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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方小清
老徐是一名环卫工人,每天早上五点准时出现在解放路开始工作。他先快速从街头走到街尾,把能拿来卖的废旧瓶子、报纸先收到别在腰上的一个脏兮兮的编织袋里,然后再拿起他的扫帚从街尾扫回街头。
这样做虽然要多浪费一趟的时间,但能给他增加好几块的收入,因为经过一个夜晚,街头每10米一个的垃圾桶内囤积了许多值钱的物件,得趁拾荒的没来之前先收入自己囊中,不能让他们捡了便宜。
可是后来老徐不再浪费这一趟时间去捡那些几块钱的破烂了,因为他揣着个秘密——他有一把魔法扫帚,能从别人身上扫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说来奇怪,已经三年了,老徐再也没有在街角那张长椅上见过那个流浪汉。
三年前,在一个寒冷到呼气成冰的早晨,老徐在长椅上看到了一个冻得不省人事的流浪汉,便把自己身上的棉衣脱下来给他裹上,还拿出了老伴儿早上给他灌在保温杯里的豆浆给流浪汉喝了下去,快要冻成冰棍的流浪汉才慢慢回了人样。
“我要送你一份礼物,你救了我的命。”流浪汉抹了抹嘴角的豆浆,讲话利索得很,老徐有点讶异。
“不用啦,你看看你全身上下,哪儿还有东西可以送给别人的。你自己好好找个地方吧,晚上别再住外边儿了,会冻死的。”老徐边说边弯腰捡起了搁在地上的扫帚,却被一双黑乎乎的脏手抢了过去。
只见流浪汉用老徐的棉衣把扫帚来来回回擦了几遍,嘴里叽里咕噜念念有词,紧接着“呸呸呸”地连着往扫帚上吐了好几口口水,满意地用手把口水在扫帚上抹均匀。
老徐一股火蹭蹭冒了上来,他用力扯过扫把,一边抓起地上的废纸使劲擦,一边怒气冲冲地吼着流浪汉,“你神经病啊,吐口水在我扫帚上,恶不恶心!”,说完把手上的废纸一扔,嫌弃地转身大步走了,把流浪汉和他的话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你的扫帚,可以让你心想事成!但是要记得,人切忌贪啊!”
老徐压根没往心上去,一个流浪汉的疯言疯语浪费那个脑子去记干什么?
“我说大妹子,大妹子!”老徐一路小跑着追过来,拍了拍正在边走路边塞着耳机听音乐的女人,手里还捧着一袋瓜子,边走边磕,瓜子壳随手扔了一路。“大妹子,你这瓜子壳别乱扔成吗,我这不好扫啊。”老徐不满地说了她。
“我不扔垃圾你们扫什么呀!你们每个月领的钱还不是老娘纳的税!”女人蹙起眉头,用尖细的嗓门噼里啪啦怼了老徐一顿,转过头一扭一扭走了,手里的瓜子壳仍然像雪花一样飘了一路。
“年纪不大,素质咋这么低呢?”老徐愤懑不已。
“你说谁素质低呢,说谁呢?你素质高你怎么来扫大街来了?”女人听到老徐的话,脸上瞬间乌云密布,尖细的嗓门又往上升了八度,一通话像竹筒倒豆子一般,随着唾沫星子,叮叮咚咚掉在地上。
老徐语噎,跟没素质的人讲什么素质呢?只能忍着气不再说话,女子见老徐被自己怼得无语,满意地蹬着高跟鞋走了。老徐只得不近不远地跟在她后面,边走边扫。谁让一会儿有检查呢,不合格又得被扣50块,那可够大孙子吃好几顿肉了。
“吃吃吃,瓜子壳扫给你吃!”老徐边扫边愤懑地咬牙!
“哎呀,呸呸呸!怎么全变成瓜子壳了?我的瓜子呢?”老徐还没扫完,就听见那女人一声尖叫,几乎把头都伸进了瓜子袋里边。
老徐看着那个惊讶得像鸭子一样呱呱乱叫的女人,突然额头间冒出了细细的汗,“我随便说说的,怎么……”
流浪汉那从身后远远飘来的几句话突然闪现在了脑子里!
老徐有点不敢相信,又偷摸摸地试了几次。
假装跟在一个彪悍男身后,想着要扫掉他手上的早餐,还没想完,他手上的早餐吧唧黏在了地上;
走在一个大学生后面,想着扫掉他的手机,他的裤子突然出现一条裂缝,手机从牛仔裤的袋子里悄悄滑落;
看到一对夫妻正在吵架,老徐拎着扫帚不声不响移到两人附近,心里想着不如把女人手上的钻戒扫下来,还没等他离开,一颗亮闪闪的戒指已经躺在了地上,鬼魅地朝他眨着眼睛。
老徐黑褐色的脸上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被生活压弯的脊背也挺了起来,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他拥有着别人不可能拥有的能力。
他拿着那把扫帚在家里扫地,扫到了大孙子身边,想着不如给我大孙子来几顿肉吃。没过一会儿去门口就发现了一盒送错了的快递,打开一看,里面满满的一箱牛排,他当即油滋滋地煎了给大孙子,吃得孩子那叫一个欢,吃了一块又要一块。
他扫过一个土肥圆的男人身边时,看着男人脖子上吊着的那一根大粗金链子,老徐目露凶光地啐了一口痰在地上,心里想着你这种人不掉点“肉”谁该掉点肉,啪嗒,男人的钱包掉在了地上。老徐赶忙心虚地跑过去捡了起来,“哎,先生……”钱包里厚沓沓的一摞钞票堵住了已经杵在嗓子眼儿的后半句话——“你的钱包掉了”,老徐咽了咽口水,把话咽回了肚子里,钱包也悄悄地塞在了外套里。
他隔三差五从别人那儿扫出点自己需要的东西,那段时间老徐家里其乐融融,穷苦了几十年的一家人沉浸在老徐所说的“捡到的宝贝”中不可自拔,根本不愿意去深究东西真正的来处,陶醉在南柯一梦中不愿醒来。
老徐沉迷于自己的扫帚游戏中不可自拔,几乎无心再继续自己的环卫工作,导致接连几次他所负责的卫生区域考核不过关,他面临着被裁员的风险。这个时候老徐才开始慌张起来,如果他被裁了,还怎么光明正大拿着扫帚在街上随便跟着别人后面扫?
正无比烦乱时,老徐抬头却看到了一个男人正由着自己的金毛在路中间撒尿,狗高高抬起左后腿,尿得正爽,老徐一把扫帚飞过去,直直飞到金毛身边,把它吓得“汪汪”大叫。
“你干什么,神经病啊!砸着我的狗了怎么办?”男人一脸怒气,一张脸随着他的怒吼拉得细长细长。
“你倒是看好你的狗,在大马路中间尿尿算怎么回事?”老徐正憋着一股火气,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
“尿了你不会扫啊,要你这扫大街的是干嘛吃的,你敢砸着我的狗跟你没完!”没听到老徐低眉顺眼的道歉,反而引来一阵数落,男人显得十分不快,怒气已经在头顶冒了热气,仿佛随时会咕噜噜烧开。
“别人家的狗可不会乱尿尿,即使想尿了也不会像个小畜生一样没大畜生管!”一把年纪的老徐,突然变成了年轻小伙儿,嘴巴像个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往外飚子弹。
“你他妈的说什么?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老子今天不揍你一顿就倒着走了!”
“你这一条贱命都比不上我的狗金贵!”
狗主人按捺不住怒气,拳头已经开始落在老徐身上,老徐左躲右闪,但毕竟已经年过半百,自然占不上便宜,幸好在路人的拉扯下,老徐也没吃上什么大亏,只受了点皮外伤。
“别让老子再看见你,丫的!”男人甩出一句话,牵着他的金毛扬长而去。
老徐气得浑身发抖,柴瘦的双手攥紧了拳头,浑浊暗淡的两只小眼睛瞪得圆鼓鼓,向男子远去的方向喷射着怒火。他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握紧了他的扫帚,恶狠狠地诅咒,“你的贱狗真该被车撞死!”
“咚!”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紧接着寂静了几秒钟,才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喊声,老徐心里一阵咯噔,然后居然变得无比畅快,撞死了才好!
“快去看看,那边撞了一个小孩!”
“是一个奶奶牵着孙子出来玩……”
“不是的,是来找爷爷的,听说他爷爷是这附近的环卫工人。”
老徐纳闷,难道撞死的不是那只狗?听到最后一句心里没来由地慌张起来,竖起耳朵听那哭喊声,竟然觉得十分熟悉。他扔掉扫帚颤巍巍地往车祸现场奔过去,干瘦的身子像一只鲶鱼,吃力地挤进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
“啊,老天爷啊,我的孙子被车撞了啊!”坐在地上的老妇人哭天抢地,语无伦次,和老徐一样干瘪的双手啪啪啪拍着大腿,一口气没上来哭晕了过去。
老徐双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他的大孙子,他费尽心思拼出老命养得白白胖胖的大孙子,正躺在一辆白色小轿车车底,露出半张血肉模糊的脸。
老徐抖抖索索地站起身,满眼血丝,目光恶狠狠地盯着身前的小轿车,他走到车前,敲下了小轿车的车窗。
驾驶员正呆若木鸡,面色惨白。
副驾驶座上,一只金毛端坐着,呼哧呼哧地往外吐着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