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鸦青染
楔子
夜色笼罩下,茯苓谷内显得幽深且诡异。
从上往下看,就如同地狱的深渊。层层黑云,萦绕在四周,时不时传来一声鸟鸣,也让人胆颤心惊。
人们提及茯苓谷,无不谈之色变。不是因为茯苓谷有多么恐怖,而是在茯苓谷的谷底,有一座绯璃宫,绯璃宫的宫主沐倾羽才是让人恐惧的原因。
她长相狰狞,嗜杀成性。并且习得一套邪魅剑法,剑若出鞘,必有血落。
绯璃宫的玄冰阁内,封印着两大上古神物,承影剑和玉魂盏。
多少年来,进入茯苓谷的人,从没有一个活着出来。
可无论怎样,还是有很多人甘愿用生命一搏,只为那把上古神剑——承影。
传言只要得到那把剑,谁就会一统江湖。
而玉魂盏,则成为承影剑的摆设。
1
绯璃宫内,一女子斜靠在千年冰玉床榻上,微闭双眸,一身红裙妖艳,群袂及地,青丝如同瀑布般滑落在腰际。
她,正是绯璃宫的宫主沐倾羽,亦是承影剑的守护人。
没有人想过,绯璃宫是由白玉琉璃建成,超过世间所有的繁华,也没有人想过,沐倾羽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如同开在寒冬的梅,妖娆而清冷。
殿内的青玉案台上,金鼎香炉冒出缕缕紫烟,幽香萦绕。
殿下,站着一位少年。不过十八九岁,一身黑色长袍,腰间的佩剑熠熠发光,眼神泛着微微寒意。
沐倾羽睁开眼,看了他一眼,道:“怎么,少离,又有人闯进来了?”
少年怔了怔,答道:“是。”
沐倾羽站起身来,径直走到少年身旁,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不自量力,那便去去看看,今日来送死的,会是何人。”
茯苓谷中,沐倾羽和少离早已布下噬魂阵,等待着来者。
一袭白衣翩然,款款而至。
周围顿时飞沙走石,待平静时,他已处在阵中,不过他脸上倒未显露出惊慌,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宫主既然来了,为何还藏着呢?”飘渺的声音,似从天际传来,又像潺潺的水,温柔地拂过心底。
沐倾羽飞身而下,群袂翻飞,如同妖艳盛开的花。身后跟着的,是那位少年。
其实她很想看看,如此从容又拥有这么温柔声音的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只见眼前男子白衣胜雪,玉冠束发,面容温俊,一双狭长的眼睛,犹似星辰。
恍惚中,沐倾羽竟以为他是踏着月色而来。
不过,来茯苓谷的人,在她眼里都是一样贪图名利。
“你也是为了承影剑而来?”她缓缓开口,言语间有捉摸不透的笑意。
“不是。我是来向宫主借一样东西。”
她倒有些好奇了,向来只有人来抢夺承影剑,还从未有人来借东西。
“哦?你要借什么东西?”
男子想了想,眼神飘向远方,含着脉脉深情,道:“玉魂盏。”
沐倾羽听闻后,轻笑出声,道:“自古天下愚笨者,皆是痴情人。莫非,你也愿为一个女子,宁愿以生命去点燃玉魂盏?”
“是。”男子不假思索地回答,语气坚定。
所谓玉魂盏,就是用生命引燃玉魂的灯芯,以魂为引,便可救回心中喜欢的人。但是,当另一个苏醒时,引燃玉魂盏灯芯的人,却会随之沉睡,灵魂永远被封印在玉魂盏中,再无重生之日。
沐倾羽再次抬眸,仔细端详着眼前男子,心中不免为这番美貌叹息。世人都道她残忍,殊不知,她的残忍,只是迫于无奈。
她只是寻常人,拥有寻常的心,却有着不寻常的使命。
“引魂需在中秋月圆之夜进行,还需要集十九株还魂草。作为代价,在此之前,你不能离开绯璃宫半步。”
“宫主为何愿意帮我?”他眼中闪过诧异,但随即恢复平静。
沐倾羽却是一惊。为何?她竟连自己也不知,或许,她是初次遇见情深之人,不为名利,只为痴情,感化了她清冷的心。
她妖娆一笑,绝美笑容中却有几许凄凉:“只是有些同情罢了。”
转过身,眸中波澜起伏。
真的,只是同情吗?还是因为初见的惊艳?她在心里问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沐倾羽背对着他问。
“宫凌夜。”温柔而又飘渺的声音,仿佛伴着流水与落花的情愫,落入沐倾羽的耳中。
可她忘了,自古都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2
玄冰阁内,沐倾羽正托着玉魂盏细细凝视。
玲珑剔透,泛着微微的绿色,却能引魂救人。
虽然是一命换一命,但对有些人来说,却也值得。
“宫主。”少离有些清冷的声音传来。
这绯璃宫中,除了少离,没有人可以进入玄冰阁。
少离也是沐倾羽唯一信任的人。
她还记得,她救他时,是在一个小巷。那时他只有十四岁,他蜷缩在角落里,衣衫破烂,身上被人打得血痕斑斑,咬着唇,硬是倔强得没有哭。
纵然如此,他眉目间依旧气宇不凡。
她便带他回了绯璃宫,教他舞剑。果然不负她的期望,他天资过人,剑术精湛,犹如行云流水,却招招致命。
“少离,你怎么来了?”沐倾羽将玉魂盏轻轻放下,转头问。
“宫主,你真的要帮他吗?难道你不知道……”少离满脸担忧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我心意已决,你也无需多言。”
少离听了,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转身,离开了玄冰阁。
沐倾羽看着那一袭墨色的背影,心中不免有些感伤。
翌日,晨风微凉。从下往上望,只有越来越多的雾气在茯苓谷中聚集,一片茫茫。
沐倾羽站在白玉雕兽旁,风扬起她绯红的群袂,在白雾中格外耀眼。她望着上空,心知又是一场凄雨将至。
思量之际,蓦然回首,宫凌夜正倚在宫门旁,手中握着一件红色的披风。
见她回头,宫凌夜指了指披风,浅笑道:“是少离让我给你的。”
依旧是那温柔似水的声音,在沐倾羽听来,总有另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似愁,似喜,还有一种莫名的悸动。
像花开时的满园春色,像花落时的随波逐流。
误入尘网,一世成痴。
沐倾羽知道,她此生,对他,恐怕再难忘怀。他的声音,仿佛有无限魅力,任何人听了都会沦陷。
沐倾羽接过他手中的披风,忽然想起了什么,正色道:“要找到十九株还魂草,并非易事。离中秋只有半月,而今又要下雨了,所以现在就出去寻找吧。”
宫凌夜眼中闪过一丝愧疚,继而恢复平静:“好,谢谢宫主。”
沐倾羽打点好一切,正欲出门,却被少离拦住。
“宫主,请让我一同前往。”
相逢不过四五载,可他是最了解她的。爱若成痴,便是万劫不复,更何况,宫凌夜有喜欢的人。
他知她尘心已动,已覆水难收,可他不能看着他的宫主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
“你看好绯璃宫便是,不必跟着我。”沐倾羽清冷拒绝。
袖手一扬,她从少离身旁走过,传来幽幽暗香。
少离望着那抹艳红,喟然叹气。
悱恻千言,难解相思意。
不知何时,他对她,逾越了主仆的界限,他对她,暗许了一世长安。
可那终究是他的一厢情愿。他知道,他不该有这样的幻想,她是绯璃宫的宫主,他最重要的职责,就是护她平安。
一切奢望,都只是尘封在他心中不可触及的伤。
最终湮灭于镜花水月中。
3
还魂草都生长在高崖,有着淡紫色的叶子,馥郁的幽香,遇水即化。
沐倾羽带着宫凌夜从密径来到茯苓谷周边的山崖上。
天渐渐阴沉,凄风阵阵,墨云翻涌。
沐倾羽知道,如若今日不能找到十九株还魂草,恐怕十日内再难找到。茯苓谷每次下雨都要连绵十多天,可距中秋只有十日,时间不容她等待。
她看向身旁的宫凌夜,一双凤眼,也正好看向她。目光交接时,沐倾羽心底竟有些慌乱。
“我们去崖边看看吧。”她尽力掩饰自己的慌乱,转过头,说道。
不想宫凌夜竟笑道:“宫主似乎不似传闻中那样。”
沐倾羽怔住。
传闻中的她,长相狰狞恐怖,红衣艳然,杀人如麻。她手中的剑,不知染了多少鲜血,缠绕了多少亡魂。
可现实的她,却不是那样。每个被杀的人,她都曾给过他们一次机会。她问他们后不后悔,他们却不停地骂她妖女,似乎对承影剑,势在必得。
可是他们,都错了。
因为他们都输了,不仅输了承影剑,还输了自己的性命。
“只是因为他们只看重人的表面,从不会在乎人的内心。”沐倾羽一边说,一边伸手去采摘还魂草。
“等等,”只见宫凌夜拿出一块手帕递给她,道:“还魂草上是有剧毒的。”
“谢谢。”她接过手帕,手帕上还残留他指尖的余温,她的脸上顿时一红。
天愈渐阴沉,可是她们翻遍了整个山崖,也才找到十八株。
“还差一株,就差一株了。”宫凌夜看着手中的还魂草,激动地说。
沐倾羽闻后,却只是淡淡一笑。她心底,像被无数藤蔓缠绕。若是找到这最后一株,他就要离开了,离开这令世人厌恶的绯璃宫,她与他,便再无相逢之日。
这最后一株还魂草,终究还是让她先看到了。只是这里更加险峻,高崖的下面,是真的万丈深渊,若不小心坠落,就必死无疑。
她小心翼翼地踩着悬崖边细碎的石块,俯下身子,刚摘到还魂草,脚下的石头却忽然松动,猝不及防地下坠。
纵然她剑法绝世精妙,可是她的轻功却不怎么样。
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了,奋力将那株还魂草向悬崖上抛。
然后大声喊道:“宫凌夜,我喜欢你。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说出了这句话,她缓缓闭上眼睛。
没有预料中的坠落,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宫凌夜温暖的怀抱中,此刻他正抱着她,踏着浮云,缓缓向悬崖上飞去。
她看着他的脸,美得犹似梦幻。
“我是绯璃宫的沐倾羽,你就不怕我吗?”
宫凌夜看了一眼怀中的人,此刻哪里还有传言中的那样,与平凡女子,别无异处。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这样抱着她飞向悬崖边。
天空忽然下起淅沥的雨来,泠泠的寒意,添了几分凄凉落寞。
4
回到绯璃宫后,就得准备引魂之事了。
望着殿外绵绵的雨,沐倾羽心里亦如同这雨一般,久久缠绵,无端地生了愁绪。
“宫主。”
沐倾羽回过头去,见宫凌夜端着茶,放在案台上:“感谢宫主的帮忙,我以茶代酒,替她谢谢你。”
沐倾羽眼中一片黯然,仍是说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那宫主定要喝下这杯茶,否则我受之有愧。”他笑道,面若春风,让人不禁想起妖娆艳丽的桃花。
她走向青玉案台,端起茶杯,定定地看着他。
“救活了她,你就会永远被封印在玉魂盏中。你想清楚了吗?”
宫凌夜一愣,继而坚定的说道:“想清楚了,只要能救活她,我做什么都愿意。”
“从此,天人永别吗?宫凌夜,其实你很残忍,因为你不会知道独留人间,守着漫漫岁月的相思之苦。她如此,我亦如此。”
此刻她才知道,他的出现,带给她的,是一场被命运安排无法逆转的劫,一场只为成全他人的劫。
她虽有不甘,却也没法。只因,她喜欢上他,而他,亦心有所属。
“对不起,为了她,我别无选择……”
冷风飒飒,吹起殿内锦色帷幔左右摇曳。
殿内瞬间沉寂,只有彼此对望的眼神,仿佛世间只有他们二人。
沐倾羽终是举起茶杯一饮而尽,茗香四溢,似乎还夹杂着另一种异香。
她轻轻皱了皱眉,抬眼看了看宫凌夜,心中苦笑。
那种药香她无比熟悉,虽然那种药只能让人昏迷几个时辰,可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既然他想,那她装装也无所谓。
她扶着案台,佯装无力:“我累了,你走吧。”
“那宫主,好好休息。”他眸色深沉,转身离去,风拂起他雪白的袍子猎猎作响。
她尾随他来到谷外的山崖上。他对着空中轻唤一声,一只信鸽便飞了过来。
若在谷内,层层雾气环绕,这些是根本看不见的。
宫凌夜,他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回到殿中,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也希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只是单纯地救他心爱的女子,她也只是单纯地喜欢他。
还有两日,就是月圆之夜了,她必须在今夜解开玉魂盏的封印。
沐倾羽打开玄冰阁的门,却见少离在里面。
“解除封印需要耗费大量的功力,宫主真的决定了吗?”
她笑笑:“决定了。”
“可是宫主,他一定是别有企图的。”
“可倘若没有呢?倘若他真的只是为了救人呢?”
“宫主何苦自欺欺人。曾经的宫主,绝不会这么优柔寡断,现如今,只怕是宫主爱上他了。”
是啊,她承认,她爱上他了,所以,她宁愿选择相信,也不愿接受现实。
因为现实总是太绝情。
5
今夜,就是月圆之夜。
昨日还是缠绵的细雨,今日天就放晴了。
一大早就沐倾羽离开了绯璃宫,同宫凌夜去了宫家。
绯璃宫内的一切,都由少离做主。就在沐倾羽离开绯璃宫后,他谴退了宫中所有的人。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是玉魂盏的灵幻化成的人。当她把玉魂盏带走后,他就开始不安。未来的事,一幕幕贯穿了他的脑海,当知道最后的结局时,他反而显得有些平淡了。
一切都是天定,就像他注定只是她生命里的昙花一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自己和承影剑,至少,要等到她回来。
约莫过了半天,马车就停了下来。抬眼看去,满大街的繁华。烟柳画桥,人群喧嚣。
她是有多久没出来过了?竟不知外面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了。
“宫主,前面就是宫家了。”宫凌夜指着前面金匾上两个苍劲的大字,说道。
“宫府。”她看着两个大字,默念道。看来宫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
宫凌夜引着她穿过迂回的小道,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说道:“她喜爱宁静,故有些偏僻,还请宫主莫要见怪。”
沐倾羽听了,清浅一笑,有些答非所问地说:“宫凌夜,我想知道,在你的心里,我是个怎样的人。”
宫凌夜看着道边的垂柳,良久,说道:“宫主,有些事情,莫要知道才好。”
“宫凌夜,我喜欢你。我想知道你心里的我是怎样的,难道你都不愿告诉我吗?你难道希望我在你的坟前用尽一生来揣测吗?”她几乎歇斯底里起来,她从未想过,她喜欢的人,对她简单的要求都是冷漠地拒绝。
其实,一直都知道他在骗她,她却还会相信。
她真傻。
“宫主,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感情的事,是没有对错的。”
宫凌夜眼中有雾气萦绕,其实他说的对不起,是对不起他骗了她。对不起他明明喜欢她,却还要伤害她。
小院内,沐倾羽看到了他喜欢的那个女子。
的确是闭月之容,羞花之姿。躺在冰塌上,仿佛只是睡着了。
她看着床塌上的美人,如今,只等那暮色降临了。
其实沐倾羽也在赌,赌他是不是骗她。而这一切,只有等待着那月夜来揭晓答案。
6
月亮缓缓升起,铺就满地光华。
沐倾羽的心有些颤抖,她拿出玉魂盏,放在桌面上。
站在门边的男子,沐浴着月色,发丝飞扬,眉目如画,倒显得有些云淡风轻。
她一狠心,割下手指,一边将血注入玉魂盏中,一边对着还魂草默念咒语。
还魂草的紫色光泽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妖艳的血色。
接下来,宫凌夜的血也注入了玉魂盏中,还魂草的血色光泽逐渐聚集在玉魂盏的上方,如同火焰燃烧。
她知道,玉魂盏点燃了,那么,他呢?
她惊恐地回头,却发现他站在原地,丝毫不损。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可一顿,她恍然明白了什么。
他最终是骗了她,原来最初的相遇,也是预谋好了的。
她冷冷地笑,人真的善于伪装。
她冷冷地开口:“你是为了承影剑是不是?”
宫凌夜不说话,算是默认。
他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承影剑。那个女子,他也不爱他。之所以能点燃玉魂盏,是因为还魂草上动了手脚。
承影剑要解除封印,就必须点燃玉魂盏。
可是他不知道,承影剑若出鞘,不杀满七十九人,是绝不会停止的。没有人能掌控它,除非沐倾羽死了。
承影剑是由她解除的封印,若她死了,它也会随之停止杀戮。
“你若要承影剑,你早说,我给你便是。为什么要骗我呢?还是因为,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所以才在我的茶杯里下药?”
宫凌夜望着她,欲言又止。他在她的茶杯里下的,是十忆香。
若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定然是恨他的,与其让她这么既爱又恨痛苦下去,不如忘记。喝下十忆香,她也就会在十日后忘掉有关他的一切。
“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死多少人?”
他抬头,有些茫然无知。
7
当他们赶到绯璃宫时,绯璃宫已是一片狼藉。
宫凌夜派来抢夺承影剑的人,也尽数倒地。
鲜血染遍了绯璃宫的每个角落,连摇曳的烛光也显得寥落凄凉。
“少离,少离……”
她对着宫内大喊,她忽然觉得害怕,害怕这世上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也离她而去。
喊声回荡在茯苓谷内,凄凉而绵长。
她坐在地上失声恸哭起来,清高如她,又岂会轻易哭泣?
除非到了悲痛欲绝的时候。
她缓缓站起身,满脸泪痕,脸上毫无表情,决绝的凛然。
悬挂于夜空的月亮似乎也变成凄凉的血色,铺下的泠泠月光更显悲怆。
她如墨的青丝,似血的群袂,在空中纷扬。
她提起剑,面若冰霜,望着宫凌夜,眼中尽是愤怒:“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利用我?茯苓谷中,还从来没有人离开过,你也一样。”
她的精妙绝伦的剑法,舞得行云流水,剑剑寒气逼人。
他看着如此悲恸的她,亦只是步步退让。他没想过要伤害她,却伤害得比想象中还要深。
他的爱,是建立在利用的基础之上的,所以他没有资格说爱。
天边一道凌厉的剑气呼啸而来,把无边的夜渲染得如同白昼。
沐倾羽看着那道剑气,心中骤然惊慌。那是承影剑,它的剑气之下,没有人能躲得过。
它笔直地朝着宫凌夜飞来。
她来不及多想,一把推开了茫然无知的宫凌夜。
纵然恨他,可也爱他。她怎能看着他死于承影剑之下?
承影剑穿过肉体的声音格外刺耳,鲜血涓涓流出,月光洒在她身上,更衬托得妖娆艳然。
“宫主……”他接住倒下的她,不敢置信。
他没想过,她会为他去死,当剑穿过她的身体时,他的心也跟着碎了。
没想到最后还是会害了她。
“宫……凌夜,我只想知道,你心中的我,是……怎样的?”她颤抖着身子,伤口的疼痛使得她说话断断续续。
“你别说话,你不会死的。”他抱着她,连双手都开始颤抖。
她用力地笑笑:“还是……不肯告诉……我么?”
“不,我告诉你。原先我只是利用你,后来,我就发现我喜欢上你了。可我没有资格说爱你,所以……”
“我知道了……你能不能叫我声倾羽?”
她想起了初见时,她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宫凌夜。温柔而又飘渺的声音,仿佛伴着流水与落花的情愫,落入她的耳中。
她现在想起自古都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一切都是天意。
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说出那句话,可她听不到了,她太累了。她沉重地闭上眼睛,双手垂下,仿佛星辰都开始坠落。
“倾羽,对不起……”一行清泪滑过他的脸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却什么也不能做。
“我能救她。”少离托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过来。
他伸手一拂,便挥去了她有关承影剑的所有记忆。
他本就是玉魂盏的灵,他自然知道如何救她。
“宫主死了,以后,你就是承影剑的主人。希望你能好好利用它,切莫让它再害人。”
宫凌夜点点头。
尾声
一个月过去了。
世间繁华依旧,却没了茯苓谷的绯璃宫。
一夕之间,绯璃宫化为灰烬。
人们说起这件事,依旧唏嘘不已。
长街的一头,一位身着红衣的姑娘正在四处观望。
宫凌夜以为出现了幻觉,加快步子赶上她。
“倾羽……”
那姑娘回头一望,宫凌夜看见的瞬间,泪流满面。
她谨慎地看着他:“你,认识我吗?”
宫凌夜摇摇头,那一切她都忘了。她也不复初见时的模样。
她紧紧地抱着怀里的碧玉灯盏,灯盏里却没有灯芯。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抱着她,她只觉得她不能丢了,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信念,一个值得依赖的人。
她狐疑地看着这个人,也不知怎么,感觉有些熟悉。
转身,墨发飘扬,衣袂翻飞。
宫凌夜看着她的背影,仿佛凋落了一地春花。
他默念道:“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