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凉山确实与江南一带的山形有很不同。江南的山像馒头,而大凉山像锯齿,刀削味浓重的山势里,多了一点严峻和冷漠。那里的植被疏朗而又稀薄,只有一丛丛高高的白杨树,站在秋风里,放出了慈祥温和的色彩,白杨树丛也多半成为一座村庄存在的标志。
他们从一道坡上下来,走到村口的一棵黄桷树下,放下了沉重的背包歇脚。
不知道是什么村落,只看到了一些土坯屋,用黄泥垒成墙,黑瓦盖顶,矮小而简单的房子。有的屋仅用薄薄的瓦楞水泥板盖顶,压了几块神情淡漠的石头,或扎了铁丝,多处已经开裂了。
黄桷树下零乱放着几块石头,表面虽凹凸不平,但很光滑,大概是村民经常坐过之故。他们就舒舒地坐在石头上。
村口的晒场里有几个孩子在玩耍,好像在打石蛋子。他们发现了这三个人,他们都穿着鲜红的“志愿者”背心,在这样土黄色的山村里太耀眼了!
村童们从地上站立起来,转过头,看着他们。孩子们都知道,经常有外乡人来到村里送东西,好多五颜六色的东西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受好奇心驱使,其中一个个子稍高、年龄稍大的村童朝他们走了过来,后面跟来了四个孩子。
五个村孩在他们面前弧弧地站了一排。
这是他们最初看到的大凉山的孩子。一个个像烤熟了的地瓜一样的脸蛋,从上到下都粘满了土黄的泥灰,五颜六色破旧的衣服都在这泥灰中混为灰黄的一色,已经看不清原有的底色了。村孩们的衣服不分季节地穿在身上,有的穿着凉鞋,有的穿着棉鞋,有的穿着雨靴……这些乱七八糟搭配起来的衣服,也许穿上之后,就从没有漂洗过。
最亮的是村孩们的眼睛,就像泥丸子上嵌的玻璃珠子。
其中最小的一个,是个女孩,挂着鼻涕,穿着红色的羽绒服,脚上套着绿色的大号的雨靴。桃红色的羽绒服,已经退隐得难以分辨,恍如泼在地上被蝇群糟蹋过的猪血色,羽绒服的袖口已经磨了一圈,露出淡墨的棉絮。
小女孩站在最远处,在一个男孩背后露出小半个身子,她惶恐而又渴望地看着秋莺。
秋莺从包里摸出一包糖来。这是他们户外徒步必备的物品。每当体力不支时,嘴里含颗糖,就会精神百倍,浑身提力。
她取出一颗棒棒糖,朝小女孩走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告诉姥姥,给你吃糖!”秋莺蹲在地上问。
小女孩睁睁地看着她。
领头的那个男孩,禁不住诱惑,一把抢走了棒棒糖。
小女孩“哇”地一声哭了!
现场开始混乱了。三个男孩都去抢那颗棒棒糖,乱哄哄地近乎尖叫地喊着:“舔一口,舔一口!”有个村孩没舔到棒棒糖,就用脚去踢他!
“不要抢!给你们每人一颗!”秋莺喊着。
孩子们抢糖的尖叫声很快传开去,不一会,就从山村的各个角落,各个方向,悄悄而又迅速地冒出一个个村孩来,他们像围攻美食的蚂蚁一样,聚集起一大群!
秋莺被村孩们围在中间分糖,六局走过去帮忙,海风在外围拍照。
一包糖很快分光。但还有很多孩子没有分到糖。
他们都看着秋莺,翘首以盼。
秋莺抖了抖装棒棒糖的塑料袋:“已经分光了,没有了!”
“那边有小店!”一个村孩往晒场那边指了指。
“对!对!小店有卖吃的!”几个村孩都哄了起来。
“我去吧!”六局对秋莺说。
村孩们欢欣雀跃,他们像追逐撒米主人的鸡群一样呼啦啦跟了过去。
小店掌柜的眼睛发亮了。他不断地从幽暗的窗口里递出来糖果、饼干和饮料,甚至连驱蛔虫的三角糖也成包递了出来。没等六局付完钱,那些递出窗外的零食早已不见踪影了!
海风透过镜头,看到一个不满两岁的孩子,穿着黑咖啡色单薄的海魂衫,摇摇晃晃地朝六局走去,他展开双手,一把抱住了六局的右腿。