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邓可以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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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有些人始终学不会傻瓜操作的骑自行车一样,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学不会在深圳坐公交车。
每次都找不到正确的公交站台;也总是无法做到在规定的站点下车;更加完成不了令人智商透支,难度系数约等于理科学渣解答方程式,文科学渣作文凑齐800字的转车。
三年前的一天清晨,那是我最后一次坐公交车。朋友告诉我,出了地铁就有个公交站台,只要站在那等就行。出了地铁,果然看到了一个公交站台。我站在那里等啊等啊等啊,等到了油尽灯枯,一辆公交车都没有在我面前停过。
一个退休老人在我身后的人行道上散步,途中调转路线,走到我身边,发挥了一下关爱智障的社会余热,他指着我左手边五十米的地方说:“小姑娘,你在这站着干嘛?那才是公交站台!”
我遥望过去,五十米左右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站台,等候着一群上下班的市民,一排排各路公交车,欣欣向荣的在站台边走走停停。
而我所站的公交站台,仿佛和整个世界隔开一个结界,属于世外的空间,无人无车无生气,画风阴森诡异。
从此一个巨大的迷惑跟随了我很多年。当时我等候的那个公交站台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同一个站点会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公交站台???难道其中一个是鬼设的,专门诱捕像我这样不会坐公交车的迷途羔羊?
越想越吓人,含恨挥别公交车。
直到最近我把这个迷惑告诉了赵大奔,赵大奔抽风般的翻着白眼,翻出了癫痫发作的视角效果,最后口吐白沫吐出两个字:“白痴!!”
她在微博里翻出一条新闻,截图,裁剪,划重点的交给我,上面写着:合肥瑶海区查出40个假的公交站台。
卧槽!居然还有假的公交站台?!
这些假的公交站台是一些广告公司违规私建,分布于城市的各个角落,复制黏贴隔壁的真公交站台,骗取流量,兜售广告位。
“合肥一个区就查出40个,深圳一个区,得有80个了吧,偶尔误入一两次也正常。”赵大奔调动着全身的耐心,勉强没有带脏字的为我科普,然而这种克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后段部分已经开始跳起来:“但是这种烂大街的城市套路,是个人都免疫了!!每一个上下学的小学生都能一秒识别,一年到头难得等来一个像你这样的白痴!”
我大开眼界的发出一声长长的:“哦……”紧接着忧国忧民的感叹,“这些无良商家真害人,社会上那些焦急等车的人多倒霉啊!上班迟到扣工资都是小事,万一要是酿成哪个大好青年百思不得其解而遁入空门的惨例,那该怎么办?”
赵大奔大吼了起来:“我再说一次!这是常识好吗!!这是小学生都知道的常识好吗!!也就只有你会因此百思不得其解而遁入空门好吗!”
几天之后,她在工作场合里遇到魏又铭,谈完了项目,聊好了资金,散会时,赵大奔对魏又铭突发关怀的说:“邓可儿看起来能说会道,活蹦乱跳,像个健全人,其实是个弱智!你跟她在一起,一定要做好充分的受到惊吓的准备,保重!”
晚上,魏又铭出差去了上海,住进酒店给我报的第一声平安是:“哈喽,赵大奔说你是弱智。”
我划下通话框,对魏又铭说:“等我一分钟!”
我在这一分钟里,打开微信,点击赵大奔的头像,发了一条微信给她:“你才是弱智!”然后在她前三条朋友圈里分别留言:“你才是弱智!”“你才是弱智!”“你才是弱智!”
这才解恨的跟魏又铭继续通话。
赵大奔就坐在身旁,手机里收到来自一米开外的我的网络键盘骂,感到非常的不适应,上一次我对她这么眦睚必报,还是因为她对齐铭说我是弱智的时候。
非常奇怪,赵大奔热衷于对我每一任男朋友说我是弱智,生怕撕毁不了我读书看报知识女青年的良好形象。
“我只是想让男人们了解了解你那低能第二张面孔!”赵大奔邪恶的笑起来。
其实她所说的“第二张面孔”,魏又铭在我家第一次留宿时,就深有体会了。
很多男人幻想自己和女人的第一夜过后,情节都能像《史密斯夫妇》那样香艳:男主角在清晨的第一抹阳光下,睁开了毛茸茸的双眸,视线从模糊到清晰,从羽化到高光,层次丰富的看到了一个美轮美奂的景象――女主角套着男主角宽大的白衬衫,性感的高耸(su)胸,微张着双唇,双手抱膝,慵懒而优雅的坐在飘窗上。背景音乐是浪漫而暧昧的萨克斯蓝调。女主角妩媚的看着男主角,男主角痴汉的看着女主角。两个人确认了眼神,是要睡第二次的人。
魏又铭没有布拉德·皮特那么幸运,他从清晨的阳光下睁开了双眼,看到的是一副极其令人扫兴的画面。
我扎着一束凌乱至极,摇摇欲坠的“道姑头”,活像是从小黑屋里刚刚走出来与人偷过情的道姑。脸上架着一副黑框近视眼镜,脑门上冒出一颗新鲜出炉的晨痘,双腿盘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弯腰蜷曲成一种小狗进食的状态,趴在笔记本上敲着键盘。
身上当然不可能穿着魏又铭的白衬衫,而是一件又旧又脏的浅色t恤,t恤的正面清晰的印着陈年没有洗净的油渍,脏渍,领口和袖口的位置分别了磨出了充满岁月痕迹,值得深思以及羞耻的毛边。
魏又铭从床上惊醒:“你是谁?昨天晚上跟我睡觉的美人儿呢?”
我抓起抱枕作势要朝他扔过去。
魏又铭坐起身,靠着床头,长久的端详着我。眼前的这个女人,让他感到既真实又虚幻。通常一对男女在睡了一夜之后,再端详彼此时,总会有一种奇怪的陌生感。此刻这种陌生感正在被我邋遢的样子,大写,加粗。
“原来你是近视的?”魏又铭好奇的问。
我摘下眼镜:“一百多度,非常轻度,可以不戴。”
“你习惯性趴着打字?”
我直起身子,将笔记本端在茶几上:“当然不是,我平时的坐姿都是标准的小学生课堂式。”
魏又铭只好笑了,他走到身边,拿起茶几上的牛奶,感到有点不对劲,忽然鉴宝一样举到高处,看了看底部的保质期,果然,保质期已过。
“这瓶牛奶你刚刚喝过了?”
“没有没有……”我抹抹嘴,将牛奶抢过来丢进垃圾桶,“我怎么能喝过了期的东西呢?”
魏又铭托着腮,表情复杂的看着我,陷入了接近于笛卡尔式的沉思。
“干什么?你不要露出一副睡了个什么鬼的表情好吗?”
魏又铭将我的一只手背贴在他的嘴唇上,带着几分无邪,几分郑重的问我:“你觉得你需要有个人照顾吗?”
我感到有一点不舒服,嘿!大龄女青年是听不得这一类普世情话的。25岁之前,年轻的男朋友跳出来对年轻的我说:“我可以照顾你吗?”我会心花怒放,小鹿乱撞,琢磨着赶紧请个假跟他去领证。25岁之后,受了一身的伤,染上了一身的免疫力,所有的情话都在失效。一个男人说要照顾你的时候,当下的潜台词是:“我好爱你,好想保护你。”时间一久,就变成:“你能不能改一改你的毛病?”
情人之间的情话,承诺,当然是必备的调和剂,然而,时间一久,我们最终都会被所有的美好的诺言反噬。
我将头枕在魏又铭的腿上,垂直仰视着他,我发现我很在乎他,不可避免的在乎他。
我还发现,无论生活的经验告诉一个女人多少次,男人的话不可信,不可信,不可信!女人们依旧无可救药的,像个瘾君子一样,向男人们索要那些虚妄的答案。
我睁着一双大眼睛,笑容甜美的问魏又铭:“所以,你会照顾我吗?”
“会的。”他回答得非常爽快,像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实现诺言的男人。
我觉得我们配合得很好,一个是深情的男主,一个是被爱的女主。阳光持续的从窗外薄薄的盖在我们的身上,我们的影子亲密的印在了白色的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