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钱,深圳绝对是一个不愁把钱花出去且花得其所的好去处。
十二点左右,他们来找我,我已经在公共休息区昏昏欲睡了,露西在电话里囔,背景是嘈杂的低音炮:“喂!姐姐!你在哪?我们去吃宵夜,你来吗?”
这一句姐姐,突然叫我想起来,露西今年才23岁,正值“趁年轻,将坏事干透”的年纪。我23岁也像她一样,有无限的精力,一晚上转场三地,喝到天吐白光,从夜市喝到了早市,冷水冲一冲脸,还能准点赶去上班。
那可真是峥嵘岁月啊,我自诩朋克少女,瞧不起所有趁年轻把自己嫁出去的普通老百姓,中国女人的青春期太短了,二十五岁就称自己是老人家,三十岁仿佛可以服毒自杀。我站在整个鄙视链的顶端,觉得自己像刘胡兰一样,不屈不饶的和命运抗争。直到有一天,我永远记得那一天,凌晨三四点,城市的灯光灭了一半,街道寂寞的躺在楼和楼之间。一群人在一杆路灯下四下散去,各回各家。我和当时一个比我大四五岁的小姐姐,同坐在一辆的士车上,她喝得很多很多,脸红到了脖颈,司机给了她一个红色塑料袋,她往里面吐了满满一袋水状的物质,晕车似的。
我问她:“你还好吧?”
她答非所问:“我马上要嫁人了!”
我啊??顿时涌起大学快毕业时,一个女同学突然跟我说她找到工作了,那种相似的哀愁。
“那……恭喜你啊……”我生硬的说。
她平静的看着窗外没有内容的黑暗,像是说完了那句话,整个人就清醒了。
我终于忍不住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人。”她笑起来。
“你爱他吗?”我问。
“爱啊!”她轻飘飘的说。随后,她补充道:“你只有在我这个年纪,才能体会到,爱是不重要的,谁愿意给你稳定,不愁吃喝的生活,谁就是你的最爱。”
在我的生命中,总是能遇到一些毫无生存技能只是寻欢作乐的女孩,她们来到这座城市,没有别的野心,流浪够了就去找个好人嫁了,深圳是善待美人的,她们终究会找到她们的“好人”。
只是那句“你只有在我这个年纪,才能体会到,爱是不重要的”,又恰恰反映出,在一个女人的23岁,无论如何,也不会舍得放弃等待爱的。
我对露西说,我在水疗馆,现在出去的话就进不来了,干脆你们来找我,想吃什么在这里吃。“这里可以单点。”为防止吃自助餐委屈了他们,我特意这么说。
他们带了两个人,浩浩荡荡的扫进了洗浴中心。我睡意全消,坐在他们中间听他们聊一些云山雾罩的话题。我和露西很快听得乏了,单约到了另一桌。
露西托着腮,酒精作用下的脸上,泛着疲惫而迷离的红。她就这样托着腮,带着几分天真神色对我说:“我们玩个游戏吧!”
“玩什么?”
“猜身价。”
“什么??”
“我们在这里随便找一个人,猜他是有钱人还是屌丝。”她说。
“这怎么猜得出来??”洗浴中心基本跟医院和牢房一样,每一个人换上一模一样的汗蒸服,穿一模一样的塑料拖,身上除了一个手机,连手表戒指项链都有可能拿下来,基本失去了所有的个人特征,放眼望去,只能分辨出男女,分辨出成人和儿童,怎么可能分辨出贫富?
“看其他细节嘛!”露西饶有兴致的说,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用眼睛示意我,“看到那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叔吗?”
“怎么了?不就是一个普通油腻中年吗?”
“不普通,你看他的头发,是精剪的,虽然是普通寸头,但是师傅的手艺很好,糟糕的剪法,耳后会有微小的长短发的,你看他旁边的那个,就是三十块钱左右的效果,而他这个发型,至少在一百块以上。这证明他平时去的是高级发廊。”
“我懂了,这就跟两个女人都做了美甲,普通甲和雕花甲却差了三个档次的区别。”
“对!”露西孺子可教的肯定我。
我却不领情:“这也太有容错率了,我见过很多有钱人还没有头发呢,地中海,花一千块钱和十块钱理出来的造型,都是地中海!”
“看其他方面嘛!那个在夹菜的看到了吗?盘子里全是荤菜,全程停留在海鲜区,贵菜区,生怕吃不回人头价似的。另外一个人就不一样了,看得出来,他只挑自己喜欢的吃,而且更多的是蔬菜,水果沙拉,这证明他平时就吃得很油腻,单独吃时,只想吃清淡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