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我背后?(2)

2019-02-21 22:21:10

灵异

话音未落,福耀大爹便像赶不及似的一脚跨上了自行车,按了一下铃铛,“叮铃铃、叮铃铃”,然后身体一匍匐,两脚一蹬,又往东边“咯噔咯噔”地骑去了。一会儿,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见,雾气一样完全溶进了那霭霭沉沉、无边无际的夜色中。

而看着街口那一家亮堂堂的小吃店,我忽然感觉肚子好饿啊!刚才一直忙着赶路,连晚饭还没有来得及吃呢。我便像一头饿狼似的一脚跨进了小吃店,先叫了一碗红汤面,又叫了一盘猪头肉。一通呼啦呼啦,狼吞虎咽,还把最后一块猪头肉连同盘子里那黏黏稠稠、妙不可言的卤汁都一股脑儿地倒进了面碗里。一碗甚是有滋有味的汤汤水水,直吃得我满嘴油腻,要擦烂人家小吃店一大包餐巾纸才把两边的嘴角给打扫干净了。

我是不能喝酒的,却是能吃肉的。记得上初中填写个人履历表的时候,我在“特长”那一栏毫不犹豫地写下了两个字:“吃肉!”一时在学校中传为美谈。

工作后常年在外,虽也有呼朋唤友、觥筹交错的时候,但还是一个人、一副碗筷的日子多。倒是常常想起小时候一大家子的人团聚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光景,逢年过节端上一盆肉,我们几个小孩的筷子就会迅速捅进去,争抢起来,生怕自己比别人少吃一块肉,那真是热闹、痛快啊。一个人吃,虽也同样可以据案大嚼,狼吞虎咽,但总觉得缺少了点儿什么,吃得到底有些潦草,不那么欢畅。

饱食餍足过后,再沏上一杯酽酽的茶,但见那杯中小小的一片森林,嫩叶袅香,螺芽荡影,再美美地呷上一小口,靠!日子就幸福美满了!我是不会抽烟的,却是会品茶的。可现在并没有一杯酽酽的茶,只有一根牙签可以用来剔剔牙。

我一边剔牙,一边掏出手机,定睛一看,顿时傻眼了,竟然已到了深夜十一点钟!我是今晚八点钟左右在东边的“三接站”那里下车的,而“三接站”到我们西南乡扁担街的街口统共只有十多里路,再怎么折腾,哪怕是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也就顶多一个钟头吧,何况一大半的路程我还是坐了人家福耀大爹的自行车呢,怎么突然到了十一点钟呢?太奇怪了,太蹊跷了,太不可思议了!难道是手机坏了吗?

我抬头一看,人家小吃店墙壁上的挂钟所示的时间也赫然是十一点钟!

时间都去哪儿了?刚才路过马躲村时,好像一直在那里原地打转,难道是遇到鬼打墙了吗?

当然,想到那一直冷飕飕的背后,我的头皮又开始发麻了。

那个东西,它还在!一直都在!可它为何一直如影随形、不屈不饶地偏偏要跟着我呢?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我孙小蛋真的就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吗?

小时候的上学路上,我曾经用一根绣花针残忍地戳进了一只小山羊那肉嘟嘟的屁股里,单把短短一截、穿在针眼上的白线头给留在了外面。而白线头混杂在小山羊屁股四周的那一簇白羊毛中,不仔细找还真找不出来。这算不算一件亏心事呢?

但我不戳,我的邻居孙小狗也会戳的。谁叫它的小屁股那么可爱、那么惹眼呢?再说了,当天放学后,我看到那只小山羊一直“咩咩咩”地叫唤着实在太可怜了,就立即跑过去找出了白线头,拔出了绣花针。不成想,小山羊又“咩咩咩”地叫唤了好一阵,像是十分感激我出手相援一样。

孙小狗出去打工不知道这几天有没有回来,如果回来倒可以好好聚一聚的。虽说都是一个村子里长大的发小,可如今天各一方,都在各自的人生路上颠颠簸簸、浮浮沉沉,数年音问难通,聚一聚竟然成了惊人的奢望。

我还曾经用小弹弓打瞎了我们庄上三大爹家那头大肥猪的一只眼,瞎了一只眼的大肥猪就一直“啃啃啃”地在猪圈里歪着头走路,好像人喝醉酒似的失去了平衡感,因而走得歪歪扭扭、趔趔趄趄的,非常难看。这算不算一件亏心事呢?

但第二天,不等人家三大爹主动来邀请,我就自告奋勇地把“独眼猪”的另一只眼也同样给打瞎了,它就不再歪着头走路,而是一步一停、仪态万方,平衡感终于回来了!不过,三大爹事后不仅没有感激我,而且还跑到我家里一阵大喊大叫、大吵大闹,非让我赔偿他家大肥猪的两只好眼不可!还好,我父亲难得护一次犊子,他二话不说,直接跳进了三大爹家的猪圈里,哼哧哼哧地拖走了那头双目失明的大肥猪,顺便撂下几张买猪钱。于是,那一年的春节,我们家猪肉的香气便飘得格外勤快、格外持久。这都是拜我所赐。

另外,上高中时,有一次晚自修过后,我鬼使神差一样竟跑到教师宿舍楼后面的那一条荒草湮没的野路上晃荡,恰好从一扇未关严的窗户缝隙里看到一位年轻的女老师正在洗澡。

当时,这位女老师在我们学校非常有名,每周一早上奏国歌、升国旗的仪式一结束,她就会站在高高的阳台上握着一支小巧的话筒开始朗诵诗歌,有时候是古体诗,有时候是现代诗,没有什么规律可寻。一口普通话,非常标准,琅琅雅韵,落落正声,香沁齿颊,显得十分深情!但我总是疑心她那自我陶醉式的深情是表演出来的,而且,表演得还有些过度,因此,我每每听得肝胆俱裂,总是会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当然,这并不妨碍我对她深情地向往。

而这位女老师之所以非常有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是我们学校最漂亮的女老师。同时,盖过了所有的女同学。她经常穿着一件常人不敢穿的旗袍,身姿显得妙曼异常。

常见她施施然地走在我们校园那青砖墁地的小道上,一截小腿,白光莹然;一头秀发,墨云飘悠;胸脯和下巴颏子都抬得老高,一副冰雪冷艳的女神模样。毫无疑问,她一路便串联起一颗又一颗男老师、男同学那明晃晃的眼珠子。

而她居然也会洗澡!我本以为女神可以不做此等凡尘俗事。那一刻,她的身体在洗澡,我的眼睛自然也在洗澡。这算不算一件亏心事呢?

但那天晚上,我真的是无意路过,又不是我特意通知她洗澡给路过的人偷窥一下的。从此,她那依依霓影,一痕苔藓似的,牢牢贴在我的心底,时不时就会令我产生沐其余芳的恍惚之感……

方寸之中,顷刻万绪。

唉,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我孙小蛋做过的亏心事好像还真是不少!

可不敢再多想了,还是赶紧回家吧!于是我扔掉牙签,快步走出了小吃店。归心又开始似箭了。这会儿,我奶奶大概早就休息了吧。

从扁担街的街口往南走,就到我们孙庄了。但也要摸黑走上一段路,才能走到家。且还要先经过一座“民便桥”。“民便桥”上也曾经发生过不少奇奇怪怪、曲曲折折的故事,想起来都瘆人,好像都不适宜在深夜里回忆。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真希望此时此刻能有个人和我一起往南走!

这时候,街口三三两两地真有一些人往南走。我知道,这些人肯定是从录像室里跑出来的。

我仔细搜寻着人群,希望里面能有个熟人。可巧的是,还真被我寻到了一个熟人,里面居然有孙大饼——我的发小!名叫大饼,自然长着一张大饼脸。他那两只眼睛,长得也很大,且常年布满血丝,眍在大饼脸的上端,像极了两只大大的红柿子。可街口的路灯太暗,我看不到大饼脸上那两只很有特色的眼睛,只隐约看见那张久违的大饼脸,似乎瘦了不少。

“大饼,看录像的吧?看到带劲的吗?”我赶紧冲着人群叫唤。

孙大饼显然也认出我了,他冲上来,伸手朝我的胸口就是“噗嗤”一拳,亲热地说道:“小蛋,原来是你啊!听说在外面发财了,怎么舍得回来的呢?”

“靠!我能发什么狗屁财!你想想,深更半夜偷偷溜回来的,怎么可能是发财的人呢?你这是在笑话我哩!”

于是,我们肩并肩地一起往南走,一路说说笑笑的。

可我的两只耳朵还是很警惕地时刻刮着背后的动静。

而孙大饼先是很热情,一直嘴嘴舌舌地说着话,可后来却不怎么吱声,有些敷衍的味道了。

我知道他的日子过得并不怎么样,所以心情不大好。我以前听家里人说过,孙大饼在婚检时被查出患有慢性肾炎,而且是那一种很难彻底治愈的肾炎。他的未婚妻就吓跑了。从此,他就一蹶不振,一直待在家里,也没有再出去打打工,或者找点正经行当干干什么的,倒是天天晚上泡在街上的录像室里,一直看到深更半夜才回家。田里的活也是一塌糊涂。如此一来,他就逐渐成了鸡嫌狗不理、被人瞧不起的乡下二流子。

走到我们孙庄的东庄上时,忽然,一只狗叫了起来,“汪”。随即,别的狗也都跟着争先恐后地叫了起来,“汪”、“汪汪”、“汪汪汪”,叫成一片,十分热闹。一犬吠影,百犬吠声。咦,这些狗东西们是用震天的呐喊来为我接风掸尘、欢迎浪子还乡的吗?

我们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终于走到了我奶奶家的门口。门内竟然还透着灯光,我请孙大饼进去坐一坐,顺便喝杯茶。孙大饼说太晚了,改天再聊吧。我就说:“要不这样,你明天过来喝酒吧!刚好福耀大爹明天也过来!”

孙大饼愣怔了一下,说:“福耀大爹?福耀大爹不是已经……就你那点酒量……好吧!”说完,他便匆匆地遁入夜幕中,像一个鬼似的消失了。

进门后一看,原来我三叔和另外几个堂叔正在一起搓麻将。

他们全都很惊诧,问我今天回来的怎么这么晚?都快要到十二点钟了!

我一路走得惊惊慌慌、上气不接下气的,但这会儿到了家,总算可以放下一颗心、歇上一口气了。等咕嘟咕嘟地喝完一大杯白开水后,我便竹筒倒豆子一般,添油加醋、夸大其词地把一路诡异的事情说了个遍。还说,幸亏先是遇到福耀大爹用“二轮车”把我带到扁担街的街口,后又是遇到孙大饼刚好看完录像陪着我一起回来,要不是遇到这两个人,今晚可就惨了!

搓麻将的几个人听了,一阵面面相觑,他们那正在捏着麻将牌的手还莫名其妙地哆嗦了几下。三叔放下手里的麻将牌,“啃儿啃儿”地干咳了两声,而后语气尽量保持平静地说:“小蛋啊,你两年都没有回来了,不怪你不知道,我们这边早就没有“踏二轮车的”了!现在,都是摩托车拉客,又快又便宜!谁还愿意去坐自行车呢?福耀大爹已经死了,差不多刚好有两年了。不过,我们倒是经常听到街上人说,他晚上还在那条民便路上来回踏车带客哩。他大概是想接他儿子吧。他儿子出去打工都好几年了,自己老子死了也没有回来看一眼,料理一下后事什么的。真是太不像话了!还有,那个孙大饼呢,也已经死了,他去年一天夜里看录像回来,竟一不小心被后庄上的一辆拖拉机给活活撞死了!撞得那叫一个惨啊!……”

我听得心惊肉跳、毛骨悚然。怪不得,我今晚在“三接站”那里下车时没有看到一个“踏二轮车的”。怪不得,福耀大爹刚才像赶不及似的连忙要回“三接站”那里再去接一个人。他是接不到自己的儿子死不瞑目啊!怪不得,刚才孙大饼和我走在一起时,我们庄上的狗会叫得那么凶!怪不得,孙大饼看上去那么瘦皮薄肉的,刚才又不敢跟着我一起进来坐坐,他是畏光羞明怕人多啊!……

我不禁感到一阵后怕,同时,唏嘘不已。他们一个是余愿未了,一个是余恨难消!

可,可问题是,我还邀请他们两个人明天都来我家喝一顿老酒!那可怎么办呢?

一位堂叔安慰我,说他们做鬼,也是我们孙庄的鬼,不会害我们孙庄人的。并让我记住,以后千万不要一个人晚上在“三接站”那里下车往家里赶。他还说“三接站”其实就是三种接法:第一种,是人接人;第二种,是人接鬼,或者鬼接人;第三种,是鬼接鬼。

我一听,顿时醒悟了,我今晚遇到了第二种:鬼接人!

可背后一直跟着我的那个东西呢?它到底是什么呢?是人,还是鬼?

突然,我看到三叔他们几个人全都朝我的背后张望,眼睛一律瞪得滚圆,且一脸惊恐。我知道,它又来了!它的长头发又开始扫着我的后脖颈了!那一股温热、微腥、以及腐败的气息正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我惊魂甫定,又遭一吓,再也撑不住了,于是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相关阅读

手机读故事网©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