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周遭的景色如浮光掠影般在我眼前倒放,一天一夜的路程,离边塞的军营更近了。
我扭动着遍体凌伤的身体,迎着夕阳的余辉,仿佛看见一队人骑着高头大马飞奔而来。
为首那人铠甲银光闪闪,面容冷峻刚毅,深邃的眼眸净是化不开的担忧之色,我挤了挤被风沙迷住的眼睛,再次睁大了向前看去。
只见萧屹乾带着一队亲卫全副武装奔向这边,他好像也认出了鼻青脸肿的我,眼中有熊熊火光在燃烧。
“公主!!!”
他来了,追来了。
我心里有点小窃喜,咚咚咚的心跳就像几只小兔子在撒欢蹦跶,紧锣密鼓慌乱无比,那炙热的眼神应该不像是拿我回去问罪的吧。
“屹乾哥哥。”
半路杀出个凌楚玉,她就像一朵绽放的芍药花站在了萧屹乾面前。
“屹乾哥哥是来迎接我的吗?我就知道你一定放心不下我。”
高傲的凌楚玉罕见露出娇滴滴矫揉造作的姿态,萧屹乾微微皱眉,移开与我对视的目光,恢复了一贯的冷峻姿态,起身下马,半跪行礼。
“臣接驾来迟,望公主恕罪。”
“无妨无妨,能见到屹乾哥哥,我吃再多苦也值得。”
“林军医为何在此?”
萧屹乾话锋一转,看向破落的像个难民一样的我。
“她?”
凌楚玉一愣,倒是忘记了她这个庶妹了。
“不懂规矩的下人罢了,我教教她做事。”
她没说出我的身份,也是,在这种高贵的长公主面前,我就是一只蝼蚁。
“既然如此的话,林军医违抗军令在先,还望公主交予在下处置。”
萧屹乾语气淡淡,听不出任何的起伏情绪。
“屹乾哥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凌楚玉温柔一笑,带着娇嗔的语气就答应了。
就这样,我和小九以相同的姿势被萧屹乾的人再次抬入军营。
颜面全无啊,惭愧至极。
12
我身着单衣,浸泡在热气氤氲的浴桶中,发自肺腑的疲劳才有所缓解,手脚腕鲜红的勒痕愈发醒目,脖颈和后背乌黑的淤青经过热气的发酵后,酸麻胀痛,痛入骨髓。
凌楚玉当真是狠辣至极,用粗麻绳子将我紧紧捆绑在马车上,随着车身的颠簸,那粗麻绳子就隔着衣服像钝刀一样切割着我的皮肤,偏偏还没破皮,全部伤在筋骨。
“嘶……”
我疼的吸了一口冷气。
萧屹乾就坐在屏风后面,眉头紧蹙,双手握拳,一言不发。
半晌后,他嘶哑开口,声音中夹杂着担忧与难得的温柔。
“五公主,好点了么?”
我没回他,全身心在抵御这死妈一样的剧痛感。
“月儿,你怎么不说话,你没事吧?”
我恍惚中心神一颤,他刚叫我什么?月儿?
“公主恕罪,臣唐突了。”
萧屹乾语气有些焦急,我刚想告诉他无妨的时候,一个壮硕的身影已经绕过屏风快步走了过来。
“啊……”
我没想到他就这么闯了进来,慌乱中抓住浴桶边缘想要拿起外袍披在身上,却被那男人死死抓住手腕。
“萧将军你太过分了,三翻四次欺辱本殿下。”
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知怎的心中的难过与委屈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长长的眼睫毛在雾蒙蒙的眼眸上抖动,被他抓着的左手腕因为用力挣脱而皮肤泛红。
“别动。”
萧屹乾抓着我的手并没有放开,眼神在朦胧的水雾中扫过我的全身,直接忽视掉若隐若现的凹凸起伏,最终停留在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之上。
“是凌楚玉干的?”
他愤怒极了,以至于直呼长公主名讳。
我沉默着点点头。
他不再多问,眼神变幻莫测,越来越冷。
“放……放手吧,你弄疼我了。”
“一会我帮你上药。”
他说完这句就再次站到了屏风后面。
好吧,是我想多了,我以为这老色批又要干什么。
哎,怎么还有点小失落呢。
药浴完毕。
我老实巴交坐在榻上,任由萧屹乾拿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瓶子涂抹在我皮肤上。
怎么说呢,反正不该看的都看了,不该摸的大抵也都摸过了,我索性像个咸鱼一样任由他摆弄。
他的手臂孔武有力,手掌也是宽大温暖,掌心的温度混合着药力渗入我的皮肤,像一股暖流在滋润全身,我瞬间就没那么疼了。
“公主,你还跑么?每次见你都是遍体鳞伤,白瞎了这幅好皮囊。”
他离我很近,语气揶揄,眼中带笑和嘲讽看着我。
我真的是无话可说,蠢也是自己,菜也是自己,弱还是自己,怪得了谁呢?
不过我还是决定把死鸭子嘴硬贯彻到底。
“萧将军何出此言,我只是在外出公务的路上遇到了不幸凌楚玉,她向来和我不对付,一贯跋扈,不拿人命当回事,我这说到底还是工伤才对。”
萧屹乾若有所思,顺着我的话问道:
“依公主所言,工伤该如何补偿?”
“当然是经济补偿啊,我们那里都这样。”
“臣不曾听说京城里还有工伤的说法,不过这里倒是有抚恤金的传统……”
他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我缩缩脖子,很不自然回答道:
“不……不必了,我开玩笑的……呵呵”
没想到他故作沉吟后严肃说道:
“自然是要补偿的,公主因公受伤,作为主帅我焉能置之不理,不过军费有限,经济补偿不可行,倒不如本将军以身相许,公主意下可好?”
他说完眼神热切望着我,我慌了。
13
在这月色如银的静谧夜晚,在这暧昧丛生的边塞营帐,被一个如此英武不凡的盖世英雄当面表白,我承认我心动了。
“月儿,你还记得五年前宫宴那次的细雨湖吗?从那时我就在想,这个柔弱又娇媚的小公主,在宫中受尽了欺辱,定是需要人呵护,需要一个温暖的家。
那次之后,我奔赴战场,凭着军功一步步走上今天的位置,万幸,苍天不负我,我再次见到了心中的那个小公主。
月儿,你愿意相信我吗?”
我不可置信望着温柔如水的萧屹乾,回忆一幕幕闪现在我的脑海。
五年前父皇寿辰那次,我本想着偷偷去父皇的寿诞上看看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行至细雨湖畔,我遇到了皇后手下的掌事女官,她礼数周全向我请安,不料却在转身的一瞬间,推我跌入细雨湖中。
事后她左右环顾一圈,确认了周围没人注意到这里,像是没事发生一样悄悄走了,留我一人垂死挣扎在湖中扑腾,水花越来越小,我的意识的渐渐模糊。
后来我感觉到自己被人救了,醒来时浑身湿漉漉躺在一处草丛,身上盖着一个男子的披风。
“原来那次是你救了我。”
“那次我随父亲赴宴,闲来无聊就在御花园的树上打盹,正好瞧见了那一幕。后来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得知你的处境后毅然决然奔赴战场,凌若月,这次是你自己撞上门的,你跑不掉了。”
萧屹乾直视着我的眼睛,目光灼灼,带着志得意满的坏笑,笃定的说道。
我被他看的脸红心跳,嗓子眼都快冒烟了,整个大脑飘飘然,心中又是摇摆不定,难以抉择前路,灰溜溜跑了。
“你容我想想,回聊,回聊啊。”
留下萧屹乾一人在烛光下凌乱。
片刻后,他脸上温柔尽数收敛,恢复了一贯的凛冽,望着凌楚玉营帐的方向,若有所思。
14
我又混回了自己的铁饭碗——军医。
由于凌楚玉总是在中军营帐附近晃悠,花枝招展日日围着萧屹乾打转,我平时都是躲得远远的,没想到今日却倒了八辈子血霉,提着药箱回去的路上正好撞见这一幕。
凌楚玉换了一身更妖艳的红色单衣,面若桃花,眼含秋波,搀着萧屹乾的手臂从对面款款走了过来。
“屹乾哥哥,据说在往西边人迹罕至处,有一种因为雪莲之花,食之可令人容光焕发,永葆青春,你派人帮我采来好不好嘛。”
“好。”
我低下头退至路边,眼角余光处看见萧屹乾上半身僵硬,面无表情,只有两条腿在动,像一个无情的走路机器。
“噗嗤……”
我内心抓狂想扇自己一个嘴巴子,笑屁啊。
“是你?那你不是被军法处置了吗?怎会在此处!”
凌楚玉变了脸,盛气凌人看着我,心中疯狂的盘算设计我都写在她恶毒的眼神里。
“拜见长公主,萧将军!”
可能令她失望了,我不仅没被军法处置,还和她未来的夫君彻夜长谈,互诉衷肠。
“禀公主,下官被罚俸一年,不信您问萧将军。”
我满口胡诌,把话头丢给了罪魁祸首萧屹乾。
“臣已查明,林军医并非是违抗军令,但是擅离岗位是真,所以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他说着不动声色把手臂从凌楚玉那里抽回来,后退了一小步。
“你……”
凌楚玉脸上已经挂不住笑了,我想她可能很后悔没早点弄死我。
“不过,既然长公主不解气,那林军医稍后来中军营帐领罚,直到长公主满意为止。”
萧屹乾话锋一转,嘴角微微扬起,这回轮到我傻眼了。
见我一脸惊慌,惴惴不安的样子,高贵的凌楚玉终于再次释放了她脸上的笑容,不过嘛,变成了尖酸刻薄幸灾乐祸的笑。
“靶场就在前方,对面便是匈奴乌籍单于的大营,与这里遥相对应,紧盯双方的一举一动。”
萧屹乾向前一步侧身挡在我们之间,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长公主穿红衣真是好看,臣倒是突发奇想,想看看您骑在马上驰骋草原的英姿。”
呵,嘴皮子挺溜啊,我以前倒是没发现他这么会撩,不过心里是真的酸。
“啊,屹乾哥哥若是想看,我愿意……”
“走吧。”
15
黄昏过后,夜幕降临,我心思百转千回,极不情愿一步一步往他帐中挪去。
他说要保护我犹言在耳,可是又与长公主纠缠不休,不过人家好像是合理合法的未婚夫妇,而我……
深深叹了口气,小丑竟是我自己,还好陷的不深,我得继续为自己思谋前路。
“你不会又在想着怎么逃跑吧?”
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我旁边,幽幽说道。
我吓得一激灵,看着旁边悄无声息出现满脸坏的萧屹乾,气不打一处来。
“你知不知道人走夜路的时候不能受惊,不然三魂不保。”
“看来你是想我想的魂儿都丢了。”
“……呸,轻浮。”
“五公主可别诽谤我,世人都知道,我萧屹乾向来为人正派,不苟言笑,不近女色。”
这人是怎么厚颜无耻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我无语凝噎。
他看着我气的小脸通红又无可奈何,竟然罕见的笑了,万尺寒冰化作三月春风,就连眼神中都是藏不住的轻柔笑意。
我心神一怔,差点刹不住车,后退一步低下头,小声问道:
“萧将军要怎么处罚我,得罪了凌楚玉,对你我都没好处。”
他逼近一步,低下头玩味的看着我,我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炙热体温,灼烧的我皮肤通红。
“自然是要惩罚的,不如就……”
“不如什么?”
我好奇的抬起头,正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立体五官。
太近了,我退无可退,被一双温柔的宽厚的手掌托起纤腰,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等我再次说话,萧屹乾就用右手拖着我的后脑勺,火热的唇压了下来,不留一丝余地覆上了我的唇,我脑子里那根若有若无紧绷的弦被一阵酥麻的电流彻底击散。
唔,好甜,我双手不自觉的环绕他的腰,唇齿交合,缠绵悱恻,夜色如水,春意盎然。
很久之后,被亲的晕晕乎乎的我终于呼吸到了一口凉爽的空气,萧屹乾眼中的欲火褪去,他替我整理好额前的碎发,带着茧子的手指轻柔抚摸过我的脸颊。
“月儿,等我娶你。”
“嗯,我愿意相信你。”
我满脸通红摸黑回到了自己营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眠。
从他在路边救起我的那次,我就喜欢他了,面对英武不凡的大将军,有哪个少女会不心动。
但是自己的尴尬身份将我拉回冰冷的现实,大姐你是狗皇后满世界抓捕的逃犯啊,你有自由选择人生的权利吗?
你没有。
后来我再次逃跑,被他带回来时,虽然满身是伤,但是心里竟然有一点小窃喜。
如今,窃喜成真,但前路仍旧迷茫。
但是我愿意相信他,就如五年前溺水那次一样。
万幸,有他在。
我沉沉睡去,一夜安眠。
16
接下来的日子里,再无战争发生,直到有一天,大虞和匈奴突然止战,萧屹乾拿着乌籍单于递交给皇帝的国书,带着匈奴使团,浩浩荡荡回京复命。
凌楚玉在回京的路上,显然很兴奋,每日花枝招展像一只傲娇的孔雀,口中屹乾哥哥长屹乾哥哥短的叫着,仿佛这次回去是要完婚一样。
我在随行队伍的后侧,每日百无聊赖欣赏周遭的山水美景,时不时吟唱几句白嫖来的诗仙诗圣的佳句,引得周围同僚一阵发自内心的赞叹林军医大才,我只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回一句谬赞。
一个多月的路程,我每日都会收到来自萧屹乾的“问候”,一根烤鸡腿、一条烤鱼、或者一碗蛇肉羹。
我胃里面泛着酸水捏起鼻子后退一步,问送餐的军士。
“你们将军都是这么重口味的吗?”
“没有。”
“那这?”
“将军说了,林军医工伤在身,总不能日日粗粮,这山中的野蛇最是大补,他特意交代小的们孝敬给您啊。”
送餐的军士笑的满脸恭敬,林军医在将军面前可是大红人,据小道消息说貌似是将军私藏的美人,假扮成军医日日侍奉床前,床都摇坏了七八张。
这一波舔够了回去就等着领赏吧,想到此,他笑的更加谄媚,压上自己的前途递上那一碗热气腾腾的蛇肉羹。
“呵呵,那还真是……谢谢了。”
可是,我颤抖的手停在了半空,疑惑抬头。
面前的蛇肉羹已经在凌楚玉手里了,她得意洋洋不可一世看着我,以胜利者的姿态优哉游哉喝起了粥。
“林军医的伤早都好了,这是屹乾哥哥特意为本宫准备的,你们都弄错了,还不去领罚!”
送餐的军士战战兢兢,欲言又止低着头挨板子去了。
“吸溜……嘶……”
她吃的好香,当着我的面硬生生把那一大碗饭干完了,末了一脸满足感叹一句。
“还是屹乾哥哥最疼爱本宫,这碗粥实在美味极了。”
她说这话是为了恶心我,那我不能输。
“长姐说的极是,姐夫知道疼人,这山野间最美味的就是蛇肉羹。”
“这是什么?”
“蛇肉羹啊,您没吃出来?不应该吧,皮都没扒,一起剁碎了煮的。”
我云淡风轻的快速补刀。
“呕……”
雍容华贵仪态万千的长公主就这么当着几百人的面,吐了个昏天黑地,直到嘴唇发白,才被侍女搀扶着送了回去。
爽啊,真爽啊。
这事以后,她再也没来找过麻烦。
不过从启程开始,我始终没见过萧屹乾,只能遥遥望着他在最前方的背影,突然就想起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吻。
唉,真是,臊得慌。
17
“公主,你怎么脸红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人高马大的小九挤到马车边上,望着窗户内神游天际的我。
“没事,天气太热了。”
我假装擦汗,差点就被发现了,好心虚是怎么回事。
“再往前走十里地,就到京城了,我们真的要回去吗?”
“嗯,我相信他。”
……
回京后,我一直住在将军府,但是一如既往没见到萧屹乾的身影,甚至都没听过他回府。
十天之后,又是一个艳阳日,院子里春光烂漫,鸟语花香,湖光潋滟,暖风阵阵。
我穿着便服在药房装模作样的碾着三七,实则欣赏这盛放的春日美景。
自从八岁那年穿越过来,我人生最圆满的事情就是可以欣赏古代这纯天然的景致,大饱眼福。
忽然,萧管家神色慌张跑了过来。
他后面跟着两个衣着华美的男女带着皇宫内禁卫军气势汹汹而来。
女的自然是我那长姐凌楚玉。
她旁边的男人生的一双丹凤眼,眼神锐利漠然,从头到脚都是做工考究的上好锦锻,一尘不染,正是皇后嫡出的四皇子凌煜兴。
“小贱人你的死期到了,母后听闻你回京,特意派本宫与皇弟一起捉拿你回宫。”
凌楚玉笑的很猖狂。
“拿下。”
凌煜兴全程冷漠脸,嘴唇轻启。
我躲无可躲,正打算找个机会留点遗言的时候,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快步走来,挡在了我的面前。
“臣见过长公主,四皇子,府内简陋,有失远迎。”
“萧将军,这凌若月祸乱宫闱,我奉母后之命捉拿,如有叨扰,还请海涵。”
凌煜兴万年不变的冷漠脸挤出一丝违心客套的笑容,语气也和善了不少。
“五公主的事情另有隐情,臣会亲自和皇后娘娘交代原委,不过长公主的事情,就比较棘手了。”
萧屹乾摊摊手,一副愁眉不展无可奈何的样子。
“屹乾哥哥,你什么意思?”
凌楚玉幸灾乐祸的笑挂不住了,脸色阴晴不定。
凌煜兴也皱着眉头望着萧屹乾。
“匈奴乌籍单于向父皇求取于你,说是长公主身着红衣的飒爽英姿,在草原上可以和太阳女神相比肩,他愿意赐死现在的阏氏,迎娶尊贵的云阳长公主,永世向大虞称臣。”
萧屹乾顿了顿又叹气道:
“陛下答应了。”
“什么???”
凌楚玉惊骇欲裂,瞳孔放大,摇摇晃晃差点晕厥,凌煜兴扶住他亲姐,脸色阴沉都能滴出水,阴恻恻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说实话,这件事我也挺震惊的。
萧屹乾目不转睛看着我,眼神高深莫测,这事八成是他的手比。
“几天不见,五公主越发精神了,不像是我。”
他十分友好的捏了捏我圆嘟嘟的小脸蛋子,然后侧躺在踏上。
我仔细瞧去,他消瘦了不少,眼底的青黑也很明显,一看就是日日殚精竭虑所致。
“你最近是忙着把凌楚玉嫁出去吧?”
我削了一个苹果递过去,他接过十分惬意啃起来。
“长公主金尊玉贵,嫁给我实在是委屈了,乌籍单于是个长情之人,对待前三任妻子都很好,他们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
“三任?草原环境如此恶劣,都英年早逝?”
“没有,都被砍了。”
嘶……
我长吸一口气,祝她好运吧。
萧屹乾苹果还在脸上,就睡着了。
我拉过披风,轻手轻脚替他盖上。
18
三日之后,我平安无事的回宫了。
端坐在龙椅上的男人穿着宽大的龙袍遮住他日薄西山的身体,脸色有一抹病态的苍白,饶是此,他依然不怒自威。
“若月给父皇请安。”
我行大礼后偷偷抬头打量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的亲生父亲,没有理所当然的骨肉情深,相反,比见到陌生人还多了一些局促。
同时,他也满脸疑虑盯着我三秒,似乎在想朕难道还有这个女儿?这也没见过呀!
“咳咳,启禀父皇,若月是汤美人诞下,一直由蕙兰娘娘抚养长大。”
旁边眉目温和的太子一通解释缓解了尴尬的气氛,我感激的看了这位长兄一眼,他和善的冲我点点头:别担心。
“即是公主,又岂能坐下此等污秽之事?你可知罪?”
“儿臣冤枉,女儿最是温顺识大体,断不会做出那等有损皇家颜面的事,请父皇明察。”
皇帝听我辩驳,脸色好了一些,不过气压还是低的可怕。
“陛下,臣已经查明,公主和侍卫遭贼人劫掠至北方边境,幸好被臣所救,贼匪是胡人血统,皆伏诛。后来战事频起,五公主一直在军营里救死扶伤,满营士兵无不叩谢君恩浩荡,公主仁心,愿为大虞肝脑涂地。”
萧屹乾言之凿凿,一顿摆事实讲道理,还不时伴随着彩虹屁,最后拿出几把染血的胡刀作为证据,听的皇帝眉头舒展,龙颜大悦。
“如此甚好,是你母后错怪你了。”
皇帝似乎是倦了,淡淡说完就起身离开。
我心里堵得慌,生在帝王家,那些血浓于水的亲情似乎是真的不存在,唯有利益才是牵扯一切的纽带。
我入住了太子哥哥为我安排的新的寝宫秋华宫,一刹那间从无人问津的小透明成为了云端上的五公主,就连狗皇后都不再来找麻烦。
倒是萧屹乾频频出入皇宫面见太子,有意无意路过秋华宫都会进来坐坐。
“月儿,我们去屋里说话。”
他温柔如水,眼神荡漾。
“不去不去。”
夏日炎炎,我捂紧领口,薄纱下的曼妙曲线越发的诱人了,捂了个寂寞。
“三日后我要上战场了。”
“啊……你别走。”
我顾不得仪态和脸面,双手环抱住他紧致精壮的腰身,侧脸贴上他胸前,热浪袭来。
“乖,等我回来。”
“唔……唔。”
他亲的我口齿不清,难舍难分,走之前留下一枚玉佩作为信物,危难之际可向禁军副统领楼远志求援。
19
秋风瑟瑟,悲悲戚戚。
三个月后,因为凌楚玉远嫁悲痛不能自已的皇后程氏终于缓过神来,一扫之前的颓废落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掌控后宫。
我明白她对我恨之入骨,千防万防还是没料到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竟然比恶魔还阴毒,她捧着一个锦盒来我宫中。
“拜见母后。”
我象征性行礼,看着她笑里藏刀的表情,心中有点忐忑。
“五公主也休养了一阵,想必身体已经大好,你张姐出嫁已经有半载,做母亲的不能厚此薄彼,你的亲事也该早点提上日程才好。”
皇后脸色有些病态的发黄,厚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了那尖酸刻薄的面向。
“母后说的是。”
我心里的不安预发强烈。
“那云州刺史袁今朝对你用情至深,三番五次求本宫将你嫁与他,那你们就再续前缘吧,婚期定在七天之后。对了,这锦盒里是本宫送的贺礼。”
我心如死灰一屁股坐在地上,果然,她是来讨债的。
“啊啊啊啊啊啊!!!!”
侍女接过锦盒打开后手一抖,摔在了地上,她吓得花容失色,一声恐惧惊骇的尖叫拉我回到现实。
蕙兰娘娘染血的头颅从锦盒滚落了出来,就停在我的脚边,她原本温柔娴静的脸上此时已经木然,面目扭曲,死前一定经历了非人的极致折磨。
“兰妃不敬本宫,已经被杖毙,她既然认你当做女儿,你就给她收尸吧。”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浑身颤抖不止,滔天的怒火从心里滋生,蔓延焚烧。
血债血偿!
我埋葬了蕙兰娘娘支离破碎的尸身,泪眼朦胧磕了三个头:请您放心,我一定会报仇的。
七天的时间,皇城内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在皇帝重病不起弥留之际,四皇子起兵谋反,太子被困东宫,满朝文武也都被挟持在皇宫内,就等老皇帝册封新帝的圣旨,他们才有活命的机会。
我一直躲在秋华宫中,等一个人。
直到我穿上喜服踏进袁府的门槛,那人还没有出现。
侍女翠儿牵着我的左手,我的右手死死抓住自己宽大的袖兜,里面藏着一把锋利的剪刀。
“夫妻对拜!!!”
喜婆刚刚喊出这一句,破冲之声从耳边划过,一只精巧的羽箭从我对面袁今朝的左耳朵贯入,右耳朵贯出,结结实实串了个透心凉。
喜宴顿时变得非常混乱,尖叫声、哭喊声、吵闹声此起彼伏,人群就像是开了锅的蚂蚁四处逃窜。
我站在原地被这繁琐的喜服和头饰压得不能动弹,忽然觉得后腰一热,一只温暖有力的手臂托起我,飞身上马,扬长而去。
“月儿,受苦了,我再晚来一点就要娶个寡妇了。”
“呜呜呜,萧屹乾,你再晚点就要给我收尸了。”
我拿出藏起来的那把剪刀。
他眼神黯淡,是深深的自责,紧紧搂着我的身体,生怕下一秒就失去我。
“对不起,月儿,以后再也不会陷你于危难了。”
他把头埋在我肩头,在我耳边轻语。
“哈哈……痒痒……”
那天,萧屹乾带着两万镇北军和五万禁军,杀入皇宫,剿灭乱党。
后来我才知道,他和太子早就算准了一切,万事俱备就等着四皇子和皇后落网,唯一的变数就是我,他没料到皇后竟然如此恶毒,这么着急把我嫁给袁今朝。
20
我最后一次见父皇时,他精神很好,脸上神采奕奕,思维敏捷,这大抵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吧。
“朕记起来了,那年汤美人国色天香,美艳无双,奈何身份低微,只是一个侍郎家里的庶女。
她侍寝之后,朕本来想给她一个嫔的位份,可是她却突然失踪了,朕找了整整一年都没有线索。
后来有一天她突然出现,留下一个呱呱坠地的女娃娃,然后投井自尽了,朕甚是悔恨啊。”
那女娃娃便是我了,当年的事情扑朔迷离,我决定去问问狗皇后,她被太子哥哥囚禁在冷宫。
“别去了,皇后已经服毒自尽。”
萧屹乾拦住了我。
“月儿,忘记过去吧。”
“嗯。”
我们的婚事定在了新帝登基大典之后的隆冬时节。
去年的北境,白雪皑皑,冰天雪地,那时我还在流亡。
今年的京城,倒是没那么严寒,三九时节竟然是艳阳高照,普天同庆。
大虞最尊贵的五公主和镇北将军萧屹乾的大婚消息长了腿似的满天飞,酒肆茶楼大街小巷的民众无不津津乐道。
就连茶馆的说书先生也不知从哪里搞来的一手资料,把公主和将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说的有鼻子有眼,就像亲眼所见一样。
“他怎么知道我有两次被捉回军营?”
马车上,我满脸疑惑,越听越不对劲,问对面淡定喝茶的萧某人。
“哦,大概是猜的吧。”
他面不改色继续喝茶,一滴都没洒出来。
“那他又是怎么知道公主十二岁那年被将军所救?”
“应该……道听途说吧。”
他用茶杯挡住脸,神色有点不自然。
“萧屹乾!原来那个在背后造谣的人就是你!”
我恍然大悟,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夫人莫急,我也是仰慕于你才出此下策。”
他终于摊牌了。
啊,这个人好贱啊!
“是你说自己在营帐金屋藏娇?还说我身段柔软娇媚无比?说我是你的禁脔?说你的床摇坏了七八张?”
“……嗯。”
他舔着脸承认了,那表情再说,这是理所应当的手段,一点羞愧悔恨之心都没有。
“啊啊啊,萧狗,造谣犯法啊,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我扑上去咬他,结果就是两人赤身裸体咬到了温泉池子里。
“夫人可喜欢这里?湿身诱惑的最佳地点哦,比那湖里和浴桶里强一些吧。”
他声音嘶哑,带着极致的诱惑钻入我心房,手指轻轻抚摸我身上的红色胎记。
那胎记在温泉的浸泡下显得娇艳欲滴,我也上头了,水气氤氲中望向对面的萧屹乾。
他小麦色的皮肤紧实,肌肉线条优美,看起来爆发力十足,身上淡淡的纵横交错的伤疤提醒我这个男人是守卫大虞的英雄。
“月儿,为夫好看吗?”
他勾勾唇角,眼神深邃中带着几分迷离的诱惑,在水下揽住我的纤腰,喷薄的鼻息近在咫尺,比滚烫的温泉水还要热上三分,我瞬间面红耳赤。
“没……没看清。”
我大概是脑子瓦特了,脱口而出这么没水平的一句话。
“哦?那我们换个地方看。”
就这样,先换到了床上,接着是书桌上,榻上,椅子上,战场一片狼藉。
最后,我被折腾的浑身酸软,精疲力尽倒在床上昏昏欲睡。
他掰开我的脸,温柔问道。
“月儿,这下看清了么?”
“看……看清了。”
哎,再看不清就完犊子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