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许晨安,林亦凡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学无术,小混混,社会的败类等等一切不良少年的标记。这个牛人几乎占据了他脑海里所有对纨绔富二代的评价。
林亦凡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并不想与他有过多交集,可即使他小心翼翼走路的时候都尽量贴墙根也能招来一顿莫名其妙的胖揍,那天江木给他上药时,他的脸肿的像猪头就是许晨安的杰作。
本想着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也就过去了,但在2005年的某月某天,他们还是又见面了。
当时林妈身体不适,但还要强撑着去摆摊,江木实在看不下去,就自告奋勇说她和林亦凡一起去。
林妈摆摊的地点是在小吃街的路口,夜晚降临,霓虹的灯光将街道照耀的恍若白昼,车辆来往,人流涌动。
他们到了那儿后,就支起了桌子,摆好凳子,等待客人,虽然今天林妈没来,但那些老主顾还是很给面子,不一会儿,桌子就快坐满了。
林亦凡跟每个桌的客人都说今天母亲生病,没有热菜,只能卖些现成的凉菜,还十分歉意的弯腰鞠了躬。他本以为今天晚上生意会很凄惨,但没想到,那些萍水相逢的客人只是摆摆手说没关系,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其中有几个常来的,还关切的询问了他母亲的病情。
他们忙的不亦乐乎,一边上菜,一边笑着跟客人打招呼,林亦凡不大爱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江木在跟他们调侃。
今夜星辰漫天,微风徐徐,正是打架斗殴的最好时机。于是,一群骑着机车,头发染成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一群小混混非常应景的朝这边冲过来。为首的那个人一个帅气的滑旋,机车伴着路面的摩擦停了下来。他身后的小混混们也都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学,但那技术实在不敢恭维,更有甚者,还驾着机车撞到了一旁的石墩子上。
许晨安率领着他的弟兄们浩浩荡荡的朝椅子上一坐,拍桌子喊道:“老板,上十斤牛肉,四十瓶啤酒!”
林亦凡也注意到了他们,他不动声色的把江木拉到身后,江木动了动嘴:“林亦凡......”
“别动,我先过去。”
他把酒和肉都放到盘子上,端了过去,江木一直在他身后,目光沉静,有些复杂。
许晨安正与弟兄们哈哈大笑,直到耳边声音响起,他才循声望去,这一望可不得了,他一愣,随即又玩味的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林同学啊,一中的才子竟然在这种地方买饭,真让人惊讶。”
林亦凡扯了扯嘴角,甚为冷静的说:“靠劳动赚钱,不丢人。”
许晨安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对着他那一帮兄弟道:“弟兄们,上回怎么说的来着?”他又转头对向林亦凡,“我让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见一次打一次,你没忘吧。”
他压了压指头,咯咯作响,周围的混混们也都站了起来,一副准备打架的势头,可林亦凡就跟木头似的,不为所动。
江木再也看不下去了,冲过来推了许晨安一把,吼道:“许晨安你脑子有病吧!”这句话的威力甚大,让在场的两个男生都愣住了。
林亦凡微微皱眉,他们认识。
许晨安暗骂一声,又是这母夜叉。
江木和许晨安当然认识,不仅认识,而且平日在学校里也极不对付,见一次喷一次火,许晨安本着绝不打女人的原则,在一次较量中吃了亏,让江木狠狠地咬了胳膊,到现在伤口还在泛青,隐隐的疼,即使牙都快咬碎了,也无可奈何,眼下又见江木母鸡护小鸡似的护在林亦凡身前,张开双臂拦着,心中火大更甚。
林亦凡的身高和她的形成鲜明对比,这个场景落到许晨安眼里,更对林亦凡不屑。
“靠一个女人保护,你真他妈怂!”
“许晨安,我再说一遍,别在这里发疯,滚。”江木死死地瞪住他。
她这一声怒吼着实激起了许晨安内心的暴躁情绪,想起那只快要被咬掉肉的胳膊,他就恨得牙痒痒:“弟兄们,今天给老子好好收拾他们!”
江木和林亦凡寡不敌众,只有挨揍的份,林亦凡为了不让江木挨打,混乱之中,他还是用单薄的身体扛下了如雨点般落下的拳头。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都要以为自己快死了,久到那些伤口渐渐变得麻木,觉察不出一丝痛感,他才睁开眼睛。
空荡荡的街道一片狼藉,桌子,椅子,还有盘子,全都摔倒在地。他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朝路边走去,江木坐在那里,双手环抱自己,把脸深深地埋起来。
林亦凡走到她跟前时,突然停了下来,他抬头看看夜空,没有月亮,星星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想起多年前,也是同样的场景,江木坐在路边,他路过那里,发现了她,然后,她跟他回了家。
林亦凡呆呆的站着,风轻轻擦过了他的脸,像是在为他抹去脸上早已干涸的血液,周围寂静异常,风吹过的声音都异常清晰,他听到江木低低的唤:“林亦凡。”
他笑了,虽然扯到伤口会很疼,可他还是笑了,他伸出手,在路灯的照耀下,那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江木慢慢抬起头,刘海凌乱的贴在额前,一双眼红肿不堪,他听见她低哑的质问:“刚才,他们打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还手?”
林亦凡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你明明有机会的,刚刚厮打的时候,你一直盯着他的膝盖看,你知道的,那就是他的软肋。”
她站起来,冷冷的看着他。
“你根本就不是胆小,这三年,你伪装的很完美,骗过所有人,也包括我,对吧。”
他僵直身体,收回了手,面无表情。
江木眼里含了泪,她极少哭的,平日里都是坚强的样子,天塌下来也难见她软弱的一面,可是这一夜,她觉得面前的男孩如此陌生。
林亦凡一直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再也触摸不到。
江木说得没错,他不像别人认为的那样懦弱不堪,乖巧懂事,自小的经历让他的内心变得坚硬,他懂得看每个人的脸色,琢磨他们喜欢什么,当危险来临时,他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判断是否还击又或是隐忍。
他把自己关进了寒冷坚硬的壳里,全副武装,对其他人,对江木,对自己的母亲。
他凝视着无边无际的黑暗,目光沉痛哀伤,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或许他和江木是同一类人,被抛弃过,被遗忘过,所以更懂得自我保护,江木的方式是用尖锐的长刺包裹自己,而他的方式就是换上冷漠的面具。
他想,刺猬本身就具备了自我仿佛的能力,它并不需要弱弱的保护伞,或许,江木真正需要的是能站出来予以还击而不是甘愿陪她一起挨打的那个人。
所以,许晨安的那一拳没有把他打蒙,而是把他给打醒了。
夜色深重,他没有回家,而是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那个破旧的工厂,他和江木的秘密基地,在这里,幼时的他们一起玩耍,一起捉弄欺负他们的坏小孩,一起吐露内心的忧伤,不知何时起,他就渐渐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女孩子,他还记得有一次江木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她轻轻的呼吸就萦绕在他耳边,那么痒,心里也像有千条小虫缓缓爬过,她蜜色的唇就在眼前,缓缓笑着好像是做了什么美丽的梦一样,他很想知道,她的梦里,有没有一次是有他存在呢?
四
时光悄悄流逝,转眼又过去了两个多月。自从那件事发生后,许晨安再也没有找过他的麻烦,他也没有再见到江木,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各自沿着预定的轨道运行,平静无泼,就仿佛江木这个人从没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
他又回到了以前的那种生活模式,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家,时间愈长,他就愈渐冷漠,连眼神都如寒潭般清冽深不可测。
冬天到了,他裹着厚厚的棉服,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高二(七)班的教室外。放学铃声响亮又冗长,学生们陆陆续续的从里面出来,雪花飘飘洒洒的从空中落下,他站在外面,雪花落到他的衣服上,他也不去掸。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怔怔的从窗外向里看,而变得嘈杂声仿佛全部消失,只有许晨安无赖的笑声和江木的微微怒吼异常刺耳。
她伏在桌上,睡得很沉,许晨安就围在她身边,不停的逗她。一会儿用戒尺敲敲黑板,一会儿又在她耳边大声说话。
江木微皱眉头,偶尔抬眼瞥他一下,他便乖乖的噤声,等她再次进入睡眠,他又会重复之前的动作,惹得江木“腾”的从凳子上站起来,抄起桌上的课本就朝他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