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画案

2022-06-29 21:05:03

悬疑

在安玉祈的画室里,摆放着三幅画,左边的画是一幅人像,中间的画是一幅小别墅,右边的画则是一朵盛开的白玫瑰。

三幅画放在画室的角落,左边和右边的都用白布遮盖,唯独中间的别墅暴露在视野里,迎着晨光,布满灰尘。

他是小有名气的画家,他一幅画最高卖到了六千万,于是有了画中的别墅。

他被抓了,判刑十六年。

一那幅人像画

那年的我三十二岁,不满职场的压榨,毅然决然裸辞,裸辞的意思就是,我不要补偿,不做工作交接,拍拍屁股转身走人。

多么潇洒自在,然而,无论再怎样高调的宣布是我辞退了老板,激情退去之下,不得不承认,我失业了。

一个三十二岁,至今未婚的成年男性,失业后会干什么?

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重新拿起了画笔。

十二年前。

“小安呐,你若不拿画笔真的可惜了。”

老师那会儿五十来岁,头上已经罕见的白发苍苍,他教我学画画,手把手教。

可是到了人生的转折点,我还是决然的选择了原本就铺好的人生轨迹,大学,考研,工作。

我洒脱的把画笔一扔:“老师,世界上有上千万人想做达芬奇,可最后有谁成为了达芬奇?”

我这话说得连老师都默了默,老师回头捡起我扔在地上的画笔,画笔掉在地上前,把一张画纸弄脏。

老师不想放走我,在他看来,我虽然不是达芬奇,可也是难得的画画天才,画笔在我的手上行云流水,堪称神笔马良。

于是老师把画笔递到我手上,走到那张被弄脏的画纸前,弯腰拿起,在画架上铺开:“你要能救活这张画纸,我就放你走。”

我本来可以不画的,我想走没人能留得住,但是我五岁开始画画,从那时候起,老师就一直是我的老师。

我一个人坐在画室里,看着眼前的画纸,那只被我扔掉的画笔是红色,在画纸上形成了极其不规则的几滴,从深到浅。

从清晨到日落,我就坐在画架前,也不动笔,静静看着这几滴已经干了的红色。

月亮升起,从窗外照进,我就借着月光,继续盯着画纸看。

画什么好呢?

“老师,师哥为什么一直盯着画纸,还不落笔?”画室外,老师跟一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小男孩站在一起,那是老师新收的学生,小飞。

老师眼里难掩赞赏之意,说道:“他脑中已经构思了几百幅画。”

不管是从深到浅,还是从浅到深。

小飞不理解,依旧问:“可是师哥并没有落笔。”

老师没再回答,转身走了。

我要开始画了。

我察觉到小飞本来要跟老师一起离开,发现我开始动笔,就站在门口不走了。

“黑色?”阿飞凑近了些,惊讶的出声。

他很吵。

虽然没有开灯,但画室的笔都有标号,我拿的什么颜色他一眼就能看到。

前面已经被红色画笔弄脏,用黑色点缀的话,我要怎么画呢?

我握笔的姿势就像在握毛笔,我有很多奇怪的癖好,他们经常嘲笑我,但往往天才,都是奇怪的。

从天黑一直到天亮,当太阳升得跟昨晚的月亮一样高时,我停下了笔。

收拾收拾,把书包里的画板,画笔通通扔在画室里,我背上一个空书包走了出去。

画室外,小飞四仰八叉的睡在地上,我踢了踢:“年纪不小,呼噜声跟打雷似的。”

昨夜,我是听着小男孩的呼噜声作画的,真的很吵。

小飞一惊,从地上爬起来,还抹了抹做美梦流的口水:“师哥。”

“嗯。”

我转身要走,被小飞叫住:“师哥,老师说你没画完就不能走。”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朝画室里看了看,示意他已经画完了。

小飞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似乎舍不得我走,就耍赖道:“师哥,画画跟前途并不耽误。”

我低声笑了笑:“小飞,你还小,什么都不懂。”

我潇洒的离开,不带一点犹豫,弃掉握了十五年的画笔。

小飞眼中含泪,赶紧跑到画室里。

我走到街边,深呼吸一口,嘴角挂着得意的笑,我想小飞此刻大概在画室里看到我那幅画惊叹的连连称赞。

他也绝对猜不到,我会画人像,如果不是原来就知道哪里是污点,绝对看不出来,它完美得好像原本就是要这样画的。

我甚至都没有用其他颜色去搭配,浅浅的红色成了人脸上的红痣,深深的红色竟然变成了胎记,我原本想用黑色点缀,但我觉得既然要走,就应该留下一副让人惊叹并且完美的作品,所以我用黑色做了主笔。

“太完美了!”

画室里,小飞一点一点仔细看,实在觉得太...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小飞凑近画纸,仔细的盯着画纸的边缘。

他赶紧转身冲出去,狂奔在学校里找寻。

那幅画,不完美。

那张画纸的边缘处,有一道很浅很浅的红点,现在看来没什么,可留得越久,画笔的颜色越深,经过时间的累积,会越来越明显。

二那朵白玫瑰

除了少部分未婚族,大部分人渴望爱情。

我也不例外,可是我爱过许多人,都是单方面爱,俗称单恋。

大概是因为我的外貌不出众,脾气古怪,性格孤僻,所有人都敬而远之,不论男人还是女人。

三十二岁遇到自己的白月光,算不算晚?

那是我出摊的第三个月,生意很差,每天几乎没有人找我画画,偶尔有一两个,其中一个还会在我画完后挑刺,成本二十块的画,被讲价讲到21块,净赚一块钱。

那天,金州城边的河水涨了大概一厘米,暴雨后的轻风吹在人脸上很舒服,闭上眼睛享受这短暂的时刻,在这个时刻里,我不入世俗,是翩翩君子。

睁眼时,眼前站着一个男人,留着络腮胡的男人,男人戴着墨镜,让我给他画一副人像画。

男人要求很高,他站在河边,离我大概两米的距离,他说:“要把我身后的风景一起带上。”

“风景画很贵。”

“多贵?”男人摘下了眼镜,盯着我问。

我想了想,伸出五根手指,意思是五百。

男人却嗤笑道:“区区五千,小意思。”

男人用区区二字,形容这五千块。

我大概算了算,如果一天运气好,能画三张画,每张画除去成本净赚二十,那这五千块,要花上八个月的时间。

我开始动笔,生怕一个犹豫人就走了。

这幅画我很用心,最后一笔落下,我满意的弯弯嘴。

男人走过来,眼睛一亮,那表情分明比我本人还满意,可是他撇撇嘴:“不太好啊。”

“哪里不好?”我深知,男人是想砍价。

可远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当男人想一文不分拿走画时,我终于忍不住了,掀翻了画摊,将那幅很满意的画扔在地上,再狠狠的踩上几脚,踢翻了颜料桶,彻底毁了这幅画。

男人觉得很可惜,摇摇头道:“原本想给你二十块的,真可惜。”

二十块,我更加生气了,跟那个二十一块的有什么区别,我的画就这么不值钱吗!!

这次发脾气的成本很大,我蹲在一片狼藉里,突然抬头看向金州城河,如果一怒之下冲进去,上天会不会因为怜悯再下一场暴雨,帮我洗干净满地的颜料,这样我就不用发完脾气还要自己收拾。

我拿出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未来五天,晴空万里。

手机上突然弹出一条新闻:著名画家周大师,将在五月十二日在金州城体育中心办画展。

有的画一文不值,有的画却能高挂明堂。

我随意的点开新闻,手快速的划动着,这些画,这些在展览上的画,跟我的有什么区别,有的,还是有区别的。

这个所谓周大师的画充满着瑕疵,还不如我的一幅风景画。

新闻的最后,有这个周大师的寄语,他说这些画展的举行,是为了感谢曾经的老师文炳琨,好巧不巧,这也是我的老师。

我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拨通了电话。

如果说三个月前我还保持着自尊心,三个月后的今天,我眼里大概只有钱。

老师让我在五月十一日的早上去找他。

这天早上,我把自己打扮得人模人样,还特地喷了在路边捡到的香水试用装。

老师搬家了,从老城区搬到了新城区,住进了高档的小区,这样的小区,我连怎么进去都不知道。

“干嘛的?”保安问。

“找人,文炳琨,住在28楼。”

保安上下打量我,接着按了面前的一个机器,没过一会儿,老师的声音在机器里响起:“哪位?”

保安立马换了一种神态和语气,要不是对比太明显,我也不会觉得那么的有落差。

“文老师您好,外面有个人说是来拜访您的。”

“谁啊?”老师问。

我伸长了脖子,赶紧出声道:“老师,是我,安玉祈。”

“哦哦,是,让他进来吧。”

保安给我开了门,目送我进了小区。

“老师。”

“小安呐,这么多年没见,你现在在哪里高就啊?”老师对我很热情,热情到我不好意思开口让老师帮忙。

“在一家普通的公司。”我说。

老师脸色微微一闪,大概猜到了什么,不再问关于生活上的事。

“现在还在画画吗?”老师问。

我点了点头。

“有没有什么作品给我看看?”老师笑着问。

作品,我内心嘲笑自己,难道把那些残次的人像拿给老师看吗?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还没有满意的作品。”我只能这么说。

老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啊,从小就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哪怕有一点瑕疵都觉得不行,在这一点上,老师应该跟你学习。”

“诶对了,后天有个画展,你要不要跟老师一起去看看。”

终于说到重点了,我表现得很为难,但其实内心早就激动得不行,我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后天举行的画展。

像这种炒出了名的画家,办一个画展会有不少收藏家光顾,到时候哪怕认识一个,也不用再每天出门摆摊了。

“那天...”我故作为难。

“怎么?你那天有事吗?”老师问。

“倒不是有事,只是听说那个画展是邀请制的。”

老师笑笑:“哈哈,你不认识周飞了?”

周飞?我有一瞬间的惊讶,记忆中小飞那稚嫩的脸仿佛还在眼前。

我抬起头:“老师是说,周大师是小飞?”

老师点了点头。

直到从老师家中离开,我都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当初那个站在画室门口的小飞,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周大师,一幅画能卖上万,算算时间,小飞怎么也没有三十岁。

“啊!”

“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

出电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人,咖啡洒了一地,我赶紧道歉。

“对不起,多少钱我赔给你。”我拿出手机做出要给钱的动作,但其实我的三张银行卡加起来总共不到一千块。

“算了。”是个女人的声音。

我抬头看,女人穿了一件红色的包臀裙,看起来质量很好,应该不止一千块,她身材很好,脚上穿了一双很高的高跟鞋。

“不行,是我不小心撞到你,一定得赔。”

女人看了我一眼,跟门口保安一个眼神,她很不耐烦:“都说不用了。”

女人是鹅蛋脸,下巴没有刻意整成尖尖的模样,整张脸看起来很自然,在画家的眼里,她是一个完美的人形模特。

接着女人走进了电梯,从旁边经过时,我闻到了一股香水的味道,这个香水的味道跟我身上的一模一样。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我这样想着。

画展这天,我再次见到了这个女人,她站在周飞身边,很惊讶的看着我:“原来你是阿飞的师哥啊。”

女人伸出手,向我道歉:“我是阿飞的女朋友,李梅,那天不好意思啊师哥。”

我几乎没有犹豫,伸出手回握:“那天是我撞到你,该我抱歉。”

“没事啦,后来阿飞给我买了条新裙子。”握完手后,李梅挽着周飞,幸福的笑容洋溢在脸上。

“师哥,这么多年不见,当初八匹马都拉你不回来,如今倒是愿意屈尊来看我画展。”周飞一只手插在裤口袋,被李梅挽着,另一只手垂在腿侧,有意无意的做着敲打的动作。

我保持着那三分的笑意,仿佛自己就是那所谓不食人间烟火,深藏不漏的高人大师。

“前两天去看老师,老师提起你今天要开画展,就顺便来看看。”

周飞也上下打量我,我立马微微的握了握手,我找出了之前为了找工作花巨资买的一身西装,最近本来打算挂到二手平台上卖了。

出门前再三检查西装上没有褶皱,但被周飞这么一看,我还是有些心虚。

可是转念一想,到底有什么可心虚的?

老师从后面走来:“今天不是还有个作画环节吗?什么时候开始?”

我注意到,周飞用手肘推了推李梅,李梅立马说:“老师,今天这个环节要不就取消吧。”

老师皱起眉头,脸色在听到李梅说这句话后变得极其难看。

画展的最后原本有这么一个环节,就是让周飞在现场亲自作一幅画,所以老师才会来参加这次画展,也是检验周飞的画工有没有退步。

以前我在画画时,老师也经常叫我去画室临时画出一幅画来。

我看周飞的眼神,似乎是有些心虚,比起我刚刚更加心虚。

老师生气问道:“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准备?”

周飞默认,竟然还微微靠后,站在了李梅的身后,摇了摇李梅的手,像是在求助。

李梅看了我一眼,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她突然道:“老师,要不今天让师哥练练手吧。”

我一愣,看向李梅,李梅也看向我,眼里是求救的眼神。

见老师没有反对,我索性答应了。

只是当一群人围着我,我独自坐在台上面对画架时,竟然怵了。

“不是说周大师会当场作画吗?怎么换人了?”

“是啊,我可是专门为了看周老师现场作画才来的。”

周围不少人不满道,周飞本来就不想上台画,有人帮他他当然乐意,赶紧出来打圆场。

“大家莫慌,这位是我的师哥,曾经也是文老师的学生,有天才画家的称号。”

见周飞这么说,大家便开始期待起来,有的人还拿起了手机录像。

但是画什么呢?

这跟在路边摊不一样,不是随手就能抬起笔,随便勾勒出几条线稿就行的。

画什么?我一时是真的想不出来。

于是我拿着笔坐在画架面前,一坐就是半小时。

“师哥这在脑子里画画的毛病还没改啊?”周飞站在老师面前,低声说道,他们是知道内情,可看客不知道,都开始急了。

老师没答话,但能猜到脸色肯定更难看了,因为周飞都害怕得不敢出声。

我虽然看不到老师的脸色,但他教了我十几年,我画画时该是什么状态他一眼就看得明白,如今这样,明明就是落不下笔。

老师哼了一声,我听到了,是很生气的语气。

我开始着急起来,赶紧想到底要画个什么,哪怕随便画一个。

可是不能随便画,这是我唯一翻身的机会。

我不想再回到那个50平的合租房里,不想每天为了一块钱摆摊子。

我要出名,要跟周飞一样,不,要比周飞更强。

嗒,嗒,嗒,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那双高跟鞋应该很高,她那天穿的红色包臀裙,她说她叫李梅。

第一笔落下,我依旧像当年最后一次在画室里那样,只要落笔,行云流水。

随着一笔笔勾勒,在场所有人都开始惊呼,有人不禁发出了赞叹之声:“这落笔稳健,线条流畅,当真是大师手法。”

画完后,我将画笔放在脚下,期待的回头,想看老师的表情,可是那里只站着周飞,老师早已不见了。

“完美,真是完美的画作。”

“以假乱真的白玫瑰,看似含苞待放,却明明花正盛开,妙啊,妙极了。”

那些自以为懂画的人在装腔作势的评论着,周飞走过来,脸上没有一点嫉妒之色,反倒是十分惊喜:“师哥,画工不减当年啊。”

我淡淡道:“生疏了。”

“取个什么名字?就放在画展里,保证今天就有人买走。”周飞嘴里一股子钱味儿,真不像是老师的学生。

我四处望了望,李梅好像也不见了。

见我没回答,周飞又问了一遍:“师哥,取个名字吧?”

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白月光。”

这幅白月光最后以五万的价格卖给了一个老总,周飞说要把钱转给我,我没要。

区区五万,我随手能画出几十张来。

三那栋别墅

那天,我还没走出画展,就有十几个来要联系方式的人。

但我一个都没给,我知道,这些人都是看着周飞名气才来找我的,在这些人的眼里,我只是周飞的师哥。

不,我要做安玉祈,或许不久的将来,有人该叫我安大师。

我没有回去,而是来到了老师家楼下。

这天天气很好,夜晚星辉灿烂,我一脸骄傲,走到小区门口:“我找文老师。”

保安还是那个保安,前不久刚见过我,我那天的样子,大概很难不让人记住。

但为了安全起见,保安还是按了门铃器。

“哪位?”老师的声音怪怪的。

“文老师,门口您的学生找。”保安依旧十分有礼貌。

“不见!”

腾地一声,对面挂断了门铃器。

不见,老师说不见我。

保安摊摊手:“你们这些艺术家一个个脾气都挺怪的,没办法,见谅啊,职责所在。”

就好像是你小时候得了第一名的奖状,兴高采烈的拿着回去找父母寻求夸奖,父母却给你当头一棒,说还有特等奖。

我吃了闭门羹,心里十分不爽利,转身一脚踢在垃圾桶上。

“师哥?”

我回头看去,是李梅,她已经换下了在画展上穿的衣服,换上了一身更凸显身材的白裙。

“我来这找老师。”我抠抠脑袋。

李梅点点头,笑着指向不远的一辆车:“阿飞接我去饭局,师哥要不要一起?”

我摇摇头,眼神朝李梅的某处看去,很快就移开眼:“算了,一会儿我还有事。”

“好吧,那我先走了,师哥再见。”

“再见。”

我径直回家,回到这个五十平闭塞的家,我在家里待了两天,没有出去摆摊,就待在家里吃着泡面看片。

我一点也不慌张,因为我知道,那个电话迟早会打来。

第二天下午七点左右,电话响了,我慢悠悠的走到电话旁,看着电话上的一串陌生号码,露出得意的笑容。

“师哥。”是周飞。

我淡淡道:“小飞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明明知道一切,也知道周飞一定会给我打这个电话,却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师哥,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我神色悠扬:“什么时候?我最近都挺忙的,不确定有没有空。”

对面停顿了许久,接着周飞换了一种语气,哀求的语气:“师哥,求你了,一定要帮我。”

一个开得起画展的大师,屈尊降贵来求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这使我很畅快。

见面的地点约在了一个私人会所,我没有再穿那身人模狗样的西装,而是穿了最简单的T恤和短裤,外加一字拖。

我就这么出现在私人会所的门口,报出周飞的名字后,门口的接待毕恭毕敬的把我带进会所。

这个会所极其隐秘,来往的人都西装革履,这样就显得我有些格格不入,路过的人都投来异样的眼光,但我不在乎。

因为马上,我的身价会比这里面大部分人都要高,我确定。

这是一场秘密的会谈,除了周飞以外,还有两个男人,这两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介绍自己的身份,却举手投足间都是钱的味道。

四人聊得很愉快,等那两个男人都走了之后,周飞把我留住,周飞的神色间,好像有些后悔,有些犹豫。

他说:“师哥,我真不想把你带到这条路上来。”

够了,我内心想,周飞真是极其虚伪,老师为什么能教出这样的学生。

难怪老师当初说,他羡慕我追求完美,容不得一点瑕疵,原来他的瑕疵就是周飞。

我笑笑,摊手,指着自己的右手道:“这只手二十块钱的人像画过,二十一块的也画过,怎么就不能画更高价的?”

那天,我不仅仅是单纯去看那些画展的,一个人的画能看出一个人,我从那些画里看出了些别的,但其实我本来是准备卑微到骨子里去求人的,可是好巧不巧,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那个画展,不光是画展,他们在那个画展里藏了人,许多人。

刚开始,周飞让我画一些画,他帮着拿出去卖,我最开始还是用心的,卖的画价格也很理想,短短一个月,我就搬出了五十平的小房子,住进了最开始连门禁都不知道怎么开的高档小区。

后来,我开始越来越敷衍,敷衍到还不如二十块的路边人像画,但照样有人买,并且出价更高。

再后来,我踢开了周飞,把一幅画卖到了六千万的高价。

我拥有了一套别墅,买家送的,不光是别墅,还有美人。

我站在别墅前,面前放了一个画架,我一只手里拿着香槟,一只手握着画笔。

“师哥,这样作画会更有灵感吗?”李梅穿着紧身的包裙,身材更加的好了。

她一边给倒香槟,一边问我。

我凑过去,埋进她的颈窝里,使劲嗅着那个香水味,随后在她脸上狠狠的嘬了一口。

她嗔怪道:“光天化日呐!”

“光天化日怎么了?我就是要活在光天化日下。”

我一笔笔勾勒出眼前的别墅,仔仔细细。

我把它当做我最后一次用心的画作,这也是我辉煌的证明。

李梅问我:“前几天室内设计的来了,问那个地下室要怎么装修?”

我没理会她,专心画着画。

三天后,我站在画架前,满意的看着自己的画作。

李梅醒了,站在别墅的阳台上看我,她就穿了件睡衣,里面什么也没穿。

“你昨晚太用力了,现在我走路还痛。”她埋怨我。

我把画笔随手一扔,抬头问她:“有多用力?比我师弟更用力吗?”

她脸色变了变,极力的想拉扯出一个笑容的样子,取悦了我。

我对她说:“告诉室内设计的人,不用管地下室。”

我走进别墅,她追着我问:“那要怎么装修?就这光秃秃的也不好看啊。”

我再次抬头看向她,她似乎有些心虚。

我笑笑,意味深长的大声笑了。

“找个师傅来,封死吧。”

四十六年

“陈队,十六年前的悬案,上面为什么突然要翻出来查?”

小文跟陈队一起出现场,来到了一个高档小区门口,这里曾经是受害者的家,也是受害者最后失踪的地方。

走到小区门口,保安大爷上下打量小文和陈队:“你们哪里的?”

小文掏出警牌给保安大爷看。

保安大爷更加谨慎:“你们真的是警察?”

“如假包换。”

“你要不信,打个电话去刑警大队,问这个警号的人是不是叫胡小文。”小文指着警牌上的警号给保安大爷看。

再三保证下,保安大爷才终于打开门禁让两人进去。

陈队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小文立马凑上去要点火,陈队伸手阻止,他只是想叼着,并不想抽。

他回头问门口的保安大爷:“这小区的保安一直是你吗?”

保安自豪的点点头:“做了二十几年了。”

“你一直都这么谨慎,对每一个进小区的人都盘问这么仔细?”

“从没变过。”

接着保安大爷指了指南边:“隔壁小区知道吧,不久前保安被抓了,说什么跟业主勾结犯罪,听说尸体现在还没找到,你说说现在这世道,可不得谨慎点吗,出了这档子事,他们更不敢找新人了,多亏隔壁保安,让我还保得住几年工作哦。”

小文笑了笑,说道:“大爷,尸体找到了,就埋那小区花园里,洒水车续水的时候发现的。”

陈队盯了一眼小文,嫌小文多嘴。

但这是已经公开的案件,就算小文不说,过几天也会传得人尽皆知的。

陈队把烟拿到手上,又问保安大爷:“那你还记得十六年前的事吗?”

保安大爷摆摆手:“别说十六年前,刚入职的事我都还记得,十六年前...哦,你是不是问那个文炳琨失踪的案子啊?”

“是啊,你记得?”

“记得。”说起这个案子,保安大爷还有些惋惜。

“文老师是个好人,可惜了。”

“那你还记得他失踪那天的事吗?”陈队问。

保安大爷抬起头,想了许久,看那样子,大概是想不起了。

小文看了眼手机:“陈队,文炳琨的儿子说钥匙一直放在门口的地毯下面。”

“嗯。”

房子空置了十六年,开门都有门灰了。

“十六年,你觉得为什么要现在查?”陈队蹲下,从门口朝房间里看去。

入眼可见的灰尘,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小文刚刚就问了陈队,这会儿陈队却来反问他,他也不知道,只能在后面打着哈哈。

陈队掏出脚套,走进了房间。

“因为安玉祈要被放出来了,整整十六年,安玉祈除了承认自己用画做买卖妇女儿童的生意,失踪的文炳琨和周飞,还有李梅,至今不知下落。”

小文有些羞愧,因为那些堆积的文件太多,他根本没看,也不知道安玉祈就快出来了。

这房间被之前的同事查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况且尘封十六年,能找到有用信息的可能几乎为零。

厨台上,那摆放的三碗汤圆都已经干成褐色印记了,要不是陈队看过原来的照片,哪里能认得出来这是一碗汤圆。

三碗汤圆原本是为谁准备的?又为何一碗没动?至今难解。

如果是为周飞和安玉祈准备的,那肯定是知道两人会来,但那天谁也没来过。

唯一的线索就是文炳琨在失踪的几天前在小区门口跟安玉祈争执过,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保安的口供说,文炳琨在劝安玉祈回头。

“走吧。”

才走进来,还没开始仔细查查,小文问:“不需要找痕检科的来吗?”

陈队白了小文一眼,恨铁不成钢:“你是觉得十六年前的同事查得没有现在的同事仔细吗?”

十六年前的警察只会更加仔细,生怕错漏一点细节,因为一旦查不到,就成了现在的悬案。

走出小区门口时,保安大爷叫住陈队:“警官,这事儿都过了十六年,怎么突然又查起来了?”

陈队再次掏出烟来,这次点燃了,眯了眯眼:“人失踪了,总得找到才行。”

“有一件事,我之前就跟查案的小兄弟说过,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陈队吐出一口烟:“什么事?”

“就是文老师失踪前一个多月,那个安什么,就是他的学生来找过他,那次文老师没让他进去,他还生气地踢翻了门口的垃圾桶。”

这件事陈队在之前的备案里看到了记录文件,他笑笑,称赞保安大爷:“您的记忆真好。”

被这么一夸,保安大爷还不好意思起来,心里却愈发来劲了,觉得警察说得没错,失踪的人不管死活,得找回来才行。

之后陈队和小文又去了周飞和李梅的家,那里的保安和住户都换了一拨又一拨,有用的信息更少。

最后,他们站在这栋别墅前。

别墅已经被封了十六年,陈队站在门口看了很久,没有进去。

“陈队,这是犯人住过的地方,应该能得到有用的信息,为什么不进去?”

陈队已经含了根新的烟在嘴里,说道:“如果你是罪犯,你会杀了人之后把人放在自己住的地方吗?”

“说不定,那些变态杀...”

小文看到陈队杀过来的眼刀,没再继续说下去。

“在安玉祈出狱前,再提审。”

五出狱

“安玉祈,金州市刑警大队提审。”

我抬头,没看说话人,而是看向他身后的窗户,外面是白天,十六年,整整十六年,还有两天就要出狱了。

在这个时候提审,大概还在纠结那件事吧。

我跟着他们去了刑警大队,一路上,那些警察都对我的态度不是很好,就像当初我进高档小区时遇到的那个保安。

“安玉祈,十六年了,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我对我的罪行供认不讳。”

砰,那个年轻的警察拍了拍桌子,似乎是想恐吓我。

要能被吓住,我今天就不会坐在这儿。

那个年长的倒是挺淡定,一直在看我,那种上下打量的眼神,真让人生厌。

“我是问你,文炳琨,周飞还有李梅的尸体,到底在哪儿?”

“画里有多少种颜色,代表有多少人,孩子用深色画,价更高,女人用浅色。”

这些话,我当年就说过了,今天我再跟他们说一遍。

“罪魁祸首不是我,警官,是周飞,他的画展一共有上百幅画,这些画的人,你们都找到了吗?”

看到那个年轻警察气得牙痒痒的样子,我内心不禁窃喜。

这些人被卖到各个地方,买家和卖家都是线上联系,人被送到哪儿去就连卖家也不知道,找起来应该很难吧。

“文炳琨的家里放了三碗汤圆,他们变成了褐色,粘在碗上,就像你们画家用的颜料一样。”陈队瞟了小文一眼,示意小文不要激动。

“褐色?褐色的颜料可不好用,它们能用来干什么?哦,可以涂抹一些墙体,掩藏墙体原有的模样。”

“跟当年一样,你用同样的方式指引我们去你别墅的地下室。”他看着我,审视我:“你的画室,名下的房产,加上别墅和地下室,在当年都被我们的同事翻了个遍,在地下室找到的东西,只能证明你曾在下面对李梅实施过虐待。”

我摇摇头:“不不不,警官,她自愿的,她接近我,不断的试探我,她想知道地下室里有什么,我就只有让她下去看看了。”

“那么看了之后呢?人呢?”

“人呢?”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抱着我喊,师哥,帮帮我~师哥,快帮帮我~哈哈哈哈哈。”

那个警察又气得又拍了拍桌子,冲到我面前,指着我道:“你犯的罪足够死刑了。”

“警官,可别乱说话,晦气,毕竟两天后我就要出狱了。”

他们拿我没办法,只能走到我面前,上下审视了我一遍,就像那个保安一样,他伸手道:“祝贺你,要出狱了。”

我不再是三十二岁的男人,我伸出那双布满沧桑的手,这样的手作不出画了吧。

“警官。”

“嗯?”陈队回头。

我看看外面的天,回头看看刑警大队的门,再与这个警察对视:“我好歹是个画家,能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吗?”

六落幕

保安大爷回到家,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了,他坐在电扇下,还在仔细回想十六年前的事。

他很用力的回想,哪怕再想起一点什么,都能给警察一点线索,找到失踪的文老师。

到底有什么他还没有告诉警察的?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突然想起一件事。

有那么几天,小区因为改建水房,来了很多陌生人,但他都一一登记了的。

他还记得那几天总觉得走到哪里都闻到一股恶臭,改建水房的工人说水里会掉进去一些动物,大概是动物的尸体臭。

如今想想,该不会是......

“喂,喂,喂是陈警官吗?”

“哪位?”

“警官,你说会不会有人把尸体放进水...”

砰。

保安大爷应声倒地。

手机那边的陈队察觉不对,还在电话对面说话:“喂?是花园小区的保安吗?”

陈队听着声音有些像。

那人穿着黑色的布鞋,佝偻着身子,走到手机前,挂断了电话。

“文...文......”

刑警大队里,陈队召集人手朝这边赶来,打电话问小文:“安玉祈出狱了吗?”

“出了。”

“赶紧去花园小区,他要对保安下手。”

行驶在路上的警车乌拉乌拉的高叫着,就像人的呼吸声,急促又热烈。

呼~呼~

保安大爷又想起一件事,那股恶臭不像是水房里传来的,倒像是...他家,只是十多年过去了,味道早就散了。

与此同时,陈队皱起眉头,还在车上翻开案件记录。

他一页页的翻,翻开保安大爷的口供,保安大爷的口供十分详尽,每一个来往的人都有实名记录。

那么,谁能带走文炳琨?

哪个地方?可以躲过保安的视线?躲过监控的视线?

我走到了画室里,亲手为这幅别墅图盖上白布。

接着我掀开左边的白布,这幅人像画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可是周飞告诉我,说它并不完美。

我伸手,摸了摸画纸边缘,那抹红色的颜料被褐色遮住,变成了一面墙。

除了周飞,还会有谁能用这么娴熟的画技为我遮住那点瑕疵?

我笑笑,真是欲盖弥彰。

月呸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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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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