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给我做的最后一顿晚餐(2)

2019-09-26 14:44:41

世情

外婆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似乎都感觉不到烫。我小时候觉得外公外婆他们这样太酷了,时常伸手去试探,然后被外公外婆赶紧抓住不安分的手,捧着我的小手,笑着跟我说:“丫头不要乱碰。我们的手不怕烫,是吃苦吃出来的,你怕烫,说明丫头你以后是要享福的,所以不要轻易尝试,坏了福气。”

将挂在墙壁上的砧板拿下来,外婆直接用手拿了一坨腊肉,抄起菜刀就开始切。只见外婆手轻轻划拉了一刀,薄薄的腊肉片就被切了下了。刀挪开,露出里面腊肉特有的色泽,很诱人。

外婆放下菜刀,用手捻起那片腊肉,吹了吹,然后递到了眼巴巴馋望着的我跟前,我咧嘴笑起来,头伸过去,叼住那片肉,只咀嚼了两下,腊肉微咸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

“好吃!”

外婆也笑起来:“好吃就多吃点,吃够了去院里拔一些折耳根来,晚上给你做折耳根炒腊肉。”

我端着外婆切的一小碗腊肉片蹲在烧火口旁吃得心满意足后,才过上外套,到院里拔折耳根。

外婆家门前的小院子有两个门,一个门是通往外面大路的,也是我回来时所走的门,另一个门藏在院里的花红树后,小小的,仅用竹片栅栏稍稍掩住,轻轻一推就开了。

这个门是通往田地里的,是走下坡路,为防雨后湿滑,用几块石片铺在了上面,但我还是觉得很危险,每次走都要扯着路边的植物,以防摔倒。

这块田地并不大,估摸着只有二十来平方米,但种一些供自己食用的蔬菜已然足够。我熟门熟路的走到种植折耳根的那一小块地前,蹲下身子,扯住一株折耳根的叶子就开始左右摇晃——这是为了把泥土拉扯松软,以免用力过猛将折耳根拔断。

天气寒凉,在山里更是寒凉,在外带了不到十分钟,我就觉得四肢都变得冰凉。把堆放在一旁的折耳根拿起,我的手握着,恰恰好一把,估摸着应该够了,果断起身,回屋,坐到火边回暖。

回到屋时,外婆正在做梅菜扣肉——将肥瘦相间的肉片沿着碗铺放一层,梅菜放到肉中间,放到锅里蒸熟后,碗倒过来扣在盘里,一道菜就完成了,很简单。

而我喜欢吃的那道折耳根炒腊肉,做法也十分简单,甚至可以说十分白搭,将折耳根和腊肉换成其他蔬菜,也同样好吃。

油烧热后,将葱姜蒜爆香,再将折耳根和腊肉丢进去翻炒一番,最后加入一把大蒜苗做提香和点缀即可。

只是阿婆做的折耳根炒腊肉却少不了一样东西——酸辣椒。酸辣椒是我们当地特色的一种辣椒,和湖南的剁椒做法有些相似,只是比剁椒多加了一样东西:白酒。加入了白酒后的辣椒,放在坛子里经过发酵后,辣椒会开始变酸,有一股独特的香味,吃起来很是清爽。尤其适合在夏季的时候吃,令人开胃。

而加入酸辣椒的折耳根炒腊肉,更是中和了腊肉的油腻和折耳根特有的土腥味,吃起来如同在吃“热的凉拌菜”一般,仅这一道菜,我便能一口气吃两碗饭。

山里的天黑得快,还不到六点,天色就已经全暗了下去。入夜后的山里也更凉,只好将饭桌摆到火边,畏着火光吃。

天黑以后,屋里的灯光显得存在感特别强,虽然是那种老式的暖黄色灯泡,却也能将小小的屋子照得亮堂堂。再印着火光,给人一种十分温暖惬意的感觉。

我就这样吃着吃着,突然笑起来。

外婆问我:“笑什么呢丫头?”

“没什么,就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的,很舒服。”

外婆也笑了,笑过之后问我:“丫头有没有找到男朋友啊?”

我的笑容就垮下来了,用筷子戳着碗里,很郁闷:“阿婆你怎么也跟我爸妈一样八卦啊?你以前都不跟我念叨这些的。”

外婆笑呵呵的:“这不是担心你嘛。”

“这没什么好担心的,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必须两个人搭伙才能过好日子的时代了,现在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外婆叹了口气,没说话。

我给她夹了块肉:“阿婆别担心我啦,我要是找到男朋友,第一个带他来见你好不好?”

外婆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身旁的柴火炸了一小声,冒出点点星火和烟。星火燃烧照亮一瞬,复又归于黑暗,而烟,则袅袅向上,或消散于天地间,或接触到挂在柴火正上方,现在已经熏得黑漆漆的腊肉,为烟熏腊肉贡献出自己的最后一份力量。

也算,来过这世间一次,并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6

第二日一早,接到公司电话,急需我回去处理,连午饭都来不及吃,便着急着赶回去。

外婆站在一侧,很是不舍:“这么早就要走……”

我叹了口气:“没办法,快过年了,公司很多事情。”顿了顿,“不过距离过年也没多久啦,到时候我就来陪你好多好多天,好不好啊?”

外婆顿了顿,笑起来:“好。”

然后外婆就开始张罗着给我收拾让我带回家的东西,做夸张的莫过于那一坨又一坨的烟熏腊肉持续不断的,往我车后备箱里输送。

眼看着挂在房梁上的腊肉快被外婆全部取下,我赶紧拦住她:“够了够了,我们吃不到这么多。”

外婆并不听我劝阻:“不够,你爱吃,多拿点回去。”

我再次摁住外婆那双蠢蠢欲动的双手:“那也得留一点,不然我过年回家吃什么呀?”

外婆动作顿了一下,似想到什么,慢慢收回手:“那就留两块小的。”

最后,原本挂满房梁的腊肉,最后只剩下四五块,孤零零地在原地挂着。下方,越来越小的火苗,依旧在燃烧自己,直到最后烟消云散。

我坐在车里,冲站在一旁送我的外婆喊:“阿婆你回去吧,天冷被冻着了,我过年就来看你。”

外婆只笑着点点头,却不动。我无奈,知晓外婆是要目送我离开,只好收回探出窗外的脑袋,开始发动车里。

刚驾驶着车行驶了不到一米,外婆突然叫我:“丫头。”

我猛然踩住刹车,疑惑的眼神望向她。

外婆笑起来,说:“你要好好的。”

怪异的感觉自心里升起,却不知为何,加上急着回去处理公司的事,便没多想,只冲着外婆点点头,不再停留地驾车离去。

后视镜里,外婆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某个山路拐角。

7

在距离过年只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候,我接到我妈的电话。

我妈就说了两句话,我就觉得天崩地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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