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道春风无心事

2020-08-23 16:00:37

青春

1.如针

再次收到江寒的消息,是在雨声淅沥的六月,树叶在雨中被冲洗得翠绿,叶尖连在夜里都透着清亮。手机提示音“叮”地响起,如同雨露坠入平静水面的一声脆响,牵引出涟漪层叠。

只是一条不足一分钟的语音,却是近两个月来唯一的通信,也是他屈指可数的主动联系我的一次。

——与江寒的对话,一般都是我问,他才答。

他说最近极少联系我,但其实一直记得要发些消息给我。随后又轻咳一声,似是难为情又像玩笑般低声说“其实是忘了”。

他说他在旅途中和几年前一起搭过车的伙伴相遇,故地重游与故友重逢甚是愉悦。

他说他在海边捡到的石头形状奇异,已经装进包裹邮寄到我这里,叫我记得收。

他说晚安,林祁。

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窗外街灯依旧明亮,映照出细密的雨幕,如针。

2.初遇

江寒高我两级,是我仰慕的对象,单纯的成绩膜拜。我高一第一次跟着学生会组织活动时,他已经是毕业生代表,在百日誓师会的主席台前侃侃而谈,眉目流转间顾盼生辉,一身瘦骨却是满腹才情。

我作为会场机动人员站在台侧,看他神采奕奕,情绪昂扬,好像自己也该劈波斩浪地面对高考浪潮。

不过那时我还没有明确地知道“高考”是一个怎样的概念。

旁边有人抱着一箱矿泉水喊我,叫我一会拿水给江寒。我看着台上举手投足都散发着非凡气度的人,手心的温度骤然上升,手掌与握在手里的水瓶交融出一片漉漉的潮湿。

台下掌声雷动,江寒面对满脸殷切慈爱的校领导和士气振奋的高三学子们分别鞠躬致谢,完美的90度一直到掌声迭起又一个高潮。

我的心开始像乐队中急促而有规律的鼓点一样“咚咚”跳个不停,终于还是在即将和他错身而过的时候迎上去,左右手一前一后握着瓶子朝他递过去:“学长,水。”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

江寒看向我,眼神如浩瀚宇宙般沉静,随后稍稍欠身,用双手接过水:“谢谢,谢谢,辛苦。”

而后和在场的负责老师打过招呼后很自然地坐在礼堂后台简陋的板凳上,拧开水喝了好大一口,长长舒了一口气。我看着他不算很耀眼但足够英气的脸,和他搭话:

“学长讲得真好,很精彩。”江寒用手背向上扶了扶眼镜,露出有点腼腆的笑:“谢谢。其实今天有点紧张。”

说着扬了下他手中已经被攥得发皱的演讲稿,打印字体的空隙间还有不少的笔迹批注,看得出反复的认真添改。

听到别处有人喊我,我悬空的心骤然落地,“学长,那边还有事情,我先过去了。”江寒微微点点头笑了下,向我挥了挥手。

我突然想到这也许是我和他的唯一交集,于是在走出几步后鬼使神差地回头,不过没有像言情小说中的桥段一样“他也在用含着笑的眼神目送着我离开”

他只是和每一个人结束一件平常事一样,折好演讲的稿子,然后仰过身体靠在墙上闭了眼睛。

回到教室时,班里正在上自习,我轻手轻脚地回到座位上,突然发现我把做日常记录的本子带到礼堂去忘了拿回来。

我看了看表,还有二十多分钟才下自习,估计等我下课再回到礼堂去,本子早就不知道被谁收走了。

我只能暗暗祈祷有人捡到之后还给我……虽然可能性并不那么的大。

然而事实是,我的祈祷就这样灵验,更加灵验的是,在礼堂后台的匆匆一面,并不是我和江寒唯一的交集。

看见江寒拿着我的本子站在教室外面等我的时候,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心情,只能接过来尴尬地道谢,并对学长在这么忙的情况下亲自送过来表示歉意。

江寒却只是一笑,拍拍我的肩膀,轻轻的说:“不客气。”我点点头正要离开时,他又叫住了我:“林祁?”他是在本子上看见的名字。

“我有件事想麻烦你一下……你上学期的课本可不可以先借我一段时间……”

“啊?”

“最近复习时老师建议再读一读最新的教材,梳理一下知识体系。我也不认识高一的其他同学……”

我急忙答应下来:“好,学长你着急用吗,我过两天放假回家找给你。”

江寒笑着摇头:“不急。那麻烦了,谢谢你。”

我不记得后来借给他书时我有多么局促,不记得他是否说过让我悄悄欢喜却因为我的胆怯而只敢锁在心里的话。

我始终记得的只有早春微风中他的翩翩衣袂与眼若桃花,以及他念出“林祁”两个字时我内心的无止波澜。他借的只是几本薄薄的书,我借出去的,却是我悄悄萌动的少女心事。

窗外街灯倏忽熄灭,仅听得雨声淅沥,清灵的“滴答”声中,睡意毫无征兆地涌来,浮现在我眼前的少年身影渐渐模糊,我悄悄道了声晚安,任他的身影如雾般消散。

3.年少欢喜

客厅的万年历突然报时,吵醒了我不大安稳的睡眠。凌晨四点一刻,这被吵醒的时间实在是……过于早了。

我皱着脸叹了口气,起身到客厅里倒水,迷迷糊糊间差点碰倒了墙边的架子,我伸手去扶,却还是没能比得过惯性,架子里的几个文件夹零散地掉了下来。

我开了灯,蹲下来整理掉在地上的夹子,里面是江寒毕业以来寄给我的明信片和照片。

那时候的我以为自己只是抱有一种对优秀的人的崇拜,才一次次地想见到江寒,可当他真正站在我面前时,我心里却没有了自以为理所当然的坦然,更多的反而是紧张和畏缩。

我就是揣着这样的心绪,在图书馆附近的路上和江寒略显尴尬地没话找话:

“学长,你们高三,是不是……挺累的?”

江寒闻言笑了下,低下头看我:“你觉得呢?”我没料到他会反问,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语言来回答,就听他继续说:“都说很忙很累,但是当你真正处在这个环境中并且已经习惯的话,其实还好。”

“现在看着你们高一高二的孩子,也真是有点羡慕,还有时间做些自己喜欢的事,高三除了写卷子对答案,还得把高一高二忘掉的东西再学一遍。……这么一说,确实有点累。”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前后矛盾,江寒轻嗤了一下,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事一样:“噢对了,你的课本,一会还给你。”

“今天刚好带过来做笔记,后天回学校还有新的进度……先放我这一会,上了公交给你,你拿着重。”

我转过头看着江寒的侧脸,短短的几个星期,江寒好像又瘦了一点,本就瘦削的脸颊现在更是棱角分明,不过没有丝毫的病气,他身上那种昂扬的气质和自信的神态是比外形更有吸引人的力量。

“好。”我用手拂过路边的灌木,细小的枝叶微微摆动,像我怀揣情愫的心跳。

我状似不经意地问他:“学长你有想好考哪个大学了吗……或者去哪个城市?”

我曾经想过,像江寒这样优秀的学生,目标一定是那个所有尖子生都心向往之的顶尖名校。可出乎意料地,他说:“人大的法学系吧。因为我很喜欢北京这座城市。”

“为什么?”我几乎是用极端的疑问语气问出这个问题,但江寒又一次平和淡然地反问:“喜欢需要为什么吗?”

“不……可是以你的成绩和能力,你配得上更好的学校……”

江寒扶了扶眼镜,极其认真地说:“可能是人各有志吧。我不希望一个光鲜亮丽的名号和标签需要我用自我逼迫作为交换,我希望我的所有付出都是让我自己感到值得的。”

就是在这一刻,我看到了这个少年身上不一样的意气,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能被他所打动。

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周围往往会产生一种强大的磁场,让他的道路只为自己所控,不被其他任何因素干预。

我想这样的人,做什么都不容易失败的。

“走了,林祁。127路。”

车子摇摇晃晃地行过五六站,江寒从书包里拿出我的课本,我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接过书抱在怀里,江寒整理好书包说:“我到了,还有几站你自己注意安全。”

我腾不出手和他打招呼,只好点点头:“学长再见。”

江寒“嗯”了一声,转过身去,忽而又转回身伸长手臂拍了拍我的头:“林祁,好好学习啊。加油。”说罢转身下了车。

这个举动不乏亲密,但看见他干净的眼神,我知道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来鼓励。

“加油,江寒。”我目送着他逐渐模糊的背影轻声说,假装他会听见,假装真的能对他起到一点点微小的作用。

其实我并不是为了借书才到这里来,来时的距离更不是一路公交上短短的几站,我只是放学时偶然听到你和同学的闲聊中提到,我才换了好几班公交来到图书馆,不过是心存侥幸想见你一面。

谁想到真的会在此遇见。

可是现在,我不只是想见到你,我想认认真真地,跟上你。

现在想想,这应该是我平淡的高中生活中唯一的一点悸动和波澜,在那个阳光和煦的春季,有一个恣意生长的少年,教会我如何不骄不躁地面对眼前的一切,包括如何面对自我和生活。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出现不仅仅温柔了春风,也温柔了我此后很长一段的岁月。

4.终点,起点

那年的六月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到来,对于高一高二来说是多了几天额外的假期,而对于高三生来说,那或许是漫长旅途中盼望了许久也担忧了许久的最后一站。

离校这天我和同组的值日生跟着班任一起布置考场。出门时看见了正准备离校的江寒。

“马上考试了,紧张吗?”

“不紧张,都快麻木了。”江寒弯起嘴角,“真的是太希望早点结束了。”

“那……加油啊!”我向他扬起笑脸,像很多次他对我说的那样,像很多次我自己在心底说的那样,终于亲口对他说出了这无比简单的两个字。

“好,我会的。你也要加油。”江寒伸出手拍了拍我的头,“我走了。”

那一次,我和他错身而过,没有再回头目送他的背影。因为我知道,以后还会有更加深重的离别。

江寒的高考不出意料地很成功,和省状元只有几分的差距——当然这只是我认为。老师们都在为他惋惜,可能由于这几分,他就要和最顶尖的大学失之交臂。

可我想这是不错的结果,他用自己认为最值得的付出,换来自己最想要的成果,又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为了选择而选择,他该是很满意的。

高三回校填报志愿那天,我坐在班级窗边的位置,却没有在人群中见到江寒。那时以及之后的整个暑假,他都是以学校的骄傲和家长眼中的榜样所出现的。真正再见到他,是在暑假之后的秋季学期。

江寒被学校邀请回来给新一届的高三生做经验分享,我赶在课间操和上课的间隙跑到阶梯教室的门口,手里握着矿泉水等候在教室外,透过窗子看他与人谈笑,弯起的眉眼和轩昂的气度亦如初见。

不多时,他与几个同学一起走出门外,有高三的学生向他道谢或道别,他都像之前许多次对我那样,挥手告别,间或夹着几句“加油”、“好好学习”。

我见他出来,便将双手一前一后握在瓶上:“学长,水。”江寒微微一愣,忽而展了笑颜,像极了初见那天的风,轻巧地吹皱我心中的一池春水。

他接过水,温柔道谢,然后轻拍我的头:“林祁,你也要好好学习。听到没有。”

我用力地点头,表示自己会听他的话。江寒从本子上撕下一页纸,在上面写了他的电话和社交软件的号码后交给我:“保持联系啊,以后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找我,不怕打扰。”

“嗯,谢谢学长。”我接过纸,看着他噙着笑容的明亮眼神,不舍的情绪突然涌进心里,我不知道是来自于我对他并不明朗的喜欢,还是来自于他从不吝惜的鼓励……

但无论如何,我知道我不该这样。至少不该被他看在眼里。

我闪开眼神准备离开,江寒叫住我:“林祁,说好的保持联系呢……不打算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吗?”他笑着用笔记本敲了下我的肩膀:“跑操跑傻了你。”

我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在他的笔记本上留了我的联系方式,然后看着他背好书包,露出一个很不像离别时出现的笑容:“我走了,你早点回班级。”

那天我坐在四楼教室里,透过窗子看他的身影离开校园,一点点消失在九月闷热的风中。无论过去多久,回忆起来仍像是在昨天发生的一样。

在江寒毕业以后,我的生活变得单一而无聊,因为心里再也没有了能在校园某个角落偶遇某个少年的欣喜,只剩下日日重复的三点一线。唯一不同的是我对于未来有了更明确的目标——

我想考到北京去,哪怕我并不喜欢这个注定充满了漂泊和孤独的城市。但我想见到江寒,就算见不到,至少也能和他生活在相似的环境中。

我不想让一个在我的心里绽放过耀眼光芒的男孩只是昙花一现。我不想我们再次变成路人。

人对感情的贪婪不就是这样,从企盼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到希望占据他生活的一部分,都是没有道理地在一步步得寸进尺。

江寒没有食言,他在开学的几个星期后给我寄来了一叠照片,大概是他亲手所摄。有满目金黄的落叶大道,有湖面的静水,有街景的模糊抓拍……

还附了一张明信片,背面是他不算惊艳但是很有特点的字迹:

见字如面。祝好,加油。

江寒

我把一张张照片仔细收藏好,像是曾经到过了如此美丽的远方,吹他吹过的风,走他走过的路。

此后的联系便是断断续续,除了江寒隔几个月会寄来照片和明信片之类,就是大小的节日祝福,再以此为引询问彼此的近况与琐事。

江寒又往往担心过多的联系会影响到我的学习,总是寥寥几句就催我去学习,末了倒也不忘他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一句“加油”。

但偏偏是因为这样,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无比用心地听,甚至能想象到他说出某句话时该有的神态。

一想到他,我的心里就会生出几分虚幻的餍足,让我在密不透风的压力中偷得一点喘息的余地。

5.后来时光

我整理好照片和架子上的其他物品,喝了水之后又回到卧室,却已经毫无睡意。

想起江寒昨晚的消息,我拿过手机给他回复了一下,表示知道了。如此早的时间,江寒居然秒回问我怎么起了这么早。

我跟他讲了缘由,反问他怎么在外边旅行也不睡一个安稳觉。

他那边沉默了一会,在我刚想继续追问时,江寒说他在回北京的火车上,回来之后可不可以来找我。我想都没想就说“好”。

由于起床的时间比以往早了许多,所以时间宽裕了不少,我就早早去了店里,简单收拾了下卫生准备开门营业。

高考那年,我也算是超常发挥,全国范围内可供挑选的一流院校不在少数。但由于心中关于少年和远方深深的执念,我还是选择了北京,在一所还算知名的学校读没有任何院校特色的专业。

大四的时候我在电台实习,做一档晚间节目。下午的闲暇时间就常来这家咖啡店,一来二去和店长熟识起来,得知他们缺人手,我就顺其自然地找到了白天的兼职,一做就是三年。

店长叫白星,是一个很独立自主的姑娘,本来在一家企业做行政工作,后来由于种种原因选择了辞职,开了这家咖啡店,虽然收入不比之前,但是活的自在。

她和男朋友最近准备结婚,为了各种琐碎的事情每天忙的焦头烂额,甚至脱不开身照顾店里的生意,于是托我帮她看一段时间的店,她傍晚过来接我的班。

白星今天却是上午就到了店里。周三的上午,没有什么客人,我们俩就坐在吧台前闲聊。她说原本和家具厂定了今天看建材,结果运输原因没有送达,她男朋友就和厂家去了隔壁市,没舍得让她跟过去。

我和她打趣:“男朋友可真是够疼你的。”

白星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装修的事大多数时间都是他在忙,我去了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停了一会儿,把目光转到我身上:“话说回来,你毕业有两三年了,也不见你谈个男朋友?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

听见这话我心里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难道要说我一直单恋一个可能只把我当小孩看的学长?还因为他一个人考来北京?

我都能想象得出我这样说时白星鄙夷的神态。可我还没开口,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江寒。你要下车了?这么快?我……在打工的咖啡店,你收拾好了之后过来吧……”我还以为江寒早上回消息时是刚刚上车。

我考到北京来,江寒显而易见地十分开心,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变得无话不谈。这本值得我高兴。

可往往还是,我问什么,他答什么,从不肯展露更多,哪怕是一分一毫。但我感觉得到,凡是我问的,他知无不言。

就是因为这种矛盾,在很多次我想对他说“其实我喜欢你”这样的话时,他沉静的眼睛和无暇的眼神让我每一次都不得不退回到红线以后,不忍心让一点点的越界破坏掉我用多年的时光维持的这段关系。

我对着手机叹了口气,听见白星说:“怎么?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啊?”我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苍白无力地解释:“没有……一个朋友。”

我知道我躲不过一个十分精明敏感的“准”已婚女士,还是向她坦白,从我与他的初次见面,到近几年在北京的种种来往,包括我对他秘而不宣的情感,和他不曾逾矩的态度。

我本以为白星会取笑我的幼稚和胆怯,可她在听完后表情严肃得不像话。半晌,她说:

“林祁,我觉得你该告诉他的。”我甚至没有听她说出她的理由就果断地摇了头:“不。”

因为我不敢。我怕告诉他之后,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甚至连朋友都做不成。而我又没法把长达七八年的感情轻易丢弃。

白星用手支着头看着我:“你在害怕?没必要的。人总要为自己勇敢一次。”

“我……”我承认我有一些犹豫,不过还是想下意识否认,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门口的风铃声打断。我抬起头来就看见了江寒。

两个月不见,江寒有些晒黑了,笑起来更显得纯粹:“林祁。好久不见。”我看着他也不由自主地笑:“好久不见。”

白星一拍我的手臂:“去吧,店我来看。想在店里聊也行。”我看向江寒询问他的意见,而江寒却用神态告诉我他在等我做决定。我想了想,还是朝白星点点头:“那……我们走了。”

其实一个上午以来我都在想江寒找我会有什么事,我想到了联系客户,想到了做群体调查,甚至想到了帮他表白这种自虐身心的情况。可万万没想到,江寒是来找我借住。

6.不如诗

“是这样,两个月之前我把律所的工作辞了,准备出去旅行一段时间,本来是打算一个月之内回来的,但是在路上遇见了我高中毕业那会一起玩的一个朋友,就又耽搁了一段时间。

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我租的房子到期了,房东说不打算继续出租了,我这才回来收拾东西……”

我靠在公园人工湖边的栏杆上,听江寒讲述他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情以及来借住的缘由,刚听到第一句我就被震惊到了:“你把律所的工作辞了?为什么?”

当时的小律所名不见经传,江寒几乎是毫无困难就找到了这份工作,甚至选择了在职读研。这几年律所做得风生水起,更该是江寒的上升期,我很难想到江寒这时候辞职的理由。

江寒皱了皱眉:“律所前段时间接了个刑事案件,牵连出的东西……太丑陋了,但是很多细节又让人心生恻隐。

我知道作为律师免不了要面对这些,这样离职也不太负责任,但是我想看见的是这个世界更多的美好,不想让自己在善与恶之间那么纠结。”

我习惯地看向他的侧脸,他脸上笃定的神态,让我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被无条件地说服。但面对着现实的问题,我还是问他:“那之后呢?你打算做什么?”

“就是刚才提到的朋友,他最近正做机构准备创业,我就过去和他一起,给他做个法律顾问。”

“在北京吗?”

“嗯。”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落。如果他选择离开北京,我可以义无反顾地选择和他一起。

然后告诉他这许多年来他倾落在我身上的光、我为他做过的梦,就像白星说的,我愿意为此勇敢一次。但他选择留在北京,这意味着我以上的幻想,只能是幻想。

可江寒似乎误解了我的意思,以为我是在变相地询问他为什么不和那个朋友一起住,甚至解释的声音都带上了一点点心虚。

“那个……那个朋友是和其他人合租的公寓,没有空闲的房间了,所以我才过来……”

“你房子什么时候到期?”

“后天……”

“……”难道这就是一个少年洒脱的气质?面对可能露宿街头还这样的气定神闲……我被他气笑了,朝他挥挥手:“走了。”

“去哪儿?”

“收拾东西搬家啊,还能去哪儿?”如果提出这种请求的是其他任何人,我都会本能地怀疑那个人话语里的可信度。但是此时,我的本能就是相信他,因为他是江寒。

一室一厅的房子住进两个人就显得有些拥挤,我把被我改造成书房的储物间整理了一下,把客厅的沙发床搬了进去,这就成了一个新的狭窄的小居室。

然而江寒说是借住,倒不如说是租了一个行李寄存处。他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和朋友在租来的工作室讨论各种事宜,规划着他们本就井井有条的未来,只是偶尔回来拿换洗衣物或者单纯是为了睡个好觉。

我以为生活可以就这样一直平平淡淡地继续,到江寒的工作走上正轨,到他找到自己的所爱之人,甚至可以到等我彻底厌倦这座城市和这里的生活,然后自己选择离开。

掩埋这段从未被当事人知晓的风月。可生活果真不如诗,往往要在理想到达之前面对令人无奈的现实。

时间转过几个月,干燥闷热的秋季给人平添烦躁。当单位里传起电台可能要借调出人手的风言风语时,我心里的躁动和不安越加弥散。

现在在台里工作的,要么是定居北京已有家室的,要么是初出茅庐无依漂泊的。后者往往更有被借调的理由和所谓的“人之常情”。

果然是无风不起浪,当我和一同入职的几个新人一起被领导叫去开会时,我就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和我做同一档节目的编辑小姑娘甚至走出办公室就掉了眼泪,我看得出她很喜欢这里,她眼睛里的光和江寒很像,那是对一件事物真正热爱时才会有的光芒。可是现在闪动在她眼睛里的,只有泪光。

机票定在了第二天,我做的晚间节目结束后的几个小时。所以今天晚上,我回家时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啤酒,我想在酒精的助力下,把那些压在心里已经积灰的话都告诉江寒。

我不敢想象他会用怎样的语气和神态回答我,但我知道多半是否定的。

我进门时,江寒居然在家,他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我回来,他像往常一样打了个招呼:“回来了,林祁。”

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面对这个多年来我藏在心缝里的男孩,我抖着声音问:“你……去哪?”

他走到厨房倒了杯水:“没要去哪,今天回来休息一下。”

“那……能不能陪我待会儿。”我提了提手里装酒的塑料袋问他。

江寒:“好。”

我和江寒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俯视着这个灯火通明的城市。我突然想起许多年以前,我目送着江寒离开学校时,就是这样的天气,这样闷热的风。只是那时我坚信重逢。

我一口接一口地喝酒,不多时就喝光了一罐,接着转身去拿下一罐。江寒偏过头看着我:“怎么了?最近有什么烦心事?”

我摇摇头,只是仰头喝酒,趁着这个动作忍住我一不小心就会流下来的眼泪。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我看着远方的灯火,开口说道:“江寒,我要走了。台里向外借调人手,我得离开北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可能不回来了——明天晚上就走。”

江寒似乎有一些惊讶地转过头:“那你……”

“在这之前,我有些话想对你说。”我打断他的话,转过头直视进他的眼睛,“我不需要你回答,你只要听着就好——”

“江寒,我好喜欢你。”在车水马龙的喧闹之中,我看着江寒眼中自己的倒影,终于对他说出了这句如此简单又如此沉重的话。

“我从简单的欣赏你,一点点喜欢上你,我想要见到你,想要跟上你的脚步离你更近……

可是当这些我都做到的时候,我发现我还是不敢告诉你我的心意,我知道你这么聪明,可能早就看出来只是没有挑明……”

但你是天涯的孩子,就该用丰满的羽翼向着蓝天翱翔,而我,只敢远远地看着你的身影。

话说到一半,我就已经泪流满面,哽咽到再说不出一个字。江寒向前走了一步,把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拢了拢我的背,我听见他说:

“我知道了。”

你都是心事

晚间节目上,我和以往的每一天一样说着固定的节目流程:“接下来是点歌环节,欢迎大家留言,点出您喜欢的歌曲,告诉我们您想说的话,让我们在歌声中结束今天的节目。”

再放完最后一首歌曲,我在这个城市的所有故事就宣告结束,我将离开这个繁华喧嚣又心酸无奈的地方,离开江寒。

昨天江寒只说了那一句话,就又留给我一个我看了无数次的背影,甚至今天一整天我都没有见到他。

我和房东联系好,把房子直接转租给江寒,所有的票据和证明我都留在了桌子上。那些许多年来我和他来往的痕迹,也按照原样摆在架子上,我一样都没有带走。

我以为这样,可以把他留给我的记忆,原封不动的还给他。就像是告别一段只出现在虚幻梦境里烟雨朦胧的雨季。

导播切进来一条留言,“好的,我们收到一位听众朋友的留言,他说‘我想点一首《还想听你的故事》送给那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她今天晚上就要离开北京,去往新的城市’……”

读到这里,我扫了眼来信的号码,突然眼眶一酸:“我想说的就像歌里唱的一样,‘这么多的日子里,你都是心事’,是我从不肯向别人展露的心事。朋友说我像个胆小鬼,连感情都藏得小心翼翼……”

我想起许多年前第一次见到江寒时的早春微风,想起他轻轻拍我的头时的温柔,想起他从未有过的正式道别,想起我们在北京相见时他灿烂的笑容,想起他找我借住时语气里的含混心虚……

原来我的心事也一直是他的心事,原来我们共享的平凡小事都是时光的恩赐。

我没有读完接下来的字就直接切了歌,因为我在手机上收到了江寒发来的相同的话:

“对不起林祁,之前是我不够勇敢,昨天本该和你说‘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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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竹马的两个小伙伴最终遗憾“天各一方”。那一年,林小潼 岁,升入小学 年级,由于教育资源整合政策,她所在学校与邻近的小学合并成一所学校并重新分班。本来林小潼以为这一年仍会平平淡淡的过去,然后摘下红领巾踏入初中,可是她认识了李思郝。 林小潼和李思郝的缘分是应“打”而起,林小潼赶到现场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男孩正和表弟抱在一起在地上打滚,小学生打架貌似都是这种“扫地”的方式。林小潼费了好大力才把他们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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