那暗无天日的生活，逃了出来。受人追赶，实在无处可去，求公子收留!”说着，作势便要跪下来。
“姑娘万万不可，”涣溪忙扶起思凡“姑娘莫哭，小生收留姑娘就是，只是男女有别，姑娘与小生只怕……只怕是多有不便。”
思凡一听涣溪愿意收留自己，止住了哭泣:“不碍事儿的，只望公子莫要介意我的青楼身份，小女子必安安本本，照顾公子。”
就这样，涣溪读书备考，思凡照顾起居生活，日子好不惬意。
却不想青楼的人还是找到了思凡，将思凡绑了回去。
离别之时，涣溪向思凡许诺，高中以后一定去赎回思凡，再也不分离。
他说等，思凡便等，任凭青楼姐妹们如何劝说，思凡都坚信涣溪回来接她。这一等，就是整整两年。
那日，涣溪鲜衣怒马，身披红袍，头戴红冠，穿过万人巷，直直朝思凡而来。不顾他人嘲笑，牵着思凡的手说:“我来接你了。”
涣溪到底还是在高中那日赎了思凡。
不日，思凡与涣溪成婚。掀了盖头，涣溪低头含住了思凡的唇，辗转间，他像思凡许诺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眉宇之间满是坚定，一如当日分别之际，他许诺高中之日，相见之时。
思凡知道，他不会负她。
或许老天爷都嫉妒他们如此相爱，竟从思凡身边夺走了涣溪。
国家濒临灭亡，逃难途中，遇到叛军，思凡眼睁睁看着涣溪死在自己面前，血溅在思凡脸上，和泪混在一起，染红了思凡的脸。
这一苦，是相爱却不能相守之苦。
思凡没经受住最后一苦，竟也跟着涣溪去了，以致提前结束惩罚，回到了天界。
3
思凡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像是魔怔了一般叫着“涣溪”，眼泪止不住的流。她还想灌醉自己，去梦里和涣溪重逢，却不小心打翻了酒坛。
君亦听到酒坛碎裂的声音，瞬间移动到屋里，看着光着脚，衣衫不整，披散着头发，不顾一切找酒喝的思凡，君亦额角狠狠地跳了跳。
一把夺过思凡手里的酒坛，捏了一个法咒弹入思凡眉心，思凡便沉沉睡去。
将思凡抱上床，君亦满目柔情地抚顺思凡的头发，轻轻用指腹描摹着思凡的眉眼，为思凡掖好被子。
待思凡醒来，已是第二日。一醒来，思凡就召见了君亦。
君亦淡然地行礼道:“君亦拜见上神，不知上神召君亦前来，是为何事？”
话音未落，房门重重合上，整个屋子陷入黑暗。
黑暗中，思凡沉声道:“你到底是谁？”君亦没出声。
一股剑气朝着君亦劈来，却在离君亦半尺处被弹开。
思凡心中一惊——好强的仙力，闪身上前，持剑抵住君亦的眉心，不带一丝情感，狠厉道:“回答我的问题。”
君亦丝毫不慌，负手而立，不紧不慢答道:“我乃天族太子君亦。”
“太子殿下？”思凡疑惑道“你来这做什么？”
“本殿曾听闻上神神力无穷，且从无败绩，如今仙魔两族纷争不断，特来请上神坐镇领战。”
思凡一愣随即收了剑，自嘲一笑道:“太子殿下，我早已归隐清尘殿，发誓不再出战。现如今，我已是散仙一个，难负重任，还请太子另寻他人。”
听到思凡拒绝，君亦毫不意外，反倒笑了笑，问道:“上神可还记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约定？”说完，不等思凡有所反应，就消失了。
4
仙魔大战时，思凡还是违背了誓言，请战领兵。
自那日君亦消失后，思凡有所期待，问了劫运仙子，才知那涣溪竟就是君亦——君亦神级晋升，下凡渡劫。那劫运仙子还说，君亦的劫数里本没有情劫，可阴差阳错与受罚的思凡有了交集，才有了凡间青楼女与穷书生的故事。
了解一切的思凡内心狂喜无比——她找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君亦是否也像她一般深深思念着自己？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实在不像，，可他那日问她是否记得当初的约定又是什么意思？着实令人费解。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思凡上了战场。
前方战事吃紧，思凡身披银色战甲，手持利剑，现身战场。英姿飒爽，气宇轩昂，她仿佛又回到了二百多年前，她还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大战一触即发。
整整二十一日，战争终于结束，毫无疑问，思凡胜了。
庆功宴上，思凡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君亦，看他为将领们斟酒，看他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看他略有醉意却还故作镇定……
她的涣溪也不会喝酒。在凡间时，她也喜欢喝酒，每每同涣溪共饮，不过两杯，涣溪便醉得一塌糊涂，醉得对着思凡直说情话，思凡不厌其烦地听着，心里像喝了蜜似的。
思绪回笼，思凡看了一眼被侍童搀扶着离座的君亦，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是夜，思凡躲避着巡逻的士兵，潜入了君亦的营帐。
借着月光，思凡细细打量着君亦的睡颜，正欲抬手轻抚君亦的脸庞，君亦却陡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思凡的手，轻轻一拽，便将思凡压在身下。
“思凡上神夜闯本殿营帐，所为何事？”君亦或许真的醉了，没有了以往的稳重与淡然，挑着眉，语气轻佻。混着酒香的鼻息打在思凡脸上，她好像也醉了。
“刚刚看到一个影子进了殿下营帐，恐有贼人对殿下不利，担心殿下安危，所以，进来看看。”思凡脸不红，心不跳的扯了个谎。
闻言，君亦轻笑:“哦？是吗？那小贼捉住了吗？”显然，他看穿了思凡拙劣的谎言。
“没有，他逃走了。”思凡硬着头皮作答，“既然殿下无事，那小神就先行告退。”说着，退出了营帐。
看着思凡消失在眼前，君亦露出一抹浅笑，喃喃自语道:“呵，这小贼，怪可爱的。”
5
回到清尘殿，思凡没有再喝酒，她已经找到了深爱的人，无需借酒浇愁愁更愁。
只是自己始终也琢磨不透君亦对自己到底有没有感情。
这一战她胜得漂亮，名号又重新响亮起来。天君大为高兴，赏赐了思凡一大堆天地灵宝、神兵利器。清尘殿也变得热闹起来，每天都有好些个小仙官和散仙来清尘殿朝拜思凡，当初的辉煌又回来了。
自从营帐那夜，思凡再没有见过君亦。不过听前来朝拜的小仙官说，君亦是下凡渡劫去了。于是思凡也去了凡间，愣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君亦。
这次渡劫，君亦成了国家君主。思凡收敛了自己的气息与行踪痕迹，默默看着端坐于高堂的他，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容貌同涣溪一班无二，只不过这一次，他叫屿翎，没有任何关于思凡的记忆。
思凡策划了一场相遇。她幻化做劫运仙子的模样进入屿翎的梦里，告诉屿翎三日之后，将在城南破庙中遇到命定之人。继而化作重伤女侠客，等待屿翎的到来。
三日后，屿翎果然来了，他发现了重伤的思凡，不由分说将思凡带回了皇宫里，让御医为思凡诊治。
后来思凡痊愈，告诉屿翎自己是江湖游侠，因仇人追杀，故而会出现在破庙里。屿翎一听，不由得心疼起思凡，将思凡留在了后宫。
偌大个后宫，佳丽三千，屿翎却夜夜宠幸思凡，一心一意爱思凡。
某夜欢愉过后，思凡枕着屿翎的胸膛，问屿翎:“陛下，你爱思凡吗？”得到了屿翎肯定的答案，思凡又问:“如何爱？”
屿翎拉起思凡的手，十指交叉，紧紧握住，一字一句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听着从屿翎胸膛里传出的沉稳的心跳声，思凡甜蜜地睡去。
第二日，屿翎醒来，身旁却没了思凡的半点痕迹。
6
思凡被紧急召回天界，是天牢里关押的重犯逃出，扰乱天界秩序。思凡作为天界大将军，责任重大，理当首当其冲。
回天界时，因为归期不定，怕屿翎找不到自己着急，于是抹除了凡间所有有关她的记忆与痕迹。
可当她再次回到皇宫，却再也找不到屿翎。
她又一次失去他了。
落寞的回到清尘殿，思凡喝起了闷酒，恍惚间听见殿门外响起君亦的声音:“小仙君亦，拜见思凡上神。”
番外
彼时，君亦正抱着思凡在山间小屋外晒太阳，思凡把玩着君亦的衣带，疑惑道:“我回天界时明明抹去了你的记忆，为何……”话音未落，君亦侧身吻了吻思凡，回答道:“我对你的记忆与爱永远也不会消失。”思凡嗔笑道:“就你嘴贫。”
她怎么会忘记，当她打开清尘殿殿门，带着醉意问君亦:“你来做什么？”，君亦却握住她的手说:“我来兑现诺言。”
思凡想:他果然不会负了她。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