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夏冬青眼巴巴地看着木南星，目光灼灼，手里的玫瑰花娇艳欲滴，在灯光下泛着阵阵幽香，篱笆上有五颜六色的小灯，地上有明明灭灭的蜡烛，木南星看看周围一众同事，“有间书吧”的门口都要被堵上了，这不好拒绝啊，那要不就勉为其难地接受？
1
考研分数出来的时候，木南星心里落下一块大石头，以这样的分数录本校，只要面试时不出问题，一切尽在掌握。
夏冬青是吧，我来啦，你就等着吧。
木南星和夏冬青结仇，源于一场考试，可夏冬青发誓，他真不是故意让木南星出丑的。但是若不是那次考试，俩人又怎么能有交集？
那年夏天期末考试，最后一堂是医学免疫学，对于木南星这种既学中医又学西医，但她又偏好中医的学子而言，遇上这样的西医考试简直比让她背十遍《大医精诚》还难过。
彼时木南星大二，考试前她看着空荡荡的阶梯教室，心里只犯怵，免疫学哟，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舍友们一商量，这次不论如何也不按学号乖乖排座位，一定要坐到最后面去，至于为什么，她们几个人相视一笑，什么话也不说。
考试的时候，木南星坐在最里面，紧张地手心直冒汗，这事还是头一遭干。
推门而入的监考老师不是代课老师，看着更年轻，听着教室里此起彼伏的起哄声，木南星戴上眼镜，远远地看了一眼，眼睛度数果然又涨了，她有些看不清楚来人的脸，不过淡绿色的T恤倒是衬得来人皮肤很白。
前几十分钟那人就靠在讲桌上刷手机，只说了一句“大家不要发出怪异的声音”后，就再没有下文了。
木南星抄完舍友递过来的答案，左手抵着下巴往窗外望，刚刚太紧张没发现，这里竟然能看到操场。
啧啧啧，还有这么多人在大太阳下背书，想想这是自己的最后一堂考试，心情舒畅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呵呵呵，暂无？”
木南星被身边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一跳，这才发现，这一片地，竟然就只有她遗世独立。
试卷被抽走，监考老师看着她似笑非笑，木南星心里只打鼓，这帮不讲义气的舍友们，就这样丢下自己走了？！
木南星很不解，老师这样看着她是什么意思，她皱皱鼻子，挠挠头，“老师，怎么了吗？”
“张老师上课的时候，说乙肝的治疗方法是暂无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安静又空荡荡的阶梯教室显得格外清晰，前排的同学们都转过来戏谑地看着她，有些人的笑声已经捂不住了。
木南星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书上是什么，也不知道老师是怎么讲的，但是舍友的答案确实是这样的。
“要不你百度看看？”
原本低下脑袋拷问自己灵魂的木南星，听到这话之后迅速抬起头，狠狠地剜了一眼眼前长得还挺好看的人，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绕道而行，直接走人，夏冬青只看到她的左耳上有一枚银色耳钉。
夏冬青：“……”
他继续看手里的试卷。
2
事后，木南星才知道，她那二货室长，明明自己也不会，却给她的答案纸条上写了“暂无”两个字，她想也没想就抄上了，这又怪谁呢？
只求再也不要见到那位监考老师，木南星觉得，自己的老脸都丢尽了。
中医临床学院有个传说中的学长，长得好看，是众女生的男神；学习好，是众老师的心头宝。得知他考研之后，院里的老师们都争相和他谈话，力求把他挖在自己的师门下。
结果这位学长，在一众老师眼巴巴的目光下，选择了最冷门、最有味道的科室，肛肠科。
很少有人主动干肛肠，他们大多都是中医外科想干皮肤却被分出去的。
这位学长是个例外，他叫夏冬青。
初次听到这位学长的伟大事迹，是在食堂。那时她们已经大三，木南星舍友一行人靠着窗子，点了米饭炒菜，边吃边听隔壁桌的八卦。
所有人都摇头叹息的时候，木南星却觉得，这位学长很真实啊，毕竟选择自己喜欢的才是最重要的。
她嘴里嚼着虾仁，说了一句话，在一堆惋惜的声音很突兀，“为什么优秀的人所有的路就要被安排好呢？难道不是自己喜欢才最重要吗？”
她们笑做一团，握着筷子打打闹闹，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端着盘子经过的高个子男生脚步一顿，看了一眼只顾埋头吃饭的女生，只看到她长长的发尾，左耳耳骨上还有一枚闪闪发亮的银色耳钉。
看到耳钉，夏冬青心里偷偷乐了一会，这人估计就是那个糊涂蛋木南星，不过她那龙飞凤舞的一笔字却深得他心。
他的字一言难尽，所以对字写得潇洒的人毫无抵抗力，再加上，木南星是个女孩子，这便让他更感兴趣。
有舍友喊他，他匆匆应了一声，急忙走过去，书包上挂着的一只小毛驴玩偶的金属圈却勾住了木南星的头发。
夏冬青听到女生因为疼痛而叫出声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拿出随身携带的蓝色医用口罩，遮住了自己大半边脸。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别挣扎，越动越疼，我来我来我来。”
夏冬青走远后，木南星才反应过来，大热天的，这人竟然捂着口罩？医学生可怕的脑洞又开始了！
“哎哎哎，这大热天的，那哥们怎么捂着口罩？他莫不是……”
“估计爆痘了吧……”
“哈哈哈哈哈……”
女孩子们的笑声在食堂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木南星提醒大家别再喧闹了。她环顾四周，在一众嘲讽的眼神中看到不远处回头的口罩男，心下一惊，刚刚没注意，这下怎么觉得这么眼熟呢？
3
大三的时候，所有人都开始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了。木南星对未来完全没有头绪，但看着那么多人考研，她也加入了考研大军。
她跟着舍友呆在自习室，完全是佛系复习，舍友的目标是成都、上海和南京，她只想留在自己学校，虽然小，但不会迷路。
一开始是随波逐流，但是好巧不巧地，老话怎么说来着，冤家路窄，她在见习时见到了那位监考老师。
见习前，各级领导都为他们开动员大会，木南星听得昏昏欲睡，当听到主持老师说请优秀师兄夏冬青发言的时候，原本窃窃私语的会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木南星被旁边人推醒，示意她赶紧看台上，她坐在第三排，一抬头就看到传说中的夏冬青师兄，穿着白大褂，正望向她。
身材不错，制服诱惑，服帖的头发，加分加分，有些肉嘟嘟的脸，抿着嘴竟然还能看到梨窝，果然是传说中的夏冬青，学习好模样也好看。
木南星和他的视线撞上的时候，老天，如此熟悉的眼神，可不就曾经见过么，还不止一次，这传说竟然是熟……熟人？
同桌的姑娘推推木南星，“我们都知道师兄很帅，可是你也别这么花痴啊，太明目张胆了吧。”
木南星侧过头，看看身边的人，突然一阵耳鸣，她似乎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看到姑娘的嘴一张一合，倒下的时候心里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又在监考老师跟前出丑了。
伴着空调的嗡嗡嗡声，在桌椅碰撞声中，木南星光荣地晕倒了。
所有人：“……”
木南星醒来的时候，正值黄昏，病房采光很好，能看到夕阳下的飞鸟。她看着液体不多了，便摁响床头铃，第一个跑进来的竟然是夏冬青。木南星看到门边有些急切的人，捂上被子马上装死。
“……你见着我能不这么恐惧吗？我又不会把你怎么着。”
夏冬青走过来，一边拔针头，一边和木南星说话。见她还是当鸵鸟，夏冬青拿起手边的心电图，“今天做心电图的时候，我……”
“闭嘴闭嘴闭嘴！”木南星一骨碌翻起来，“这是我的心电图？你做的？”
“要不然呢？你的同学都在会场。”
“为什么见着你就是没什么好事呢？”木南星的声音带着哭腔，提上自己的小白鞋，跑出病房，电梯还没上来，她跑进楼道，噔噔噔地往下跑。
“……”
往事真是不堪回首，但拜这位优秀的师兄所赐，曾经一直吊车尾的木南星，用自己每门堪堪只有七十分的成绩，考研竟然成功了。用她自己的话来讲，这两年的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终于有结果了。
木南星手指比成枪的姿势，对着自己的太阳穴“砰砰砰”放了好几枪，正要倒下的时候，她一个机灵，没想到一晃，就到面试时间了，木南星一时间感慨，差点老泪纵横，她真的要孤零零的一个人留在母校了。
4
面试地点在兰城中医院的儿科示教室，时间是下午四点。
木南星中午小睡了一小会儿，惊醒的时候已经两点半，她赶紧爬起来照镜子，还好还好，妆还没花，稍微补补之后，她对着镜子笑，儿科，我来了。
学校与医院不过十分钟的路程，木南星到医院的时候不过才三点，她去了一趟还在实习的科室，处理完早上没干完的事情，顺便给老师请了假。
木南星来到儿科的时候，示教室外已经站着好几个人，穿得都比她正式，她还套着没来得及换下来的白大褂。木南星走到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手机还没拿出来，有人凑到她跟前，看了一眼她的胸牌说：“今天我们有面试，实习生应该可以下班了。”
示教室对面就是医师值班室，夏冬青开门的手一顿，他刚刚在吸烟区见过那位大哥，已经有六年的基层临床经验，但是被儿科史老师吸引，考了三年，英语终于及格了。
他说不要奖学金，不求留院资格，惟一的心愿就是跟着史老师好好学三年，然后继续回自己的家乡。夏冬青在心底里已经开始偷偷叫他师兄了，但是十个人只能录六人，也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还没来得及伤感，因为听到俩人后面的对话后，夏冬青翻身靠在墙壁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哥是自来熟，木南星也不差。
“……啊哈哈哈，我虽然还是实习生，但是我确实也是来面试的。”
木南星说完后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佑佐匹克隆”的说明书，这位大哥又来了兴趣：“师妹，我们那里小娃娃得抑郁症的太多了，精神类的疾病我懂得不多，以后还得多向你请教请教。”
“不不不，师兄师兄，我也才在精神科呆了一个多月，还在学习阶段，我们一起向精神科的老师系统学习。我跟你讲，我在精神科的老师还会催眠呐，太厉害了……”
周围一群人看他们俩的眼神都变了，夏冬青笑得差点捶墙。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夏冬青戴着蓝色的口罩，憋着笑，从值班室出来后瞬间变脸，严肃而疏离，“你们都是来面试的吗？这是号码牌，你们抽签定顺序。”
看着人群涌上去，木南星和新认识的师兄很淡定，等他们都拿完了，俩人才各自拿到纸条。
“哇，我的老天，师兄，我2号。”
“师妹，我1号。啊呀，我这个紧张啊……”
因为过于紧张，师兄的口音都出来了，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惹得几个人都笑起来，原本紧张的氛围突然就轻松起来，夏冬青也笑了，“师弟师妹们都别紧张，史老师是一位很随和的大胖次，不会太为难你们的。”
“听吧听吧，师兄别紧张。”木南星一边强迫自己深呼吸，一边尽力安慰别人的样子倒是让夏冬青吃惊不少，她比之前成熟多了。
5
史老师果然准时，四点的钟声还未响完，一位稍有些年长、和蔼可亲的胖老师在几个年轻人的簇拥下走过来，边走边比划着什么，看到他们几个之后微笑着点点头。
“1号，雒志鹏。”
“师兄，加油加油加油。”
戴蓝色口罩的夏冬青把人带进去，关门的时候和门外一双关切的眼神对上，他似乎笑了？但门关得太快，他又戴着口罩，木南星没看清楚。
“2号，木南星。”
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木南星一阵疑惑，前一位师兄不是还没出来吗？疑惑归疑惑，木南星还是收拾了一下，走进示教室。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就是提问环节，木南星偷偷看了一下，雒师兄正坐在老师们后面对她招手呢，而坐在面前的老师们也是很熟悉，有人给她带过课，有人是医院的带教老师，还有那位口罩男，但她永远记得儿科老师曾经说过的话：“研究生面试的时候，千万不要想着套近乎，这样会招老师反感。”
史老师的第一个问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问：“你为什么穿着白大褂来面试？实习生吗？”
木南星愣住了，但看着底下几双殷切的眸子，再想想夏冬青，她轻咳一声：“老师，我来的时候还早，就在来面试之前去了精神科，把早上没处理完的病例弄完才过来的，然后忘了没换衣服。”
“嗯，其他人还有问题吗？”
几位老师问了一些儿科上的常见问题之后，气氛安静地有点尴尬，木南星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戴口罩的那位师兄发话了。
“师妹，我想问一下，乙肝的治疗方法你现在知道了吗？”
夏冬青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有棱有角的脸，木南星看着他，竟然比上一次见面瘦了好多。他看着木南星错愕的表情，笑得云淡风轻，似乎心情很好。木南星一阵脑壳疼，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一个学肛肠的师兄，会出现在儿科的研究生面试现场？
木南星能感觉到自己的脊背后已经出汗了，见她吱吱唔唔好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夏冬青又问：“你说，乙肝有法子治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