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重圆:经年未愈的疤

2022-08-14 21:01:08

爱情

1

据说父亲的原配妻子是产女而亡,因是患难与共过的糟糠之妻,所以父亲多年来都不曾续弦。

当年我母亲在夜店工作的时候,攀上了父亲的高枝,做了父亲身边没有名分的小情人。父亲向她承诺,只要为他生下个儿子,她就能母凭子贵,入了富家的门。

但是她没本事,过了这么多年,也就只生下我这么个没用的女娃。

也连带着怨我没本事。既没在她肚子里长成个男孩,还拖累她血气亏空,再难受孕。

她不待见我,甚至狠极了我,我是知道的。

所以今天她约我出来见面,我十分意外。

我看着面前一副贵太太打扮的母亲,内心觉得可笑。她总是热衷于效仿那些富人家的夫人,却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市井气就算是再昂贵的珠宝首饰也掩盖不住。

“姜玥马上就要和宋家结婚了。”

没有独属母女的温情开场,一上来便直奔她的目的。她向来擅长演戏,却从来不屑于在我面前伪装成良母。

我握住银勺的手因用力微微变色,面上却依旧平静:“我知道,网上的头条新闻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怎么,是要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吗?”

她挑眉,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这回事,但还是说,“你要是想来也没有人会拦你。但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个。”

说完,她将一张支票从包里掏出来,推到我面前:“这是一千万,我要你帮我把这个婚事搅黄。”

我震惊地看向她,咖啡因银勺的剧烈搅动洒出了些在桌子上,“你说什么?”

她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复又补充道:“我让你去勾引姜玥的未婚夫。”

我愣愣地看着她,半天没有反应。

我张了张口,不知道要说什么。许多年没有联系,我以为她这次约我出来见面,是来和我这个儿子叙叙旧,结果是我想多了。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她永远是带着目的,永远只知道利用。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虽然讨厌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但是去破坏别人婚姻的事情,我做不到。

我没想到在她眼里,我的德行竟已破败成了这副模样。

“怎么?嫌少?”她完全没觉得这件事有多不妥,“那就加价,多少你才肯去。”

“根本不是钱的问题。如果你今天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那么对不起,我没兴趣,你另找别人吧。”

我站起来,作势就要离开,结果她勾起嘴唇,露出一丝略带嘲笑的微笑:“你不需要这些钱,你孩子也是需要的。不是吗?”

我身形一顿,难以置信地转头盯向她。她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不急不缓继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五年前你偷偷把那个野种生下来了。”

我们目光相聚,彼此无声地拉扯较量,最终是我先败下阵来。我拉动椅子,重新坐回了位置。

手下意识地隔着层衣服,摸上被遮掩起来的一条狰狞伤疤。五年前的那个雨夜,我从被母亲锁起来的房间逃出来,在一个条件不怎样的私人诊所偷偷生下了我的儿子。

当时我还年少,还在念大学,在得知自己怀孕后十分无助,走投无路的我告诉了自己母亲。结果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母亲厌恶的表情,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了我的脸上,骂我不要脸,骂我是贱人,仿佛我肮脏透顶,是这全天下最恶心的人。

我知道,我又一次让她失望了。

后来她怕被别人知道,将我关了起来,学校那边也办了休学,对外只宣称我得了急病。

一开始胎儿只有两个月大的时候,母亲想直接将我的孩子打掉,但医生说我的体质太弱,如果这个时候用药或者手术流产,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再怀孕了。最终母亲选择让我再将胎儿养大些,这可能是她作为母亲,对我为数不多的关心。

我原本也对这个孩子十分排斥,但是可能是孕后身体的激素影响,让我对肚子里的这个生命产生了本能的爱意。我开始幻想这个孩子的模样,手脚,鼻梁,眼睛,我开始思考孩子的身体将是健康与否,甚至开始幻想如果自己会成为和自己母亲不一样的母亲。

于是我开始恐慌,害怕母亲哪一天就将自己摁到手术台上,活生生将孩子与自己分离。所以我选择逃跑,选择将孩子偷偷生下来。

等我做完一切,我又回到了母亲的身边,谎称孩子已经没了,自己因为太厌恶这个孩子,所以迫不及待将它打掉了。

那个时候母亲也没说什么,想来她早就猜到了什么,只是没有戳穿罢了。

“你倒是比我有本事,生了个儿子,但可惜他的父亲就是外面的野男人,没权没势,什么都给不了你们,也指望不上。”

对面的母亲勾起嘴角:“你的户籍还在我这里,孩子到了该上学的年纪还是个黑户,你就一点也不着急吗?我是你的母亲,自然是会体谅你,也知道这些年你一个人养孩子很辛苦。”

我的心仿佛被剖成了两半,撕裂得生疼。她的话语如同蜘蛛吐出的密密麻麻的网,将我包裹得喘不过气来。

她微眯起眼,默默观察了我片刻,语气也软了下来:“但你也要体谅母亲我啊,姜玥那臭丫头本来也不待见我们母女两个,要是让她榜上了宋家这棵大树,这姜家可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都在颤抖:“那就不要这容身之地,这么多年,父亲要是想给母亲名分早就给了不是吗?”

母亲变了脸色,但到底城府比我深,只几秒就恢复了表情:“你不要在这里用话激我,你不去,我也会找别人来做这件事情,只是你孩子户籍的事,你就自己去想办法吧。”

说罢,她眉头舒展,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后仰到座椅背上,等待我的答案。

我强撑起精神,做出最后无力的挣扎,声音低小:“可我是你的儿子,他是你的外孙子啊。”

这张感情牌打出来,被对方无视,落在一片海里,变湿变皱,变得最后成了一堆垃圾。

最终我垂眼,将支票拿在了手里。

“好,我去。”

2

姜玥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她要结婚的对象宋让,是宋家的幺子,也是曾经不被别人看好的私生子。

只是宋让的母亲比我母亲有本事,也做成了我母亲一生都在追求的事情——嫁入豪门,成为名副其实的富家太太。

人家生下的孩子也有本事,才接受公司不到三年,就成了圈里出了名的铁手腕,势力如日中天,外界都猜测宋家的继承者非他莫属。

母亲知道我和宋让高中相识,曾经有过一段暧昧关系,但她并不知道,那个让我怀孕的男人正是我姐姐的未婚夫,宋让。

让我去勾引自己孩子的父亲,一个圆圈画到最后,还是回到了起点。

想想,还真是可笑。

3

我大学的专业是法律,但毕业后并没有选择从事与专业相关的职业,而是考上教师资格证,在一所小学当语文老师。

主要考虑到照顾儿子安安,在学校里不需要东奔西跑去出差,除去上课时间,周六日双休和寒暑假也让我有充足的时间来陪安安。

姜宋两家订婚的那天,我向学校请了假,又将儿子送到隔壁的小饭桌,安顿好一切后才打车来到了现场。

两家在市里都是屈指可数的富商,订婚宴虽不比结婚正式,但是排面依旧是豪华。这家五星级酒店我从来没有来过,只是偶尔路过,知道里面的一顿饭能抵我一个月的工资。

我出示请帖,找到放着自己名片的位置坐下。

母亲忙着扮演贤惠的丈母娘,没空来管我。周围的人也都不认识我,没人过来攀谈,也没人会留意我的存在。但我内心深处的不安开始酝酿,随着时间被无限拉扯,生出想要立刻逃离这里的冲动。

距离开场还有一段时间,我决定在此之前去趟厕所来缓解一下紧张。

从洗手间出来后我没急着返回,这时小饭桌的老师发来了一段安安吃饭的视频,我一点开就看到安安小嘴塞得鼓鼓囊囊地,还在笑嘻嘻地朝镜头招手。

安安如同我的镇静剂,让我原本起伏跌宕的心得以平静。

那段视频我反复观看许多遍,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容,只想现在就跑过去,将安安抱在怀里,转上几圈。

正在这时,一道深沉的男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姜桃?”

我被这道猛然出现的声音惊得浑身一哆嗦,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熟悉却又比印象中更加深邃的眼眸。

“宋让。”我叫出他的名字,而后强撑起一个笑容,伸出一只手,“好久不见。”

五年不见,曾经的少年自己变成了稳重的男人模样。

宋让一身黑色西装,刘海用发胶固定,梳在后面,露出一双深邃的眉眼,他眉头逐渐松弛,看向我的眼神复杂暗沉:“真的是你。”

他双手插兜无视了我伸过来的手。

我尴尬地将手收回来,看到他光洁西装上的新郎胸牌,开口祝福道:“新婚快乐。”

这个时候我有些庆幸自己遗传了母亲像样的演技,不至于在曾经的爱恋对象面前过分失态丢人。

“我还在纳闷,消失了五年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倒是让我忘了,姜玥是你的姐姐,作为妹妹,订婚宴自然是要来捧场的。”宋让的声音冷漠,夹带嘲讽,“你的祝福我收下了,不过宴会之后你就该改口,喊我一声姐夫。”

那个称呼如鲠在喉,我怀疑他是故意的。

宋让目光一凝,视线落在我的手机屏幕上:“你在看小孩的视频?你……已经结婚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垂落,看到镜头里还在招手的安安,慌乱将屏幕摁灭。

膨胀的心虚和恐慌占据我的大脑,但面上镇定,我扯谎:“亲戚家的小孩。”

宋让将信将疑的表情,他一步步逼近,最后表情转为恶劣:“姜玥怀孕了,你知道吗?”

我心一惊,“怀孕?”

外界只传两家联姻,是青梅竹马缔造的好姻缘。当时我就纳闷,当初他们并没有什么情分,姜玥又根本瞧不上他私生子的身份,怎么才几年的功夫就要结婚了。

“对,怀的是我的孩子。”

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你们是奉子成婚?”

“差不多。”

他凑近,目光垂落下来,形成一只无形的手,摁住了我的肚子。像在撕裂我肚子上的那道疤痕,结痂的伤口被剖解在肮脏的泥土里,渗出的鲜血混在其中,分不清颜色,只有疼痛在放大绵延。

宋让恶劣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

“你们不愧是姐妹俩。两个人连勾引人的手段都是如出一撤。”

“只是她成功了,有了孩子这个把柄,成了我的未婚妻,而你……出卖了身体,最终却什么都不是。”

4

记得十五年前我随母亲进了姜家的门,当时母亲将怯弱的我推到前面,让我叫姜玥“姐姐”。

我听话地喊了,结果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姐姐上来就给了我一个巴掌。

力度不小,我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委屈地回望母亲。

却见母亲只是赔笑,拦下了父亲要教训姜玥的手,说这只是小孩们之间的玩笑,不必因此伤了和气。

那之后父亲管理公司日理万机,整日忙碌在外。母亲则沉于交际,每天和富太太们一起去美容院,喝下午茶,做她的姜家夫人。

于是家里只剩下我和姜玥两个孩子。

我知道这个姐姐并不待见我,所以经常共处一个屋檐下时,我总会尽量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但我躲,不代表对方不会主动来找。

初中我们不在同一所学校,周六日的时候姜玥会带同学到家里来玩,那群人看不起我私生女的身份,总是以各种理由让我从安全区出来,对我谩骂殴打。

我还过手,却招来了变本加厉的报复。我曾央求母亲离开姜家回到原来的地方,结果母亲指着鼻子骂我没出息,好不容易进了姜家的大门,可能马上就会给她正牌姜太太的名分,怎么可能轻易让出去。

于是我只能作罢。

到了高中,母亲为了装点她的门面,向父亲吹了枕边风,让当地的贵族学校破格录取了我。

那个高中都是些富二代,他们自负高傲,看不起我的出身。

我时常找不到我的课本,他们不是被扔到花园的喷泉里,就是被扔进垃圾桶里。

遇到宋让是场意外。

那天放学,我照常从学校侧门的小道走,却被一群外校的人拦住,问我是不是姜桃。

我害怕,摇头否认了。

结果对方从手机里看照片,骂了句敢骗老子,而后抡起手上的棍子朝我的脑袋一甩。

比疼痛先来的是晕眩,我眼冒金星地瘫倒在地上,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混着血液。

那一刻真想死啊。

就在我认命地准备接下那人第二击的时候,疼痛并未如期而至。

我抬眼,就看见一道逆光的背影,出场像电影里的超级英雄。

很帅。

只是我从来不信这个。

男生身手了得,打跑了那群人后,温柔地把我拉起来,“你没事吧?”

按理英雄救美的戏码,我应该感激涕零。

但是我却很不爽,甩开他的手,说了句“多管闲事”,就独自离开了。

我认识那个男生,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宋让。

看啊,就算我和宋让同是私生子,但是就因为他是男生,我们所处境遇因此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那之后,我和宋让相遇的次数频频增加,他会帮我把掉落的书拿起来,会把那些欺负我的人赶跑,会给我带零食和饮料。

路过我们班级门口的时候,会刻意停下脚步,喊我的名字,向我招手。

于是宋让追我的消息很快就在学校传开了,我也因此招来了更多的报复。

我不认为这样的喜欢,我配接受。只把这些归结于富二代的猎奇心理,新鲜劲儿两三天也就过去了。

那段时间姜玥来找过我,她跟我说,我是私生子,宋让也是私生子,两个人生在泥坑里烂一块儿去了。

这么一说,还是有些配的。

真正让我对宋让产生情感,是有一次我被恶作剧锁在了学校的储物间里,当时已经放学了,天又黑,我缩在角落里。

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母亲领男人回家时,把我关在衣柜里的时候。

然后一道砸门声剧烈响起,宋让的出现依旧是逆着光,只是这次他冲进来,一把就将我抱在了怀里,安慰我说不要怕。

我发现,宋让是不一样的。

但我的这份情感注定不见天日,我开始躲着他。

高考志愿也报了个不会相遇的学校,我以为我们的缘分就到头了。

结果是姜玥把断了的线捡起来,连在一起。姜玥和宋让是一所大学,大二那年,她约我到她的大学去过生日派对。

我其实并不想去,因为首都离我的学校有些远,再加上课程安排紧密,还需要请假。但姜玥说,她想跟我道歉,想送个惊喜给我,要是我不去,只能同我母亲去说。

我不明所以,但是碍于母亲,我还是去了。

喧闹的KTV里,姜玥向别人介绍我是她妹妹,我看到了他们意外深长的笑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后来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我问有什么惊喜,姜玥说把酒喝完再告诉我,我为了速战速决,没多想一口气就喝了,几秒后才察觉不对,脑子开始晕乎乎地。

“你给我下药?”

我难以置信,我知道姜玥讨厌我,但是总以为不至于如此恨我。

结果是我天真了。

然后我就被放在了酒店的床上,听到门落锁的声音。

在床的另一边看到许久未见的宋让时,我以为自己在做梦,像从前很多个夜晚一样。

因为被下了药的缘故,迟钝的脑子并没有分析出宋让此刻的异样。

只是借着酒意,对着宋让反复说着“我喜欢你”,说着说着自己就哭了。

片刻后,宋让一声低吼,如同蛰伏的雄狮觉醒,滚烫的身体朝我压过来,我有些透不过气来。

就听到他在我耳边吹气:“这就是你的喜欢?”而后叹气,“好啊,我如你所愿。”

5

我知道自己不讨喜,身边的人总是恨我,但其实我什么都没做。

我时常在想,凭什么最后承担所有的是我。

那场订婚宴,我最终落荒而逃。

6

之后的一个月里,对于母亲的催促,我一直视而不见,开始了每天早出晚归的工作生活,尽可能地让自己再次脱离过去。

直到有一天我去小饭桌接安安的时候,老师告诉我安安被一个声称是我朋友的男人接走了。

我身体的血液顷刻间都凝固,如坠冰窖,怒喝道:“你就不能跟我打电话确认一下吗?”

老师说:“我打过了,但是没有打通,又到了下班的时候,所以就……”

我去看手机,果然有几个未接电话。我告诉那位老师之后会投诉她,然后就准备报警。

结果有一通电话先一步打过来。

“喂?哪位?”我的声音难掩不耐和慌张。

“妈妈!”

稚嫩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一股电流将我贯穿,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拿住手机的手不自觉发抖。

“安安!”我尽可能压制住声带的颤抖,“你是谁?拐走我家安安,想要什么?”

那头沉默了片刻,我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反复地碾磨粉碎。

“你家的?不是亲戚家的吗?”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错愕,而后歇斯底里地大喊:“宋让!”

7

当我急匆匆地从宋让的办公室破门而入的时候,就看到了安安坐在宋让怀里被逗得呵呵乱笑的一幕。

安安今年快五岁,但因当时是早产,身体不比其他小朋友好,身形也相较矮小。

他坐在宋让的腿上小小一团,听到开门声转过头来,眼睛立刻亮起来,咿咿呀呀朝我张开臂膀。

一种失而复得的酸楚感在心口发酵,我眼眶发红,几乎是扑倒在安安面前,半蹲下来,将他抱回自己的怀里。

安安的小手抓住我胸前的长发,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情绪,安静地待在我怀里,软糯的声音贴近我的耳边:“妈妈,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

“对不起,今天下班太迟没有早点去接你,是妈妈的错。”我轻抚安安的后背,剧烈跳动的心平静下来。

一抬眼,对上了宋让的目光,那里面猜忌,困惑,愤怒,许多复杂的情绪揉杂在一起,我却几乎瞬间读懂了他的意思。

我抱起安安,错开他的目光:“放心吧,不是你的,他才三岁。”

此刻我庆幸安安长得不似正常的五岁孩童。

宋让理了理被安安坐皱的西装,冷哼道:“想也是,你要是生了我的儿子,定会像你那个追求荣华富贵的母亲一样,找上门来母凭子贵,向我要个宋家太太的名分。”

手一颤,我闭了闭眼,手心沁出一层冷汗,宋让的声音还在继续。

“当年你给我下药,没能因此进了宋家的门,你一定很不甘心吧?”

宋让轻嗤一声,冷冽的目光移到安安的身上,复又移回来。

我呼吸微微一窒,这样的羞辱像是将我放在了和母亲对立的天秤上,明明砝码根本不一样,但别人眼中,我这里的就是那样重,放在上面的羽毛都有铁的重量。

那些话剐蹭着我的皮肉,难以忽视的剧痛让我定下情绪,咬牙开口:“宋让我早就跟你解释过,不是我做的。你不信我,我有什么办法?”

时间被搁置了一段空白,在寂静里宋让的那道目光越发刺人,他在我准备转身离开的前一刻开口:“那你的喜欢呢?”

我保持背对他的姿势,回想起曾经的那份悸动,轻轻叹了口气:“假的。”

空气膨胀出一个巨大的气球,宋让的声音就是落在上面的针,彭地一声将气球扎破,将被困的时间再次放出来。

“好。”宋让的愤然凝成实质,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好的很。”

8

我都编好了安安父亲的一套说辞,但最后到我离开他都没有问我。

母亲留给我的任务,我可能无能为力了,现在的宋让如此厌恶我,让我去勾引他?怕是比登天还难。

说不定到时候还会适得其反,让宋让和姜玥更是恩爱有加。

想至此,我一时内心酸楚。

安安之前的那个小饭桌是去不成了,考虑到安全问题,我狠狠心挑选了几个比之前价格略贵的托儿机构。

最后折中选了离我工作的学校比较远的一家机构。开那间机构的是对夫妻,为人和善,口碑极好,尝试去了几次,回来的时候安安嘴里总是念叨着那里的老师,说是辅导功课时幽默风趣,还常常给他糖吃。

我逗他是个贪吃的小淘气,安安撅嘴反驳,说老师都夸他是听话的宝宝。

安安的事情安顿下来,我又开始了自己的忙碌,母亲的电话打得越来越频,催促我若是再不抓紧,再过几个月他们的婚期就要到了。

我沉默听完,而后对母亲说:“我有孩子的事,宋让已经知道了。”

给我出主意的母亲戛然而止,骂了我一声浪荡贱货,就把电话挂断了。

之后一个月里,她都没再联系我。

我倒因此乐得轻松,只是担心安安的户口问题,得朋友建议,让我另辟蹊径,找个能接受安安的男人结婚也是一条出路。

我觉得有道理,于是在工作和照顾安安之余,去办了个相亲俱乐部的会员。

只可惜参加了几次,那些男人开始对我还颇有好感,殷勤地找我搭讪,但都在得知我有个孩子的时候望而却步。

我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果,甚至从一开始就不抱太大的希望,结果突然有一天在相亲群里,有人向我提出了好友申请,备注写道他认为小孩子很可爱,他并不介意尝试和这样的我相处。

我点开他的头像,是张身穿西装的半身照,只是没有露出脸的部分。朋友圈也没什么内容,除了一些登山和赛车的内容,就再没其他的内容了。

是个标准的理工直男。

手机响动,对方连发来两条消息。

「你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带孩子吗?」

「你和孩子的父亲是因为什么分开的?」

问得直白,我却并不介意,我们相亲的目的很明确,将问题绕来绕去,最终还是会回到这些问题来。

「嗯,我一个人。」

「因为他不喜欢我了,」打字到一半,我想了想,继续打「他已经要跟别人结婚了。」

我说的是事实,嗯,没毛病。

「出轨?」

我脑海浮现出宋让丑恶的嘴脸,「算是吧。」

对方沉默。

我以为他是跟我聊着聊着,又后悔了。

结果,对方在几分钟后又发来消息,但没再继续先前的问题,而是问「孩子今年多大?」

我以为孩子太大,他是担心相处起来会有代沟和困难。

于是发了个表情,「孩子只有五岁,还小。」

明明是想让对方放心,结果似乎并不能令他接受。

在长久的沉寂后,对方便再也没有回话。

这人真麻烦。我反手便将他拉黑了。

8

星座上说这个月巨蟹座的桃花运会很旺盛,别的巨蟹座我不知道,总之我是没有。

哦不对,还是有一支的,只是那是一朵好几年前的烂桃花。

宋让似乎是被星座盘操控,强行为我这个巨蟹座凑桃花。

宋让时常来找我,或是在我下班的学校门口,或是在我接安安的机构门口,他把车停在不起眼的角落,但是低调奢华的车型依旧是十分显眼。

头几次他只是在远处看着,目送我们离开,到后来会开车跟在我们后面。后来课间时间,同事们都在八卦,问是不是哪个富二代在追我,我对此笑而不语。

直到有次安安捏住我的耳朵,悄悄对我说:“妈妈,同学们跟我说,妈妈要给我找个有钱的爸爸,是真的吗?”

这些孩子一定是听到自己的父母议论了什么,才会这么说。

我终于忍无可忍,在一次下班后,径直走过去敲他的车窗,车窗缓缓下降,宋让皱眉朝我看过来,薄唇轻启:“有什么事吗?”

我莫名有些紧张,却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你能不能不要总跟着我?你想做什么?”

不去照顾怀孕的姜玥,跑过来骚扰我们母子做什么?

“你不要自作多情。”他淡声扔出这句话,姿态慵懒,强调说,“我只是路过。”

你最好是。

宋让耐心耗尽的样子,他厌倦地扶额,催促司机离开这里。而后汽车扬长而去,留我在原地。

一拳头算是打在棉花上。

对于宋让对我生活的突然介入,让我又回想起从前在学校的时候。于是梦里,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那段时间流言四起,都在传宋让追求我的事情。迫于压力,我主动找上宋让。

“他们没有说错,我就是在追你啊。”

当时宋让是这么回答我的质疑,他咧嘴浅笑,渐弯的眼角融进阳光,有风路过。

我轻叹一声问:“为什么?”问完又内心惴惴,等待对方的回答。

我以为他会像很多人一样,去说我的相貌,去将那些笼统的褒义词不走心地往出扔,亦或是纯当是在开玩笑,然后将我嘲笑一番。

但是他没有。

相反,他认真思考了一下,眼睛一亮,“大概是那天你躲在那里哭的时候,让我想起之前我养过的一只猫,后来它丢了。所以再遇到你,我以为那是它变成人形,要来报答我呢。”

我一愣,对着眼前眉眼张扬,却温柔大笑的少年,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梦醒时,就看到安安眨巴着自己亮晶晶的大眼睛朝我。

恍惚有个念头,安安好像确实更像宋让一点。

……

一天晚上,午夜时分,门口传来一阵暴躁的敲门声,且没有听下来的趋势。我看向睡得正熟的安安,退出卧室,将门反锁上,而后从厨房拿了把菜刀,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

期间将手机的紧急电话打开,随时拨过去。

结果从猫眼上看,并非是来闹事的,而是一个醉鬼,宋让。

我犹豫要不要给他开门,又低声呵斥他不要再敲了,但他显然喝醉了,并没有听到我的声音。

再这样下去,安安会被吵醒。

于是我把菜刀放在鞋柜上,深呼吸,打开了门。

“宋让,你到底想干……”话还没说完,从外面伸进一只臂膀扣住我的手腕,将我拖拽出门去。

我一声惊呼,被对方的手掌捂住了口鼻,另一只手按在我的腰上,向上一提,将我放在了靠近门口的窗台上。

而后整个人将我圈在怀里,头埋进我的脖颈。他强硬地按住我的后颈,略微粗重的喘息打在我的耳廓,带着浓重的酒气。

我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几乎吓破了魂,我急促喘息,手面撑在冰冷的台面上,汗和上面的灰尘黏在一起,让我的胃内一阵不适。

“宋让!你放开我!”我提高分贝,试图让宋让恢复一些清醒,但对方只是短暂地抬起头,而后目光就又跌在了我的嘴唇。

男人的力气干燥强硬,我的全部挣扎都被对方直截了当地化解开,最终我瘫靠在玻璃上,瞪大眼睛去盯他。

幸好是晚上,外面没什么行人,没有谁会知道这里正发生着什么。

我软下语气,试图能劝说宋让乖下来,但刚张开口,宋让就红着眼,用手指扣住我的下巴,身体向前倾。

姿势的缘故,宋让轻而易举地就侵占了我的口腔,柔软的唇贴住我的,耳鬓厮磨般说:“你这个骗子……”

他一边吻我,一边用手掌磨蹭着我肚子上的那道疤。摩擦的缘故,那里变得火热且疼痛。

我奋力推拒,奈何宋让的肩膀如同一道铜墙铁壁,任我是挠还是打,都未曾动摇。

我用力咬住他的下唇,血的铁锈味融进这个吻里。

“别,别这样。”我感觉眼角有一丝冰凉落下,呜咽地不成样子,“安安还在里面,别这样。”

宋让的身体一僵,似乎清醒过来,停下来刚才疯狂出格的动作,环住我的臂膀松弛下来,有些手足无措。

我抓住这个空挡奋力一推,跳下来,从缝隙处跑进门里,拼命将门关住。

那晚我哭了一夜,也不知道是哭什么。总之多年的情绪积攒在一起,泪水就来得汹涌。

宋让可能说的没错,我确实好不甘心。

第二天我出门上班还故意迟了些,小心翼翼开门,发现外面空无一人。

9

之后的几天,每每放松下来,我脑子里都是那天的画面。中午安安在托儿所吃睡,所以下班后我在学校餐厅吃完饭,才往家走。

上到我们那个楼层的拐角处,发现在门口站了个男人,我以为是宋让,心里第一时间竟然出现了期盼。

但是再走几步,发现站了三个人,两个穿着保镖的衣服,中间是个女人。

我觉得脚步沉重下来,但还是硬着头皮往回走,无视他们的目光,“让一让,我要进我家。”

“姜桃,我的好妹妹,好久不见了。”姜玥冷哼,“怎么,不请姐姐进去坐坐?”

“不欢迎,你们走吧。”

“走?”姜玥退后一步,示意旁边的两个男人,“给我打!”

我浑身僵硬,被两个男人扣住将之手,向前甩在了墙角,我忍住剧痛,蹙眉:“姜玥,你是想做什么!”

我拿起手机就要报警,却被人一脚踩在手掌上连带手机也碾碎了。霎时疼得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想做什么?”姜玥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甩在我的脸上,“你先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儿吧!我都能闻见你身上那股狐骚味了!”

我落下目光,瞳孔一聚,是那天晚上的照片,上面是从外面的角度,离得有些远,模模糊糊能看到两个交缠的人影。

姜玥刺耳的高跟鞋声音靠近,弯下腰就甩给我两个巴掌,脑袋被打得嗡嗡地。耳边还有姜玥恶狠狠的声音:“你勾引男人,竟然勾引到了我的头上,怎么?是外面那些男人满足不了你吗?”

我胃内翻滚,浑身发麻,却突然大笑出来:“你男人?”我将嘴里的血沫吐出来,“你早在五年前就把他送到了我的床上了,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闻音,姜玥脸色大变:“什么?不可能,当年明明……”

“哈,你手下的人没告诉你吗?当年安排的那个男人,就是宋让啊。”

姜玥瞪大眼睛:“那……那那个孩子?”

我笑而不语,复又看向姜玥平坦坦的肚子,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一些事情。再抬眼看到她苍白的脸,“你不是很瞧不上宋让私生子的身份吗?怎么,他马上就是宋氏继承人了,你就着急着往上凑啊。”

姜玥的面部扭曲,“愣着干嘛,给我打啊!”

我从两个男人的空隙处钻出去,不要命地扑向姜玥,去扇她的耳光,揪她的头发,很快就两个人就扭打在一起,那两个男人怕误伤到姜玥,站在一旁无从下手。

这时,耳边出现一道熟悉的声音。

“住手!都给我住手!”随着一声怒吼,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将我们拉扯开,而后我看到姜玥踉跄摔在地上,而我落入了一个怀抱。

我抬起头,先是看到硬朗的下颌,而后是宋让紧绷担忧的目光。

“姜桃,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明明也没什么,可下一秒身体变得矫情,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姜桃!姜桃!”

啧,吵死了。

10

再醒来,我就在医院了。

正好一个护士给我进来换药,看到我醒来,惊喜极了,立马摁了呼叫器。

又在旁边说:“您终于醒来了,您的那位家属照顾了你一个通宵,让他知道你醒过来,一定高兴怪了,您真是好福气。”

“家属?”

“对啊,就是那个高高帅帅的男人,送你过来的时候,那紧张劲儿。”护士笑了两声,又让我好好休息,就退出病房了。

她说的是宋让?

之后医生进来查房,说我的情况良好,立马出院都没有问题。我听完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办出院手续。

走到门口就撞上了宋让,还有怀里的安安。

安安显然哭过鼻子,看到我,那眼泪又蓄满了,我心疼地将他抱进怀里哄他。

“妈妈,这位叔叔说你生病了,安安好担心你。”说完眼泪就止不住了。

我用眼神瞪宋让,宋让摊手,无奈道:“是他非要问,我又不能骗小孩。”

我以去游乐园的理由将他安抚好,哄完没多久安安就睡过去了。

屋内清醒的人此刻就剩宋让和我了。

我低声呵道:“不骗小孩,那你就骗我?姜玥明明没有怀孕。”

倒也不止这一件事,受了好多年的委屈,这一部分就宋让带给我的。我抬起手就要去打他,却在半空停住,余光暼了眼熟睡的安安。

宋让忽然抓住我要收回的手,拽着我,将手心贴在他的一侧脸上,脸上难得收敛嚣张,热气喷在我的手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而后侧过头,吻住了我的手心。

我突地眼睛发酸,抿嘴不语。

“我骗了你。”宋让蹙眉,曾经冷厉的眉眼多了温柔,“但你也骗了我,我们……我们扯平了。”

“……”

根本不可能!

11

宋让取消了和姜玥的婚礼,外界众说纷纭,更多的版本是他移情别恋了。

和母亲约定也变相地完成,我得以拿回户口本,给安安办了户口,又找了即将上学的学校。

12

周末难得清闲,我决定履行诺言,带安安去游乐园玩,一大一小整装待发,却在临踏出门的那一刻,外面倾盆大雨。

我歉意地望向安安,安安扬起下巴,笑嘻嘻地对我说:“妈妈我不想去游乐园了,想和妈妈在家待一整天都不分开!”

如此懂事,老母亲的心都要被化了。于是被孝道感化的我准备给安安做道好吃的饭菜。

因我这人悟性向来不高,在厨艺方面更是一窍不通,也有努力学过,但是次次做出的饭都不尽如人意。所以为了安安的健康,我会选择点外卖。

结果厨房被我搞炸了。无奈之下,我又点了份外卖。

开门去接外卖的时候,却发现对方不是外卖员,除了拿着我们的外卖,他另一只手还拿了一袋子的蔬菜。

一抬头,对上了宋让阴翳的眼神,只是配上淋湿的头发和衣服,显得十分狼狈。

我拉下脸:“你来做什么?”作势就要关门。

宋让用脚卡住门,我瞪他:“宋让,你这是耍什么把戏?”

他也同样很不爽:“你就给孩子点外卖吃?”

我一时语塞,狡辩道:“只是偶尔,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就因为我是他的亲生父亲!”

“……”

“我打算追你。”一阵沉默后,宋让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说这话时,他耳廓涨红,“他们说要想得到一个女人的心,首先要抓住她的胃。让开,我要进去做饭了!”

12

经年未愈的疤微微发痒,时间似乎正在愈合。

秋日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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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镜重圆:经年未愈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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